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001
我叫納蘭，70後人，家住杭州，從法律來說未婚，從生存狀態來說獨居。對了，我是女的。
像我這樣的人，當今寬容的男人給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未婚熟女。當然，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其實真正的稱號是"社會公害"。
我的職業是無業。無業的人是沒飯吃的，所以，若一定要填報職業的話，那就算是沒編製的記者，或者叫自由撰稿人。我是旅行方面的寫手，去報刊亭翻幾本看起來很精美時尚的旅遊雜誌，在社長、主編、編輯主任等一串名字後面都會有本刊特約記者幾個字，我的大名，便排在那裏。
在圈子裏我的名聲很不正點。但管它呢，這年頭，再不好的名氣也比默默無聞好。旅遊界是有些德高望重的牛人，走的是絕對正道，比如《中國國家地理》雜誌上的幾位大哥，那豪華陣容，那超強裝備，再加上能讓人心頭一震的頭銜，以及把旅遊當科學的態度，說不佩服還真不行。打個稍稍有點看低自己的比方，感覺他們就像少林派德藝雙馨的老方丈。除了方丈，圈子裏更多的是小妾，常現於一些精美休閑旅遊雜誌，非常實用的信息，非常貼心的服務，會告訴你哪條小巷哪個門牌號那裏有個豆腐西施，以及哪家青年旅社的魚頭湯如何地道等等，這些小妾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在她們溫柔體貼的關懷下再也捨不得離開她們。
我呢，呵呵，走的是雅到頂點又俗到極點的皇家八卦路線。這年頭走歐洲的平頭百姓越來越多了不是，玩歐洲不了解一些深宮秘聞怎麼行。幾年前去維也納必去美泉宮，去慕尼黑一定趕去看新天鵝堡，那我就晒晒這兩個皇宮裏的眾多八卦，以史實為依據，以資料為憑證，再加上煽情的筆墨，抖露皇室里隱秘的故事，比如小名茜茜公主的奧地利伊麗莎白皇后其實有婚外戀；比如她那在電影里英俊瀟灑得要死的國王丈夫事實上謝頂而且是世界上最苦命的男人，當了墨西哥皇帝的弟弟被處死，唯一的兒子自殺，漂亮的老婆被刺殺，立為皇儲的養子又被暗殺，並且引發第一次世界大戰；比如茜茜公主那秘密情人，也就是新天鵝堡的主人，終身未娶的巴伐利亞童話國王路得維希二世為造宮殿敗光家產被迫遜位然後死於非命……歐洲皇室多，有的是這樣的故事。就像背包客去西藏前都會溫習一遍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的故事一樣，很多去歐洲找浪漫感覺的人也都喜歡聽聽皇室里的不尋常愛情故事，於是我就當了這樣一個八卦婆。法德意、荷比盧、葡西希、挪威、丹麥和兩瑞，有遊客的地方就有我這種適合遊客看的娛樂版的當地簡史，從來不愁賣不出去。大學里我花大力氣去閱讀研究的歐洲史經過我的八卦后變成了與旅遊有關的零碎故事娛樂了很多人，既滿足了人們旅遊前的獵奇心理，也掙了不少的稿費，托旅遊雜誌的福還接受了好幾個國家旅遊局的邀請免費逛了逛，很開心。
只是，我的心理比較陰暗，對王室王宮我從來不屑他們外表的莊嚴榮耀，我寫的都是荷爾蒙旺盛的光鮮純情極品男女在暗地裏愛來愛去鬥來鬥去，心底里哈哈哈嘲笑"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日子"的最白痴的新聞舞弊，所以我的旅遊八卦歷史都很俗，沒有幸福感沒有好結局。有天我曾心惶惶地想，我這樣遲遲找不到好人家嫁出去，是不是我寫了太多這樣的八卦？
好了，我的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大齡熟女、未婚記者，簡稱熟女記。
002
電話鈴是在我想做又不大想做的時候響起來的。
我有個很奇怪的現象，常會在來例假的頭一兩天有很強烈的需要。
我未婚，沒有男朋友，也沒有性夥伴，我不喜歡一夜情，我還痛恨婚外戀。於是，路路斷絕，只能自己解決。我有一條魔棒，一年多前在荷蘭紅燈區買的，將近50歐元，挑選尺寸時毫無忸怩之姿，甚至與那金髮藍眼哥哥還價。我好慶幸賣我魔棒的是個乾淨清爽的英俊男人，笑起來很可愛，甚至有個酒窩，因為好幾次使用它時眼前幻想的男人就是笑眯眯的他。可雖然當時助興，但事後總是羞答答地鑽進被窩蒙了頭，感覺他就在一旁看着笑着，有點調皮，有點狡黠。
來了例假自然不能再像平常一樣使用魔棒，我正想是否就簡單滿足自己好色的心情，但是又突然沒感覺了，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個人。
他的出現讓我在色情之路上再沒力氣前行。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他來。我很久不想他了，忘記他花了我不少的力氣，要知道，曾經一段時間我整天就在盤算如何讓他最痛苦地度過餘生，比如把他關在一間沒有陽光的地下室里，比如製造車禍讓他再不能行走，比如詛咒他得癌症慢慢痛死……我知道我歹毒而且不成熟，但是，正如罌粟的惡與美同生一體，我如此強烈地痛恨他是因為我最熱烈地愛過他，越是歹毒的念頭越能證明當初相愛的歡愉。
他的臉清晰地印在我的眼睛前，笑吟吟的。他依舊風度翩翩，偉岸瀟灑，令人不可抗拒。我抓起枕邊的魔棒，啪地打向他。幻影終於消失。
今天是什麼鬼日子，讓我又突然地回憶起他來？
其實他並不是惡魔，他只是背叛承諾。他給了我開始，然後就不了了之。但除此以外，他是多麼的好啊！歡愉、美好、快樂、明媚，每天都讓人沉醉地陷入幸福。但是，當他給過了好，而後發現這些好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這些好是不是變得很可惡？於是想摧毀這些好，讓他醜陋，讓他陰鬱，讓他陽痿，讓他生不如死……我發瘋般地想意念殺人。後來，我終於擺脫了心中的這些惡念，當然也留下了一個最顯然的教訓。剛才我說了什麼來着，對了，我說自己痛恨婚外戀，不是因為我的道德有多高尚，而是因為受過教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每個陷入有婦之夫旋渦的姐妹到我這裏想與我分享一些或美麗或哀怨的隱秘故事，我都毫不客氣用我的白眼撕裂這些淑女們的楚楚溫情：對於那些向你伸出示愛之手的婚姻內的男人，可以動他的臉打他耳光，然後嗲嗲地問疼不疼，可以動他的信用卡為你購買昂貴裙子，也可以動他的下半身若你實在想動，但是，記住啊，絕對不能動你的感情！一動你的感情，你就血本無歸！
電話就在這時候響了。
003
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老婆，大中午了，還在做春夢啊？"聲音柔軟無骨，綿綿地撫摩着我的耳廓，很舒服。
是我的閨蜜小葉。
平日裏我喜歡用老婆稱她，但是絕不允許她稱我老公，所以她也只好叫我老婆。這樣的關係是有點亂的。我稱她老婆因為她溫柔可人，而且大事小事都互相彙報，絕對毫無私隱，是閨蜜中的最高境界，但我不願意承擔老公的名號是因為我根本沒有斷背的想法。兩老婆之間若要有區別，那我就是大老婆，她要聽我的。
閨蜜要我陪她吃飯逛街，條件是她有好消息給我。於是約好時間、地點。
在高銀街的一家紹興風味飯店裏，閨蜜展示她來的路上淘來的披肩，說是埃及風情。問她花了多少銀子，她說一百二。我去過東南亞，小攤上類似的披肩不超過二十。正要冷嘲熱諷她兩句，發現她圍着披肩低頭欣賞臭美的樣子真的很有女人味，於是話到嘴邊又變成："真好看，你老公會說很值，報銷報定了！"
閨蜜沖我美美一笑，好幸福的樣子。我竟然有些眼眶想濕的感覺。唉，孤家寡人。
說真的，我是從心底里有些羨慕小葉。小葉是杭州一家報紙的休閑版編輯，老公是某研究所的二把手，收入豐裕，家庭生活穩定——那是超級的穩定啊！小葉她老公比她大了10歲，疼她疼得簡直有點變態，想想也是，他在念大學時她才念小學的，他第一次結婚時她才初中，他離婚時她才高中，他與她結婚時他是看盡滄桑而她純潔無瑕。他對她，用"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凍了"來形容還真不算肉麻。幾次從她家裏蹭完晚飯回家的路上都在暗暗發誓：要嫁就要嫁比自己大10歲以上的。
儘管是閨蜜，我和小葉性格很不相象。我喜歡孤身出遊，領略大好風光，她喜歡在家美容養生。我們也曾經在興趣上交集過，她帶我去做SPA，我給她看整套的國家地理雜誌。努力后的進展是：帶我去免費美容可以，要我掏錢參加她們那俱樂部不願意，因為覺得不值。而小葉呢，聽我講旅途上的故事看看風光圖片很樂意，要她與我一起上路，不願意。她看過我拍的一張照片，滿是泥的登山鞋掛在破舊的旅館門外，嚇壞了，說又累又臟絕對是花錢買罪。不過，我確實喜歡與小葉老婆在一起，聽她說說話也舒服，典型的杭州女人，精緻，會保養，快三十了依舊肌膚嬌嫩；衣着得體，怎麼看都賞心悅目；小鳥依人，會用撒嬌讓別人服服帖帖為她幹活；適當的有點小脾氣，但不會驕縱，感覺就象小麻雀在用芊芊的喙啄人，有點痛但不惱，反而更願遷就她。反正，是個很有女人味很拿得出手的老婆。與她在一起，我心甘情願為她開可樂瓶。
老婆一邊用白玉手指端起茶杯喝茶，一邊很期待地說着她帶給我的好消息。原來她所在的財大氣粗的報業集團買下了一家病懨懨的雜誌，準備花大力氣輸大血把這朵小野花打造成時尚消費雜誌中的經典玫瑰。玫瑰的名字叫做什麼《都市生活雙周刊》，為都市人吃喝玩樂提供全方位的貼心服務，說白些，就是看着大家錢包里還有點閑錢，我來引導大家花錢、享受，美名為"游弋在一種休閑環保的都市品質生活中"。雜誌改朝換代，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新天子劉總，同時也是小葉那報社的頭兒之一，正在全國範圍內物色人才。
"然後呢？"
"然後——你別打岔呀！兩天前，頭兒主動向我問起你的情況，我說你是自由撰稿人，尤其是給旅遊大雜誌寫稿，有豐富實戰經驗，把旅遊與歷史人文聯繫起來你是第一人，在旅遊界有嚴重的影響力，有大批粉絲，圖片拍得很好，與各大旅遊刊物的老總都有很強的關係……"
聽我的老婆把我捧得那麼高，我開心死了。
小葉更得意："把你捧那麼高，也顯示我這編輯約稿的能力呀！"
哦，前面忘記說了，小葉的版面也是我掙稿費的陣地之一，一些休閑旅遊文章，我都會塞給她，然後定期在她那領幾張稿費單。
"現在，我們頭兒讓我找你，問有沒空一起見個面。怎麼樣，這個差使你願接嗎？"小葉老婆笑着張粉臉熱切地望着我。
我當然明白這個小女人的心思，貌似她在問我想不想屈就這個差使，事實上她覺得自己作了件如同給我找了個好婆家一般的大好事，只等我開心地哈哈大笑說終於不再失業了，她再給我個熱情擁抱讓我激動。哼，我心理陰暗，偏不想隨她心讓她太得意。
"恩恩，有沒幫我打聽工資待遇怎麼樣？"
小葉老婆見我不緊不慢根本不上心，急得簡直要揍我："我的工資條你不是都看過的嗎，我打賭你那裏的收入比我的高。"
"憑什麼？"
"呵呵，我的活比較清閑，你去那雜誌肯定會忙一些，因為是全新開始嘛。"
我拿了杯茶低下頭，在琢磨和比較有編製和沒編製的記者的區別，包括薪水、工作壓力、自由度、保障等等。
"老婆，別猶豫了。"小葉老婆在桌子底下猛踢我的腳，"我覺得這份工作還是蠻好的，不說其他的，單考慮它的社會資源，你會有很多機會去認識各種男人。你當了兩年的獨行俠，找到了讓你滿意的真命天子了嗎？沒有！因為你的交際圈子太小，所以你沒機會！看那麼多的剩女，不是她們不優秀，只是因為周邊環境男人流量太少，沒得挑。你分析過沒有，什麼行業的女人嫁得最好？是空姐、導遊、秘書、售樓小姐、酒店服務人員！這些不需要高學歷的女人憑什麼嫁的好，就是因為她們旁邊的男人流量大！每年成千上萬的男人在她們身邊，就算合適幾率才百分之一，每年也有十幾二十幾的供她們挑了，對不？但是，進了媒體，什麼教授、官員、老闆、醫生、律師，你的身邊會人來人往，在裏面留心個好點的男人吧，你該安定下來了，真的，你的花季不長了，再不對自己有要求，你會孤獨地老去！"
手中茶杯幾乎滑落。我的閨蜜，我的講真話的老婆，我羨慕甚至有點嫉妒的幸福女人小葉，她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幡然醒悟。聰明人是要從成功者那裏得到些經驗教訓，不是嗎？
004
與劉總的見面就在數天後。
擁有高層豪華辦公樓的報業集團確實是個大戶。不說其他的，單單是最高一層的漂亮自助餐廳，就讓人眼花繚亂，天，每天能坐在靠窗口的小餐桌上喝咖啡鳥瞰杭州，這是如何的小資啊。
我和劉總在自助餐廳對面的一個叫"你聽我說"的小包廂里聊天，小葉點菜。
"除了記者外，你以前還做過什麼？"精力充沛隨時保持戰鬥狀態的劉總沒有寒暄的習慣。
"本科是外語，大學畢業后我在外辦呆過。"
"外辦是不錯的單位呀，為什麼離開了呢？"
這是一個難解的題，這涉及到一個人，不，兩個人，以及一個差點成功的婚姻。
"因為我讀研了。"
這是個很保險的回答，儘管這個回答把事實上的因果完全顛倒了。我面前坐着的是老總，不是"你聽我說"的情感版編輯，我也沒有傾訴欲。
"哦。"
"讀的是傳播，畢業後去了上海的早報，在那呆了兩年，跑文化這條線。"
"那又為什麼離開了呢？"劉總的好奇不是沒道理，任何人都會認為那是份好工作。
這又是一個難解的題。我是花了半年時間才決定離開的，怎麼可能三言兩語回答出來。當然我也知道，真正答案幾個字足夠：逃離一個男人。這時我的眼前飛快閃過兩天前突然跑進我記憶中的那個男人。
"我發現我更適合杭州。"
不超過5秒鐘的遲疑，我又找到一個接近完美的回答。
包廂上菜特別快，似乎就在5分鐘之內，小葉點的菜就上來了，潔白的餐布上擺上了五六個盤子，都是時下流行的一些杭州菜，素淡、雅緻，分量超小。
"我看過你的文章，知道你喜歡旅遊。"劉總問完我的歷史，換了話題，回到現實，"我也很喜歡旅遊，也不缺錢，但我總是沒有時間，你幫我想想看，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周末出去旅遊？"
這是什麼假冒偽劣的"喜歡旅遊"啊，真喜歡旅遊會總說沒時間的？真喜歡旅遊還需要花好大的勁才能拉出家門去的？旅遊寫手一聽這樣的問題就有點想發火，但我知道這是真正的面試題。把他的話還原成考題，那就是：若你將負責一個旅遊欄目，你怎麼想辦法讓都市裏的一大批懶人或忙人拖出去旅遊？
"用漂亮的圖片能吸引你嗎？"
"不能，看了太多漂亮圖片了。"
"對當地好吃的東西感興趣嗎？"
"有點興趣吧，但杭州好吃的菜太多了，不必捨近求遠吧。"
"喜歡認識一群與眾不同的鄉下朋友嗎？"
"我想會喜歡的吧，但我總是很忙的，所以總去不成。"
面對眼前這個偽旅遊愛好者的考官，我知道他給我出的是道無解的題，因為我無論怎麼答，他都會狡黠地擋回去，並幸災樂禍地期待看到我死得很難看的表情。先把我踩扁，再錄用我，以後我就會很聽話，呵呵。
005
只好信口開河了。
"說到底，這是個生活方式的問題。在法國，有150個最美麗的村莊，這些稱號是國家授予的，高速公路以及旅行地圖上都有標誌，而且在村子入口有統一木牌。它們都在大城市有一定距離的鄉下，但是又都不遠，人們很喜歡在這些鄉村裏短期度假。在這些最美麗的村莊里，每家村民的住房乾淨、簡單、親切、休閑、原生態，有的甚至是馬廄改裝的。遊客來了，這些住房就是旅社，若沒有遊客，就自己用，不需要村民投入太多的體力和時間。在這裏，遊客可以吃自己烤的麵包，動手去草場擠奶然後喝最新鮮的牛奶，上果樹採摘鮮果，在大樹下看一個下午的書，或者去附近徒步、釣魚，晚上在篝火邊與其他遊客一起彈奏，喝當地葡萄酒。這150個有國家統一標誌的最美麗村莊，現在不僅受周邊城市居民的喜歡，而且越來越多的外地遊客想去那兒感受純正的鄉村田園的氣氛，因為那裏除了風景優美，更期待的是自由家園的樸質。我想，這是一種很成功的旅遊產業概念，我們試試借鑒一下吧，比如我們可以在杭州周邊宣傳製造出這樣一種休閑生活方式啊。"
"具體怎麼做呢？"劉總似乎被說動了，好奇心像蝸牛的小觸角一樣伸出來。
"打個比方，由我們雜誌牽頭搞出一個個性休閑旅遊活動，類似'尋找杭州周邊有最美落日的村莊'，'尋找杭州周邊最浪漫的愛情小鎮'，'尋找杭州周邊最出美女的小村'等等，雜誌引導，市民選舉，活動結束后還可以製成一個小冊子，裏面是去各個村落的詳細行車圖，既方便市民旅行，又能打打杭州周邊個性旅遊的名氣。"
真是感謝法國那什麼"最美麗村莊"突然給我的靈感，能讓我演說這麼長時間。偽旅遊愛好者劉總也終於對出遊真心地表示出了興趣。
"你剛才說的150個最美麗村莊，國家授予，統一Logo，這個思路很好啊，我們也可以搞啊，媒體與市民互動，由杭州市民自己評選出的十大二十大最美麗村子，周末就去村裏坐坐，杭州是旅遊城市，杭州周邊的村莊是旅遊村莊。什麼是品質生活，這就是品質生活啊！而且，我們還可以跟村子合作，我們炒熱它們，而它們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今後長期合作，互惠互利。恩，這個思路是有意思。"劉總不由自主提高聲音並毫不吝嗇地頻頻點頭。
面試算是沒死得太難看吧。
這時候小葉終於插進一句話："劉老師，我們可以吃飯了吧？"問得可憐兮兮，讓人憐愛。心情放鬆下來后，我開始八卦地想，劉總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心底里蠻喜歡小葉的？
吃飯時，劉總讓我自己去《都市生活雙周刊》的大內總管老張處報到，領工作卡，晚上寫個書面策劃方案，明天下午參加選題會，會上要把我的方案交給執行總編湯總。他竟然沒問我一點關於婚姻狀況或者生育計劃之類的敏感話題。他太可愛了！
小葉老婆又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腳，我真擔心她踢錯了腳！我被錄用了。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我也可以像小葉一樣叫劉總為劉老師了（傳媒大樓內部的習慣，可能心裏還是放不下知識分子情節吧，"老師"比"總"更親和）。
006
從傳媒大樓里出來，冷風一下子灌進我敞開的風衣，趕緊繫上扣子。
現在是乘車高峰，從新單位到我的小巢雖然才4站路，但紅綠燈有十多個，公交車估計要開上半個小時，我走路回家，事實上，就算交通順暢，我也照例走路。我沒有健身卡，向來是把走路當健身的。
家裏與出門時比沒有任何變化，若有變化，那隻能說是小偷光顧了。有時候倒真希望有個友好的小偷來過，留個字條：你家太乾淨了，捨不得搗亂，交個朋友吧！可能我大齡單身久了，想入非非，幻想中連小偷都人性化了。
一天沒打掃，廚房裏有點薄灰，用塊抹布做了下表面文章。冰箱裏除了兩瓶牛奶，空空一片。單身大齡女的廚房比卧室還要乾淨，白色的防火板灶台上沒有蔥、姜、蒜、油和各式調料，冰箱裏也沒有剩魚剩肉等熏氣味道。一清二白。
脫了外套準備去洗手間泡澡。沒有男人浸染的衛生間一塵不染，三條白色毛巾在不鏽鋼架子上排列整齊，只有我能分辨它們的細微差別，並在不同用途時，毫無差錯地選出其中之一。洗手盆與浴缸之間的三層玻璃架子像士兵一樣齊整地樹立着各種女性用品：最上層是夜用的，妮維雅夜用手霜，雅詩蘭黛修複眼霜，蘭寇夜用臉霜；下面是日用的，清淡的碧歐泉，偏油的歐泊萊，不同季節選擇不同牌子，還有爽膚水隔離霜精華素之類，女人往臉上塗的東西確實太多，但分類好了也不顯得混亂了；最下層都是大瓶大罐，什麼洗髮水護髮素沐浴液乳液等等。很多人總喜歡把這些瓶瓶罐罐放在靠牆的浴缸邊緣上，以致浴缸邊緣永遠濕濕的並滋生黴菌。但我這單身女人的浴缸潔白芬芳，地面乾燥清爽，馬桶一層不染。馬桶水箱上方的架子上的衛生巾也是按照三顆星四顆星五顆星的順序整齊排列，使用時不用轉身回頭一摸就能摸到我需要的。我看過有男人有小孩的朋友家的衛生間，地上有落髮，毛巾斜掛，大理石台上男人的剃鬚刀沒沖乾淨，浴缸靠牆邊緣排滿洗髮沐浴用品，毫無分類……女朋友經常解釋有了男人後，她怎麼也搞不幹凈，以顯示她婚前本來也是個乾淨女人。我非常認同她的話。
我開了大燈，通了熱風，然後往浴缸里放熱水。泡澡是我每天最溫柔的享受，捨不得放棄。
明天要上班了，卻沒有什麼激動或高興的感覺。
突然想起4年前，也是在一家媒體謀得一份差使，但那時的興奮真的是無可言表啊。不過是4年光景，怎麼這心境相差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