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看著媽媽關切的臉,成俊無力地點點頭。爸爸去世以後,媽媽每天忙於公司的事情,為了不輸給商場上的那些男人,她幾乎沒有一點兒時間用來關心自己的子女。可是,對於這樣的生活,無論是成俊還是俊希,都沒有任何不滿,兒女的這種態度,在媽媽的眼裡成了想當然的事情,一直到現在,最近他和正允的婚事,才讓媽媽開始把心思花在他的身上。

「晚上去爺爺那裡,還有正允,我們四個一起吃頓飯,你最好穿得正式一些。到那時候,你的身體應該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一會兒在公司見吧。」

「……」

媽媽走後,成俊撥開被子,靠著枕頭,獃獃地坐了很久。藥性發揮得差不多了,此時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睡意,但他卻還是不想動。

早早地結束了工作,善宇和瑞英一起來到了醫院。因為瑞英說在下星期出發去青森之前,要來看看爸爸,所以今天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處理好以後,他就開車送瑞英過來了。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善宇很想有一些兩個人獨處的時間。善宇看到瑞英一走進醫院的大廳,便皺起了眉毛,就知道她不喜歡醫院。

「為什麼這麼討厭醫院?」

在去病房的電梯里,善宇問。瑞英的回答里聽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我不喜歡這裡的味道。這種味道特別刺激神經。我只是不想讓神經受到這樣的刺激,並不是特別地憎恨或者討厭醫院。」

瑞英一邊說,一邊對他笑了笑。可是,善宇的眼睛,首先看到的卻是藏在笑容背後的陰影。

「您氣色不錯,明天可以出院嗎?」

「嗯……現在看應該差不多!我也不想再留在這裡了,真想走出去,去看看秋天的山。不過,醫生說不行。」

看到爸爸的情緒好了許多,瑞英也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

「善宇,在韓國,瑞英只有我這一個親人……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就算以後你和俊希結婚了,你們也不要疏遠才好。」

今天,爸爸還是沒忘記把瑞英託付給善宇。每次看到瑞英的時候,他都會很擔心。善宇很喜歡這個繼父。離開共同生活了20年的前妻,和自己的媽媽,也就是安社長,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多少會讓人覺得有些不負責任,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善宇開始對這位能夠勇敢選擇自己生活的繼父充滿敬意。對於他的託付,善宇已經決定要努力去完成,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必須在瑞英面前,放棄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

「爸爸!」

房門一開,調皮地探進一個腦袋,是善宇的妹妹貞宇。

「哦!瑞英姐姐!」

貞宇看到瑞英,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歡快地叫了一聲。這個只有17歲的少女和善宇很像,就好像是穿上了女裝的善宇。看到貞宇陽光般明媚的臉龐,瑞英的臉上也露出了許久不見的喜悅。

「我都好久沒見到哥哥了。是不是忙得連飯都不吃了?」

「胡說!你見過不吃飯也能活的人嗎?」

「哥哥就是個工作狂。不用吃飯,只要給你文件,讓你坐在電腦前面就行了。」

貞宇說起話來也還是一副小姑娘的情態。

「哥哥,加上姐姐,咱們三個可難得碰到一起,乾脆今天一起吃晚飯吧?」

「我沒問題,瑞英,你怎麼樣?」

瑞英也微笑著點了點頭。病床上的爸爸看到他們三個融洽相處的樣子,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咱們還去上次,大概是7月份的時候,和俊希姐姐一起去的那個餐廳吧。法國菜,叫什麼名字來著?」

「小法國嗎?倫憲洞的那個?」

「對,就是那裡。我想吃那裡的乾酪!」

「我看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你不想吃的東西!那是不是只點乾酪就行了……」

瑞英覺得,善宇和貞宇在一起的樣子,好像回到了少年時代。是一個風趣又溫厚的哥哥。可是,感覺到瑞英正在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善宇的心情卻變得有些落寞。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和瑞英成為兄妹……

走出醫院,貞宇鬧著要去百貨商場逛逛。善宇知道妹妹的心思,想想以後也不太會再抽得出時間,便順從地走進了商場。

「現在我的衣服買好了。哥哥也應該給瑞英姐姐買件衣服。姐姐也是哥哥的妹妹嘛,如果只給我買,姐姐會不高興的。」

買了兩套衣服以後,貞宇望著瑞英,調皮地眨眨眼睛說。善宇暗暗高興,因為即使貞宇不說,他本來也想給瑞英買些什麼。可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現在正好給了他一個機會。貞宇繼續說:

「姐姐走呀,趁這個機會,挑一條漂亮的連衣裙吧。」

貞宇挽著瑞英的胳臂,向名品館那邊走去。櫥窗里擺放的已經是初冬的衣服,而且都是名師設計,每一件都優雅華麗。

「我不習慣穿這種衣服,還是去那邊看看吧。」

瑞英一邊說一邊要去另一邊的賣場,可是,機靈的店員已經飛快地取下一套衣服,在她的身上比量起來。一邊比還一邊說,這種普魯士藍的連衣裙非常適合瑞英,簡直就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樣。貞宇也在旁邊催著瑞英穿上試試。

而在善宇眼裡,這套衣服與瑞英的氣質非常吻合,他的臉上也不自覺的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貞宇!我沒有什麼機會穿到這樣的衣服,買了也是浪費。」

「今天去法國餐廳的時候不就可以穿了。去那兒吃飯的女人都穿得特別講究。而且,這件衣服和姐姐特別相配。」

「可是有些太隆重了,又這麼貴。」

瑞英走向試衣間,想要換下衣服,貞宇卻拉住了她,指了指收銀台那邊的善宇讓她看。善宇揚了揚了手裡的刷卡確認單。

「錢都已經付了。」

在去「小法國」的車裡,貞宇一直在不停地跟哥哥講學校里發生的事。她現在正在一間藝術高等學校里學習鋼琴,或許是因為學習藝術的緣故,貞宇要比同齡的女孩更活潑,也更自由。

餐廳里,低低地迴響著悠揚的豎琴協奏曲,可在成俊聽來,卻無異於侵略耳膜的噪音。來這家法國餐廳是正允的提議,成俊則並不喜歡這裡。而且,和爺爺在這裡共進晚餐,更讓他覺得非常不自在。

「我一直都不太喜歡西餐,今天要破個例了,這裡是正允選的嗎?」

雖然已經年過七旬,不過爺爺的精神卻還像個年輕人。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在商界的影響力絲毫沒有因為年齡的增長而減少。這樣一位老人,卻遷就正允的喜歡。而正允在爺爺面前也不敢造次,只是微笑著回答了一個「是」,便不再開口。因為她知道,成俊的爺爺不喜歡那種很張揚的女孩子。

「爸爸,成俊和正允訂婚的日子已經選好了。」

成俊的媽媽說。

「是嗎?那太好了,這件婚事是我們兩家都期待的。不要再拖了,儘快辦吧。定的是哪天?」

「計劃是在今年年末,12月28號。」

「嗯……還是有些晚,今年辦完訂婚儀式,明年春天結婚。正允你覺得怎麼樣?」

「長輩們決定就行了,我沒有意見,會長。」

三個人的交談圍繞訂婚展開,而成俊一直沒有說話,好像完全跟自己無關似的。雖然他並不滿意媽媽,還有正允的態度,但是現在是在爺爺面前,他只能冷眼旁觀。

成俊把視線都集中到面前的盤子上,腦子裡想的卻全是瑞英,他現在只想快點兒結束這頓晚餐,快點兒見到她。而且,他實在不太習慣這裡的環境。他不時的低頭看錶。當他第五次看錶的時候,正允問他。

「成俊,你還有約會嗎?今天安排不是都取消了嗎?」

成俊當然知道,正允是在故意這樣問,好讓爺爺和媽媽注意到他,讓他為難。

「不是,我只是頭有些疼。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不悅地看了正允一眼,站起身。

沒想到正允也說。

「媽媽,會長,我也去一下。」

然後,跟上了成俊。

推開VIP包房的門,穿過狹長的走廊,來到大廳,正允快走幾步,拉住了走在前面的成俊的胳臂。

「你沒去洗手間,是要打電話嗎?在這裡打好了。」

正允用一雙修飾得毫無瑕疵的眼睛望著成俊,而這雙漂亮的眼睛在成俊眼裡卻並不美麗。

「你!你別以為已經是我老婆了,我還沒有和你結婚。我打不打電話,跟你沒關係。你為什麼要跟出來,對我指手畫腳的?」

成俊的情緒開始有些激動。他用手撫弄著眉毛,努力剋制著自己。

「吁……你是不是以為選好了訂婚的日期,你就可以干涉我的私生活了?不要那麼想!而且……今天是因為爺爺在,我才會坐在這裡。以後,你不要再去煩我媽媽,安排這種無聊的聚會!我也絕對不會來的。」

成俊的聲音並不大,但正允的眼睛里,卻因為這樣的侮辱而轉動著淚花。成俊緊閉著嘴唇,根本不再去看正允,而把視線轉向了大廳那邊。

「歡迎光臨!請問有預約嗎?」

門口的服務員正在熱情地迎接著客人。

「是的,白天預約過,張善宇。」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成俊和正允的視線一起轉向正從門口走進來的三個人身上。而同時,瑞英和善宇也看到了站在大廳裡面的這兩個人,四個人不禁都愣住了。

瑞英穿著一件他從來沒見過的寶藍色禮服,和善宇站在一起,烏黑的長發沒做任何修飾,隨意地披在肩上,藍色的裙子裹在她苗條的身體上,是那麼合體。成俊只覺得身體像火山一樣隨時都會爆發,他剋制著自己,轉身向洗手間走去。

成俊仔細端詳著鏡子里自己的臉,眼睛泛紅,臉也和眼睛一樣紅,心臟也在狂跳不止。在內心深處某一個地方,他感到了隱隱的疼痛。

「剛才那個人,不是俊希姐的哥哥嗎?哇!比電影上帥多了,對不對,姐姐?上次訂婚儀式的時候,說是特別忙,只來待了一會兒就走了,偏偏那時候我又沒在,結果也沒見到。今天一看,果然是從頭到腳,帥得一塌糊塗啊。」

貞宇一邊張望著一邊說,一直到坐下來,她似乎都沒有發現氣氛的異樣,繼續感嘆著。

「真是奇怪,有一個這麼帥的哥哥,俊希姐怎麼會看上我哥的?不過,我哥也不差,所以俊希姐才會愛上你的,哥哥你說對不對?」

善宇正在切盤子里的肉,一直低著頭。

「別吵了,張貞宇!」

善宇低沉的聲音好像已經忍耐了很久,貞宇迅速看了善宇和瑞英一眼。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這頓飯,善宇和瑞英都吃得索然無味。一直到離開餐廳,時間幾乎都是在沉默中度過的。

把貞宇送回家以後,在回去的路上,兩個人依然誰也沒有說話。自從在餐廳里看到成俊和正允的那一刻開始,瑞英好像就陷入了沉思。一直到車在停車場里停好,熄滅了引擎,瑞英還在獃獃地凝視著窗外,已經忘了要下車。成俊將會和正允結婚,這是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既定事實。可是,她現在的反應,似乎是因為正允和成俊在一起而受到傷害。想到這裡,善宇忽然很生氣。

「你和李成俊到底是什麼關係?」

瑞英愣愣地望著善宇,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問話。

「不要說是工作關係。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到這時,瑞英彷彿才回過神兒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是的,我們不只是工作的關係。不過,其他的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一些沒頭沒腦的疑問和誤會,還有讓人搞不清楚的感情。」

她頓了頓,似乎是想整理一下思緒,然後繼續說。

「只是,對我來說……這個人的存在似乎有著什麼特殊的意義!你問我是什麼關係,我也很想知道。不過,我對於他來說怎樣都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

瑞英越說就越激動,善宇望著她,覺得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她在尋找成俊存在的意義。善宇意識到,那些他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向他襲來。

「那個人不行。我跟你說過,你會因此而受到傷害。到此為止吧,我求你,這是一條不能繼續走下去的路,你明白嗎?」

善宇用一種他自認為很冷靜的聲音,對瑞英說出這不算忠告的忠告。其實,這話也同樣是在對他自己說。

「我並沒有想跟他怎麼樣,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不是那樣,那你現在又在幹什麼?」

善宇知道瑞英會否認。現在,瑞英情緒的波動,其實正和他一樣。

「只是……只是!」

瑞英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

「好了,不要太強迫自己。我現在想跟你說的是,以後不要再對李成俊有任何想法!」

瑞英獃獃地望著他,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聲音沙啞地說。

「我上次已經說過了,接近我,也只會讓你受到傷害。這是一條危險的路。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未婚妻不是嗎?對我來說,你和那個人是一樣的,你懂嗎?」

波動的臉,波動的嗓音,她的一切都在波動之中。瑞英拉開車門,穿過矮牆,很快就從善宇的視線里消失了。

夜裡的空氣很新鮮,我做了個深呼吸。夜空中,稀疏的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這條路每天早上跑步的時候都會經過,但在深夜走來,還是覺得有些陌生。高中3年,大學2年,結婚後3年,在京都度過了9年的時間,可對我來說,那個地方有時候依然會感到陌生。無論是寧靜,充滿了舊日回憶的京都,還是車水馬龍,高樓大廈的首爾,似乎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完全平靜下來。

我並不是因為看到成俊和正允在一起而感到生氣。他們倆訂婚也好,結婚也好,都跟我沒有關係。可我現在為什麼會這麼憂鬱?或者是在生氣?早上接到成俊說不能來的電話時,從電話那頭的聲音,我已經注意到他好像生病了。後來去公司,又去醫院看爸爸,一直都在為他擔心,也一直都在找機會想要給他打個電話。可是,他卻和正允一起出現在法國餐廳。一個你一直在擔心他身體的人,卻和即將訂婚的對象一起在高級餐廳吃飯。與她的約會當然要比跟我的更加重要。可既然這樣,他又為什麼要不理那麼重要的正允,卻來接近我呢?如果說,過去那個唯一讓他動過心的女人是我,那他現在的行為,就完全是為了滿足一個男人天生的征服欲了?

成俊和善宇,這兩個人都不是屬於我的……但他們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似乎又是命定的安排……

星期二,成俊從昨晚吃過飯回來以後,就又開始發燒。現在已經是上午10點多了,可他並沒有給瑞英打電話。因為他覺得瑞英肯定已經上班去了。他把電爐插上,準備燒些開水好吃藥。這時,永佑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哦?嚇你一跳吧?」

永佑笑了笑,交給成俊一個黃色的文件袋。

「比想象中來得快。有什麼新內容嗎?」

成俊把文件放到桌上,問永佑。

「是的,之前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可這次卻得到很多信息。從一年前回國開始,全都連上了。」

「是嗎?」

成俊皺了皺眉,把身體靠在沙發上,打開了文件。文件上記錄了從去年夏天回國后,一直待在全州開始,時間向前追溯,過去6年裡的行蹤和周圍發生的事情。成俊從文件的最後一頁開始看起。

「一直都在京都。」

他自言自語地說。

「父母為什麼會離婚?是因為現在的安社長嗎?」

「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所以,朱瑞英小姐和她的前夫『谷尾洋介』贍養著她的媽媽。」

「媽媽,前夫,全都是僑胞嗎?」

「不是的,谷尾是日本人,她媽媽是僑胞。朱瑞英小姐一直到初中畢業,都住在陽載洞,後來才和家人一起去日本的。她的父母是在日本相遇的,父親在駐日公司工作。結婚以後回過韓國,後來又去了日本。」

聽了永佑的補充說明,成俊又把視線轉移到文件上。

「谷尾是京都大學附屬醫院的醫生。好像還是精神科的博士……」

「他和朱瑞英小姐,也是因為給她媽媽看病才認識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

「回到日本以後大約兩年吧。好像和朱瑞英小姐的父親早就認識,媽媽當然也認識。」

「哦。」

對這個從未謀面,名叫「谷尾洋介」的前夫,成俊的態度無法做到不以為然。

「這裡寫著兩年前有一場事故,知道是什麼事故嗎?」

成俊繼續專心地看著文件,仔細地問。

「是的,是在公園游泳池裡發生的事故,淹死了3個人。」

「她在那次事故中受傷了嗎?」

「沒有,只是有一點點擦傷而已……」

永佑的話沒有說完就停住了。成俊從來沒有見過永佑這樣的態度,他一直都是冷靜果斷的人。成俊抬頭看著他,用眼睛催促著他。

「本人雖然沒什麼事,不過,在淹死的3個人里,有一個當時只有3歲的小女孩,是朱瑞英小姐的女兒。」

成俊一下子愣住了,他注視著永佑的臉。

「什麼!」

過了好幾秒鐘,他好像才明白永佑在說什麼,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次事故以後,就是精神科的治療記錄。負責的人就是谷尾。詳細的治療情況現在還不太清楚,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去調查。不過可能會有些困難。」

永佑的話說完了,用敏銳的目光看著依然沉浸在文件中的成俊,在永佑的記憶中,成俊從來沒有如此關注過任何一個人。從3年前他們第一次開始共事開始,每年他都會對這個叫做朱瑞英的女人進行調查。而這次是第一次有結果,但他沒想到,結果卻讓成俊變成這樣。

「謝謝你。治療的情況也盡量再了解一下,拜託了。」

從成俊的嘴裡竟然說出了「謝謝,拜託」這樣的話!永佑點點頭,應了一聲「是」,用驚奇的目光看著眼前完全不同於平時的成俊。

永佑走後,成俊沖了個熱水澡。現在,他終於知道了在過去的6年裡,瑞英身上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可是,他卻覺得這一切彷彿都不是真的。兩個人一起的時候,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此時,成俊忽然很想馬上見到瑞英,他想知道,舊日的感情都到哪裡去了。他很懷念那些失去的日子。

有些發燒,頭也有點痛,不過,成俊還是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吹頭髮太麻煩了,而且在沒有正式場合的時候,他也不喜歡去美容院,於是就找了一頂黑色的帽子,這樣就可以了。看看錶,已經過了午飯時間,該用什麼理由找瑞英出來呢?

拍攝的準備工作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辦公室里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緊張。其實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朴景秀組長負責的,瑞英並沒有什麼負擔,可她還是莫名覺得很緊張。

不過,還好有工作可以讓她忙一些。來首爾的這幾周時間,繁重的工作讓她無暇顧及自己的感情世界。她也已經決心要做出改變,她不想再讓善宇看到自己波動不定的樣子。可是,一想到要面對成俊,她便失去了自信。

今天,成俊仍然沒有出現在公司里。因為導演很喜歡他,所以其他那些演員也沒有說什麼,但是在我看來,他根本沒有生什麼病,一定又是去約會了!

嗡嗡嗡,嗡嗡嗡。

聲音是出包里發出來的。我的手機明明是放在褲子口袋裡的呀……我沒有理會那個聲音,在包的最底下,成俊給我的那個銀色的手機一直在不停地震動。幾天前,去便利店買啤酒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個手機,就順便充了電。可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喂!」

「是我。」

聲音有些嘶啞,難道真的生病了?

「我知道,還不打算拿回這個手機嗎?」

「嗯。」

「真是浪費。」

我壓低了聲音,小心地看著坐在旁邊的由京。

「我現在在公司門口……你能出來一下嗎?」

「為什麼?你進來不就行了。」

「說了在家休息,怎麼能突然跑進去呢。你也不用走出來,我在3層樓梯門那裡等你。」

他的聲音很無力,好像真是病了……我說了一句「知道了」,便先掛斷了電話,由京已經在往我這邊看了……

突然出去會很不自然,我先在辦公室里轉了個圈,然後嘴裡念叨著該喝杯咖啡了,大約20分鐘以後,我才走出辦公室。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樓梯門就在眼前,可就這麼直接走過去,還是會很不自然,我只好先搭電梯到1樓,然後又從樓梯走到3樓。成俊就坐在2樓和3樓之間的第一個樓梯上。黑色的棒球帽壓到額頭,遮住了他大半個臉,樣子像個十八九歲的大男生。

「你比我預計的來得快。」

他的笑容和聲音一樣無力。

「既然不舒服,就好好待在家裡,跑來這裡做什麼?」

我低頭看著坐在樓梯上的成俊,手插在褲袋裡,帶著一種酸酸的表情說。

「我又沒說我不舒服,你怎麼知道?」

兩天沒見的他,態度和眼前的氣氛有些不協調。他那雙總是傲慢,又帶些孩子氣的桀驁不馴的眼睛里,似乎充滿了悲傷,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導演早上來的時候說的呀。因為發燒,所以醫生讓你卧床休息。」

短暫的沉默。

「其實沒什麼,一點小毛病而已。應該不會耽誤拍攝,你也要小心點兒,別感冒。」

他看了看我,真誠地說。然後又把頭低了下去,盯著自己的腳尖。真的很奇怪,他今天的樣子就像個弱小,可憐,又淋了雨的小狗。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嚇了一跳。

「啊,你還沒退燒呢,趕快回家去。」

成俊抬頭望著我,他握住我放在他額頭上的手,慢慢地拿下來,注視了一會兒。然後,他低頭吻了一下我的手心,他嘴唇的滾燙溫度立刻傳遍了我的全身,他又緩緩地把我的手拉回到他的額頭,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我的心裡彷彿暴風雨中大海,波濤洶湧。和洋介的新婚之夜,我的心也不曾這樣的慌亂過。我抽出了被他握著的手,希望不要傷到他的心。

「我該進去了,現在是最後的準備,事情很多。」

我小聲說,可我的聲音卻好像碰到牆壁后又彈了回來。

「好吧,明天見。」

成俊仍然低垂著頭。我沒有說「走好」之類的話,逃跑似的從樓梯下到1層,然後又搭電梯回到了辦公室。

成俊的眼淚掉了下來。從瑞英柔軟的手碰到他的額頭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強忍著眼淚,可是,當他親吻了那隻手后,又把它放回自己的額頭時,他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當瑞英說該回去了的時候,他本來想留住她,可是他又不能那麼做,因為他不想讓瑞英看到自己在流淚。

太陽西斜的時候,成俊的祖父李會長,和成俊的媽媽江社長,正坐在會長室寬大的黑沙發上談話。

「崔會長想拉攏我們成俊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提出讓成俊擔任他們公司的涉外理事。他明明知道那孩子對這些沒有興趣,卻還儘力想促成這件事。前陣子,我們這邊提了好幾次結婚的事,他都找借口拖延,可現在卻比咱們還著急。股東大會上,那些小股東也在蠢蠢欲動。」

面對突然急於結婚的崔會長,李會長對兒媳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江社長好像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對公公說。

「爸爸,我們不能讓成俊去崔會長的公司當這個涉外理事。這樣的話,婚事就沒有意義了。」

「為什麼這麼說?我們從中也能得到很多好處啊。」

「當然,我們會得到資金支持,可是,問題出在正允身上。這個女人一直都在覬覦我們公司的經營權。一旦和成俊結婚以後,開始的時候可能不會有什麼動靜,不過,慢慢的,她會奪去成俊的財產。聽說她已經在牛津取得了MBA的學位,她本來的專業可是美術啊!」

「有道理!」

「對我們來說,正允不單是一個乖巧的媳婦,而是需要我們防範的人物,爸爸。」

江社長意味深長的一番話,引起了李會長的注意。從位於20層的會長室望出去,整個城市已經蒙上了一層暮色,太陽完全落到了山的那一邊。

俊希用端著香檳的手勾住善宇的脖子,另一隻修長的手臂伸到善宇的腋下,把襯衫從長褲里扯出來,然後開始一顆顆去解紐扣。

「今晚……我要留在這裡!」

她用醉意朦朧的聲音誘惑著善宇。可是,善宇卻沒有任何感覺。不能接受她的想法發自內心,而不是身體。

有那麼一瞬間,偎在自己懷裡的俊希彷彿變成了瑞英,讓善宇感到一陣慌張。他輕輕地推開俊希繼續解紐扣的手。

「對不起,我今天晚上還有工作要做。有些事情必須今天處理。」

他躲開俊希的眼睛說。可是,俊希卻並沒有打算就這麼放過他,她固執地扳過他的臉,把嘴唇湊了上去。滾燙的嘴唇,滾燙的呼吸,善宇忽然發現,自己正在俊希的身體上找尋著瑞英的影子。這時,玄關的門突然開了,可能是俊希進來的時候忘了鎖門。

穿著寬鬆牛仔褲和白色T恤的瑞英正在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啊!對不起,門是開著的,所以……」瑞英說完,便關上門,跑下了樓梯。有幾秒鐘的時間,屋裡的兩個人誰也沒有動,許久,俊希鬆開了善宇的脖子,把手裡的香檳端到嘴邊。

「這個女人,總是這樣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隨便闖進來嗎?」

她凝視著玻璃杯里晃動的黃色液體,問道。善宇沒有說話,走到冰箱那裡,拿出一瓶水。

「你最近總是拒絕我,是不是也是因為她——冒牌的妹妹?」

俊希的聲音開始變得有點兒歇斯底里。善宇依然什麼也不說。俊希冷笑了一聲,提高了音量。

「你不知道吧?那個女人曾經是我哥的女人!」

善宇喝了一口水,俊希則故意一臉挑釁地看著他。善宇慢慢地轉過身,盯著俊希的眼睛,他要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她跟我說不記得我哥了,可我問了正允姐,我媽媽和姐姐都知道這個女人。我哥那個人,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跟這樣的女人,肯定只是玩玩罷了。」

俊希一臉的鄙視,善宇也愣住了,他不能相信俊希嘴裡說出的這些話。

「那後來呢?」

善宇催促的聲音里已經帶了氣憤。可俊希卻似乎並沒有發覺,仍然直視著善宇的眼睛。嘲弄地笑了笑又說。

「還能怎麼樣?我哥的眼光那麼高。不過,她好像是真的愛上我哥了,至少在姐姐和媽媽面前是這麼說的,真是可笑!」

俊希的話越說越隨便,雖然她已經看到了善宇眼中的怒色,可對瑞英的嫉妒卻讓她停不下來。善宇又喝了一口水,然後繼續問。

「你哥……李成俊怎麼樣?」

他是聲音低沉壓抑。俊希從來沒有見過善宇這樣,他一直都是溫柔的,彬彬有禮的,即使自己有時候胡攪蠻纏,他也從來不會生氣。而現在,善宇的眼睛,聲音,還是身體,憤怒的火焰正在燃燒,雖然他一直在努力剋制。

「我哥怎麼了?喜不喜歡她嗎?誰知道呢!他每一次都像是在胡鬧,是那個女人一相情願罷了。我哥可不是那種專一的男人,那時候,他還同時和三四個女人約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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