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芙蓉塘外有輕雷

第2章 芙蓉塘外有輕雷

也不知過得多久,韓閉月才悠悠醒來,抬頭一望天空,雨水漸止,圍繞四周的氤氳之氣已盡數散去,約莫十丈高處,已隱約可見山頂崢嶸樹木。

韓閉月衣衫已經濕透,被山風一吹,冷得直打哆嗦,一張俏臉凍得發紫,幸好已是六月天氣,否則,今日她即便沒被摔下崖去,也難逃夜晚寒露。她試着踩着崖邊凸出的小石塊往上攀爬,卻因雨後峭壁濕滑,又摔了下來,還險些一腳踩空,摔下崖去。如此試了幾次,均未能成功,眼見天色漸晚,她心裏又急又怕,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哭得沒多久,她肩上猛地一痛,原來竟是一顆小松果從山頂落了下來,砸在了她的肩上。韓閉月也沒在意,誰知頭頂嘩啦一陣響動,她下意識的抬頭一望,卻見一大片的松果如暴雨般罩着她的頭猛砸了下來,她連忙抬手護住臉。

那松果雖不是什麼利器,但果殼堅硬,又是從十丈開外的高處落下,經它這麼一砸,也是疼痛萬分。韓閉月忍不住「啊」的呼痛,叫了起來。

她這麼一叫喚,頭頂上卻發出「嗤」的一聲笑。笑聲雖輕,但在這四下寂靜的深山裏,聽到韓閉月耳中簡直猶如天籟。她連忙大聲呼叫道:「有沒有人啊?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叫了半天卻沒人答應。

韓閉月心道:「難道是我聽錯了么?」心裏仍不死心,求生之念支撐她拼出最後氣力喊道:「喂,上面有沒有人啊?喂——聽到回答一聲啊……」喊到最後,心念漸灰,語聲都有些哽咽了。

只聽頭頂上嗦嗦微響,有個略帶沙啞的男聲說道:「三師兄,你別再逗她啦,你沒聽見她都快急哭啦!」韓閉月頓時喜出望外,才要喊話,卻聽另一個男人說道:「哎呀,只是玩玩而已嘛。一路上跟着那個悶葫蘆,話也沒說得幾句,真沒意思得緊了。」

韓閉月此時也顧不得生氣,連忙大聲喊道:「救救我!我是金蟾山莊的大小姐韓閉月,你們若是救了我,我爹爹媽媽必定會有重謝!」話喊出去后,山頂上那兩人一陣緘默,韓閉月心裏一陣發慌,亂道:「難道他們是我爹爹媽媽的仇人,聽到是我,自然是不肯救了。」想到此處,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約莫過得半柱香的工夫,頭頂嘩的大響,有個聲音道:「接着!」韓閉月順手一操,抓在手裏,卻是一根樹皮草草搓成的繩索,她倒吸一口冷氣,險些開心得落下淚來,抓着那繩索的手也禁不住微微發顫。

那聲音又道:「把繩子綁在腰上,我們拉你上來。」韓閉月連忙照做,過得片刻,她準備就緒,喊了一聲:「好啦!」腰間一緊,身子緩緩向上升去。接近山頂處,有雙手伸了過來,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了上來。

腳踩到實地后,她才鬆了口氣,隨口說道:「多謝。」那拉住她胳膊的男子卻像是傻了一般,也不鬆手。韓閉月微感詫異,抬頭望去,見面前站了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雙眼珠子盯着自己猛瞧,眨也不眨。韓閉月臉上微微一紅,心裏頗有些惱他輕薄無禮,胳膊輕輕一縮,暗中卻使出了家傳的擒拿功夫,那年輕人正在發愣,全沒料到會有這一手,一個沒站穩,人向後仰去,若不是身後有人及時扶了他一把,他早摔個仰八叉了。

那扶住他的人卻抱怨道:「三師兄,你怎麼回事啊?」韓閉月見他身穿一襲青色道袍,頭頂高高挽了髻子,竟是位年輕道士,不禁奇怪。那三師兄臉漲得通紅,說道:「我……我不過是不小心絆了一下而已。」

韓閉月忍住笑意,對他們二人襝衽施禮,說道:「多謝兩位搭救,還未請教尊姓。」年輕道士張口才要回答,那三師兄已搶先道:「在下沈鶴棠,這位是在下的師弟,他沒俗家名字,師父給他起了個道號,叫『子辛』。」

韓閉月微微一笑,她甚少與人打交道,正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子辛卻道:「我們是武當弟子,奉師父之命下山來辦點事。姑娘府上當真是金蟾山莊么?」

韓閉月心下不悅,暗想:「難道我還要冒名不成?」礙於二人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只得答道:「莊主韓金榆夫婦正是家父母。」沈鶴棠猛一拍手,笑道:「真是太好啦,師父平素深敬韓大俠夫婦的為人,聽說早年更是頗有些交情,他老人家若知道咱們此次下山救了韓家姑娘的性命,真還不知會如何誇獎咱們呢。」

韓閉月聽他稱讚自己的父母,甚為高興,笑道:「你們兩個救了我的性命,自當到我家去坐坐,我要讓爹爹媽媽好好謝謝你們。」沈鶴棠笑逐言開,一看就知道他甚為樂意,那子辛卻道:「三師兄,咱們還要在這等子易呢。」沈鶴棠笑容大斂,無趣道:「等那悶葫蘆做什麼?他不聽師父的,私自外出,才累得咱們不得不下山來找他。好不容易找著了吧,又說什麼有要事要辦,約咱們在這風大雨大的破山上會面。他這個人哪,不是我說他……」

正說得起勁,子辛卻忽然古古怪怪的沖他連連擠眼,沈鶴棠奇道:「你怎麼了,抽風啊?」子辛尷尬的咳嗽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身後,沈鶴棠狐疑的轉過身子,不禁「啊」的一聲低呼,就此閉住了嘴。

韓閉月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山霧朦朧間,十餘丈外不知何時竟多了個白衣男子,正緩緩向這邊走來,他的步子看似不大,走得又慢,卻是眨眼間白影一晃,已趕到了三人面前。

韓閉月凝神一看,不禁嘴裏也是「啊」的一聲低呼,俏面上跟着一紅,眼波流轉,羞怯怯的低下了螓首。只聽子辛說道:「子易,你可來了,叫我們等得好苦啊。」

那名喚子易的白衣男子乍看上去只二十齣頭,年紀很輕的模樣,但仔細一瞧,卻又讓人感覺其身上有股與生俱來的迫人氣質,卻遠非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子易聽得子辛如此呼喚,臉上一絲表情也不露,但韓閉月與他眼光一觸,卻感覺心頭暖融融的一陣愜意,與他面無表情的那張臉孔相比,實在相差許多。

只聽子易說道:「是耽擱了些時候,叫兩位師兄掛心了。」韓閉月聽他聲音溫和低沉,一顆芳心猛然怦怦狂跳起來,她臉色潮紅,面若桃花,一雙眼偷偷睨向子易,越瞧越是心慌,忖道:「哎呀,我是怎麼了,他……他……唉,世上怎會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兒呢?」心內懊惱怎麼子易只瞥了她一眼,就當她是隱形人不存在了似的。

沈鶴棠撇嘴道:「你知道回來就好,我還以為你又逃跑了呢。」子辛笑道:「哪會,子易師弟向來說話算話,一言九鼎。他既然說好要來,自然是不會爽約的。」頓了頓,見幾個人彼此都閉住了嘴巴不說話,氣氛很是尷尬,不禁又道:「其實也多虧咱們多等了會,要不然還不會碰上韓姑娘呢……啊,子易,還未跟你介紹,這位是金蟾山莊韓金榆莊主的千金韓閉月韓姑娘。」又指著子易對韓閉月說道:「他是我師父去年才收的關門師弟,叫子易。」

韓閉月羞答答的福了福身,柔聲說道:「公子有禮。」子易卻不說話,對着韓閉月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便算作是打過招呼了。韓閉月不禁心中暗生悶氣,想道:「難道我相貌生得如此醜陋,竟叫你連多瞧幾眼也不能夠么?」

這時沈鶴棠見子易已回,便又提及送韓閉月回家一事,子辛這次也無話可回絕,只得答應了,子易話很少,問他可有興趣去金蟾山莊拜望,他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一路上,沈鶴棠歡天喜地,最是興奮,努力找著各種話題與韓閉月閑聊,韓閉月卻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臉的心不在焉。有幾次沈鶴棠問起韓閉月落崖的原因,韓閉月想起那江翰臨去時的話語,便吱吱唔唔的說是自己貪玩,不小心從山頂摔下去的。

這理由聽起來就十分牽強,加上韓閉月說得又言辭含糊,閃閃爍爍,叫人不起疑才怪。但人家大小姐既不願明說,沈鶴棠與子辛二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即便心中狐疑,也只得作罷。

卻沒想身後一直遠遠跟着的子易卻不知何時附了上來,不冷不熱的插了嘴,說道:「聽聞韓夫人早年未涉江湖之時,曾是堂堂禮部侍郎千金,嫁入韓家后,這大家禮儀便帶入了金蟾山莊,是以山莊雖身處江湖草莽之間,但庄內禮節,一切均按大戶之家而行。韓小姐貴為莊主千金,怎會孤身一人外出,竟未帶從仆隨行呢?」韓閉月聞言大驚。

此時四人早已下得山來,韓閉月隱隱辨出前方不遠的芙蓉塘,正是自己小時經常玩耍的地方,想起與自己一起長大的晚晴,此刻卻已喪身於那黑衣魔女之手,不禁悲痛欲絕,淚水止不住在眼眶裏打起轉來。

沈鶴棠觀其神色悶悶不悅,以為子易的話惹惱了這位大小姐,不禁出言諷刺道:「哈,子易,咱們跟你住了快一年啦,今兒總算才托福聽你說了句『長篇大論』了呢。韓姑娘再怎麼說,也是個江湖兒女,又怎會拘那小節,學得跟大戶千金,深閨秀女一般扭捏作態呢?」他說這番話一大半倒是為了討好韓閉月,哪知她聽了卻似渾然未覺,不禁討了個無趣。

四人繞過芙蓉塘時,韓閉月止住了腳步,見那雨後的荷花綻放得愈加嬌艷,那翠綠的荷葉層層疊疊的鋪生開去,擠滿了整片池塘。雨雖止,天卻未徹底放晴,加上天已暮色昏昏,那殘葉鋪疊處隨風擺動,猶如鬼影森森,顯得異常冷清。

這時天空忽然閃下一道霹靂,一聲輕雷脆脆的在芙蓉塘外炸響。子辛叫了句:「不好,又要下雨啦,得趕緊找地方避雨才行!」

韓閉月被那閃電與雷聲駭得驚跳而起,神情慌亂間她猛一抬頭,目光恰好觸到了子易那頗具玩味的眼神。猛然間,韓閉月只覺得面對這樣洞悉的眼睛,這樣飄逸如同世外之人的男子,似乎一切都已被他察悉,一切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無法隱瞞。

她的心頭「別」的一跳,有種不祥的陰影就此籠罩上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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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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