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身體在炙熱中下沉,卻沒有預想中那噬骨熔筋的刺痛。

我睜大眼睛,水中仍然冒着密密的氣泡,白熾的光照中,我甚至能看到瀲灧痛苦萬狀地扭曲掙扎,最後,身軀在太陽的強光中消失殆盡。

我甚至懷疑自己已經死了。

咸池的水聲汩汩傳來,忽然,一聲長長的清嘯傳來,似乎誰伸了個懶腰。

「嗯?怎麼來了個神女?」一個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我突然被一股力量托起,不再下沉,那包裹着我的炙熱隨即散去。

太陽灼目的光芒中,一團白光在水中尤其明亮。未幾,那光不再刺目,卻慢慢匯聚成一個龐大的人形。有鼻子有眼睛,雙臂粗壯得像樹榦一般,竟是個巨人的模樣。

那巨人微微低頭,朝我看來。

只見他的雙目匯著金光,唇邊濃密的光髯在池水中浮動。

「有意思,竟有人能活着到咸池來。」巨人開口道。

我望着他,驚詫得不能言語。

「你是何人?」

我張張口,發現自己還能說話:「我……」

「讓我猜猜。」他卻將我的話打斷,似思索著,片刻,道:「你有我當年血氣的味道,是個血靈,對么?」

這話出來,心中猜測果然沒錯。

咸池是太陽每日的歸所,在這裏的,只有日神顓頊。

太陽乃萬物之源,即便句龍子螭也接近不得。故而自從顓頊化日,他在天庭就成為了傳說,連我也只能在史冊中才能知道他的事迹。

我被他托在手上,仰頭望着那大明亮的身軀,仍感到不可置信。

我的先祖呢……那目光注視着我,溫暖融融,莫名的親切。

日君卻笑起來:「怎不說話?我看你從空中落下,可是與人纏鬥?」

我一訕,片刻,答道:「正是。」

話說出口,心中卻陣陣牽掛起天上。子螭正與共工拼殺,不知怎麼樣了。

日君微笑,不緊不慢地帶着我沉入水底,在一張巨大的白玉床上坐了下來。

他將我放到一旁,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光照伴着氣息如漩渦般捲起,光采通透。

「我方才見一群小兒在天上打得歡快,你就是從那裏來的?」他問。

我不禁覺得好笑,天庭蒼渚皆氣勢洶洶,在日君眼裏卻全是小兒。

「正是。」我復又答道,停頓片刻,補充道:「是子螭和共工。」

「共工?」日君想了想,未幾,頷首道:「是他啊。」

我詫異地望着日君。遠古時,顓頊與共工大戰,共工敗績,散神而死。如今再提起他,日君卻這般平靜。

「共工復生,神君可覺有異?」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日君沒有回答,卻緩緩道:「你心中思慮甚重,可是為了那兩個小兒?」

我愣了愣。

他的目光透徹,似乎能將我心底每一處洞悉。

心緒慢慢湧起,好一會,我點點頭。

我苦笑:「若磐沉睡了,子螭亦命不久矣,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日君看着我,未幾,卻低低地笑起來,聲音洪亮如巨鍾。

「想當年,我也常常被后羿姮娥那些小兒們鬧得不得安寧,如今雖許久不理,我還是一看就知曉。」他說罷,像想起什麼,四下里找了找,從白玉床下摸出一隻金光燦燦的物件來。

「小神女,我千萬年不曾與人見面說話,今日可算痛快。」日君將那物件遞給我:「這是我閑暇時煉下的,反正無用,贈你好了。」

我看去,只見那物件小巧,只有巴掌半大,是一根細匕首。

訝然望向日君,卻見他已經站起身來,伸伸四肢。

「萬事皆在人為,去吧!」他微笑地長吟一聲,周身忽而發出刺目的光輝,未幾,化作一團白光,融入了太陽的光芒之中。

不等我開口,一股水流湧來將我托起,朝上方送去。

驀地出了咸池,天地間已經夜色沉沉。

水流將我托到水面就消失無蹤。我騰雲上天,朝腳下望去,咸池浩瀚而平靜,已經見不到太陽的身影。

方才的陽光溫熱還留在身上,一點倦意也沒有。

「去吧……」日君的聲音仍徘徊在耳旁,他方才的話語,似無所指,又似別有深意。

心中還念著那戰場,我收回目光,轉身朝打鬥的那片天空飛去。

「這不是神女么?神女!」忽然,一個聲音從側方傳來,我望去,只見一片光芒在夜空中朝我靠近,是幾名夜巡的仙官。

看到我,他們面容驚訝:「神女原來在此。」

「神君如何了?」我迫不及待地問。

「神君安好,如今正在營中。」一名仙官道。

心中一下安定,我又問:「今日戰況如何?」

那仙官與身後幾人相覷,道:「神女且隨我等回營,自然知曉。」

我看着他們,覺得有些異樣,片刻,頷首答應。

仙官們引着我往天空飛去,使了縮地之術,一時間風涌雲動,待到了地方,我卻發現不是白日裏的戰場,而是又回到了八荒邊上的蒼渚之門。

天空烏雲滾滾,天庭的兵將列陣雲端,在海島上設下營地,氣勢威壓。

才要降下雲頭,忽然,一片雲彩從天空中急急降來,我被一雙臂膀用力地抱起。

夜風和緩,子螭的懷抱寬闊而溫暖,胸口傳來他呼吸的起伏。視線越過他的肩頭,仙官們神色尷尬,我臉上發熱,卻沒有掙扎,眼眶澀澀的。

片刻,子螭突然將我放開,上下打量,急急問:「可曾受傷?」

我搖頭:「不曾。」

子螭看着我,略顯憔悴的臉上似緩下一些,卻他緊接着問:「方才去了何處?」

我苦笑:「說來話長。」

子螭盯着我,沒有說話,兩隻眼睛仍然睜得炯炯。

「真是胡鬧。」忽然,他低低道,臉色突然板起,責備道:「叫你回天庭你不聽,四處遊逛做什麼!如今苦頭可吃夠了?!」

我望着他略顯憔悴的面容,只覺萬般滋味卡在喉頭,卻反駁不得。

「嗯。」我拭拭眼睛,小聲答道:「是我錯了。」

子螭似一愣,片刻,輕輕冷哼一聲:「認錯也這般理直氣壯。」話語才落,卻一把抓起我的手:「走。」

說罷,帶我騰雲落向海島。

神光匯聚如星辰,海島上亮如白晝。

天庭的金幡招展,只見好些天庭將官在島上,或巡邏或歇息,身上戰甲鋥亮。見到子螭,他們紛紛行禮,而後,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我身上,帶着異樣。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看看子螭,他卻似無所覺,只目視前方,手上一點也沒有鬆開。

「今日大戰如何?」我訝然問子螭。

子螭看我一眼,淡淡一笑:「今日戰未多時,蒼渚突然撤軍,算是勝了吧。」

我愣了愣,頗覺意外。在蒼渚,共工那般躊躇滿志,一心要與天庭爭個高下,怎會突然撤走?

子螭卻不言語,牽着我徑自向前。

未幾,只見寶樹玉台璀璨生光,已經到了子螭的行帳。

「……罪賊退回蒼渚,此乃絕好時機。神君應啟乾坤陣,開蒼渚之門,一舉攻佔!」一人高聲道。

乾坤陣?我皺起眉頭,不禁看向子螭。

乾坤陣是伏羲所創,能通玄冥陰陽。如今蒼渚之門出現,唯有此法才能讓天庭兵將進入。可這樣一來,天地與蒼渚連通,勢必擾亂天地間固有的維繫,子螭的身體必將受到連累。

子螭卻面色平和,帶我進了行帳。

只見玉台上,包括北極星君在內,許多仙君列席圍坐,方才說話那神仙就站在中間。他的模樣我認得,那日子螭宴邀廣清真人,他在在席,似乎曾是廣清真君最得意的弟子。

「神君。」見子螭進來,眾仙君紛紛從席上起來,向他行禮。

子螭面帶淡笑,放開我的手,走到上首。

「眾卿商議到何處了,說來聽聽。」子螭緩緩道。

方才說話的仙君出席,拱手稟道:「臣以為,如今蒼渚之門既現世,天庭當乘勝啟乾坤陣,一舉攻滅蒼渚!」

他說完,在座許多仙官頷首。

「臣以為不可。」這時,子螭下首的北極星君起身,道:「蒼渚狡詐而無信,從今日換俘之事可見一斑。天庭與蒼渚正面交鋒不過今日一回,蒼渚撤軍因由尚且未知,豈可冒進!」

星君話音落下,亦有不少人出言認同。

「星君是說讓天庭觀望么?」那仙君冷哼,道:「星君可還記得前番觀望,蒼渚偷襲巡邏仙官,捕去數十而無人生還。」

星君不慌不忙:「如此,敢問仙君,蒼渚深廣幾許?罪神部眾多少,賊魁何人?」

仙君啞口無言,怒視星君,面色通紅。

星君捋須,泰然自若。

在場仙君議論紛紛,雙方各有支持,爭執不下。

子螭微微皺眉,將案上的玉鎮一拍。

嘈雜聲頓時消散,眾仙人望向子螭。

子螭神色不改,目光望眾仙人臉上一掃,噙起微笑,道:「二卿所言確實。天庭倒有一人全身從蒼渚回來,蒼渚如何,眾卿不若聽她來說說。」言罷,他將目光朝我投來:「擷英,上前來。」

瞬間,玉台上的眾人紛紛看向我,神色倏而各異。

我早預料到子螭帶我來此的目的,輕輕吸口氣,移步上前。

「擷英,你在蒼渚所見所聞,可一一道來。」子螭道。

「擷英遵命。」我一禮,轉向眾人,將蒼渚怪物屠戮妖獸方士的事和在蒼渚看到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共工邪力復生?」眾仙人聽我說到共工,皆驚詫不已。

我頷首:「正是。昔日共工將蒼渚邪毒煉化,生草木水流,蒼渚罪神無不感恩於共工。如今共工邪力復甦而化為神體,罪神後代皆以其為王。」句龍和若磐的事牽扯到子螭,我將這部分隱去,只將如今形勢由來說明。

席間一陣沉寂,眾仙官面面相覷。

「共工……能與共工相抗之人,莫屬顓頊句龍。如今顓頊已去,句龍不知蹤影,這……」下首有人低聲道。

「怪不得蒼渚之門忽然現世。」另有人道:「共工當年便以詭計多端聞名,如今看來,白日裏的撤軍難免有詐。」

「臣有異議。」先前與北極星君爭執的那位仙君道:「早在遠古,共工已形神俱滅。如今只有邪力,縱是部眾再多也不過妖物,天庭何懼?」

「是不懼,卻也不可因此貿然攻入。」對席,北極星君緩緩道,他面向子螭:「臣以為,蒼渚罪眾既然意在與天庭一戰,必出蒼渚之門,天庭於門前嚴陣以待,佔盡天時地利,何樂不為。天庭可在八荒邊緣設蒼渚府,駐以重兵扼其咽喉;再反列乾坤陣封堵蒼渚之門,可永絕後患。」

這番話出來,不少仙人紛紛應和。

我看到子螭的唇邊露出滿意的笑。

「妖獸與山門之間的慘案,天庭前番遣仙官徹查,亦有了結果。」子螭道,說罷,他看向席中。

一名仙官起身,向子螭一禮,道:「臣等下界徹查,發現被屠戮之處,手法殘忍,卻如出一轍,與擷英神女所言無差。」

子螭頷首,將目光掃向列席,沉聲道:「蒼渚詭計多端,此為意在引天庭內訌。如今既已查明,爾等當同心協力。復有再議論人獸仙眾不睦者,定嚴懲不貸。」

眾仙人皆應答。

「至於蒼渚,」停了停,子螭從座上起身,道:「北極星君所言甚合我意,可依計而行。明日起,在此島設府,嚴設兵陣。」

「敬諾。」眾仙人皆起立,齊聲一揖。

當夜議事之後,子螭沒有讓我多停留,即刻將我送回了天庭。

此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宮中只不時傳來他奔波於各處的消息,似乎預感到天庭將有大事要做,宮中服侍的仙娥仙官們神色間亦多了些嚴肅。

對於我的歸來,他們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訝異,只如常行事。不過,我曾被劫到蒼渚的事在天庭已經人盡皆知,換俘之事也一時沸沸揚揚,外面的議論少不了。偶爾出去,我就會獲得無數探究的目光,一次路過瑤池,曇珠看我的眼神已經不掩輕蔑。

我並不理會,每日盡量留在子螭的宮中,一為了清靜,二為了好好梳理心中的想法。

問題總是一個接一個。那日我與瀲灧纏鬥,在我身後偷襲之人是誰?而共工突然撤退,又究竟為何?

時間一連過去好幾日,百無聊賴之間,我已經把子螭藏室里的書冊重新擺了一遍。

當我將最後一隻香爐位置擺正,已是夜晚。

看着面前收拾得整潔的藏室,我用巾帕擦擦手,準備離開。才轉身,卻發現子螭倚在門邊,美眸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驚訝不已,露出笑容,走上前去:「何時回來的?」

「方才。」子螭慢悠悠地說,他將眼睛朝四下里看了看:「這藏室一收拾就找不着東西,我似乎交代過不許收拾。」

我不以為然:「就是不收拾才更找不到東西。」說着,我指指一排架子,「你常翻的書冊都在那處。」

子螭眉梢微微挑起,不置可否,踱步進來。他動作優雅,往室中的榻上坐下,瞥瞥我:「累了,陪我坐一會。」

有前車之鑒,我看看那榻,只見邊上有一隻小几隔着。

猶豫片刻,我依言走過去。

「蒼渚府和乾坤陣之事都忙完了么?」我在離小几還隔着幾尺的席上坐下,

「嗯。」子螭道:「蒼渚府設好了,乾坤陣太大,尚需時日。」

忽然,他目光落在我腰間,看着上面別着的金匕,問:「這是什麼?」

我低頭看看金匕,微笑道:「是日君贈我的。」

「日君?」子螭訝然。

我把墜落咸池的事跟他說了一遍。

「日君么。」子螭將金匕拿在手中觀看,饒有興味:「我也曾想拜訪,可惜自從顓頊之後,太陽亦脫離神界,連我與句龍也接近不得。」說着,他瞥瞥我:「句龍提過你是血靈所化,我初時還不信,顓頊血靈怎會生出這般遲鈍的神仙。」

我嗔怒地瞪他一眼,奪回金匕。

子螭卻看着我,得意地發笑。

「是了,」片刻,我想起心中的疑問,道:「那日共工突然撤退,是如何狀況?」

子螭神色平淡,說:「還能如何狀況,那日你與怪物纏鬥墜下之後,那賊魁就突然中術一般抽搐起來,而後蒼渚怪物皆退了去。」

「抽搐?」我一驚,心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子螭「嗯」一聲,忽然看看我們之間相隔的距離,皺起眉頭:「你坐那麼遠做什麼。」說着,伸手來抓我:「過來。」

我正想這事,躲閃不及,肩膀被扯得一痛,我輕呼了聲。

「怎麼了?」子螭疑惑地看我,目光敏銳地落在我的肩膀上:「有傷?」

我知道瞞不過他,訕訕一笑。

子螭從座上起來,不由分說地將我衣領向後拉開。

我赧然,一邊拉回衣領一邊掙扎著瞪他:「做什麼……」

「勿動!」子螭不放手,橫我一眼,將目光看向我肩膀上的傷處,臉色愈加發沉。

「共工傷的?」片刻,他問。

「嗯。」我老實承認。

那日我對他說無事,是不想他擔心。在蒼渚,共工曾踢了一腳在我的肩上,後來又被寒氣侵蝕,疼痛一直未消。

子螭沒有說話,少頃,將手覆在我的肩上。

一股暖意從那掌中透出,柔和而純正。傷處的疼痛慢慢減輕,一下舒服了許多。我不禁微微眯起眼睛,享受那泉水般通透的感覺。

室中靜謐無聲,夜明珠在壁上閃著銀光,淡淡映在眼前。

「好些了么?」子螭的聲音低低傳來。

「好些了。」我緩緩吸了口氣,輕輕道。

子螭不語,我的脖頸上的髮絲忽而被一股熱氣撩動,微微麻癢。

嗯……肩上那手有些不安分,正往旁邊慢慢下移。

我轉頭,正對上子螭含笑的眼睛,他注視着我,雙眸映着明珠的光輝,如月下的潭水。身上,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手臂環了過來,身體貼著,我此時像是坐在他的懷裏一樣。

一陣熱氣蒸騰上臉。

「你……你乘人之危!」我羞惱地掰開他的手,抗議道。

「嗯?你不喜?」子螭看着我,忽而莞爾。他放開我,姿態優雅地往身後的小几上一倚,霓錦衣裳的映襯下,笑容無比妖孽:「那……你來乘人之危好了。」

我看着他,面紅耳赤。

子螭卻仍那樣笑着,淡淡的光影映在唇邊,輪廓誘人。

罷了。

我深吸口氣:「這可是你說的。」說罷,我湊前用手扳住他的兩頰,將唇貼上。

子螭的呼吸似一滯。

那唇軟而柔韌,他的氣息迅速包裹在我的鼻間,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抗拒。我的唇舌描繪著那唇形,輕輕地吮咬,感受到那呼吸漸漸變得粗重。

忽然,我的兩肩被用力握住,子螭坐直身體,壓了過來。

我抬頭,掰開他的手。

「你不許動。」我微喘著氣瞪他。

子螭胸口微微起伏,唇色紅潤的顏色似乎淡淡蔓延到了頰邊,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片刻,他沒有鬆開我腰上的手,卻重新向後倚回小几上,聲音低啞:「嗯,不動。」

我盯着他乖乖的樣子和上揚的唇角,忽然覺得很滿意。一直以來,自己與他相處總被他佔上風,如今能夠換個地位來一次竟覺得很興奮。

我與他額頭相抵,卻將目光移向他的領口。脖頸的線條細膩而結實,喉結的突起在衣領下掩著陰影。

那時在凡間看到他出浴的情景倏而掠過腦海。我咽咽喉嚨,片刻,將手伸向他的腰間。

面前的胸腔似乎長長吸了一口氣。子螭沒有說話,腰上的手忽然發緊。

「喜歡么?」我將手伸進他的衣襟里,緩緩扯開結帶,低低問道。

「嗯。」子螭的聲音在喉嚨里滾動,睫毛相抵之處,眼睛深邃而灼熱。

我輕笑,將雙唇吻在他光潔的額頭上,沿着筆挺的鼻樑緩緩向下;雙手探入他的衣襟內,一直解開裏衣,待觸到結實溫熱的胸膛,將衣服緩緩拉開。

腿根上傳來硬物的抵觸,愈加明顯。腰上的手又開始不安分地滑動起來,一隻手緊緊握在我的后臀,一隻手扯向我腰間的束帶,身體一陣酥軟。

我摩挲着他的面頰,微微低頭。□之事我雖不曾主動嘗試過,卻也並非一無所知的小兒。鼻間,熱氣與他衣裳上的淡淡香味混在一處;明珠的光照下,那胸膛寬闊厚實,色澤柔膩卻不失陽剛之氣。

面龐上愈加燒灼。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胸下側,一塊陰影浮在那裏。

我心中一驚,稍稍離開,定睛看去。只見那確實是個陰影,拳頭大小,像淤痕,卻又均勻得很,玉璧一般渾圓。

「這就是你發病時的痛處?」我停住動作,皺眉問他。

子螭看看那裏,少頃,「嗯」了聲,手卻沒有停頓,我的腰帶一松。

「崑崙璧破裂之後就有了?」我卻接着問。

「嗯。」子螭的唇流連在我的脖頸上,聲音含糊。

我盯着那傷處,他樣子詭異,上回我闖入子螭房間匆匆忙忙,竟不曾留意……

「現在疼么?」我問。

子螭不答話,卻埋頭向我的鎖骨,肌膚一陣素麻。

我又羞又急,顧不得鬆散開來的衣衫,用力扳開他的臉:「先說清楚!」

子螭似乎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瞪我一眼。

「不疼。」他面上還帶着些潮紅,不耐煩道:「你這女人總愛掃興!都猜到了還有甚可說!」

我有些啞然,嘴上卻不服輸:「我又不知確否,當然要問!」

話音才落,子螭的手臂突然將我箍緊,片刻,我已經被他帶得躺倒在席上。

他的身體壓着我,臉懸在我上方,雙目幽光吸人,仍染著未褪的熾熱。忽然,他笑起來,緊貼的胸口上,聲音渾厚。「你喜歡我。」他低低地說。

我瞪着他,啼笑皆非。

這麼大動作最後竟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此人不是一般的反覆無常。

可心裏這樣想着,雙頰卻又騰騰地蒸熱起來,望着那雙目,只覺移不開眼睛。

「你喜歡我。」他盯着我的眼睛,微微加重語氣。

「嗯。」我吞咽似的答了一聲。

「嗯什麼?」他卻窮追不捨,雙手緊握着我的雙臂。

「喜歡你。」

「說全。」他低低道。

「我喜歡你!」我只覺臉上炙熱無比,瞪他一眼。

笑意染上子螭的唇角,一瞬間,他竟像個大哭之後得到飴糖的小童一樣,笑得燦爛不已,一雙美眸光采明亮。

「會有些疼。」他聲音帶着沉沉的沙啞。

「嗯?」我怔了怔。

子螭卻不說話,突然,他的頭俯下來,將我的所有視線和呼吸封堵在熱烈的糾纏之中。我毫無防備,只覺自己已經被那雙臂牢牢困在其中,一點反悔的餘地也沒有。

被他瞬間反撲,心裏羞窘得很,卻似乎有什麼在慢慢地化開,甜絲絲的,一抹笑意漾在唇角。自從換俘時在天上見到他的那一瞬,我就已經不在迷惘。妖男說得對,放不下過去便連眼前人也珍惜不得。心像明鏡一樣通透,我清楚得很,他就是我願意用漫長的生命與之相守的那人……

散亂的衣服底下,他的手不斷探入,掌心與我的肌膚相合。我急促地喘息,只覺下面的衣服正褪去,身體深處,一股酥軟伴着幸福的實感傳來,通透全身……

「咚……」一個沉沉的聲音傳入耳際,隱隱約約。

「咚,咚……」片刻,那聲音清晰了一些,似乎誰在擊鼓。

疑惑浮過心頭,我睜開眼:「子螭……」

子螭似乎也已經聽到,停住動作。

「神君!」這時,外面傳來宮中仙官的聲音:「稟神君,下界傳報,乾坤陣佈陣已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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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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