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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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石指著秦棲鳳讓兵兵叫媽媽,兵兵說,我有一個媽媽呀。王俊石說,這也是你的媽媽,你有兩個媽媽,快叫,快叫媽媽。兵兵羞怯怯地叫了聲媽媽。秦棲鳳看着長高了的兒子,聽着兒子如天簌般的呼喚,心象是電擊穿了般空蕩蕩的,兒子秉承了父母全部的優點,長得清清秀秀,秦棲鳳喜極而泣,拉過兒子摟入懷中,她的心彷彿斷線的風箏突然被牽絆住,所有的苦難都雲散煙消了。

王俊石安慰到,你回來了就好,可以經常看到兒子了。

好半天秦棲鳳才止住激動,顫悠悠地說到,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你把兒子帶得那麼好。

王俊石說,也是我的兒子呀。

王俊石總是那麼寬厚善良,那個時候,王俊石天天勸她不要去賭博,跟在她屁股後面,她總是想方設法把他甩開,可她每次輸了錢,又是王俊石來為她療傷,每個月工資拿回來一交在她手上,幾天就輸個精光,有時輸得太多了,她也感到對不起他,她說她要戒賭,可還沒等王俊石高興過來,她又坐上桌去了,後來他不把工資交給她了,她也總找得到理由弄到他的錢,他總是那樣遷就她,順應她,而她總是那麼任性,從不考慮他的感受,王俊石是多好的一個人呵,可這一切只有當她真正失去了,她才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在他和她之間一直都是他付出的多,她沒有理由責怨他,雖然他離開了她,這麼多年來她一分錢也沒給過兵兵,全是王俊石默無聲息地承擔起來的,她才會有那麼好個兒子,這都是王俊石為她做出的呀。

秦棲鳳擦了擦滿臉的淚水,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到,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王俊石說,馬馬虎虎吧。

秦棲鳳說,在做點什麼。

王俊石說,打工掙錢。

秦棲鳳說,在哪兒打工。

王俊石說,在一個私人老闆那兒。

秦棲鳳想要說什麼又止住了,他既然不想說起,她也就不說了,他還是那麼愛面子,她拿出五百塊錢給他,說是給兒子的。

王俊石說,你怎麼會有錢的,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要你的錢呢。邊說着邊覺得胃部又疼起來了,下意識地用手去捂著。

秦棲鳳見狀,問到,怎麼了。

王俊石縐了一下眉說,沒事,膽囊又發炎了。

秦棲鳳說,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王俊石說,又不是什麼大病,回去吃點葯就好了,家裏有葯。

秦棲鳳見他說得輕鬆,也不勸他,接着剛才的話題說,剛才高月,高月你還記得不,我那個在郵電局工作的中學同學,她還了借我的錢,我還過得了這一會兒,這幾年辛苦你了,等我稍微安定一點之後,就來接兵兵。邊說邊硬把錢遞給王俊石。

王俊石見她執意要給他錢,且他這一兩年自停產以來沒哪一天不缺錢過,便接過錢嘆到,棲鳳,你不怨我吧。

被判的那天,她哭得跟淚人似的,望着外面的世界,滿眼都是留戀與不舍,可他還是沒救得了她,儘管他給他的父母下脆,哀求着他們把養老的錢都拿出來了,可他還是沒救得了他,看着秦棲鳳淚流滿面,他心如刀絞,對她說,你放心,我等你出來,我一定等你出來。

可他沒等到她出來。他的媽身體不好多年了,高血壓,冠心病,又是心臟病,秦棲鳳進去兩年後,他的媽對他說,兒呵,忘掉那個女人吧,她把你害慘了,做到這個份上也夠意思了,就算上輩子欠她的,這輩子你也還清了,兒呵,媽的身體也不行了,你還想讓媽多活幾年的話,你就和她離了吧,我們幫着你把兵兵帶着,那個小劉,人家一直都喜歡你,雖說年齡大一些,樣子沒她生得好看,可人實在呀,你也是結過婚的人了,人家不賺你,對你還那麼好,你就老老實實地跟人家過吧,你折騰了那麼多年,也該知道了,生活就是那個樣子,漂亮它當不了飯吃,過日子還得要實實在在。

他實在無法承受慈母的擔憂和焦慮,違心地與她離了,又在慈母的關愛下,帶着他們三歲的兒子重新開始了新生活。

這些事在秦棲鳳心中傷過,疼過,而今己麻目了,儘管她也體諒他,可歷經世事讓她堅信一點,世間之情,尤其是男女之情,千萬不要去奢求永恆,一切總是在變的,不可捉摸的,此一時,彼一時呵。她說,還提從前的事幹嘛,你媽她還好嗎,安定下來我再去看她,雖然她後來不那麼喜歡我了,可也是我太過份了。

王俊石低着嗓子說到,她走了,今年過年的前兩天,就是年二十八那天,她睡著了就再也沒醒過來。

秦棲鳳怔住了,嘆到,是嗎。那一刻,她真的不再恨她了。又說,你媽沒享過我一天的福,我才進你家門時她對我多好呵,拉着我的手給我套了兩個玉鐲子,你媽在哪兒,我想去給她燒點香。

王俊石說,以後再說吧,你先把你現在弄好吧,對了,你家裏還是不接受你嗎,他們這個時候該幫你一把。

秦棲鳳淡然說到,我從小就沒受過他們的寵愛,我也沒給他們帶來過什麼。

王俊石想安慰她幾句,話要說出來才想起自己都混得孬得很,比她也好不到哪兒去,又縮了回去,只嘆道,什麼事情都會成為過去,活着總得朝前看,是吧,霉了那麼多年,你也該轉運了,你還是那麼美麗,總會找到好人家的。邊說着,王俊石也傷感起來。

呵,多少事要是能夠重頭來過那該有多好呵。

秦棲鳳沒有抑制住自己,再一次流出淚來,氣氛格外壓抑。兵兵見她一會兒說一會兒哭的感到不解,說到,爸爸,媽媽怎麼哭了。秦棲鳳怕兒子太過敏感,止住傷心說,不早了,二0三還那麼遠,我送你們吧。

王俊石捂住胸口答應着站起來,秦棲鳳問,再不去醫院看看吧。

王俊石說,沒事的,回去吃點葯就好了。

三人走出街心花園,秦棲鳳看着父子倆上了摩托,那輛摩托是們結婚時買有,後座上以前坐的是她,現在是空的,王俊石把兒子放到前面,給他帶了個小頭盔,他們給她揮手,只一會兒就走遠了。

走在燈火瀾珊的街頭,秦棲鳳的世界是那麼冰涼,她突然發現,四年的牢獄之災使她什麼都失去了,卻給了她一種能力,一種承受苦難的能力,她的心因此而不會那麼傷痛了,不管前路如何,她都得走下去,既然死都沒有怕過,還怕活着么。

秦棲鳳回到高月家時,高月見她回來,欣喜地說到,我打了電話給我那個朋友,他說明天叫你過去面試,不會有問題的,你那麼漂亮,在哪兒找不到飯吃,現在真是美女橫行的時代呵。

好消息讓秦棲鳳憂鬱的心得到一些寬慰,她充滿感激地說,高月,太謝謝你了,我記得到你的好。

高月說,看把你弄得,象多大個事兒一樣,我也是幫朋友的忙罷,你是碰巧趕上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他們問起你,或叫你填簡歷,你就說是下崗了,不要提其它事。

秦棲鳳說,那他們去打聽呢。

高月說,不會的,沒那麼認真,零時工沒那麼認真。

秦棲鳳說,嗯。

秦棲鳳非常順利地通過了面試,她又重新走上了新的工作崗位。柯經理給她說她現在的工資是七百,還有獎金。七百,夠不上當年她點一炮,可也夠活下去了,實在不濟了,她會去找點其它事來做,其實她的腦子是很好使,手腳也很能幹,只要不賭博,她就有時間和精力去另外找一些小錢。

現在,她穿着藍色的工作裝,坐在整潔明亮的營業廳的收費台上。當她從顧客手裏接過話費時,她感到是一種宿命,她總是會幹着和鈔票分不開的工作,那時她做出納時,錢兒就是這樣從她手裏流過來流過去的,比現在多多了,以致於她對那些錢動腦筋時,她感覺一點都不費勁,她就是那樣一點都不費勁地走進監獄的。她想不通,她當初怎麼會那麼瘋狂地深陷進去,置一切於不顧,現想起來豈是一個『不值』了得,如今身置其外好多東西她才看清楚了,可人在其中時哪裏看得明白呵,就算看明白了又哪裏透徹得了。不賭博多好呵,心情是那麼平靜而從容,她想起那時人彷彿就象是套在了一個永遠停不下來的輪子上,只任它帶着你一味地轉下去,直到再也轉不動為止,也不知這四年是不是個福,她總算停得下來了,煞住車了,要不然她或許早就轉瘋了,轉死了,轉不在了,賭場就是那麼令人瘋狂,進去了你就知道什麼是欲罷不能,什麼是身不由已。總算出來了,曾經滄海難為水,不管怎樣她也不會再轉進去了。

快要下班時,高月打電話給她,叫她去她家玩兒,今天是她的生日,正好又是周末。秦棲鳳做完帳,等到接下午班的人來接了班,自己收拾了,打了車先去商場精心挑了個包,她正想有機會好好感謝一下高月。到的時候,高月的家裏好不熱鬧,眾人分兩桌麻將搓得正歡,高月看到秦棲鳳為她買的包,說道,還那麼客氣,又破費了,來,來,打麻將,我讓你。

秦棲鳳說,我不打,你玩兒你的。

高月一下想起了,說,那你怎麼玩兒,看電視吧,或坐着報走線吧。

秦棲鳳說,你別管我,我看你們打吧。

屋子裏鬧哄哄的,好象她當年在齊四妹家裏一樣,秦棲鳳順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她旁邊的一個帶眼鏡男人回頭看她一眼,見她生得秀美文靜,頓生好感,再見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忙欠了欠身體,表示歡迎。

秦棲鳳見他牌好,也回應他說,好好的一把牌,下叫了嗎。

帶眼鏡男人說,我正理叫呢,好象下叫了,你幫我看看,我有點理不出來了,是不是這樣的。

秦棲鳳湊過去一看,就看出他清條子下叫了,說到,叫了。

帶眼鏡男人說,什麼叫,我怎麼看不出來。邊說邊把牌東理一下西理一下,還是看不出來。急得高月他們都在催,快點,好大個叫嘛,半天理不出來。

帶眼鏡男人,慢條斯里的說,不急不急,千年等一回的叫。也不搭理她們,仍兀自理自己的牌。

秦棲鳳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伸出手去把他的牌提了三張出來,再把叫一個一個地理給他看,帶眼鏡男人這下才看出自己的牌來,多寬的叫呀,除了么四七不割,二五八,三六九通割,帶眼鏡男人興奮得不得了,提起一張么雞打了出去。得意地叫喚到,各家各戶,雞鴨小心,牌好得很,非自摸不割。

眾人看他扯了半天才把叫扯清,聲音和動作又那麼大,都知他牌大了,個個都緊張起來,互相說,你們割啥子牌嘛,一炮點了算了。

帶眼鏡男人得意地看着他們三人忙活着想把炮點了,可三張牌出來都沒點燃。該他摸牌了,他說,沒點響吧,那就該我自摸了,邊說着邊伸手一摸,五條,心都要跳出來了,嚷到,自摸,清一色。邊說着邊倒下牌來。

眾人聽他一嚷,氣都早泄了,見他把牌倒下來,紛紛湊過來理他的牌,果然不是詐胡,眾人一遍沮喪,都說給錢,埋頭數出錢來。帶眼鏡男人好不得意洋洋。

高月向秦棲鳳嗔怪到,就是你嘛,不要幫他,他連叫都看不出來。

秦棲鳳也笑着說,我應該裝沒看到的,但他的牌真的太好看了,我一下就搞忘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帶眼鏡男人笑道,小高,不要這樣嘛,我智商沒那麼低嘛,要怪就怪月亮,都是月亮惹的禍。邊說邊回頭看秦棲鳳,正好碰上秦棲鳳的眼睛,兩人相視一笑。

這情景讓秦棲鳳感覺多麼熟悉和親切呵。

接下來帶眼鏡男人的手氣好得不得了,其它三人哪裏是他的菜,只見出,不見入,高月輸最多,這會兒急了想搬救兵,一看付宏林也坐在那張桌上,便對秦棲鳳說,來,你來幫我打。

秦棲鳳見她手氣真的太臭,便笑着坐上去了。伸手一摸,竟然還審得出牌來,多年的功夫還沒丟下呵。也怪,換個人牌就不一樣了,只見她東摸一張西摸一張,一不小心就下叫了,一不小心就割牌了,喜得高月眉開眼笑,數錢數得心花怒放,才不一會兒就把輸了的全打了回來,見略有贏利,時間也差不多了,高月嚷到,吃飯了,最後一把,要撈稍的趕緊。

眾人一聽最後一把了,都紛紛嚷起來,不吃飯了,有麻將打誰還吃飯呵。

帶眼鏡男人剛才贏了不少,這會又倒出來了,也不心甘,也說不去吃飯。

付宏林說,要不得喔,我老婆過生日飯都不吃,要不得喔,吃了又來打嘛。

眾人說不過去,只好打最後一把了。

在飯店裏吃了飯,吹了生蠟燭,高月說去唱 歌,大多數人想回去繼續戰鬥,高月只好作罷。出來的時候,帶眼鏡男人邀秦棲鳳同去玩兒,秦棲鳳不打麻將,說,不去了,明天還上班。帶眼鏡男人有點不舍,秦棲鳳善解人意的對他笑了笑。回過身去給高月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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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賭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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