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幽靈

叮鈴鈴，叮鈴鈴！——

俊姬被電話鈴吵醒了，獃獃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喂？」——是律河打來的電話。

兩年前俊姬偶然和律河相遇，吵吵嚷嚷之間，兩個人逐漸成為情誼相投的朋友。呵呵，說是朋友，其實更近似於冤家。

「我想見你。」電話那端傳來律河動聽的中低音。

幽靜的公園裏，吹來一陣涼爽的風。他們約好在星樹底下見面。

俊姬看見律河在附近徘徊。雖然離得很遠，她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焦躁不安。

「我來晚了吧？對不起，我本來想快點兒過來的。」俊姬向律河道歉。

鐘樓上的時針指向十二點，俊姬比約定時間遲到了兩個小時。

「晚了也沒關係，只要你來了就好。」律河緊繃着的臉頓時舒展開了，換上了魅力無窮的表情，笑着說道。

「哦哦，好肉麻呀。」俊姬向律河揮起了拳頭。律河沒有躲避，很有風度地挨了一拳，仍然開心地笑着。他輕輕抓住俊姬的拳頭，把她拉到了懷裏。

俊姬被他緊緊地擁在懷中，聽他講起了昨天晚上的夢——

「你不見了，消失在我觸摸不到的地方。」律河靜靜地附在俊姬的耳邊，低聲說道。

「天不怕地不怕的都律河竟然為這點兒小事疑神疑鬼？」俊姬揚了揚眉毛，不以為然地說：「我怎麼會消失？消失在什麼地方了？現在我才發現，你原來很幼稚啊？就因為這麼個夢，就把我叫來，你知道我多忙嗎？」

「呵呵，你說話真是沒大沒小啊？」律河拍了拍她的腦袋，輕聲嗔怪。

「那又怎麼樣？難道你還指望我叫你哥哥嗎？」俊姬撫摩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連連搖頭。「不過，你把我叫到這裏，總不會只因為做了個夢吧？」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呀？好久沒來這兒了，多好呀。」律河伸了個懶腰，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明明知道我來這裏好費勁的，還為這麼點兒小事叫我來？」俊姬撅起了嘴，腮幫子鼓鼓的，發起了牢騷。「德行！還騎摩托車，怪危險的，簡直就是個二流子。」

「哼！是誰吵著要去參加摩托車大賽了？」律河莫名其妙地冷笑道。俊姬故意裝糊塗，左顧右盼起來。「哎呀——NinjaZX－12R……哼，車不錯嘛。」她一邊踢著律河無辜的摩托車，一邊氣呼呼地大叫。

「可是你……你跟我見面也非要女扮男裝不可嗎？我可是個男人，你怎麼着也得打扮一下呀。」律河指著俊姬的衣服抱怨道。

俊姬連連搖頭，眯起眼睛望着律河，眼神里充滿不屑。「律河，你今天的話好像特別多，怎麼了？」

「嘻嘻，俊姬呀，我怎麼也比你多吃兩千多頓飯，你怎麼能這麼和我說話呢？」

俊姬靜靜地點了點頭，脫口而出：「所以你才長出了啤酒肚，是吧？」

律河大聲喊道：「這是肌肉！」但是俊姬沒理他，邁開步子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身後傳來律河氣呼呼的聲音。

俊姬在前面偷偷樂着：不過是逗他玩玩兒——誰讓他整天裝模作樣，把自己弄得看上去那麼老成。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竟然當真了，嘻嘻。不過，最後那句「啤酒肚」的確挺傷自尊的，嘿嘿。

「你讓我站住，我就站住？你以為我是傻子嗎？」俊姬擠咕着眼睛說道：「你要是能抓到我，就算你厲害～」她吐出舌頭，調皮地故意惹律河生氣，一邊向後退了幾步，突然和後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啊，對不起。」

「什麼？不是的，應該是我……」對方連忙低頭表示歉意，俊姬也低下頭。突然，她感覺有些不對勁，趕緊抬起頭來。

帽子壓得很低，下面那張臉分明是……

「看什麼呢，丟了魂似的？難道你遇見夢中情人了？」律河走到呆若木雞的俊姬身邊，揶揄道。

「哼，別胡說八道了，還是把那些話塞進你的啤酒肚裏去吧。」俊姬輕輕地瞥了律河一眼，然後跑去追那個人。

「等一等！」俊姬大聲喊道，卻不知道應該跟人家說什麼。她悄悄地咬着手指甲，儘管心裏覺得不可能，她還是想問一問：「你……是不是……」

突然，伴着刺耳的聲音，一輛摩托車轉了個圈，停在他們面前。

那人看也不看俊姬，就坐上了摩托車的後座，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俊姬也難以相信，不過，那個人的臉確實和她的一模一樣。

走進飯店，律河坐在俊姬對面，並沒有莽撞地開口和她說話。

盛在砂鍋里的湯沸騰了。俊姬獃獃地注視着一個個圓圓的小氣泡。

律河緊皺眉頭，憂慮地看着俊姬。俊姬去追趕陌生人，他追上她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從那以後，俊姬一言不發，兩眼發直，一副茫然的樣子。

他不停地翻著面前的泡菜。白花花的米飯冒出裊裊的熱氣，可是他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你知道什麼叫幽靈嗎？」過了一會兒，俊姬終於開口了。

「是不是指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律河搖著頭說，「也許不是人，而是靈魂？」不知道俊姬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他半開玩笑地說道：「怎麼，難道看見和你一模一樣的傢伙了？啊啊，這可真是世界末日，地球終於要滅亡了。我要不要買點兒安眠藥呢，也許明天地球就要毀滅了……」

「哼哼，你可真是無知。要是再有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才，那才是我們國家的福分呢，全世界的光榮啊！」俊姬揚起頭神氣活現，律河吐了吐舌頭，笑了。

「再多想也沒用，事實也不會改變，還是先吃飯吧！今天是律河你請客對吧？」俊姬轉而用她那無辜的眼神看着律河，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律河瞠目結舌，可是誰讓自己拿她那透明的眸子毫無辦法呢？「吃完飯你想做什麼？」他望着默默不語只顧埋頭吃飯的俊姬，問道。

「我累了，要回家，洗完腳睡覺。」

「原來你也有累的時候？」律河故作驚訝、壞笑着望着俊姬。俊姬把手裏的筷子朝空中揮舞一番，然後收了回來。看着鋒利的筷子掠過眼前，律河用手撫摩胸口，大聲喊道：「你沖戴眼鏡的人揮筷子，這等於殺人未遂，你知道嗎？」

「別誇張了。我又不是用筷子刺你，就算這樣，不是還有眼鏡做擋箭牌嗎？」「眼鏡是擋箭牌嗎？」律河本想大聲質問俊姬，但他還是忍住了。原本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麼認真。

他凝望着俊姬，面露荒唐的笑容——因為喜歡她，所以他從來沒有贏過。

「還有，如果你覺得危險，把眼鏡摘下來不就行了嗎？你以為誰不知道嗎？你戴着眼鏡裝腔作勢。」俊姬抓着律河的眼鏡問道。

俊姬喜歡律河藍色的眼眸。他那冰冷的雙眸，如果看久了，彷彿就會迷失自己——律河的眼睛像是結了冰的海水。

「視力沒什麼問題，幹嗎還要戴眼鏡！有買眼鏡的錢，給我買雪糕吃多好。」俊姬的話剛說完，律河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總之，俊姬的意思是要除掉遮住律河漂亮眼睛的障礙物。

律河在俊姬家門前和她道別。

「回去吧，晚上不要吃雪糕，盡量也不要吃速食麵。」律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繼續胖下去的話，那可就危險了。」然後，他在俊姬的臉蛋上掐了一把。

俊姬很怕冷，卻喜歡能讓舌頭麻木的雪糕。儘管這樣，她卻不胖，真是個奇迹。當然，至於圓鼓鼓胖乎乎的小臉就不要提了。

「你把我當小孩子嗎？」俊姬悶悶不樂地說。

其實，在律河眼裏，俊姬確實是個惹他疼愛的孩子。

「而且我也不怎麼喜歡吃雪糕。」俊姬想說些什麼，以便挽回自尊。律河想起了幾天前在俊姬家看到的冰箱，冷凍室里裝得滿滿的不是雪糕，難道是冰水嗎？「好吧，反正……」律河說到最後，就有點兒含混不清了。

「什麼反正不反正的！我都說過了，我不愛吃雪糕！」俊姬神經質地喊了起來。

律河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律河呀，路上小心點兒。還有，回去的路上別忘了去藥店，買安眠藥。」俊姬揮了揮手，說道。看着神情迷茫的律河，俊姬哈哈大笑，又補充了一句：「說不定明天地球就毀滅了。」

也難怪，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

徐俊姬，每當她女扮男裝的時候，就改名為徐俊。還有冷酷的美男子都律河——他們誰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