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內容提要]伍曉琴很麻利地做好了飯菜。她知道湖南人愛吃辣椒,就在所有的菜上全撒了一層生椒粉。我覺得這頓晚餐是自己來北京吃得最香的一頓。或許是伍曉琴手藝的確不錯,或許是因為異性的存在。

我同鍾離東、東方一笛是高中時期的同學。但高考一過,東方一笛上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學,鍾離東也考入了湖南老家的名校——湘潭大學。我高中那時已經在《中國校園文學》、《少年文藝》等報刊上發表了幾十篇詩歌、散文和童話,出版了《童心理想國》作品集,是全市頗有小名氣的「少年作家」。由我發起成立的「醜小鴨」文學社在整個中南地區都有一定的影響。中南地區一位著名作家在給我的《童心理想國》作序的文章中指出:「李湘輝的《童心理想國》作品集,令人震撼。我認為,一個少年能寫出長達20萬字的作品,尤其有五部中篇小說,是堪稱『少年作家』的。或者說,一個少年時期能寫出這樣作品的人,將來是很有希望成為一個很像樣的作家的。」然而,由於我重文輕理,偏科嚴重,寫作的輝煌沒有改變自已的落榜命運。後來,中南地區那位著名作家把我推薦給市文聯的汪副主席,這樣,我才被市文聯所屬的文學藝術發展中心招聘為工作人員,擔當了文學報的編輯出版工作。

四年後,東方一笛分配在上海一家大報做記者,但不到半年,他便辭職到了北京,在一家文化公司做信息與情報工作;鍾離東呢,湘潭大學一畢業便去了深圳一家大型企業做了營銷人員。至於我李湘輝,雖說在市文聯混得不錯,領導也賞識,但每月那300元的工資卻不夠家庭開支,再加上在這裏總感到低人一等,自已又有點牌癮,所以常被杜鵑紅指責。

然而現在呢,我們又相聚在偉大祖國的首都——北京了。

雙休日,我和東方一笛、鍾離東三人從東直門長途車站乘車,來到離京100多公里的八達嶺長城遊玩。面對巍巍長城,東方一笛、鍾離東和我都感慨萬千。我們三人站起來振臂高呼:「噢噢噢!芝麻開門!噢噢噢……」真的,我們好久沒這樣激動了。鍾離東當即寫了一首《登八達嶺長城感賦》:

無限風光聚神州,

裝點江山第一流。

舒展長城新畫境,

詩濤滾滾涌心頭。

東方一笛認為這首詩一般化。他說自已對格律詩一知半解,並說什麼平仄呀、對仗呀太麻煩,他說他不喜歡,便言不由衷地朗誦起毛澤東的那句「萬里長城今尚在,哪見當年秦始皇」的名句。

鍾離東說:「其實,格律詩也並沒什麼難的。詩的格律,既那般固定,又相對簡單。」他以七絕為例,說無非就以下四種形式:

1.平格正起(首句押韻),其格律為:

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仄仄平平仄仄平(韻)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2.正格平起(首句不押韻),其格律為: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3.偏格正起(首句押韻),其格律為:

仄仄平平仄仄平(韻)

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韻)

4.偏格正起(首句不押韻),其格律為: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韻)

鍾離東說:「那麼七律呢,仍然是這四種格式。因為律詩為八句,所以它的第一種形式等於七絕的第一種形式加上第三種形式;它的第二種形式等於七絕的第二種形式加上第四種形式;它的第三種形式等於七絕的兩個第三種形式之和;它的第四種形式等於七絕的第四種形式之和。」說到這裏,鍾離東看了我一眼,「了解了詩的格律要求,剩下的只是內容的填充了。這裏就有一個擺弄文字技巧的問題。湘輝,你說說看?」

我能說什麼呢?我什麼也沒說。我像木雕塑般的一動也不動,彷彿我的心腸上系了一條繩索,走一步,一牽引,牽得心腸陣陣作痛。親愛的讀者,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當然,你已經猜到,這是我的工作還未着落。這不?星期一早晨,我就由鍾離東陪同到那家書店應聘去了。

到了那裏,我才知道並沒有什麼書店。所謂書店,只是一家飯店裏租了兩個房間做接待室而已。三個青年人正在裏面忙碌著。

「你們來應聘?」一個瘦高的青年問。

我的普通話有點拗口,鍾離東替我先回答了:「只有一位,有條件限制嗎?他剛來北京。」

鍾離東一開始就對我說過,狠多北京人欺生。他索性一開始就亮明我的來歷。

坐着的那位矮胖青年很熱情地看了我一眼,說:「歡迎!只要有開拓進取精神的朋友,我們都歡迎。」

他們簡要地介紹了情況。原來,他們在準備編印一本大型工具書,概括介紹北京的工商企業名錄及其他。需要招聘一批人員出去跑信息,聯絡願參加的工商企業。這當然是一套請君入甕的把戲,鍾離東說見多了,但我聽來卻很新鮮。

「有信心嗎?朋友!」瘦高個子瞅了我一眼,問道。

我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但我看到矮胖個的嘴角分明有一絲嘲弄般的微笑。不管三二十一,我還是填了那張報名表。最後,他們叮囑我,讓我兩天後來參加培訓。

返回的路上,我興奮異常,「在北京找工作真是太容易了。」我一想到這上頭,就心花怒放,好像剎那間,我的工作好像到手一樣。我想不到的那種神仙歡愉、那種做事樂趣,終於就要到來。我走進一個只有熱情、銷魂、酪酊的神奇世界,周圍是一望無涯的碧空,歡樂的心情在心頭羽光閃閃,而往日的煩惱只在遙遠、低洼、陰暗的牆隙出現。

鍾離東笑了,「你以為這就是工作?你沒有覺察到他們的嘲弄?你人生地不熟,要在北京拉到客戶比登天還難。也許,你還沒有進門,人家就準備轟你了。另外,他們給你底薪了嗎?沒有。」我看見鍾離東對我那洋洋得意的高興勁兒很不滿意,便直言不諱地給我潑了一盆冷水。

「那你為什麼不找講呢?」我也有些不滿鍾離東。鍾離東笑了起來。「你不是急於找工作嗎?我怎麼能夠忍心當場掃你的興,況且你目前也沒什麼事可做。找工作總要有一個過程,不妨試一試,藉此熟悉一下環境,掌握一些技巧也好,為以後做事打基礎嘛。」他接着對我說,在北京有許多書商,到出版社買來書號就拉一幫人編書,比如編《世界名人錄》、《中國著名作家藝術家大辭典》、《中國名師錄》等等。他有幾個同學在魯迅文學院學習結業后就滯留在北京干這個,有的還賺了錢辦起了自己的文化公司。他還說有個四川來的叫徐文生的就幹得很不錯。

「那你為什麼不幹?」我問道。

「你以為想干就幹得了?資金、書號、人際關係、銷路渠道……那是一門綜合性很強的學問訝!」鍾離東說完,抽出一支金白沙叼在嘴上:「你以後會慢慢發現,世界既是這樣精彩,又是這般無奈!也許你的『自由撰稿人』之夢永遠只是一個夢。你會看到,世俗要湮沒許多東西,包括夢想。」

我們兩人雖然在談著話,但我總忘不了不時去望望身旁或前面走過的人。路燈突然競爭似的燃起雪亮的光,交映照耀着,自己被照耀得頗覺不安。

這時,鍾離東看看錶。「噢,已經不早了,咱們快回吧。」他輕聲說。

兩人回來,剛動手洗涮鍋盆,忽然一陣自行車鈴響,門口出現了一個穿紅裙子的女孩。鍾離東瞅她一眼,說:「是你,有事嗎?」

女孩閃眼看見屋子裏還蹲著一個不熟悉的小夥子,就沒進門,只對鍾離東說:「老闆說國慶45周年大慶期間,要提前製作一些節目,明天加班。」

鍾離東「哦」了一聲,又道:「進來坐吧。」

女孩放穩了自行車便進了門。鍾離東問:「吃飯了嗎?」便指着我介紹:「這是我胡南老家來的朋友李湘輝。」接着又對着我說:「這是我的同事伍曉琴。」

伍曉琴嫣然一笑,「你好。」朝我點點頭。

我也回一笑,也說了一聲「你好」

看我很不熟練地用鋼絲球擦洗鍋蓋,伍曉琴走上前來,笑道:「還是我來吧。你們去對弈,做好叫你們……」

正在打棋譜的鐘離東做了個鬼臉:「他只知道『打刧』。」

伍曉琴很麻利地做好了飯菜。她知道湖南人愛吃辣椒,就在所有的菜上全撒了一層生椒粉。我覺得這頓晚餐是自己來北京吃得最香的一頓。或許是伍曉琴手藝的確不錯,或許是因為異性的存在。

女孩,本身就是口味最好的調劑。要不,怎麼會有一句成語叫「秀色可餐」呢!

伍曉琴會下五子棋。於是,她坐下來,和鍾離東對殺了一陣。我坐在旁邊觀戰。儘管自己一知半解的。

外面傳來一陣陣「嗚嗚鳴嗚」的警車聲,想來今晚發生了什麼事情。已是晚上九點,月亮升上來了,夜色變得蒼白而發黑。伍曉琴起身告辭。「是來的夫人?」鍾離東送伍曉琴返回后我便問。「大學的同學,現在的同事!」鍾離東頭也不抬,就坐下來打譜。

鍾離東說的實話,他和伍曉琴的確實湘潭大學的同學。而且他與伍曉琴的相識也實挺有趣的。那是剛上大一的一天下午,他在校園的一顆松柏樹下看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所著的《洛麗塔》。這是一部20世紀以來惟一令人信服的描寫愛情故事的書。讀著讀著,他感到肚內空空,飢腸轆轆,實在難以忍受,但他盡量不去想吃的。可事情就這樣巧,正在這時,從他身邊走過一個女同學,她手裏拿着一個包,邊吃邊走,手裏還提着一個膠袋,裏面裝着許多餅乾和好吃的東西。也許實條件反射的因素,他飢餓的程度難以支持他瘦弱的身軀。於是他合上書,徑直向她走去。

「想吃嗎?」她問他。

「這……」他不好意思地回答。

「別客氣了,給。」那位女同學微笑着。就這樣,他們相識了。以後的大學四年,他們的關係也就不一樣了。

當然,我對鍾離東的答覆不會滿足。這個季節,他們都是情感饑渴的時候。我完全有理由從伍曉琴那溫情脈脈的眼神里,從鍾離東看上去漫不經心實則細心的神態里讀出一些東西來。

我微笑着,聯想到了家鄉的杜鵑紅。

那是初秋時節,下弦月掛在西天。介紹我和杜鵑紅相識的唐姨已經走了,只剩下我們二人。這天夜晚,是一個晴朗的秋夜,皓月當空,景色是那樣迷人。路上,我和杜鵑紅漫步悄語,是那樣情投意和……我們東一句西一句地閑聊著。我周身的每一個細包活躍着,時間被我們遺忘在腦後。宇宙沉睡了,只有我們聲音在彼此呼應着對方。

我沉浸在幸福美麗的回憶之中。

那天,我低頭看了看手錶,時針已指向零點了,便起身告辭。

「湘輝,別走了,留在這裏吧。」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臉,但心裏一陣興奮。

我躺在她寬大的軟床上,沐浴后的清和這時的歡快、興奮融合在一起。

杜鵑紅的房間里有一種純粹的清香,這是一種來自異性卧室的純凈氣味。它如同一絲跳躍閃爍的幽黃色的火焰,灼烤着我的皮膚。

記得舒婷有句詩,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我想改成:「不如同所愛的人睡上一晚」。我緊挨着杜鵑紅躺下,不一會兒,外面的路燈不知什麼時候又亮了。她擰亮床頭柜上的枱燈,然後平直躺下,我側着身子轉向她,她長長的睫毛惶惶不安地閃動彷彿她的內心傳導著某種隱匿的意願,從她的眼睛裏投射出來。我躺在床上,興奮與緊張及此時的快感使我焦躁不安地翻動着身子。終於,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的雙手在我身上撫摸著,由臉到胸,再由腹部到隱秘處。我經不住她的撩撥,顫抖著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她光滑的胳膊與修長的大腿像蛇一樣纏繞着我的身體,柔軟得沒了骨頭似的。我的呼吸急促起來,透露出郁壓已久的愛意與渴望。我緊張地伸出手,激動地捧住她的臉,深情地端詳這張動人、嫵媚的臉。明明心中情慾高漲似火,偏偏希望自己是性冷漠,就算你有毀滅太陽的本領,但也無法讓性的渴望冰冷起來,一旦被你心愛的人柔情一吻,你怕是立馬融化成溫柔的水吧?

「阿紅,我是多麼喜歡你啊。」我怯怯地說。

「我也喜歡你。」杜鵑紅整個軀體的毛孔都釋放着一股柔情,這柔情如同發酵的情調立刻膨脹、張揚起來。她的指尖在我的臉上、眼睛上輕輕滑動。我喘息著,急切地解開她內衣的扣子,目光在她那兩隻圓潤、高聳的乳房上凝視。驀然間,我的眼睛一陣陣灼熱,一團騰騰的烈火襲擾着我,隨着一聲咆哮,自己就泰山壓頂般地撲上去……一股滾燙的液體注入她體內,伴隨着撕裂般的疼痛。幾番雲雨後,房裏出現了短暫的安靜。稍刻,她哭了,偎依在我的胸口上哭了。她說我壞,我不懂。她拉着我的手引向她下身那片茂密的芳草地,我摸到了粘粘糊糊的東西。那是女人最為珍貴的東西。

「原來她是處女。」我想。於是,我把她摟抱得更緊、更緊。

一線微弱的陽光,從窗饅的縫隙中鑽進來,抹在我不願睜開的疲憊和幸福的臉上,那光暈在我的眼皮上跳着歡快之舞。我輕輕爬起來,然後靜靜地看了她一會,悄悄離開了她的房間……

我從往日的沉思中清醒過來。一想到後來所發生的很多不愉快,那一縷縷淡淡的愁思便湧上心頭。愛情畢竟不等於婚姻,居家過日子的事的確令我癮癮作痛。我曾經在希爾頓的小說中讀到這麼一個精彩的句子:愛就是分享,各自向對方邁出一步。但是,她卻對我提出不可達到的要求。為了她,我已經放棄了一些東西,但還是永遠達不到。所以,與其說我這次來北京是「找夢」的,倒不如說是負氣而來,是「避難」而來。我那麼真心,那麼痴情,那麼心甘情願地付出,甚至不惜通過朋友給她借來了3萬元高利貸(我聲明不要她付利息)給她開茶館,可她還是無情地甩了我,還嫌我是「農村戶口」。雖然,她把她的處女之身獻給了我,可那時我們是真心相愛,是兩情相悅呀!然而,當知道我僅是市文聯下屬的文藝發展中心的一名臨時工,又是農村戶口,加上手裏沒有一點積蓄時,她很快疏遠了我,另擇其主了。她才不管你是什麼作家,什麼狗屁文章在報刊發表呢!她畢竟沒有生活在真空之中。她現實得很。

當然,這些要怪就怪唐姨。當初,她介紹我們相時,說要與時俱進,順應「時尚」,不必先把情況說得那麼清楚。她還說等到生米煮成熟飯時,什麼都好說,就可以開誠佈公了。然而,福兮禍所伏,正是這種微妙的變化,使我倆在彼此展示中,遇上了對方從不知曉的另類真實……

我那時也篤信感情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這恰恰成了我最後悔的原因。是的,在當今這個物慾橫流的年代,一個女子的貞操算得了什麼。當今社會,試婚的,騙婚的,甚至賣淫的比比皆是。過去的所謂婚前貞操觀,早已成黃曆上的歷史名詞。煮熟的鴨子,照樣也能夠飛起來。但話又說回來,幫她借的那3萬元錢的還款日期快到了,她總不至於賴賬到那一步吧!

柔軟的、親熱的、夜的寂靜籠罩在上空,周圍一點聲音也沒有。這一夜,我胡思亂想的,天亮時才入睡。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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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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