第一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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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對她來說像是做了場夢。

夢裏面她始終沉着應對,靠自己的方法和手段用了近一年的時間得到了今天的身份——羅太太,「羅氏企業」總經理羅淮的正牌妻子。

當然,憑她的平凡出身本是撈不到這個被無數待嫁千金垂涎不已的身份,但,她花了七年的時間來為自己做準備,怎會允許它不成功呢?運氣不錯,她的確成功了。雖然她的先生在心裏一定恨不得將她給掐死吧,但她並不在乎。

房間茶几上的DVD里正播著音樂,是她喜歡的一首老歌,女歌手的聲音空靈而悠遠。她窩在靠落地窗的沙發上閉眼聆聽,任手裏的書本滑落到地毯上去。

力度得宜的敲門聲有規律地傳來,她漫應了聲,管家雲嫂清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太,剛剛打電話問過先生了,他說晚上不回來吃飯。」

結婚近一個月了,其實他一次飯也沒在家裏吃過。如果某一天他真要出現在家裏飯桌上的話,也許她會嚇一跳。

當然,她也不稀罕他回來,一個人獨佔整張餐桌的感覺還不錯。打電話去問只是形式上意思一下,飯桌上真要多出一個人,還是一個對她意見多多的人,她只會消化不良。

仔細回想一下,他們從婚禮結束到現在幾乎沒再見過面。她遵守規律的作息,將自己的貴太太生活享受到極致,從不會為他枯守等門。她不是舊社會的小媳婦,而他也並不稀罕看見她,所以為了彼此能暫時和平共處,她謹守着自己的生活規律,不會刻意出現在他面前。而他通常都是很早出去很晚才回來。不見面,對彼此都好。

「知道了。菜單還按我原先定的做,順便打電話去『佐岸』定個生日蛋糕回來,要他們在七點之前送到。」淡淡吩咐完,她掀了掀眼皮,又懶懶合上了。

雲嫂應聲退下去了,房間恢復了閑適的靜默,只有低回的歌聲依舊在空氣里緩緩彌散流淌。

天氣漸漸轉為初夏,窗外的世界裏陽光明亮燦爛,空氣里似乎已經開始浮動起莫名的燥熱因子。至於她的故事,應該才剛剛開始吧。成為羅太太只是第一步,她很期待着跟某人來玩一場精彩的遊戲。

我是個孤兒,我叫童千尋,名字是最疼我的院長為我取的。

院長說我小時候很奇怪,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喜歡搖搖晃晃往門外走,老像在找什麼東西似的。後來我就有了「千尋」這個還不算太土的名字,至少我自己很喜歡,當然了,還有疼我的雲秀姐也很喜歡。

雲秀姐比我大四歲,我剛到孤兒院的時候院長就派了她專門負責照顧我。很奇怪,我們真的很投緣。幾年相處下來,到我可以開口說話時起,我們就是一對最親最親的姐妹,一起握着手快樂生活着,一起努力長大。

雲秀姐很喜歡看愛情小說,常常把小說用教科書半遮著,偷偷地看。她說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小說里的女主角那樣,遇到一個優雅善良的王子,然後幸福地嫁給他。

沒想到這樣的夢想竟成了一個噩夢。但,親愛的雲秀姐,千尋沒有讓你失望,我嫁給了一個王子一樣的男人,至少表相上來看他是。可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祝福我是嗎?因為我自己也不會祝福自己,付出那麼多,我要的只是一個交代,為你要的,僅此而已。

胃口很好,千尋一口氣吃完了餐盤裏的食物,拾起餐巾拭凈嘴角,推開椅子起身往客廳里走去。

她人剛坐下,雲嫂已經機靈地為她端來一杯清茶——「黃山毛峰」,是她家鄉的茶。

淺啜了一口,隨手拿起身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將聲量調得很高,藉以為這所冷清空寂的大宅添一點生氣。

茶几上的鐘顯示在六點二十,蛋糕店應該快把東西送來了吧。她懶懶縮靠進沙發里去,眯着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屏幕上閃爍變換的畫面。

門鈴聲在響,不一會兒雲嫂捧著包裝精緻的蛋糕盒走進來。

千尋從沙發里站起來,吩咐道:「送到我房裏去。」自己走到廚房的酒櫃里拿了瓶紅酒,然後回房。

窗外的光線漸漸暗下來,朦朧的月色穿過落地窗照向房中的纖細人影。

手裏的紅酒灌了差不多快半瓶,身體隱隱升起一絲燥熱,千尋踢掉腳上的拖鞋,滑坐到鋪着長毛地毯的地上去。

旁邊蛋糕上的蠟燭已經快燃盡了,火苗在空氣里閃爍著最後一線昏黃的暖光。

二十八根,二十八歲。對一個女人來說本還是花樣的年紀,可是她卻已經去了天堂。其實也不一定是壞事,傳說中天堂里沒有傷害沒有背棄,溫暖而祥和,雲秀姐一定生活得很幸福。

還是覺得熱,大概是酒勁上來的關係。她握著酒瓶站起來,拉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吹風。

遙遙望去,通往別墅的柏油路上漸漸駛近一輛銀灰色的跑車,車到門口按了兩聲喇叭,門房趕緊將鏤花鐵門打開讓男主人進來。

千尋懶懶地灌了口酒,嘴角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淺笑,眼底卻是一片沒有溫度的嘲諷。羅宅的男主人,她的丈夫回來了。

身為羅太太,她應該去迎接一下才不會太失禮。雖然結婚以來特地出門迎接羅先生還是第一次,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她心情好,所以就算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臉色,就算是去自討沒趣,她也不會在意的。

互不干擾地相處了一個月,她決定從現在開始去招惹他了。

手裏還握著灌得快見底的酒瓶,千尋懶洋洋地轉身走出房間,拉開房門椅門而立,等候着跟某人打一個友好的招呼。

樓梯處傳來穩實而有規律的腳步聲,昭顯著主人沉穩的性格。

沒錯,「羅氏企業」的總經理,羅家的長公子羅淮,良好的出身和教育讓他養成了意氣風發優雅得宜的氣質,三分灑脫七分銳利,公事上利落狠絕,私事上也遊走從容。外人眼中,像他這樣出色的一個人,終其一生都會過得很恣意,絕對擁有將一切掌控於股掌之間的本錢。

或許是吧,他一直活得很自我很得意,只除了唯一一件踢到鐵板的事,娶她。

又或者是,常在河邊走,難免不濕鞋。三十年來生活一直過得太如意,以至於他忽視了她這個外表看來清清秀秀的小女子,在她手上栽下有生以來最扼腕的一個跟頭。

所以光憑這一點,對於她今天所得來的一切,她覺得很心安理得。因為她贏了他,雖然她也付出了代價,但改變不了他是她的手下敗將的事實,第一局他敗得很徹底。

想到這件事,斜靠在門邊的女人心情越發好起來,嘴角的笑意也開始毫不掩飾地漾開擴大,並不擔心會被他看見。

步上最後一級樓梯,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口的橘色燈光下,羅淮踏着穩健的步子朝她這邊行來,更正確地說是朝他自己的房間走。很理所當然,他們是分房睡的。

「嗨,好久不見。」千尋淡笑着打招呼,握著酒瓶的手朝他比劃了下當示意。

羅淮走過她的身邊,停下來,視線卻未停在她身上,平聲道:「別告訴我深夜買醉是你貴太太生活的新的表現方式。」

他沉着臉目視前方,所以她看不清他眼神,但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寫滿了嫌惡之色。

千尋換了個站姿,依然懶懶地笑着,怎會聽不出他話里的諷刺,「沒辦法,深閨寂寞,只好尋找一種又一種不同的宣洩方式來排解心裏的苦悶,否則把自己給悶死了多劃不來。這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羅太太身份,總不能讓自己有命得到卻無福享受,你說是嗎?」

從側臉看去,她知道他淡淡地蹙了下眉。唉,一直都沒能挑起他更大的怒火來供她瞧上一瞧,她實在覺得很沒成就感。羅淮的聲音聽起來多了一絲清冷:「既然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就遵守約定別來煩我。睦鄰友好的虛偽表現並不適合你,我建議你還是多做一些配合自己身份的事。」

這次他偏過視線淡淡掃了她一眼,邁動腳步離開。

千尋稍一傾身伸手拉住他,輕笑道:「怎麼,羅先生這麼不想見到我嗎?如此冷漠會傷到我的自尊的,我可是羅太太不是嗎?」

羅淮推開她的手,彎了彎唇角牽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羅太太你做得很稱職,關於這一點我沒有意見。」

結婚一個月來,每天像個暴發戶一樣去購物,珠寶首飾買了一堆,興緻來了還捐了十萬塊給一家孤兒院,她的貴太太的確當得很稱職。

「是嗎?那麼你是不是該給我個獎勵呢?畢竟我有付出很多的努力。」她又靠回門上去,笑眯眯地問。

羅淮的嘴角突然漾出一絲優遊的笑,將手裏的公事包丟了出去,迅速轉過身將她拉進懷裏,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抬頭仰視他。

「要獎勵嗎?一個吻如何?還是你開始耐不住寂寞了,想得到更多?說說看吧,看我樂不樂意成全你。」

可能因為喝酒的關係,讓她素來白皙的雙頰在暈黃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嫣紅,一雙晶亮的大眼睛裏也多了一絲閃動的水光,像兩顆浸在透明玻璃杯里的黑葡萄。

這張臉,不見得有多麼蠱惑人心的美艷姿色,但不否認她長得很秀氣很耐看,越看越覺得吸引人。她的嘴角總是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如果不是熟知她的為人,他仍會被她眼底的清純假象所迷惑。

她被他擁緊在懷裏,靜靜地任他捏著下巴對視,並未顯出一絲慌亂,眼底嘴角的淺笑也始終掛在那裏。他早該知道,嚇不到她的。

「我當然很期待你口中所說的獎勵,希望不會因此而讓你的心上人傷心。若是傷到了她的心,你又該費盡心思去哄,會很累的。」她眨動着明媚的眼眸,涼涼地吐出足以讓他下一秒就放手的話語。

果然,他好看的劍眉重重擰了下,伸手推開她,搖了搖頭道:「多謝你的提醒。其實即使沒有心愛的人,憑你的條件也不足以讓我降低品位來委屈自己。」

彎腰拾起地上的公事包,他優雅地向她欠了欠身,「晚安,羅太太。」

腳步再次邁開,她帶着淺嘲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遺憾的是,你畢竟還是將就過一次不是嗎?」

他的腳步頓住了,沒有轉身,只用漠然的語氣警告道:「無聊的時候不介意陪你練練口才,但不表示我會一直縱容你的愚蠢挑釁。你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應該聰明地學着享用,而非大膽地來惹我。我從未懷疑過你的智慧,所以同樣的話希望我不會聽到第二次。」

尾音漸漸消失在靜默的走廊里,他大踏步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推開門,然後「砰」地合上。

千尋順着門框緩緩坐到地上去,表情里溢着痛快與得意。他終於生氣了,能惹得素來冷漠自持的羅淮先生生氣,真是她的榮幸呵,也不枉費她花費心思陪他玩了一場辯論秀。

洗完澡,羅淮一邊揉着濕漉漉的頭髮一邊拉開房門,想下樓去泡壺咖啡。

沒走幾步,一道斜躺在地上的人影讓他驀地蹙緊了眉。耍酒瘋嗎?才會這麼晚了還睡在房門口。

他走過去,停下腳步看了地上閉目沉睡的女人一眼,揚聲叫道:「雲嫂!」

很晚了,雲嫂本來已經休息了,聽到主人的呼叫聲趕緊披了衣服從房間跑出來,邊跑邊問:「先生,您有什麼事嗎?」

羅淮邁開步子,邊走邊吩咐:「扶太太進房休息。」

雲嫂小跑了過來,看到千尋正躺在門口睡得香甜,蹲下聲小聲喚道:「太太!我扶您進去睡吧。」說着小心攙起神志仍迷迷糊糊的千尋往房裏走去,中間還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出去。

嘖,醉酒的人就是不好伺候啊。一向嫻靜的太太居然也會喝得這麼酩酊大醉,難怪先生的臉色會那麼難看。當然了,從太太嫁進門以來,他的臉色根本就從未好看過。

新的一天,一室陽光燦爛。

羅淮坐在辦公椅中一邊簽文件一邊聽秘書彙報一天的行程安排。內線電話響起來,他抬手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助理秘書的聲音:「羅總,您家裏的管家打電話過來,說有急事找您。」

羅淮簽完一份文件擱下筆道:「接進來。」

接通了,電話里傳來雲嫂焦急的聲音:「先生,我是雲嫂。」

「雲嫂,什麼事?」

「是太太,她病了,發高燒。40度6,人都燒迷糊了。」

羅淮擰了下眉,沉聲道:「病了就送去醫院,這點小事沒必要打給我。」

「可是……」雲嫂大概是聽出了他口氣里的不耐煩,結巴著小聲道,「可是太太她不肯去。」

都不知道她還這麼有性格,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嗎?居然耍性子。

「那就叫家庭醫生到家裏來。」這麼簡單的事他不認為雲嫂會不知道。

果然,雲嫂連忙解釋:「太太也不讓我請家庭醫生。」

「那就照她的意思做好了,不用理她。」羅淮口氣不善地回一句。

「先生……」雲嫂在那邊猶豫着,一時無法確定主人是在賭氣還是說真的。

羅淮眉梢的郁色又加重幾分,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頓了片刻,理智地安排道:「打電話給李醫生,讓他儘快趕到家裏去。至於太太那邊,你不是說她人已經迷糊了嗎,哪還有空管你做什麼。」

「是,我馬上就打電話給李醫生。」雲嫂得到了指示,心裏踏實了。如果太太醒了后萬一要發脾氣,也只會找先生麻煩。她是老人家了,可經不住他們年輕人之間的鬥氣折騰哪。

掛斷電話,羅淮下意識地失了會神。

突然生病發燒,不用說一定是昨晚睡地板的關係。她不是口口聲聲要享受貴太太的生活嗎?原來就是這麼享受的。當然,這不關他的事。

傍晚時分,晚霞映染了半邊天空。銀灰色的跑車拐了個彎駛進花園。

將車開進車庫停好,羅淮提着公事包往主屋走。剛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雲嫂一臉焦急地站在台階上朝他這邊張望。見到他走進來,她趕緊小跑着迎上來。

「先生,您總算回來了!」還破天荒回來得這麼早,總算謝天謝地。

「出什麼事了?」羅淮停下腳步問。

「是太太,她不肯讓醫生打針,連葯也不吃。」雲嫂小心稟報著,看着主人漸蹙漸深的眉梢,聲音也下意識地壓低下來。

又是她。耍性格很好玩嗎?也未免耍得太過火了點。

羅淮沒再說話,鬆了松領帶朝主屋走去。

夕陽落了山,天色尚未退盡,留下橘色的霞雲點綴著窗外的一方世界。

床上的人沉沉睡着,因為還在發燒的關係,臉上泛著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靠窗的單人沙發上,背着光,懶懶斜坐着一道堅實挺拔的人影。

坐了很久,坐到耐性已經磨光了,然後他冷淡地道:「醒了何必再裝睡。」

原本雙眸緊閉的人閃了閃眼睫,眼睛緩緩張開。

一室靜默。

他扯了扯嘴角,嘲然問:「怎麼不說話,你的口才一向很好不是嗎?」甚至憑着她一副特令獨行的好口才,才有機會當上了他的秘書,然後坐上羅太太的位置。

「我不舒服,如果你是進來找麻煩的,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她拽高被子將臉埋進去,翻了個身背朝他。

頭痛欲裂,她就是有再好的興緻也沒了那份體力來支撐。今天不想跟他鬧。

「為什麼不肯看醫生?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別表現得那麼幼稚。」他從沙發里起身,走到床邊站定。

又不說話,想考驗他的耐心嗎?他俯身下去,伸出手扳過她的臉,卻因為熾燙的觸感而皺緊了眉。

頓了片刻,他鬆開手退出幾步遠,看了床上意識已經陷入昏迷的人一眼,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雲嫂已經在門外守候,羅淮頓住腳步放緩了聲音:「打電話請李醫生過來,讓他為太太打吊針。」

他討厭她,不代表允許她在他的地方出事。撇開那份厭惡,她多少能算個有點值得期待的對手。他曾栽在她手裏一次,這筆賬,他還等著某一天能好好跟她清算清楚。至於心底那一閃而逝的柔軟,只是他的錯覺,肯定是。

由於一直都不是很合作,千尋昏昏沉沉病了幾天。意識混沌中,她做了很多夢,夢中都是那些已經離得很遙遠的過往。夢裏面有那棵小時候喜歡躲迷藏的老梧桐樹,雲秀姐總會故意裝作沒發現她,然後在樹邊喚她的名字,直到她得意地笑着從樹後面跑出來。

她十五歲,雲秀姐離開了孤兒院。走的時候拉着她的手,拍拍她的頭頂要她好好讀書,說只要在外面掙了錢就會寄回來,叫她一定要爭氣。

十六歲,她利用暑假去了雲秀姐工作的城市。按着地址她看到的卻是一家娛樂城,據說,雲秀姐是裏面很紅的一個小姐。

原來那每月寄來的一筆筆錢,是這麼來的。

在她回孤兒院的前一天,雲秀姐出事了。院長從鄉下匆匆趕來,料理後事。

再後來,她接收了雲秀姐的所有財產,不多,但已經足夠讓她順利讀完大學。大學畢業,她順利進入羅氏,開始一步步按自己的計劃朝前走。

至於後來的事,她潛意識裏不屑多想,所以被排除在她的夢境之外,一次都沒夢到過。

模模糊糊中有人在敲門,雲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太,有位劉小姐來看您。」

劉小姐,會是誰?

千尋掙扎著掀開困頓的眼皮,看向移近的人影。

來人坐到了床沿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嘆了口氣。

「嫣紅姐,你怎麼來了?」算是結婚以來見到的第一個親人,千尋虛弱地笑着,眼眶卻紅了。

「早就想來看看你,不過這段時間店裏面有點忙。沒想到一來就聽到你生病了。」劉嫣紅仔細打量了她一遍,皺眉道,「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聽說你不打針不吃藥,也不讓醫生進門。你這丫頭,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啊?」

千尋「嘿嘿」笑,只有在自己最親的人面前才偶爾像個單純的孩子。

「你知道我的,我怕打針吃藥更怕見醫生,倒是不怕死,所以就這樣了。」

劉嫣紅瞪她一眼,「凈胡說。」

頓了頓,她又輕聲問:「童童,這段時間你還好吧?那個羅淮有沒有欺負你?」

千尋眸底的光暗了下來,淡嗤道:「他沒那麼容易欺負到我,何況我們幾乎不見面。」

劉嫣紅握住她的手,憂心地勸道:「算了好不好,反正你也嫁給他了,就算現在離婚一定也能得到很好的補償。存一筆錢,然後認認真真地過日子,別再惹他了,羅淮並不是個好惹的人。」

當初童童決心要去接近羅淮的時候,她很努力地勸阻過,可惜沒成功。雲秀死得很不值得,童童要為她討回公道也無可厚非。但走到今天,應該也夠了吧。她讓羅淮出了丑,也得到了羅太太的身份,再走下去難保不是在玩火。

千尋搖頭,目光堅定,「不,我還沒玩夠。最精彩的還沒上演,我不會現在就退場,絕對不會。」

「童童,你還想得到什麼呢?」看她的樣子真是越來越讓人不放心了。

「我要讓他愛上我,然後把他拋棄。我要讓他嘗到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痛苦和難堪,像當初他所造的孽一樣。」

「可是你不怕羅淮報復你嗎?別再意氣用事了好不好?你的樣子叫人很擔心。」劉嫣紅苦口相勸。

「我不怕。」她篤定地吐出這三個字。她不怕死,真的一點都不怕,所以她就有玩火的本錢。

「算了,別再提這件煩人的事了。」千尋笑了笑,小心地坐起身,劉嫣紅連忙伸手扶她,替她放好靠墊。

「店裏的姐妹們現在都還好吧?」她問。

劉嫣紅笑着點點頭,「大家都很好,也很挂念你。還要告訴你一件喜事,琳琳要結婚了,嫁給狄峻。」

「真的嗎?」千尋開心地低呼,「那真的太好了。琳琳熬了那麼多年,現在終於要出頭了,你一定要替我恭喜她,她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請我,否則我會找她麻煩!」

劉嫣紅受不了地撇嘴笑,「瞧你,比自己結婚還開心。放心吧,她結婚怎麼會忘了你這個大媒人。」

「那是,當初要是沒有我們幾個添柴加火,狄峻哪能最終把我們家琳美人的芳心給攻下來啊?回頭我得找他要媒人紅包去。」這大概是一年多以來聽到的最叫人打心底高興的事了。

當年雲秀姐在「沁園夜總會」里上班,嫣紅姐和一群姐妹都對她很照顧。後來雲秀姐出事,大家都幫了很多忙,以至雲秀姐人走了,千尋卻把那裏的一幫姐妹當親人,互相打氣互相鼓勵,一路走到今天。

兩個人聊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放暗。

劉嫣紅看了看時間,說道:「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回去上班。你可不許再耍小孩子脾氣了,給我好好吃藥休息知道嗎?病好了就回去看看我們,有事打電話。」

千尋笑着點頭,「我會的。」

「那我走了,要保重。」劉嫣紅拿起床頭柜上的皮包,像個長輩一樣拍了拍她的頭才轉身離開。

千尋斜靠在床上,看着窗外西斜的太陽,緩緩露出一抹由心底漾出的淺笑。

她要趕緊好起來,還有很多事在等着她去做。

其實不過是重感冒引起輕度發燒,以她的體質只要乖乖配合醫生的吩咐吃藥休息,很快就會好起來。

除去先前幾天的不合作,她又在床上躺了兩天就已經可以下樓去飯廳里吃飯。一連當了近一個禮拜的廢人,她拒絕再整天端著托盤坐在床上吃東西,弄得她感覺整個房間都是食物的味道。

今天的菜都是她最愛吃的,雲嫂見她胃口不錯,樂呵呵地又幫她添了半碗飯。

正在吃,玄關處傳來開門聲,雲嫂趕緊走過去瞧個究竟。

一分鐘之後,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走入客廳。真是稀奇,她確信今天絕對是結婚以來他回來得最早的一次。

羅淮看到餐桌邊的她,微愣了一秒就把視線收了回去。隨手將公事包扔到沙發上,人也跟着坐過去。

雲嫂小聲問:「先生,要幫你準備碗筷嗎?」

羅淮揉了揉眉心斜靠到沙發上,淡淡道:「不用了,我沒胃口。」

千尋自顧自吃完碗裏的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站起身,邊往房間走邊道:「雲嫂,把菜撤了重新燒一份出來,我想這樣先生可能比較有胃口。」

雲嫂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轉,覺得太太的建議比較有建設性,於是跑到桌邊快速收拾掉餐盤,然後抓緊時間躲進廚房燒菜去了。

太太的病好了,依經驗看來這戰火又該起來了。唉,這次不知道誰會比較落下風一點。

客廳里,羅淮對着那道已經移步到樓梯下的背影拋出一句:「病好了,鬥志又起來了,所以又想來惹我了?」

千尋倚靠着扶手轉身,溫雅一笑道:「錯了,我明明是在討好你,你沒看出來嗎?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趕緊消失,免得害你胃口全失吃不下飯,總是罪過一件。」

笑着說完,她轉身欲走。

一道矯健的人影掠了過來,將她堵在了樓梯中央。

她抬頭笑問:「還有事嗎?」

「有,」他神色靜默地開口,「我討厭看到你總是笑得一臉得意的樣子,把它收回去。」

她臉上的笑意更深,因為兩人僅隔着一級台階靠得太近,她下退了一級階梯才道:「你不該強人所難,你明知道我不會給你面子乖乖照辦的。」

「是嗎?」他突然淡淡一笑,探手一伸將她撈進懷裏,「你不怕我會用最惡劣的方法對付你?」

「我以為你不會有這個興趣的。」她抬手擋開兩人之間的一點距離,因為厭惡跟他太過接近。

「是沒興趣,但不表示我不會為了教訓你的挑釁而委屈一下自己。」他懶聲說完,熾熱的氣息籠罩下來,封緘她因為愕然而微張的嘴唇。

彷彿過了很久,她將他推開,大口吸氣,因為病剛痊癒臉色看起來仍有些蒼白。

嗤哼一聲,她對視着他的眼睛,輕笑道:「我以為你將我放在家中當了一個月隱形人,根本是不屑對我下手的。怎麼,轉性了,改變主意了,這麼沒氣節嗎?我可是還記得當初某人的結婚誓詞說得有多麼惡狠。」

他說會讓她後悔選擇嫁給他,因為羅太太的生活將跟尼姑的寡清生活沒什麼分別,他根本不屑對她動手。

現在看來,他撒謊,自打嘴巴。

面對她瞪視的挑釁,他卻不以為意地只是笑,十分放肆地笑。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用一個月來觀察你,得出的結論是跟你玩遊戲應該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改變心意了,既然都背上了丈夫的名分,沒道理不物盡其用。羅太太,總要讓你當得名副其實些不是嗎?我可不喜歡你在心裏詛咒我。」

他的確改變主意了,以前不想理會她所耍的花樣,但總讓她那麼神氣地掛着得意的笑,他開始覺得很沒面子。所以好吧,不在乎陪她玩玩。

他是在威脅她嗎?她若真在乎當初又怎敢來。

「無所謂,你真有興趣不妨試試看好了,我等你。」她牽出一抹輕淺的笑,繞過他,神色平靜地邁開步子回房。

他以為這樣的威脅會讓她害怕,那麼她只能抱歉地在心裏說一聲:他真的錯了。

她一直還在想着要惹到什麼時候他才會被挑起鬥志從而注意她,沒想到這麼順利。老天幫忙,正中了她的下懷,她想不得意都有些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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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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