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捐金有意憐窮 卜屯無心得地

第十九回 捐金有意憐窮 卜屯無心得地

幹濟吾儒事,何愁篋底空。

脫驂非市俠,贈麥豈貪功。

飯起王孫色,金憐管叔窮。

不教徐市媼,千載獨稱雄。

天下事物,盡有可以無心得,不可有心求。自錢財至女色、房屋、官祿無件不然。還有為父母思量,利及一身。為一身思量,利及後嗣。這是風水一說,聽信了這些堪輿,道此處來龍好,沙水好,前有案山,後有靠,合甚格局,出甚官吏,揖金謀求,被堪輿背地打偏手。或是堪輿結連富戶,做造風水,囤地騙人。甚至兩邊俱系富家,不肯歸併一家。或是兩人都謀此地,至於爭訟,後來富貴未見,目前先見不安。還有這些風水,見他喜好風水,都來騙他。先一個為他造墳,已是說得極好,教他費盡錢財。後邊一個又來破發,道是不好,復行遷改,把個父母搬來搬去,骨殖也不得安閑。不知這風水,卻有自然而來的。如我朝太祖葬父,舁至獨龍岡,風雨大至,只聞空中道:「誰人奪我地?」下邊應道:「朱某。」太祖因雨暫回,明日已自成墳。這是帝王之地所不必言。就如我杭一大家,延堪輿看風水。只待點袕忽兩堪輿自有在那廂商議,道:「袕在某處,他明日禮厚,點與他;不厚,與他右手那塊地。」不期為一個陪堂聽了,次日,見堪輿所點,卻是右手的,他就用心。後來道:「如今生時與你朝夕,不知死後得與你一塊么?」因問他求了這塊地,如今簪纓絕。一家亦因堪輿商議,為女兒聽了。道:「在楊梅樹下。」後來也用計討了,如代代顯宦,這都有鬼使神差般。但有一人,卻又憑小小一件陰騭,卻得了一塊地,後來也至發身。

話說福建三山,有一個秀才,姓林名茂,字森甫。他世代習儒,弱冠進了一個學。只是破屋數椽,脊田數畝,僅可支持,不能充給。娶了一個黃氏,做人極其溫柔,見道理,甘淡泊。嘗道這些秀才一入了學,便去說公話事,得了人些錢財,不管事之曲直,去貼官府的臉皮,稱的是老父師、太宗師,認的是舍親敝友。不知若說為人伸冤,也多了這些俠氣;若是黨邪排正,也關陰騭,鎮日府縣前奴顏婢膝,也不惜羽翎。若為窮所使,便處一小館,一來可以藉他些束罰資家中薪水;二來可以益加進修。蓋人做了一個先生,每日畢竟要講書,也須先理會一番,然後可講與學生,就是學生庸下,他來問,也須忖量與他開發。至於作文,也須意見、格局、詞華勝似學生,方無愧於心,故此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處館也難,豪宦人家,他先生一個意,要尋好先生,定要平日考得起的。這些秀才見他豪宦可擾,上央人去謀,或是親家,或是好友,甚是出薦館錢與他陪堂,要他幫襯,如何輪得到平常人?況且一捱進身,雖做名士模樣,卻也謙卑巽順,籠絡了主翁。貓鼠同眠,收羅了小廝,又這等和光同塵,親厚了學生。道人都是好奉承的,講書有句像,便道:「特解」;作文有一句是,便與密圈。在人前與他父母前稱揚,學生怎不喜他?這便是待向上學生了。還有學生好懶惰的,便任他早眠晚起,讀書也得,不讀書也得;作文也可,不作文也可。就是家中有嚴父,反為他修飾,自做些文字與他應名。若父親面試,畢竟串他小廝與他傳遞。臨考畢竟掇哄主人,為央份上,引領學生,為尋代考。甚至不肖的。或嫖或賭,還與幫閑,只要固目下館,那顧學生後來不通,後來不成器?故此闊館也輪不著林森甫。僅在一個顏家,處一個半斤小館,是兩個小鬼頭兒。一個聰明些,卻耍頑;一個本份些,卻又讀不出書。喜得一個森甫有坐性,又肯講貫,把一個頑的,拘束到不敢頑,那鈍的也不甚鈍,學生雖是暫時苦惱,主翁甚是歡喜。捱到年,先生喜得脫離苦根,又得束返絞鄭辭了東家起身。東翁整了一桌相待,臨行送了芬牽著個小廝挑了行李,相送回家。

一窗燈影映青氈,書債今宵暫息肩。

不作鳳凰將九子,且親鴛鷺學雙騫。

床頭聲斷歌魚鋏,囊底欣余潤筆錢。

莫笑書生鎮孤另,情緣久別意偏堅。

不說森甫在路。且說麻葉渡口,有個農,姓支名佩德,年紀已近三十歲。父母蚤亡,遺得幾畝荒山,兩畝田地,耕種過活。只是沒了妻室,每日出入,定要鎖門,三餐定要自家炊煮,年年春夏衣服,定要央人,出些縫補錢,漿粉錢,甚是沒手沒腳。到夜來,雖是辛苦的人,一覺睡到天亮。但遇了冬天長夜,也便醒一兩個更次,竟翻覆不寧,腳底上一冷,直冷到腿上,腳尖一縮,直縮到嘴邊,甚是難過。一日回來吃飯,同伴有人鋤地,他就把鋤頭留在地上,回了去時,卻被人藏過,問人,彼此推調。他叫道:「是那個兒子藏過我的?」一尖嘴的道:「你兒子還沒有娘哩。」眾人一齊笑將起來。他就認真說人笑他沒有老婆,他一發動情起來,回去坐在門前納悶。一個鄰舍老人家巫婆,見了他道:「支大官,一發回來得蚤,你為煮粥煮飯,一日生活只有半日做,況沒個洗衣補裳的,甚不便當,何不尋個門當戶對的,也完終身一件事。」支佩德道:「正要在這裡尋親,沒好人家。」巫婆道:「你真要尋親,我倒有個好頭代,是北鄉鄭三山的女兒,十八歲,且是生得好,煮茶、做飯、織布、績麻,件件會得;匡得一個銀子,他娘有房,他自有私房,倒有兩個銀子,賠嫁極好,極相應。」支佩德道:「他肯把我這窮光棍。」巫婆道:「單頭獨頸,有甚不好?」支佩德道:「還沒有這許多銀子。」巫婆道:「有底樁的,便借兩兩何妨?」支佩德聽了,心花也開。第二日,安排個東道,請他起媒。巫婆道:「這虧你自按排,若一討進門,你就安閑了。」吃了個媽媽風回去。擇日去到那邊說,鄭家道他窮。巫婆道:「他自己有房子住,有田有地,走去就做家主婆,絕好人家,他並不要你賠嫁,你自打意不過,與他些,他料不爭你。」鄭三山聽得不要賠嫁,也便應承。他來回報,支佩德也樂然。問他財禮,巫婆道:「多也依不得,少也拿不出,好歹一斤銀子罷。」支佩德搖頭道:「來不得,我積攢幾年,共得九兩,如今那裡又得這幾兩銀子?」巫婆道:「有他作主,便借些。上一個二婚頭也得八九兩,他須是黃花閨女,少也得十二兩,還有謝親、轉送、催妝、導日,也要三四兩。」支佩德自度不能,巫婆道:「天下沒有娘兒兩個嫁爺兒兩個事,你且思量,若要借,與你借,除這家再沒相應親事了。」支佩德思量了一夜,道:「不做得親,怕散了這宗銀子,又被人笑沒家婆;說有賠嫁,不若借來湊了,後來典當還他。」算計定了,來見巫婆。道:「承婆婆好意,只是那家肯借?」巫婆道:「若要借,我房主鄒副使家廣放私債,那大管家嘗催租到我這裡,我替你說。」果然一說就肯,九折五分錢,借了六兩,約就還。巫婆來與他做主,先是十兩,後來加雜項二兩,共十二兩,多餘二三兩,拿來安排酒席。做了親,廿七八光棍,遇了十八九嬌娘你精我壯,且是過得好。但只是鄭家也只是個窮人家,將餅卷肉,也不曾賠得。拿來時,兩隻黑漆箱、馬桶、腳桶、梳桌、兀凳,那邊件件都算錢,這邊件件都做不得正經。又經支佩德先時只顧得自己一張嘴,如今兩張嘴,還添妻家人情面份,只可度日,不能積落還人。鄒衙逼討,起初指望賠嫁,後來見光景也只平常,也不好說要他的典當。及至逼得緊,去開口,女人也欣然,卻不成錢,當不得三五兩,只得挪些利錢與他管,來請他吃些酒,做花椒錢。拖了三年,除還,積到本利八兩。那時年久要清,情願將自己地一塊寫與,不要。又將山賣與人,都不捉手,也曾要與顏家。顏家道逼年無銀。先時管家日日來吵,裡邊有個管家,看他女人生得甚好,欺心占他的,串了巫婆,嚇要送官。巫婆打合女人准與他,正在家逼寫離書。那女人急了,道:「我是好人家兒女,怎與人做奴才?我拼一個死,叫鄒家也吃場官司。」外邊爭執,不知裡邊事,他竟開了後門,趕到渡頭,哭了一場,正待投水。這原是娶妻的事,先時要娶妻,臨渴掘井。後來女家需索,挑雪填井。臨完債逼,少不得投河奔井,不期遇了救星。林森甫看見婦人向水悲哭,也便疑心,就連忙趕上,見他跳時,一把扯住道:「不要短見。」女人只得住了,問他原故,他將前後細訴:

羞向豪門曳綺羅,一番愁絕蹙雙蛾。

恨隨流水流難盡,拼把朱顏逐綠波。

森甫道:「娘子,你所見差了,你今日不死,豪家有你作抵,還不難為你丈夫;如你死,那債仍在你丈夫身上還,畢竟受累了。你道你死,你丈夫與母家可以告他威逼,不知如今鄉宦家逼死一個人,哪個官肯難為他,也是枉然。喜得我囊中有銀八兩,如今贈你,你可將還人,不可作此短見。」便篋中去檢此銀,只見主家僕撳住道:「林相公,你辛苦一年,才得這幾兩銀子,怎聽他花言?空手回去,未免不是做局哄你的,不可與他。」森甫道:「我已許他,你道他是假,幸遇我來,若不遇我,他已投河了,還哄得誰?」竟取出來,雙手遞與這娘子,千恩萬謝接了,又問:「相公高姓?後日若有一日,可以圖報。」森甫笑而不對,倒是僕人道:「這是三山林森甫相公,若日後有得報他,今日也不消尋死了。」兩邊各自分手。森甫分了手,回到家中,卻去問妻子覓得幾分生活錢,犒勞僕人。僕人再三推了不要,自回家去。到晚,森甫對其妻趑趄的道:「適才路上遇著一個婦人,只為丈夫欠了宦家銀八兩,無還,要將他准折,婦人不欲,竟至要投水,甚是可憐。」那黃氏見他回時不拿銀子用,反向黃氏取,還道或是成錠的,不捨得用及半餉不見拿出來,也待問他,聽得此語已心會了。道:「何不把束芳盟,免他一死。」森甫道:「卑人業已贈之,也曉得娘子有同志,只是年事已逼,恐用度不敷。」黃氏道:「官人既慨然救人,何故又作此想?田中所入足備朝夕,薪水之費。我女工所得足以當之,切勿介意。」森甫聽了也覺欣然。挨到除夜,一物不買。宗族一個林深,送酒一壺與他,他夫妻收了他的,衝上些水又把與小廝不收的銀子,買了半斤蝦,把糟汁煮了,兩個分歲。森甫口佔兩句道:

江蝦糟汁煮,清酒水來淘。

兩個大笑了一場,且窮快活。外邊這些鄰人親族,見他一件不買,道:「好兩個苦做人家的,忙了一年,魚肉不捨得買。」後邊有傳他濟人這節事。有的道:「虧他這等慷慨,還虧他妻子,倒也不絮聒他。」有的道:「沒有計窮儒,八兩銀子,生放一年,也得兩數利錢,怎輕易與人?可不一年白弄卵,便分些兒與他也罷,竟把一主銀子與人。這婦人倒不落水,他銀子倒落水了。」他也任人議論,毫無追悔。除夜睡時,卻夢到一個所在。但見:

宇開白玉,屋鑄黃金。琉璃瓦沉沉耀碧,翡翠舒翎;玳瑁樓的飛光,虯龍脫海。碧闌干外,列的是幾多瑤草琪花;白石街中,種的是幾樹怪松古柏。觸目是朱門瑤戶,入耳總仙樂奇音。卻如八翼扣天門,好似一靈來海藏。

信步行去,只見柱上有聯銹著金字道:

門關金鎖鎖,簾卷玉鉤鉤。須臾過了黃金階,漸上白玉台,只見廊下轉出一個道者,金冠翠裳,貝帶朱履。道:「林生何以至此?」森甫就躬身作禮。那道者將出袖中一紙,乃詩二句。道:

鷓鴣之地不堪求,麋鹿眠處是真袕。

道:「足下識之。」言訖相揖而別。醒來,正是三更。森甫道:「夢畢竟有些奇怪。」次日即把門關二句寫了做春聯。粘在柱上。只見來的親友見了都笑:「有這等文理不能秀才,替你家有甚相干,寫在這邊。」又有一個輕薄的道:「待我與他換兩句。」是:

蓬戶遮蘆席,葦簾掛竹鉤。

有這樣狂人,那森甫自信是奇兆。

到了正月盡,主家來請,他自收拾書籍前往。當日主人重他真誠,後來小廝回去說他舍錢救人,就也敬他個尚義,著實禮待他。一日,東翁因人道他祖墳風水庸常,不能發秀,特去尋一個楊堪輿來。他自稱楊救貧之後,他的派頭與人不同。他知道,人說風水先生常態是父做子破,又道攛哄人買大地,打偏手。他便改了這腔,看見這家雖富,卻是臭吝不肯舍錢,風水將就去得。他便極其讚揚道:「不消遷改。」只有撒漫,方才叫他買地造墳。卻又叫他兩邊自行交易,自不沾手。不知那主怕他打退船鼓,也聽與他。又見窮秀才闊宦,便也與他白出力一番,使他揚名,故此人人都道他好。顏家便用著他。他初見賣弄道:「某老先生是我與他定袕,如今乃郎又發;某老先生無子,是我為他修改,如今連生二子;某宅是我與他遷葬,如今家事大發;某宅是我定向,如今乃郎進學。如今顏老先生見愛,須為尋一大地,可以發財發福。」說得顏老好生歡喜,就留在書房中歇宿。森甫也因他是個方外,也禮貌他。

一日間與顏老各處看地,晚間來宿歇。顏老與楊堪輿、林森甫三個兒一桌兒吃飯,顏老談起森甫至誠有餘,又慈祥慷慨,舊歲在舍下解館回去,遇見一婦人將赴水,問他是為債逼,丈夫要賣她,故此自盡。先生就把束肪⌒性他,這是極難得事。楊堪輿道:「這婦人可曾相識么?」森甫道:「至今尚不知他是何等人家住在何處,叫甚名字?」楊堪輿道:「若不曾深知,怕是設局?」森甫道:「吾盡吾心,也不逆作詐。」堪輿道:「有理有理,如此立心,必發無疑。但科第雖憑陰騭,也靠陰地,佳城何處?可容一觀么?」森甫不覺顏色慘然道:「學生家徒四壁,亡親尚未得歸淺土。」楊堪輿道:「何不覓地葬之,學生當為效勞,包你尋一催官地,一葬就發。」森甫道:「只恐家貧不能得大地。」楊堪輿道:「這不在大錢才有,人用了大錢,買了大片山地,卻不成袕。就是看來,左右前後,環拱關鎖盡好,袕不在這裡。人偶然一二兩,得一塊地,卻可發人富貴,這隻在有造化巧遇著。」顏老道:「先生若果尋得,有價錢相應的,學生便買了送先生。」楊堪輿道:「這也不可急遽,待我留心尋訪便了。」那楊堪輿為顏家尋了地,為他定向點袕,事已將完,因閑暇在山中閑步,見一塊地,大有光景。歸來道:「今日看見一地,可以腰金,但未知是何人地,明早同往一看,與主家計議。」次日,森甫與楊堪輿與去,將到地上,忽見一個鹿劈頭跳來,兩人吃了一驚。到地上看時,草都壓倒,是鹿眠在此,見人驚去。楊堪輿道:「這是金鎖玉鉤形,那鹿眠處正是袕。若得來為先生一做,包你不三年發高魁,官至金紫。得半畝之地也便夠了,但不知是誰家山地。」林森甫心中暗想:「地形與夢中詩暗合,袕又與道者所贈詩相券。」便也歡喜。

佳氣鬱菁蔥,山回亥向龍,

牛眠開勝域,折臂有三公。

正在那邊徘徊觀看,欲待問,只見這隔數畝之遠,有個人在那邊鋤地,因家中送飯來,便坐地上吃飯。森甫便往問他,將次走到面前,那婦似有些認得,便道:「相公不是三山林相公么?」堪輿道:「怎這婦人認得?」婦人便向男子前說了幾句,那男子正是支佩德,丟了碗,與婦人向森甫倒身下拜,道:「舊年歲底,因欠宦債,要賣妻抵償,他不願,赴水,得恩人與銀八兩,不致身死。今日山妻得生,小人還得山妻在這廂送飯,都是相公恩德。」森甫扶起道:「小事何足掛齒。」因問:「相公因何事到此?」森甫道:「因尋墳地到。」此佩德道:「已有了么?」堪輿道:「看中此處一地,但不知是誰家的?」支佩德道:「此山數畝皆我產業,若還可用,即當奉送。」堪輿便領著他,指著:「適才鹿眠處是這塊地略可。」支佩德道:「自此起,正我的地。」便著妻先歸,烹了家中一隻雞,遂苦苦邀了森甫與楊堪輿到家,買了兩壇水酒。道:「聊為恩人點飢。」吃完,即當面紙一張,寫了山的四至都圖,道出買與林處,楊堪輿作中,送與森甫,森甫決不肯收。楊堪輿把森甫捏一把,道:「這地是難得的,且將機就機。」森甫再三堅持道:「當日債逼,使你無妻,今日白花你產,使你必致失所,這斷不可。」支佩德道:「這邊山地極賤,都與相公不過值得七八兩,怎還要價?」森甫道:「我當日與你,原無心求償,你肯賣與我,必須奉價收契。」楊堪輿道:「林先生不必過執。」森甫不肯。次日,支佩德自將契送到顏家。恰遇顏老。問:「兩個有些面善。」道:「我是有些認得你,那裡會來?」支佩德道:「是舊年少了鄒副使債,他來追逼,曾央間壁鍾達泉來,要賣產與老爹,連見二次,老爹回復。後來年底催逼得緊,房下要投河,得這邊林相公救了,贈銀八兩。昨日林相公同一位楊先生看地,正是小人的,特寫契送來的。」顏老道:「舊歲林相公贈銀的,正是你令正?」又嘆息道:「我遍處尋地,舊年送地來不要,他無心求地,卻送將來。可見凡事有數,不可強求。」領進來見了森甫。顏老道:「即是他願將與先生,先生不妨受他的。況前已贈他銀子,不為白要他產。」森甫只是不肯,兩邊推了半日。顏老道:「老夫原言助價。」到裡邊拿出銀三兩付他,遂收了契,楊堪輿便與定向點袕。支佩德卻又一力來管造。擇了日,森甫去把兩口棺木移來,掘下去果然熱氣如蒸,人人都道是好墳,楊堪輿有眼力。不知若沒有森甫贈銀一節,要圖他地也煩難哩。

森甫此時學力已達,本年取了科舉,次年弘治戊午,中了福建榜經魁。已未連捷,自知縣升主事,轉員外。又遷郎中,直至湖廣按察司副使。歷任都存寬厚仁慈,腰了金。這雖是森甫學問足以取科第,又命中帶得來。也因積這陰功,就獲這陰地,可為好施之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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