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1章

第49——51章

第49章

最近很無語,晉江抽得厲害,上章留言都木多少,悲傷的淚奔…

趙悅然看到他重重的抿唇,這個不經意的動作似乎是在剋制怒意,目光卻冷冷掠過她,怒極反笑:「是么?」

趙悅然的心微微一沉,她知道這不是一個問句,眼前的男人並沒有聽她講完的耐心……甚至,連與她相處下去的耐心,也已經被抹盡了。其實她在開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後悔了——她竟犯了這麼一個錯誤。而正確的方法,應該是……不動聲色的將對方,從他生活中抹除。

有些話,是不應該直接對男人說的。

趙悅然收斂起那絲外露的情緒,看着眼前的陳綏寧,低低的說:「對不起。」

陳綏寧咳嗽了一聲,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趙悅然坐進自己的車,有些怔怔的看着窗外景象,良久,聽到司機問:「小姐,是跟着陳先生的車子么?」

她一時間心亂如麻,時間於她,已經極為緊迫。後天OME董事會召開,陳綏寧的去留,他自己看似漫不經心,於她,卻是步步驚心。假若他願意合作,憑藉趙家與雷天過往的合作往來,居中牽線,只要兩方談判成功,OME技術上的劣勢便能彌補過來。

明明是他有求於自己,可適才異常凌厲的語氣,倒像是趙家求着他。想到這裏,趙悅然有些懊惱,卻有些無可奈何,躊躇間,助手打電話來,說是陳綏寧已經提出了合作方案——雖然許多條款都對趙家有利,卻並沒有聽到自己最想要聽的那一條。

「爺爺怎麼說?」

「老爺子的意思是……」助手字斟句酌的說,「來日方長。」

趙悅然放下電話,之前的忐忑反倒因為爺爺的這句話散去了不少,唇角的笑也漸漸的聚攏起來……不錯,來日方長。

醫生的建議下,陳綏寧回家之後,便躺在了床上,文件、電腦都被拿出了卧室。他去了哪裏,她一句話都沒問,只是專註的低着頭,房間里唯一的動靜,便是一頁頁的翻書聲音。他原本閉目休息,忽然聽到佳南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

佳南沖他晃了晃手機:「趙小姐約我明天見面。」

她似笑非笑的模樣讓陳綏寧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又慢慢的閉目:「想去就去吧。不想去的話,也沒關係,總之有我在。」

第二日淅淅瀝瀝的下起冬雨來,這個城市在一片綿綿的濕冷之中浸潤着。

這家咖啡館選得並不考究,亦不算隱秘,服務員站在櫃枱后,許是被暖氣熏烤著,帶了些慵懶的意味。佳南第一眼看到那個光彩奪目的女人,靠着卡座背上柔軟的墊子,正柔柔的對自己微笑。

她便走過去坐下,笑著稱呼她「趙小姐」。

趙悅然亦不著痕迹的打量佳南。她穿着款式簡潔的黑色大衣,長發簡單的束在腦後,看上去素凈得像是一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

「年底還約你出來,真是不好意思。」趙悅然欠了欠身,眼中並沒有什麼笑意。

「沒什麼。」佳南莞爾,「算起來,你是第三個了。」

趙悅然怔了怔:「什麼?」

佳南的表情極耐心,語氣中也聽不出什麼情緒,只是淡淡的說:「你是第三個……因為陳綏寧來找我的女人。」

趙悅然唇角的笑僵了僵。

「第一個還是個小姑娘,第二個是他前妻……」佳南微微搖了搖頭,轉而注視她,「說真的,我覺得你們……都找錯了人。」

趙悅然「哦」了一聲,調整了表情,饒有興趣的說:「許小姐是想告訴我,你在他身邊最久,還是他最愛的是你?」

服務生遞上了一杯檸檬水,佳南攏在指尖,不經意的轉了轉,抬起頭,向趙悅然笑了笑,卻避而不提:「趙小姐找我出來,是為了什麼?」

「這次OME的危機,許家不僅沒有被連累,想來還大賺一筆……許小姐一定覺得高興吧?」

許佳南並不否認,淺淺一笑說:「是。」

「既然是這樣,我倒覺得,現在是離開他最好的時機了。」趙悅然慢條斯理的說,「假如許小姐有絲毫的擔心自己不能全身而退,我倒是可以幫你。」

「全身而退?」佳南微微有些吃驚。

「我不是陳綏寧。你也不必演戲了。許佳南,我們不妨攤開了說。你要做到哪步才甘心?」

佳南低了頭默不作聲,她進來時並未將大衣脫下,黑色的領子豎在下頜的地方,微微有些癢。

或許是因為見她不敢與自己對視,趙悅然的聲音愈發的慢條斯理,似是一切都盡在把握:「如果我沒記錯,前幾天許小姐來過這家咖啡店吧?是和一位華醫生在一起?手術至今,身體沒什麼問題了吧?」

許佳南的目光終究漸漸的清明鋒銳起來,不動聲色的看着眼前這個從容的女人,語氣難掩那絲驚訝:「趙小姐,連這些事你都知道了——你果真對陳綏寧很上心。」

「我想得到的男人,從來不會失手。」趙悅然篤定的笑了笑,愈發的艷光四射,「許小姐,你處心積慮借他前妻的手,騙他有了孩子,又再小產——倒真是一石二鳥。現在想要的,你都已經到手,乾乾淨淨的離開,不是比什麼都好?」

「這些事,我雖然知道了,卻沒有告訴他。我們給彼此留一條後路,你說呢?」

這家店裏略有些乾熱,或許是因為空調打得高的緣故。佳南抿唇笑了笑:「當時我的確騙了他——我沒有孩子,被送進醫院那天,只是順便做了一個小手術。華醫生是我的朋友,為了佈置這一切,我從很早就開始準備。你說的都沒錯,我也很感激你沒有告訴他。可我不想離開他,至少目前為止,我還不會離開他——你知道,我們快要結婚了。」

趙悅然挑了挑眉梢,對方這樣的反應,亦在自己預料之內,她並不着急,只是微笑着說:「你不怕我告訴他?」

佳南從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放在桌上,找到了陳綏寧的名字,指尖卻觸到了通話鍵上,抬起頭,看着趙悅然說:「你可以試試。」

她微微仰著頭,一張小臉瑩白如玉,那雙眼眸似是黑玉般,清潤光華,沒有絲毫的猶豫與膽怯。她的指尖在綠色的通話鍵上停頓了數秒,一邊看着臉色微微有些發僵的趙悅然,一邊輕聲說:「想好怎麼說了嗎?」

這個瞬間,趙悅然竟沒有來由的心口發虛,看着她將號碼撥出去,喉嚨卻一陣陣的發乾。

她為什麼這麼有恃無恐?她篤定陳綏寧不會因此翻臉?是哪裏不對么?

……

思緒紛至沓來,而對座的許佳南,只是微微笑着,愈發讓她心裏不安起來。

「喂?」

電話那邊的男聲讓趙悅然回到現實中,她的手忍不住輕輕動了動。

佳南卻不接,將電話遞給她,示意她說話。

趙悅然卻始終掙扎著,沒有去觸到機身。她們就這麼靜靜坐着,聽到陳綏寧的聲音慢慢變得焦急,直到最後無奈而寵溺:「是不是又壓到了重撥鍵?」然後便掛斷了。

咖啡店裏輕柔的放着不知名的歌曲,佳南將手機收回去,笑着說:「為什麼不告訴他?」

趙悅然看着她,說不清是懊惱還是憤恨,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其實你說不說都一樣——趙小姐,或許你為了查清這件事,費了很多功夫。可你難道沒想過么,既然你能查出來,陳綏寧為什麼不能?」

「你……是說,他也知道這件事?」

佳南淡淡笑了笑:「他不知道。」

趙悅然的眼神終至困惑。

「他不知道——是因為他不想去知道。所以,你告訴了他又怎麼樣呢?他或許會震怒,可還是不願放我離開,你又何必得罪他呢?」

趙悅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死死的盯着許佳南,終於褪去了那層從容的偽裝。

「這些天你們的緋聞,你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么?」佳南輕輕嘆了口氣,「所有的人都以為你們會聯姻,你想想……這會讓他的日子好過許多。他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佳南有些漠然的看着她變幻不定的表情,最後一字一句的說:「趙小姐,為了陳綏寧,你做這些……不值得。他是個沒有心的人,你不知道么?」

「那你還要嫁給他?」趙悅然的神情漸漸的黯淡下去,喃喃的說。

佳南卻沒有回答,轉身離開,留下趙悅然一個人坐着,窗外雨聲稀稀落落,驀然攪亂了一腔心緒。

身後咖啡館的門砰的關上了,佳南在蕭索寒風中站了一會,想了想,又將那個電話撥了一遍。

這一次接通的時候,她的語氣中帶了委屈,又像是害怕,輕輕的說:「我好像把趙家得罪了。」

電話那邊陳綏寧低低咳嗽了一聲,語氣中卻儘是優容包涵,淡淡的笑說:「我就知道。」

第50章

回到家的時候,陳綏寧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看報紙,佳男站在了門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着他,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他很快地發現了她,放下報紙,伸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笑着說「回來了?」

佳男站着沒動,目光卻落在他的左手手臂上,大概是剛剛吊完點滴,還貼著一張創可貼。「怎麼啦」陳綏寧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順勢站了起來,半開玩笑說」我剛剛接到趙悅然的電話,看起來——是她吃了虧。」他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又補了一句「說給我聽聽,你對她講了什麼?」

她一言不發,手中的包還沒來得及放下,便沖着他重重地砸了過去。

陳綏寧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一下,包里的東西便嘩啦一聲,都落在了地毯上,他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佳男已經轉身要走,他便只來得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聲說「到底怎麼了?」

佳男被他的力道帶的一趔趄,嗤笑了一聲,冷冷地說「你怎麼還有空呆在這裏,不去找她賠禮道歉。」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她不由頓了頓——其實見完趙悅然之後,她早就想好了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陳綏寧,他的個性強硬,最好的應對方法,自然是以退為進的示弱,就像之前打給他的電話,只簡簡單單說了一句話,她篤定他不會生氣。

可是此刻見到了他,佳男有些惶恐地發現——自己內心深處隱隱的酸澀和怒意,哪怕之前一再地告誡自己要沉住氣,此刻卻難以抑制地向他發泄了出來。

身後男人輕輕笑了一聲,又像是鬆了一口氣,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開,輕輕一用力,便將她帶進了懷裏,柔和沉靜地說「好了,哪怕OME都沒了,如果能讓你出氣,我覺得也不虧了。」

佳男停下了掙扎,仰頭望着他。他卻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吩咐一直靜悄悄站在旁邊的管家說「吃飯吧」。

「陳綏寧」

年輕的男人卻打斷她的話,只是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表情很愉悅「大概後天我就能空下來,春節想去哪裏?」

佳男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遲疑地問「你——失業了?」

他大笑,眉眼舒展開,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吻,並不否認「是,我從OME離職,消息大概在後天發佈。」

「你可以不必這樣」佳男的表情漸漸轉為平靜「既然和趙悅然相處這麼久,不覺得可惜嗎?」

「我和她相處這麼久,是因為趙家老頭讓她出面代理。」他懶洋洋的對她解釋「不過既然談不攏,就沒有必要拖下去了。」

「談不攏」她勾了勾唇角,不無諷刺。

「我確定——你是吃醋了。」他不禁莞爾,有些縱容的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OME呢?你心甘情願地就這樣放棄?」

「如果我放棄了——你是不是會覺得舒心一些.」他慢慢放開她,嘴角噙著一絲笑,眼神亮極,叫她辯不出語氣的真假。

佳男的心跳卻停頓了一拍,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一些「你變得——不像以前那樣了。」

陳綏寧看着她,她卻並未回望,亦沒有察覺他眼神深處一閃而逝的疲倦——和釋然。

「我以前是什麼樣子?」「以前OME對你來說很重要,你絕對不會就這樣放手。」佳男蹙眉。

「人老了,想要的東西不一樣了吧」他輕描淡寫地說,拍拍他的腦袋「去吃飯了」

午飯他吃的並不太多,倒是不經意地問「這幾天有空嗎?我選了個教堂,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佳男頭都沒抬,只「哦」了一聲「這幾天我想搬回家住,爸爸的病不大好。」

他「嗯」了一聲,佳男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目光交錯的剎那,卻始終看不出他的情緒。

吃過午飯,她略略收拾了東西,便吩咐司機開車回許家。陳綏寧淡淡看着,起身去了樓上那間空閑着的房間。

這間房間是陳綏寧的母親生前住着的,從來都是林管家親自打掃,此刻推門進去,稀薄的陽光自窗外落進來,細小的塵埃宛如精靈上下飛舞,老管家拿着潔凈的抹布,異常認真地擦拭著紅木妝台。

他在床沿邊坐下,聽到樓下的動靜,想必佳男正準備出門。管家不願打擾他,正要悄悄的轉身離開,忽然聽到他出聲,少有的,聲音中還帶着一絲迷惑「林叔叔,你覺得我做錯了么?」

老人在門口止步,沉吟了一會,挺有禮貌的問「先生是指——」

「放棄OME」他微微低着頭,那一瞬間,老人有些動容,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個茫然無措的少年,得知了父親的病重,匆匆回到國內,一夜之間,便長成至後來的樣子。

「放棄OME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沉澱出歲月的智慧,「我只知道,先生你雖然從來不說,自從許小姐回來,你卻平靜了許多。」

陳綏寧怔了怔,修長的手指在膝上交疊,自嘲地笑了笑「是嗎?」

林管家頓了頓,「之前你接替你父親,做的極好,可在我開來,你心中並不開心。」

陳綏寧站起來,負手站在窗邊,悵然看着那輛遠去的車子,卻輕聲,一字一句地說「你——一直以來都知道,是不是?」

林管家看着年輕人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是」

他一直是陳家的管家,這個家的風吹草動,他怎麼會不知道。

陳綏寧眯了眯眼睛,窗外的微風輕輕卷進來,或許也一併的,將那些冰涼而殘酷的回憶卷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他剛剛進入OME的時候,父親病重,舉目無親,他在公司亦多受掣肘。彷彿是命中注定,他認識了才15歲的許佳男。

戀情雖然被掩飾的極好,可公司內部知情人並不少,人人都以為這是陳綏寧要討好許佳男的父親,卻並不知道,在這個充滿自信的年輕人心中,並不屑用這種方法去獲得某種利益。

那時的愛,才真正是愛吧——他傾盡自己的一切,去疼愛這個有些憂鬱缺少父愛的少女,讓她在自己的面前一天天的活潑嬌縱起來。而對她的父親,他心存尊敬,因為他是在公司中不多的,支持自己的元老。哪怕到了他能牢牢掌控全局的時候,明明知道早先許彥海利用OME做了多少中飽私囊的事,他亦不去追究。

他剛下飛機回到翡海,卻忽然得知母親去世。服藥自殺。

枕下是一封書信,筆跡凌亂而冷靜,他的母親一字一句地寫下了在自己丈夫病重的那些日子,許彥海以公司,以初入商場的陳綏寧為質,怎樣的步步緊逼,直到自己答應他苟合,甚至有一次,她的丈夫在隔壁卧室中修養,依然不願放過她,一牆之隔,受盡屈辱。

信紙緩緩飄落在地毯上,從指尖開始,一點點冷下去,他忽然明白許多事——為什麼從一開始,許彥海會這樣支持自己,為什麼他願意讓女兒來接近自己——至於他為什麼看上了陳夫人,母親的信里亦寫的明白:他並不是愛我——那是一種賭徒的卑劣心理,他只是要佔有你父親的女人,這讓他有快感且滿足。

那枚戒指還放在口袋中,是小囡親自看上的款式,價值不菲。陳綏寧觸到切割完美的、冰涼的鑽石,卻覺得燙手。

他大概永遠也不可能——再給她戴上去了。

「林叔叔,你知道嗎——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不再想着OME是我事業的全部了——」他微微苦笑「它是我母親用尊嚴、清白換來的,它讓我覺得噁心。可是轉念想想,她付出了這麼多,我沒有理由讓它毀於一旦。所以就這樣僵持着。所以,這一次的危機——我心底覺得很輕鬆,彷彿是卸下重擔。」

林管家表情中帶着一絲不忍,卻又不得不說「那麼許小姐呢?她知道這一切嗎?」

其實老人想說的是:她知道——你當初做的一切,只不過害怕心軟,是下意識地想要將她推到最遠的地方,遠到——再也留不下一絲希望。

可是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他再了解不過,真的傷害過後,卻又不舍——那時,是在荷蘭,那個火山灰細雨悄然飄散的日子裏,她在門口等著,整整三個多小時,他不動聲色的坐在溫度適宜的室內,卻一支支的將燃盡的煙摁滅在煙灰缸中。他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這樣刻意作出的泰然自若「不知道」他淡淡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告訴他。」

「或許你該讓她知道的,畢竟她很無辜,她是個好孩子,從沒想過傷害任何人。」管家搖了搖頭「而且你不說,她——永遠都很難原諒以前發生的一切。

第51章

佳南回家之後,幾乎日夜陪伴在父親床邊。有時她看着父親沉睡時露出的那咱隱隱的、毫不掩飾的灰敗神色時,心底便是空蕩蕩的.

其實她知道,自己對父親的感情,極為複雜。都說女孩要富養,她的父親就是這麼做的。在物質上,他對自己無可指摘。可是感情上,對於父親,她多少顯得有些隔閡。甚至對於母親的印象,她都已漸漸淡薄了,只記得那是個憂鬱、鮮有笑容的女人,在她死後,父親在物質是更加的寵溺自己,似乎是要讓她知道,他是愛着自己的。

「小囡。」許彥海突如其來的張開眼睛,讓佳南嚇了一跳,匆匆忙忙的回神,俯下身問:「你要什麼,爸爸?」

老人卻直愣愣的看着她,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中劃過一道晦暗,嘶啞著聲音說:「許佳南,你還在等什麼?」

佳南頓時語塞,喃喃的說:「爸爸……」

「你心軟了嗎?對那個畜生心軟了?覺得他退出OME就已經夠了?」許彥海忽然坐起來,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臂,「你忘了我為什麼會躺在這裏?」

許彥海手背上插頭的針頭歪斜了,皴皴的皮膚上立刻腫起了一大塊,佳南大聲的喊護理進來,可父親並不放開她,只是在低低的喘氣。

「爸爸……你先躺下去……」佳南有些慌亂的站起來,語速急快,「我……只是怕他發覺。」

「小囡,你真的不夠狠——現在你還怕他什麼?所有的資產都已經轉移出來,他又自顧不暇,就算髮現了,你怕什麼?許彥海二啞的笑了一聲,「現在不和柏林聯手,給他最後一擊,等他緩過來,就來不及了。」

身後護理強迫着老人躺下來,重新插上針頭,佳南渾渾噩噩的走到窗邊,隔了兩層玻璃,光滑的平面上縱橫著冰凌的痕迹,她有些無力的將額頭貼上去,剎那間沁涼一片。

心軟……是自己心軟了么?

已經回歸家族的柏林終於展露了強勢的一面,數年的韜光養晦讓他的氣勢愈發沉着,而這個部署多年的計劃也讓佳南聽到之初覺得心驚。佳南與他合作,並不需要做什麼,只要盡量籠絡住陳綏寧,讓他無法藉助趙家的力量。

可是時至如今,佳南每每覺得困惑……其實自己什麼都沒做,他便已經放棄了那個機會……這才讓自己心軟么?她閉上眼睛,雙手無意識的握成拳放在身側,直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這好幾天沒出門了吧?要不要出去逛逛街,過年了,總要買此東西吧?「沈容有些擔心的看着她,」我讓司機送你去。「佳南哦了一聲,回房間換衣服,丟在床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好幾天沒有和她聯繫的陳綏寧。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了。

他的聲音慣常是懶散的,大多數時候,佳南聽他和別人說話,禮貌卻又疏離,可這一次,佳南第一次聽到他的語氣有些不穩,彷彿是若有若無的緊張,「喂」一聲之後,便沉默下來。

她不得不說:「有事嗎?」

「下午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沉默而之後,簡單的說,像是在下達一個命令。

佳南微笑起來,她太了解他,他在害怕自己拒絕,索性也學他沉默下來,不置可否。

他果然追問:「怎麼?沒時間?」

「不是。」佳南頓了頓,「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過去吧。」

等到她出門,許彥海出聲吩咐沈容:「打電話給他。」

沈容講電話遞給他之前,又躊躇片刻,問說:「您想要和他說什麼?」

許彥海靠在床上,臉上的表情有些詭異,又有幾分殘忍,卻始終帶着笑意說:「她始終太軟弱,要我推一把才行。」

沈容的眼神中帶了幾分不忍:「你想要怎麼做?」

「你跟着她去,讓她知道陳綏寧來見我了,不要讓她回來。」

陳綏寧接到許彥海的電話時,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蹙眉:「我不覺得我們有見面的必要。」

「要娶我的女兒,連見面都不願意?」對方的聲音森然,又似是有恃無恐,「你放心,小囡不在我身邊,她不會知道你來見過我。」

掛上電話的時候,陳綏寧知道,自己是厭惡見到這個已經老去的男人的。他曾經一度恨他入骨,卻又無法割捨他的女兒——就像是舒凌說的,那個時候的息,折磨佳面的同時,更像是一種自我厭棄。他微微閉上眼睛,平靜了一會兒,才讓管家去叫車。

老管家看着他的臉色,忍不住微笑:「先生,你不必緊張。」

他並不知道這一趟出去見許彥海,只以為陳綏寧約的是許侍南,愈發的覺得年輕人有些沉不住氣,替他拉開車門的時候,忍不住追加了一句叮囑:「見到許小姐,好好和她說。」

他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靜靜的靠着後座,吩咐司機開車。

許家他不是第一次來,被領上二樓主卧時與沈容擦肩而過。沈容止住腳步,向他笑了笑:「很久不見。」

陳綏寧漫不經心的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沈先生和許家淵源真深。」

沈容面色僵了僵,彷彿沒有聽見,只說:「他在等你。」

「許佳南呢?」

「她出門去買東西,不在家。」

陳綏寧點了點頭,推門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許彥海,護士正忙着給他調呼吸機。他便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直到許彥海注意到他,揮了揮手,示意護士先出去。

護士帶上拉門,陳綏寧站在許彥海的床邊,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已經病入膏肓、依賴著呼吸機生存的男人,只覺得漠然。或許在自己決定拉住許佳南的手,不再放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自動自覺的摒棄對這個人所有的憎恨了。

陳綏寧開口的時候,沒有帶任何的感情:「找我過來,有什麼事?」

許彥海重重的呼吸幾口后,接下呼吸機的面罩,繼續的說:「你要娶佳南?」

他諷刺的笑了笑:「這與你無關。」

「怎麼……會和我無關?」許彥海忍不住笑,笑聲被碎裂的呼吸聲割斷,顯得聲音分外可怖,「陳綏寧,你想好好過日子?你做夢。」

他索性在床邊坐下來,十指交疊,慢條斯理的說:「是么?那你準備怎麼做?不許她嫁給我?可惜你也知道,想讓趙家死心,她就只能嫁給我。」

很古怪的一場博弈,不是么?陳綏寧薄唇抿出一絲帶着淺淡的弧度,看這許彥海眸色中震驚,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呵呵……我當然了解你。」許彥海有些神經質的笑了起來,「否則今天,你以為我為什麼讓給你過來。」

陳綏寧怔了怔,莫名的覺得一絲不安,忍不住伸手鬆了松領口。

「你是真的愛許佳南?」

陳綏寧平靜的說:「你究竟想說什麼?」

「敘舊罷了。說說我有多恨你的父親,所以糟蹋你媽媽,也不會讓你過上好日子。」許彥海的手顫抖著將呼吸面罩放在鼻前,深深呼吸了幾口,又再拿開,慢慢的說:「你們陳家的東西,當初一大半是我打拚下的,看看你那個爸爸,最後給了我什麼?」

他不置可否的坐着,只是呼吸有些深重,卻始終只是傾聽,並不插口。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小囡……」許彥海眯了眯眼睛,「那麼,我有必要把她的事告訴你——」

陳綏寧明亮秀長的雙眸眯了眯。

「她不是我的女兒。」他一字一句的說,卻因為太過用力,一張臉近乎猙獰,「她是個野種——她媽媽在外邊偷人,生下了她。」

陳綏寧霍然站起,儘管隱隱的,他曾經猜到過類似的想法,卻始終沒有真的往這個真相上去靠攏。

佳南……不是這個畜生的女兒,那麼一切掙扎,一切加諸在她身上的折磨……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臉色漸漸發青,許久之後,沉聲說:「沈容是你兒子,所以那此資產全部轉到了他的名下——佳南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這麼做是為了將來留下後路。」

「看到那些資產列表的時候,你就已經有所察覺了吧?果真聰明。」許彥海呵呵笑了笑,「她一直是個傻丫頭,從來不會懷疑她愛的人。甚至當初,你結婚的時候,還傻傻的不願意去相信,拼了命也要去找你問清楚。」

「你現在告訴我,不怕我對付沈容?」陳綏寧冷冷的說,「你活不了幾天了。」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目的了。」許彥海慢慢的說,「當初她媽媽死了,我把她養在身邊,總覺得有一天能用到。後來找到了阿容,那個時候你已經回來了,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對許家——與其讓他認祖歸宗,不如讓小囡在前邊擋一擋,你果然沒辜負我的期望。」

他笑了笑,繼續說:「至於現在,我更加不會怕——小囡不會讓你動沈容一個指頭的。對了她還不知道這些事。」

眸光寸寸冷然,陳綏寧看着這個露出殘酷表情的、瀕死的男人,輕聲說:「哦?尋你不怕我告訴她?」

他似乎在等他說出這句話,大聲笑了笑,咳嗽著說:「陳綏寧,你其實知道之前的很多事,都是她在算計你吧?你知道她在報復你吧?可是你忍了,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你害怕她心灰意冷,你害怕她離開——你知道仇恨會支撐一個人活下去,那樣總比了無生趣的好,所以你縱容她這樣做,心甘情願陪她演戲。」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告訴她,我不是她的父親,只是利用她——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人,全都背棄她——那種信仰崩塌的感覺,會怎麼樣?」

「告訴她,讓她恨這個世界,還是瞞着她,讓她覺得自己至少還能守護家人,獨獨只恨你——我建議你選第二種。」

陳綏寧後退了半步,低頭看着這個老人,恍惚間,頭一次覺得,進退兩難。

而他看穿了這個年輕人此刻的彷徨和脆弱,詭異的笑了笑:」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護士將他送出了門口,而許彥海在房間重歸寂靜之後,依舊露出那抹詭異的微笑,顫抖著保伸出手,將呼吸機的電源關閉。

儀器啪一聲跳滅,生命最後一絲火光瞬間滅去。他也慢慢的陷入黑暗的意識。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處涌動着採辦年貨的人們,佳南卻莫名的感到一絲冷意。電話響起來,是陳綏寧打來的,她便報了地址,坐在街邊的星巴克,慢慢的啜吹一杯熱巧克力。

黑色汽車緩緩停下來,下來的年輕人穿着灰色的大衣,硬郎挺括的面料,卓爾不凡。她眯起眼睛,隔着玻璃,對他揮了揮手。

幾天不見,他看上去瘦了一些,兩頰微微有些下陷,輪廓卻顯得更加明晰了,一旁有年輕女孩走過,又忍不住回頭看他,而他全不在意,推開門,拉着她便往外走。

「去哪裏?」佳南忍不住問他。

他不答,將她塞進副駕駛座,親自開了車,往郊區駛去。

佳南忍不住側過頭,看到他高挺的鼻樑,堅毅的薄唇,和有些蒼白的臉色,笑了笑說:「病還沒養好?怎麼瘦了?」

路口紅燈跳亮,他猛地踩下剎車,一言不發的側過身,重重的吻她,似是傾盡了全力,要將她揉進身體的最深處。

甘洌的煙草氣息,熏熏的暖風,佳南的頭腦中一片空白,直到電話鈴聲將她喚醒。

她推了推他,勉力側開臉:「我接個電話。」

他慢慢的、戀戀不捨的放開她,伸手揉揉她的頭髮,重新發動汽車。

寂靜的車子裏,電話那邊醫師的聲音冰涼而冷酷。

「許先生剛剛去世。」

她怔了許久,猶自不信,掛斷,重新撥給沈容,動作茫然。

那邊的聲音同她一樣,似乎再難以置信,只覺得自己快握不住手機。

「陳綏寧……來見過他。他走之後,先生就去世了。」

她意識的轉過臉,看着他英俊的、冷酷的側臉,忽然明白了——比起他,原來自己這樣天真、這樣心軟……終究是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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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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