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唯有偷情最快樂

第四章 唯有偷情最快樂

1

五一,C城多了遊客,極熱鬧。

藍岸公司大門外,也很熱鬧。

李嫣然站在藍岸大廈的大門外,很是引人注目。她對看門的老頭說:我要找馬瑞年。

她穿了一件小背心,牛仔褲腰開得極低,都快掉到屁股下面去了。這副完全的不良少女的裝扮,惹得出出入入的職員們盡飽眼福之餘,無不側目私語。

看門的老頭更是氣憤。一副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我也不讓進的架勢。

馬瑞年把李嫣然的電話號碼,存進了手機里的"不想聽的電話打不進"行列,所以李嫣然一直沒打通馬瑞年的手機。想當初這款有特殊功能的手機,還是在李嫣然的建議下購買的。現在可好,正好可以把新功能用在她的身上了。

李嫣然只好打馬瑞年的辦公室內線:馬瑞年你不出來我就死給你看。

電話幸好是馬瑞年接的。開始他還以為是李嫣然使小性子開玩笑,但李嫣然只吼了這麼一句話就掛掉了。馬瑞年還是站起來拉開窗帘觀察了一下。這麼一看,把他給氣壞了。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他馬上打了李嫣然的電話:一個小時后在你學校旁邊的麥當勞等我!

李嫣然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她當然知道,這樣鬧下去對自己沒有任何的好處,她吃准了馬瑞年不會不來見她,於是點了一堆炸雞,大吃特吃起來。她一直找不着馬瑞年,已經幾天沒吃什麼東西了。

掛了電話之後,馬瑞年又給納微打電話:老婆,半個小時後到樓下等我,陪我去個地方。

李嫣然見到納微的時候,霍地站了起來,掀翻了桌子上的托盤,雞塊雞骨嘩啦地掉了一地一身。她就那樣盯着馬瑞年和納微,盯了好一會,直至他們走到面前,坐下,她自己才坐下,把一塊掛在她嬌嫩的胸前的炸雞塊,拿起來放進嘴巴里:你們吃了嗎?學校考試,我幾天都沒吃好了。我還想吃一個全家桶,納微阿姨你想吃什麼?

李嫣然真是一個太聰明的女孩子。當馬瑞年夫婦二人一起出現時,她就知道,當着納微的面對馬瑞年鬧,是最不理智最糟糕的。馬瑞年忽然帶着她一向不願意見的納微來見她,證明一定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而正是這件事情,令馬瑞年產生了這種態度的轉變。在以往所有李嫣然與納微的相互抗拒事件中,馬瑞年很明顯是站在李嫣然這一邊的,所以他刻意地減少李嫣然和納微見面的幾率。使得李嫣然感覺一切良好,感覺他對自己,一定不只是領養一個孤兒的感情那麼簡單。但現在情況一下子變化了,馬瑞年很明顯地不再站在李嫣然這一邊,他甚至不再接聽她的電話。她好不容易與他見面他卻要帶上她不願意見的老婆。

納微的出現的確打擊了李嫣然,使得李嫣然對自己的愛情夢想,進行了重新的規劃和佈置。

而納微當然是滿意的,她滿意丈夫終於把她對李嫣然的介意當成一件認真的事情來對待。不管馬瑞年這一次帶她出現,是為了證明給她看對她沒有二心,還是為了打擊李嫣然的一廂情願。總之,在這一次見面里,她大獲全勝。李嫣然一直在不斷地啃雞塊,露在低腰牛仔褲外的小肚子已經明顯地脹飽,但她仍然吃個不停,這說明她正不得不用食物來填補受傷的心。

其實有的時候,男人是女人的戰利品,但女人更願意享受的,不是這個戰利品,而是另一個被打敗的女人受傷的表情。

所以納微很滿意。滿意得她的身體里忽然起了一些很久都不曾出現的激情,她想擁抱並親吻她的戰利品,也就是她的丈夫馬瑞年,當然還要做更深一些,更激情一些的事情。她決定今晚回到家后就做。此刻她所要做的是,一個高貴又善良可親的阿姨。

這一次見面甚至使得納微開始認為,李嫣然的出現非但不可能摧毀她的婚姻,反而讓她對保衛這份婚姻多了一份珍貴的熱情。雖然馬瑞年有今天,全是因為有納家老爺子相助,但並不代表她就要因此而成為一隻母老虎。對丈夫兇惡,從不在納微的婚姻經營策略範疇內。世上所有完美無缺的婚姻,都是一個女人隱忍的智慧所造就。她堅信這一點。

2

對於李嫣然不哭不鬧地接受他所安排的所有事情,馬瑞年當然也是比較滿意的。李嫣然轉學到了另一所管理更為嚴格的貴族學校,一個學期只能出來一兩次。李嫣然同意了,並且還穿得非常乖巧地到馬家去吃了一頓晚餐,表現得就像一個聽話的女兒一樣。馬瑞年想,現在得到了納微的認可,就算大黃還留有一手,只要他解釋是他和納微共同認養的孤兒,一切就容易得多了。這當然只是馬瑞年的想法,他所沒有想到的是,李嫣然根本沒有去那所貴族學校上學。她輟學了。她冒充了他的簽名寫了自動退學申請,然後回到馬瑞年的農村老家一直和八十多的馬老太太在一起。馬瑞年一個多月之後忽然起意,去學校看李嫣然,才知道了這任性的丫頭居然冒充他的親筆簽名退學了。

馬瑞年送李嫣然進了那所貴族學校后,接到了盧美雅的約會電話,他當然去赴了約。回到家裏后已經是晚上9點,吃了納微加熱的晚餐后,一夜睡得很是安穩。

馬瑞年其實並非線條極粗之人,他喜歡並有能力掌控一切他認為應該掌控的東西。他在三十五歲就能擁有並良好地經營著如日中天的藍岸公司,和他狠準的眼光和魄力是分不開的。他先是在納微的父親幫助下拿到了C城郊外接近二分之一土地的使用權,兩年後C城果然快速擴大城市面積,手裏的土地上百倍地升值。利用這批土地的一部分向銀行抵押,獲得藍岸房地產公司的原始資金後進行運作。第一批商品房大賣的藍岸迅速崛起,並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然後依靠他自己目觀六路耳顧八方的能力和野心進行經營。成立藍岸公司三年來,藍岸躍居C城經濟公司首位,並且在國內名聲大震。

對一個商人來說,賺錢才是硬道理。何況,到目前為止,他有幸福的家庭,沒有有關腐敗或者情色方面的不良緋聞。公司也日進斗金。可謂人生得意。

所以,他不會讓生活出差錯。所以他必須快速而不動聲色地讓李嫣然回歸安靜。因為她而惹出的麻煩已經夠多也夠險的了,他不想再出現一個大黃。

3

接下來需要解決的事情,當然就是關於盧美雅。想到盧美雅,馬瑞年心裏其實有着更多的不舍。

他和盧美雅認識,要感謝她的丈夫周晚生。也要感謝一年前公司的中秋酒會。

那晚的盧美雅艷冠全場,吸引了在場所有男人的目光。當然也包括馬瑞年的目光。周晚生對盧美雅十分溫柔細緻。這入骨的溫柔惹得納微在整個晚宴過程中都在羨慕。他不由得多看了周晚生夫婦幾眼。多看這幾眼,他就看出了冷冷地微笑着的盧美雅並不愛周晚生,對美艷不可方物的盧美雅自然多了幾分興趣。跳舞的時候,本來馬瑞年是和納微跳的。而周晚生當然是摟着盧美雅,盧美雅比起姿色中等,生了孩子後身體又有些發福的納微,肯定是顯得風情無限的。加上她冷冷的表情就更加惹起了男人的征服感。她那種不太正眼看人的高傲表情,更是勾起了馬瑞年內心想征服她的慾望。於是他趁著轉圈時不由多看了她幾眼,而恰巧此時盧美雅不知為何,也正在看他。盧美雅的目光仍然很冷,像她臉上的表情一樣,對馬瑞年的微笑無動於衷,這多少讓馬瑞年感覺有一些尷尬。正當他收回目光決定不再看一個下屬的美貌妻子的時候,周晚生腳步一轉手臂一用力,把納微給拉走了:交換舞伴啦。

周晚生也許只是一時好玩。或者周晚生在表現自己對妻子的高度信任。總之,用美貌的妻子去巴結上司這個念頭,只是在馬瑞年的腦子裏一閃而過便稍縱即逝。周晚生今年三十一歲,在名義上沒有任何藍岸公司的股份,只是一個職業經理人。他已經是藍岸公司的第三把手。也就是說,周晚生也許比他馬瑞年更有實力,更有手腕。而有實力和有手腕的男人,是不太可能用出賣妻子這種招數的。何況,很多人都知道,周晚生為了娶到盧美雅,整整追求了六年才獲得男友身份,吃了不少苦頭。所以,關於這一點,馬瑞年在當時甚至是肯定的。他敢肯定那一次換舞伴,周晚生只是一時興起。但周晚生一定不會想到,他美艷冷漠的妻子在他馬瑞年面前,是一個對性愛有着被虐待傾向的,甚至為此而顯得極度淫蕩的女人。

馬瑞年是一個強壯的男人。有時候和納微親熱的時候,他會生出想抽打她的裸體的念頭。一開始,馬瑞年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趕緊壓抑下去,甚至刻意地減少和納微的親熱次數。但腦子裏這個幾乎掙脫了他的理智的想法,卻是一直存在的。任他馬瑞年怎麼轉移注意力,都沒有辦法磨滅。但他知道,納微一定不可能接受得了這種方式。有一次,他動手打了納微的屁股一巴掌,納微當場就把他踢下了床,然後搬到客房去睡了一個星期。

所以他只好把腦子裏蠢蠢欲動的想法給壓抑住,一直壓抑住。一直到,他遇見了盧美雅。他摟上了盧美雅的腰,他放在她纖細的腰肢上的手開始暗暗地用力。他能感覺到冷漠的盧美雅的呼吸開始變得不平穩。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由微冷慢慢變得熾熱。然後他發現自己胯下高高地撐起了要向她投降的旗幟。而她,甚至還沒有開始挑逗他。幸好,舞曲結束的時候剛巧轉到了一張桌子旁邊,馬瑞年才得以借桌布掩飾了自己的尷尬。

誰先給誰打電話的呢?是他?還是盧美雅?當時說了些什麼?馬瑞年都不太記得起來了。只記得,他一進入904房間,就看到盧美雅狠狠地甩動一根黑色的發亮的鞭子,發出呼嘯的,激動人心的,刺痛神經的,卻令他興奮異常的聲音。他記得當時自己直直走過去奪過鞭子,給盧美雅的臀上就來了那麼一下。整個過程,除了盧美雅尖利的呻吟和他自己粗壯的喘息,兩個人幾乎沒有說一句話。

馬瑞年在後來每每都能不顧一切地去赴盧美雅的約會,正是因為他知道盧美雅是在慾望方面最適合他馬瑞年的女人。而對於願意悄悄地去做了流產手術的盧美雅來說,她也是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的。

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擁有不可自抑的慾望,但是一旦擁有了這種慾望之後,就再也無法脫身,甚至,也許會窒息至死。

馬瑞年是真的不捨得。才想着,盧美雅的電話就來了:有空見面么?我在老地方了。還是那句話,還是那有些冷有些興奮的磁性嗓音。他想說今天比較忙。可到底掙扎著掙扎著,還是把車掉轉了頭,然後,駛入了海洋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4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如果馬瑞年與盧美雅是蟬,周晚生是螳螂,那麼蘇維拉,便是聰明伶俐的雀兒了。

蘇維拉本來是想到906去的,但最終她拿了900的鑰匙。

900的隔壁,便是902了。

周晚生果然如蘇維拉所猜想的,在盧美雅進入904半個小時后,打開了902的房門。

周晚生進門后先進了一會兒衛生間,大約兩分鐘后就出來了。然後一手拿着煙灰缸坐在床沿抽煙,他的臉是鬆弛的,沒有太多多餘的表情。

周晚生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放鬆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是一個憂鬱的三十多歲的男人。他不再意氣風發,不再風趣幽默,也不再風度翩翩。這時候的他,變成了一個憂鬱的神秘的安靜的脆弱的甚至顯得有些蒼老的男人。

這樣的一個在沉默抽煙的男人,是註定會勾起潛伏在女人內心深處的那些母性情結的。比如小紅,她崇拜周晚生的同時也在憐惜周晚生。甚至,小紅是熱愛周晚生的。她願意為他做一些一個女人為所深愛的男人所做的事情。不但願意去做,並且,不以為苦,反以為幸。這,也是女人愛一個男人的一種方式。而周晚生當然不會意識到小紅在愛他。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獨自一人放鬆情緒時的樣子能引起一個女人毫無保留的熱愛。如果他知道,他便不會在盧美雅面前,總是做一個極有風度,極有才情,也極堅強極溫柔的男人。他會願意在她面前放鬆一切,以便能有獲得她的愛情的機會。

但一個男人,是絕對不會在所愛的女人面前輕易地暴露自己的脆弱的。特別是這樣一個他深深愛着,她卻沒有同樣地愛着自己的女人面前。這是男人的尊嚴。

周晚生當然也不知道,他的這一刻的脆弱,再次俘虜了在900看到這一切的蘇維拉的心。

兩支煙抽完之後,周晚生再次進了衛生間。這一次進去后,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才走出來。

從衛生間走出來的周晚生,一臉的汗水和淚水。他在衛生間的門邊站了好一會,緩慢地伸出左手,拭去不斷地從眼睛裏冒出來的眼淚。

周晚生的哭是隱忍的,這種隱忍里有着深邃的脆弱,像一個委屈卻不敢言說的孩子。

蘇維拉後來想,周晚生是她見過的,哭得最男人,最悲傷,卻最勾動她心弦的一個男人。儘管她清楚地知道,周晚生的眼淚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流,但她還是為他的眼淚動心了。為他隱忍的脆弱。

蘇維拉想,其實也許不應該用隱忍這個詞來形容周晚生。

城市裏的愛情故事,大多說不得做不得。隱忍是很多寫手作家在小說里用得最多最濫的一個詞語。蘇維拉是極少用這個詞的,她覺得過於造作了。但現在她覺得,再沒有比這個詞語更能形容周晚生的了。這個詞語用在周晚生身上,恰切得合適得讓她的心口發疼。蘇維拉忽然有些恨盧美雅,她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太壞了。壞透了。

只要具有足夠的勇氣,也許女人在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的時候,可以去尋找自己的愛情。女人始終是要相信有愛情的存在的,一個不相信世間有愛情的女人,還有什麼可愛而言呢?

但是此刻蘇維拉是恨盧美雅的。她恨盧美雅令周晚生這樣受傷這樣隱忍地落淚。即便盧美雅也許並不愛周晚生。但她讓周晚生痛了。也就是,也讓她蘇維拉痛了。所以她有足夠的理由恨她。

蘇維拉用了整整一個晚上,回想自己為何明顯地,把心的天平傾向周晚生,而非有錢又有情的顧海洋。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在與作為"窒息在愛里的魚"的周晚生聊天時,就已經開始愛上了他,這個起了一個絕望又壓抑的網名的男人。以致她選擇了C城作為自己的小說創作城市。以致她在每一次見到他的場合都會有一些莫名的欣喜。以致她每次見到盧美雅時,都會對這個冷漠美艷的女人,產生著於她蘇維拉來說,從未曾出現過的,對一個美麗女人的妒忌和反感。

也許,這就是愛吧。是吧?是吧。蘇維拉這樣想着,然後摁斷顧海洋打來的電話,關了機,又拔了房間的電話線,開始打字寫小說,一直到天亮,才上床睡覺。

5

蘇維拉在傍晚笑着醒過來,她居然夢到周晚生約她晚餐。

打開手機后,好幾條信息。兩條是顧海洋說要飛國外幾天。一條是出版社編輯在問小說進度。還有一條,讓蘇維拉心情愉快地梳洗化妝,並花了半個小時挑衣服。是周晚生髮來的,和她夢到的一模一樣:白銀時代來了一個杭州廚師,想必合蘇小姐口味。周晚生懇約。

周晚生著了淺灰色的休閑西裝,裏面是淺黃條紋的襯衣,沒有打領帶,休閑卻不隨意。蘇維拉喜歡這樣的男人,看起來舒服,讓人感覺淺淺的,卻談吐不凡。

當然是一頓愉快的晚餐,兩人都妙語連珠。而菜式則精美,味道也好。更難得的是,吃着吃着,蘇維拉覺得能吃出郎情妾意來。往往在她看周晚生的時候,周晚生的眼睛也正好在看她。眼神深深,深深的,讓她心裏有些發慌。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了,但感覺卻還是十七八歲時的感覺,像入口即化的草莓,甜蜜,微酸。蘇維拉想,這正是愛情最美好時的味道吧。

6

周晚生把車開進車庫后,熄了車燈,在黑暗裏坐了好一會兒,才下車上樓去。客廳的燈還在亮着,也就是說,盧美雅也許正在看電視,或者聽着音樂看書。或者,按照習慣,是等他回家。

盧美雅是個性冷漠,但她總是試圖盡最大的努力,做好一個妻子所能做的。近段時間來做得更好,甚至會為他做飯,給他告別的吻。問他餓不餓,這種難得的溫柔從未出現過。讓為了愛她辛苦八年至今不渝的周晚生,誠惶誠恐地受寵若驚。

甚至讓他在昨天去902的時候淚流滿面。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與那個男人的激情纏綿,可這是他第一次為此落淚。

是的是的。他早就知道海洋酒店9樓的特殊功能。

當盧美雅第二次與馬瑞年在海洋酒店904見面纏綿后,作為深愛着她的丈夫的周晚生,就幾乎每一次都會尾隨她而至。

只是以往,他有着強大得連自己都驚訝的忍耐力。他嘗試着去找一個妓女來填補他心裏忽然空出來的巨大的空洞。他在別的女人身上表現得兇猛異常。但保持了對盧美雅的溫柔呵護。

他常常看得極度疼痛而極度激情,但他不會對她極度憤怒。因為他把所有的憤怒和激情都發泄在另一個不重要的女人身上之後,他才能回到家保持對她的優雅而細緻的溫柔。這絕對是困難的。在過去漫長又短暫的十七個月里,馬瑞年與盧美雅平均每兩周見面一次。每次都去904房間,他從第一次看到時的激憤,到第二次時的刺痛,到第三次時的冷漠,再到慢慢地開始見不到她去904他就對她提不起溫存的情緒。他最終恐怖地發現,自己一旦不跟着妻子去海洋酒店九樓,就沒有辦法勃起。

他當然不會在本來就對自己性趣缺缺的盧美雅面前透露這一點。所以,這一年多來,他總是選擇在盧美雅去了904回來的晚上向她求歡。盧美雅當然更沒有反應,甚至疼痛異常。有時候他也會先在酒店裏和一個女人做一次,這樣回到家裏后,他就不至於非常的急躁。

而就在昨天,像一年前一旦不去偷窺盧美雅與馬瑞年激烈纏綿,就不能勃起一樣,他發現自己,即便是剛剛從902出來,而又沒有在任何女人身上發泄過的情況下,他竟然擁吻撫摸了盧美雅將近一個小時,都沒有辦法硬起來。

他是擔心和害怕的。他擔心盧美雅看出了端倪,他害怕自己是否將再也不能成為一個正常的男人。

雖然昨晚盧美雅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反正她一向都是冷漠並且排斥與他親熱。她在他努力了那麼久卻沒有實質性的行動后,非但沒有擔憂或者鄙視,反而露出了鬆一口氣的表情。但他仍然後怕。他愛盧美雅,非常愛。愛到可以忍耐壓抑很多東西。但一個男人對着一個他愛的女人,不管這個女人做了什麼事情,他是不可能在這個所愛的女人面前沒有激情的,也不可能不能勃起!

但他周晚生卻偏偏是!

其實今天下班之後他沒有任何應酬,但他打電話給盧美雅說他不能回家吃晚飯。之後,又給蘇生,也就是蘇維拉發了信息。他不確定為什麼想和蘇維拉吃一頓飯,蘇維拉的確是一個有些才氣的有趣女子,一頓飯吃得相當開心。

但在回家的路上,他忽然就把車開得很慢,他忽然不想見盧美雅。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而在此刻他上樓的時候,甚至有想轉頭下樓的衝動。

只是衝動而已,他最終掏出鑰匙打開了門:老婆,我回來了。

盧美雅端著一杯牛奶坐在沙發上。電視機是開着的。她穿着一件粉白的睡袍,胸前露出黑色的內衣蕾絲,很是誘人。無疑盧美雅是一個絕對美艷絕對性感的成熟女人。而他,竟然已經對她產生不了激情,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作為一個法律上的丈夫,所不能堅硬起來的激情。

周晚生也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和想法,使他願意再一次作出嘗試。或者他只是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成為了一個ED患者。他在浴室里看着鏡子裏軟綿綿的自己,他對自己說:沒有什麼事情。昨晚也許只是太累。你一定可以的。

盧美雅已經躺在床上看書,他鑽進被子,抓住她的手,一根一根地吻她白皙修長的手指。盧美雅一直是一個長得很完美的女人。他喜歡並迷戀着她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在剛剛結婚之初,他只要一空下來,腦子裏就都是她完美的身體的某一部分。手指。脖子。小腹。背部。臀部。腿。腳心。那時他甚至只需要吻着她的手指,都可以膨脹堅硬得像已到極限的滿弓。

即便她當時也沒有多大的反應,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像娶到她一樣得到她的激情,所以他一直很有耐心。當他吻到她平滑的小腹的時候,他悄悄地伸手去撫摸自己,希望可以發現驚喜。但最終他停止了吻下去的計劃,他坐起來,捧起盧美雅仍然不太有表情的臉,吻她弧度美好的前額:親愛的,你也累了。晚安。我愛你。

他看着盧美雅躺下,說晚安。然後閉上眼睛。然後,看她呼吸慢慢地平穩,臉上的線條慢慢地柔和,像一個可愛的孩子。然後,他也閉上了眼睛,一夜清醒地閉着眼睛。

7

第二天下班,周晚生沒有回家直奔U城。

到U城的時候,已經是夜燈初上。小紅和周家人一起,正在吃晚飯。侄子眼尖:叔叔回來了!所有人都有些詫異,周晚生很少在晚上回家。一般都是中午到家,晚上回U城,小紅來了后,他回來會住一夜,但也不是晚上回。或者說,他要回家的時候,一般都會先打個電話。

周晚生的嫂子先站起來,去給周晚生拿了碗筷:我們正說你也應該回來看看了。

周晚生如往常一樣抱起侄子逗著說話。他在這個家裏,是一個親近的叔叔,是一個忙碌的兒子,是一個厚道的弟弟。他在他的家人朋友同事的眼裏,是一個完美的男人。在小紅眼裏,若非他娶了一個冷漠的妻子,使他出軌去找小姐尋求慰藉的話,他當然也是一個很完美的男人。

但這些人,全都看不出,周晚生這一頓晚飯吃得多麼的忐忑不安。今天他回家來,是因為他要證實一件很重要的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事情。他已經嘗試多次,不管他採取任何方式或者方法,在生理上,他已經在他的妻子盧美雅面前,喪失了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他想起了小紅。那個善良的能激發他內心的眼淚的女人小紅。他在下班之後飛車回U城,就是想找小紅。準確地說他想和小紅做愛。想證實自己還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但一見到小紅和家人正在吃飯的時候,他又害怕了,他忽然害怕如果他不能在小紅身上獲得成功,如果不能從小紅身上得到正面的確定,那他將怎麼辦?

但當然,周晚生是不會將這些已經在狂亂地噬咬他的心的想法說出來的。從他懂事起,家人就再也沒有能看出他的心事的能力了。他早已經學會在任何人面前掩飾自己真正的想法。

這是作為一個費盡心思在商場里獨自闖蕩的男人,所必須具備的本領。他當然是學得比別的人要精一些的。所以他吃完飯,還陪父母看了一會電視,和侄子玩了拋飛人的遊戲,然後才和小紅回了房間。他表現得就像任何一個下班回家的丈夫一樣,享受天倫。然後陪妻子說說話,盡一個丈夫的本分。

他表現得很像那麼一回事。

8

早上9點多,周晚生是被一個電話吵醒的,是劉經理打來的,說昨天下午聽到他咳嗽,問他是否身體不適,他妻子的老鄉從長白山帶回一支老山參,昨天下午已經放到他車庫了,要他多保重身體。

周晚生掛了電話,想起劉經理的臉。那張臉眼睛小鼻子大嘴巴大,一笑起來貌似挺可親,只是眼睛裏閃的都是往上爬的光芒。

周晚生想,他有着這樣的目光,是不會爬得很高的。

小紅把他的襯衣褲子一一放在床邊,又端來了洗臉水和早餐。周晚生看着她安靜地走進走出的身影,就微笑起來。

他覺得小紅不管跟着哪一個男人,她都會是一個安靜賢慧的妻子。儘管她曾經是一個妓女,但是這個不堪的詞語,並沒有像毀滅別的女人一樣,毀滅小紅的性情。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昨晚的他,幾乎是馬上的,不用聯想任何人任何事就堅硬起來,他甚至覺察自己有着積蓄已久的,三天三夜都不能停歇的激情,使他幾乎整個晚上都奮勇向前。昨晚到底做了多少次?三次?還是四次?他只記得一次之後他狂喜地入睡,醒來之後又是好漢一條。再一次入睡,再一次激情無限地醒來,把小紅折騰得只剩下喘息和尖叫。

這當然是一個好消息。周晚生打電話給盧美雅,這個時間,是盧美雅剛剛起床的時間,他告訴她說正好父親生日,要在家裏呆一個周末。

盧美雅說:昨晚不知道誰,往車庫裏放了一大堆東西。煙酒燕窩什麼的,下次你記得帶回你家去吧。

盧美雅還是習慣說周晚生在U城的家是你家。她好像天生就沒有做女兒或者做媳婦的觀念。對周晚生父母就不用說了,甚至是對她自己的父母,都冷漠得很。她也極煩那些人時不時就把一大堆東西放到他們的車庫裏。她看不起那些送禮的人。她並不覺得周晚生這個副總經理有什麼了不起。於她而言,周晚生就只是一個愛她的事事順着她的心的丈夫。他有什麼權力,哪些人巴結他,她半點興趣也沒有。甚至覺得厭煩。

從這樣一點看盧美雅,她又是一個清高到骨子裏的女人。正是這種清高讓她變得與別的女人不同,讓她具有獨到的眼光,讓她把自己的畫廊經營得有聲有色。也讓周晚生一直不能改變對她的着迷。

周晚生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初要出人頭地的目的,只是想得到盧美雅父母而非盧美雅的的肯定。也就是說,他從來都了解並欣賞著盧美雅的這一點清高。

要出人頭地,最重要的就是要在這個社會擁有金錢和權力。他為此努力鑽營奮鬥。但追尋金錢和權力的路走到後來,是周晚生自己慢慢發現,權力是一種極其美好的東西。他越來越享受使用權力的過程。他覺得那些因為他的權力,而想巴結他的人的嘴臉,十分有趣。當然那些嘴臉絕對是醜陋的,但正是因為他們的醜陋不是天生的,而是因為權力。權力把一個美好的人變得醜陋。把一個正經的姑娘變成娼婦。把一個正直的青年變成騙子。把無人不曉的惡棍變成烈士。把一個意志堅定的人變成一根牆頭草。權力是多強大的東西,強大到可以改變命運。每當周晚生看到一個人因為權力,而產生巨大的截然不同的變化過程的時候,他心裏就會產生一種快感。這種快感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人,忽然變成了能掌握很多東西,甚至是別人的意志的神,妙不可言。周晚生在這種快感里很享受。他甚至覺得,放絕大部分的精力去獲得權力,而後再獲得權力所帶來的這種快感,是人生最為有意義的事情。

周晚生想,這樣的人生才是完滿的。他鄙視那些卑微地生存的人們。當然,也許他們只是智商比他低,也許他們只是運氣不好,以致他們必定不能享受他所能享受到的樂趣。

而一個男人的完美人生里,當然是包括了性愛這一項樂趣的。如果失去了這一種樂趣,那麼,他完滿的人生,將出現一項連那些白天種地晚上種老婆的老農民,都不會出現的缺陷。

他是不允許自己出現這種人生缺陷的。

所以,他就不會出現這種人生缺陷。所以他覺得他需要和小紅像普通夫妻一樣好好相處兩天,享受一個美好的周末。他現在敢肯定,小紅是對他有情的。她為他做的一切,已經不光是一個拿了他的錢財而為他做事的小姐那麼簡單了。最重要的是,在小紅面前,他是一個絕對正常的男人。

這非常非常重要。

9

周一早上,周晚生沒有送妻子盧美雅去畫廊。他起得很早,盧美雅還在熟睡,他給她做了早餐並留了紙條,他在紙條上說今天會很忙,中餐和晚餐他都沒有空回家。

開車去公司的時候,周晚生在想自己為什麼要對盧美雅撒謊。其實他最近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要忙,只是日常工作而已。春季的投資計劃開始實施並走上正軌之後,公司里都只是日常工作。他這個副總經理當然也不至於忙得沒有空回家吃晚飯。但他的確不想回家見到盧美雅。不止是盧美雅,甚至是所有的人,他都不想見到。

他不想見到盧美雅是因為,從U城回來后的昨晚,他重新升起的男人自尊又被盧美雅無情地打擊回了三天前。

他怎麼也沒有辦法想明白,為何他能在姿色中等的小紅身上勇猛如虎狼,卻在美艷性感的盧美雅身上兵敗如山倒。

昨夜在撫吻盧美雅的完美身體半個小時后,他不可置信地狠狠地捏了一把仍然無動於衷的軟老二,痛得眼淚都差點出來了。最後他在給盧美雅的晚安吻的時候非常地沮喪。雖然他仍然努力不讓盧美雅看出破綻,但他覺得,盧美雅也一定已經覺察出一些什麼了。即便她對自己並不是那麼關心,但至少,最近的這兩次有意的求歡的虎頭蛇尾無疾而終,一定讓盧美雅起了疑心。他已經完全沒有以往的耐心與激情。即便只有他一個人熱情,那至少也是激情的一種呀,至少他還可以像一個正常的求歡男人一樣有正常的反應。

這種沮喪的情緒一直陪伴周晚生走進辦公室。踏入旋轉門之後他看到了小黃,也就是以前叫大黃的黃浩傑從接待辦公室走出來。他當然看到了正進門的周晚生,拿着手裏的資料便迎了過來:周副總,這是你交待我們收集的開發合作公司人員資料,我正要給你送上去。周晚生說:到我辦公室,你給我詳細說吧。

兩個半小時后,大黃終於差點虛脫地從副總辦公室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辦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爭相著把這一個可以和副總正面交流的機會,讓給他這個新人了。他用自己做過四五年五星級酒店服務生的細心,用了整整一周所做的這份詳細的調查報告,周晚生半個小時就看完了。在周晚生的細節提問里,他每一個回答都提心吊擔。

周晚生工作的時候是非常認真的,他是一個有大魄力也有大細心的領導。這兩個半小時里,黃浩傑不斷地解答周晚生提出的雖然不多卻一針見血的問題。周晚生對於合作公司的負責人的了解,從家庭、出身、經商曆程,到接待時顯示的個性細節都要求了解到位。

黃浩傑想,若不是自己以多年經驗的細心作為底子,今天這個報告下來,非被周晚生狠批不可。辦公室里的大姐小姐們都說挨過周副總罵,別看周副總平時笑眯眯的,工作做得不好罵起人來,可是能嚇出你的心臟病來的。

經過這一次后,黃浩傑心裏對周晚生的敬佩,不禁又多了幾分。這種才是天生做領導的人。看起來親和完美,卻有絕對的威信。

相對於以前接待辦那幾個有後台的大媽小姐,黃浩傑的這份報告周晚生當然是滿意的。

周晚生喜歡掌握一切,包括這些有可能成為將來C城大富豪的老闆們。他希望在接觸這些人時,他們馬上就會了解到他對他們是了如指掌的。而使這些人敬畏或者感激他的了解。為這些人日後將成為他的朋友,或者合作夥伴,或者他日後的敵人作準備。周晚生清楚地知道,人脈對於獲得權力的重要性。

花半個小時處理完手上的文件后,周晚生泡了一杯茶想了一會兒事。

十一點半的時候按電話把助理叫進來交待下午的事情一律放到他桌面上之後,開車直奔U城。

到U城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嫂子陪父母逛街去了,哥哥看着櫃枱。小紅正把洗曬乾凈的旅館客房床單從樓頂往下搬。周晚生一把把她拉進房間里推倒在床上,雪白的床單散了一地凌亂不堪,像周晚生此刻的心情一樣。

10

C城的華燈,漸次初上。

蘇維拉穿了一件抹胸式的春裝,粉嫩的淺藍色加大朵淡黃的印花,配一件白色的小外套,非常嬌俏甜美。周晚生沒有去酒店接她,他等在白銀時代的一個雅座里。看着蘇維拉這樣俏生生地推門進來:等很久了么?

能見到你,等再久都是值得的。周晚生起立,幫蘇維拉脫去小外套掛在一旁的衣帽架上。不得不承認蘇維拉非常會打扮自己,這種緊身的抹胸式裙子非常適合她嬌小玲瓏的身材。加了小外套則更有氣質,少了小外套則加幾分性感。

盧美雅與蘇維拉,雖然一個折騰藝術一個折騰文字,但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子。蘇維拉給人的感覺暖洋洋的,永遠很具親和力。而盧美雅則給人感覺冷冰冰的,永遠拒人於千里之外。

當然,周晚生並不覺得蘇維拉比盧美雅更為優秀更具有內涵氣質。但也當然,蘇維拉比起只有青春的本質及女人善良本性的小紅來說,又是一個更為高級一些的女人。也就是說,如果讓這三個女人在周晚生心裏排個位置,那麼順序便應該是這樣:盧美雅-蘇維拉-小紅。不知不覺中,周晚生把他風月場上的其中一個女人小紅排到了影響他生命的三個女人的第三位。

小紅當然是重要的。她的柔順。她的善良。她本色的青春。她讓周晚生終於又找回做一個正常男人的尊嚴的特殊感覺。這一些,都使她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妓女,使她在周晚生的生命中佔有了一個小小的席位。

想當然,在昨天下午從小紅身上重拾了男人的自信后,周晚生就明白了這一點:自己的"楊偉"是特殊的。是針對妻子盧美雅一人而非針對所有的女人。

所以,在今晚又把蘇維拉約出來晚餐,周晚生當然是有目的的。而這個目的他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周晚生也曾經想過,想證實"楊偉"同志來找自己,是不是針對盧美雅的特殊,其實去酒店開一間房,在接到某一位小姐的電話時說YES,就可以得到證實。但周晚生忽然不想那樣。對小姐,他可以沒有感情地來一回。因為他是愛盧美雅的,所以他想知道,感情是否是其中的因素。他多少有些欣賞蘇維拉。而他也感覺蘇維拉多少有些欣賞他。就上次的晚餐而言,蘇維拉的眼神就是帶了鈎子的。周晚生當然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想在今晚被她眼神的鈎子勾上。

今晚蘇維拉的眼神仍然還是繼續帶着鈎子的。顧海洋去了美國,她照舊可以要酒店裏任何一間房間的鑰匙。當然在顧海洋的酒店裏和另一個不是顧海洋的男人偷情是極危險的。但往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同大隱隱於市。偷情嘛,要麼不偷,偷就偷得更大一些更危險一些更刺激一些。偷情之所以比光明正大的情更快樂,不就是因為偷着更刺激么?

周晚生是一個神秘憂鬱的男人。他完美,親切,卻也憂傷,深邃。他可以柔情似水,也會冷若冰霜。他會叱吒風雲,也會沉默隱忍。他激發了她對他的好奇,心疼,以及探求的慾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愛上了這個男人。她只知道自己雖然有過好幾個男友,雖然花心一些但還不至於水性楊花。她清楚地知道,因為顧海洋的鐘情,自己現在正面臨着一個絕好的結婚機會。而沾染這個男人將會有着她不能預計的後果。但是,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心正努力地走向他。沒有別的任何想法。她想吻他。她想擁抱他。她想和他在一張床上,瘋狂糾纏。

是的,她想和他上床。就是這樣,沒有別的。

一個有着這樣想法的女人和一個對這樣的一個女人有着特殊目的的男人,當然,他們的原因是不一樣的,但並不能阻止他們的殊途同歸。

於是,蘇維拉到服務台拿了906的鑰匙,卻進了904房間。偷情的男女有時候是不需要說話的。他們只會瘋狂地剝去對方身上的衣服。瘋狂地吻或者啃咬對方的身體。瘋狂地入侵對方。動作就是他們的所有語言。尖叫和喘息就是他們的所有對話。

蘇維拉最後軟軟地倒地周晚生懷裏,她對他說了進房間后的第一句話:偷情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嗎?周晚生說:當然。

當然,周晚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11

兒童節這天,馬瑞年開車帶着納微和兒子一家三口去遊樂園度周末。剛巧經過那所貴族學校,接上嫣然一起去是納微提議的。可校方出示了李嫣然冒充馬瑞年親手簽名的退學申請。

馬瑞年最終在鎮上一間迪廳里找到了正瘋狂跳舞的李嫣然。她竟然是那家迪廳的領舞小姐。

馬瑞年氣壞了,把李嫣然塞進到車裏一直不說話。在李嫣然眼裏,這卻成為一個男人的妒忌之火。於是,這兩人,非但不能按照他們正常或不正常的結局相親近,反而愈加走遠了。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李嫣然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沒有申辯,也沒有撒嬌。她出奇的安靜使馬瑞年再次想起了她的母親李露。十七歲時的李露,也是這麼安靜地坐着,吸引了他所有的心思。馬瑞年想,這個世界上,只有李露對自己的愛情是純粹而毫無雜質的。而僅僅因為李露對自己的愛情,即便李嫣然也許並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應該原諒她,照顧她。

於是他對李嫣然說: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學校,那就不去吧。可以去找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來做。只是你這麼聰明,不讀書可惜了。希望你媽媽不會怪我。

李嫣然說:你認識我媽媽嗎?

哦,不,不認識。馬瑞年趕緊否認。對於李露,他除了辜負還是辜負,他不想讓李嫣然知道真相。

而李嫣然呢,也是害怕馬瑞年知道真相的。

她媽媽死的時候,她已經八歲了。正是開始懂事的年齡。她和媽媽過着極屈辱的生活。她總是很清晰地記得她們住的那間小屋,門很破。有男人來的時候,她就必須從窗戶爬出去,在外面逛上一個半個小時。有時候她逛累了回來的時候,門還是關着的。她知道媽媽有客人,她會蹲在窗戶底下,等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打開那個破門,興高采烈或者罵罵咧咧地離開。那條破舊的街,到處都是這樣的小房子,也到處都是媽媽這樣為了生存,而無奈出賣身體的女人。當她背錯課文的時候,從不對她生氣的媽媽就會哭着打她:你想像媽媽一樣嗎?你想像媽媽一樣嗎?進了孤兒院之後,她很用心地看書。總是夢到媽媽哭着打她。一直到遇見馬瑞年,她夢到媽媽的次數才少一些。

而這一些,李嫣然當然知道是絕對不能告訴馬瑞年的。她愛他,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媽媽曾經是一個做過那種事情的女人。

對不起,請你幫我辦復學手續吧。不過我不想去貴族學校,我想和你,還有納微阿姨住在一起,行嗎?

李嫣然在晚飯的時候這樣對馬瑞年說。

馬瑞年沒想到李嫣然會改變主意,一口應承了下來。可馬上又有些後悔了,和他們住在一起,納微會答應么?

馬瑞年想,如果能說服納微對別人承認李嫣然是寄居在他們家的親戚,那麼李嫣然就根本不會是一個問題了。但就連兒子都是放在寄宿學校的納微,會答應讓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住進自己的家嗎?

12

事情的巧合就在於,納微恰巧有一件事情要求助於馬瑞年。納微的弟弟弟媳想從外市調回C城。想要藉助馬瑞年的資金和人脈,調到一個更好的位置上。納老爺子已經退休,使不上什麼力,卻又想兒子回到身邊,就只有讓納微出面找馬瑞年了。

納微是了解馬瑞年的。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弟媳是那種沒什麼工作能力的閑人。對於錢,馬瑞年絕對願意花,但動用了關於政治的關係,傳出去勢必會對藍岸公司有影響。公司是他一手創立,他極少做一些不利於公司的事情。但眼下有什麼辦法呢?難道要得罪父親又得罪親弟弟?

果不其然馬瑞年挑着濃眉說:你不知道弟弟是什麼人?當初爸爸不讓他在C城,就是怕他恃爸爸作後盾亂做主張。現在好了,你想讓我做什麼?想調回市政府?現在的世道不同了,不是說送了錢就一定辦得成事。就算是有錢也未必就能辦成。

納微只好不做聲。馬瑞年又說:拖上一兩個月,我再想想辦法吧。

納微趕緊倒了茶給他:你知道你答應了一定會做。嫣然那丫頭就讓她跟我們住吧,反正一周也是住那麼兩天周末,她原來那間學校不是上課時間寄宿的嗎?剛巧和我們曉磊也有個伴兒。你說你,你領養她那麼久也不告訴我一聲。一個那麼聰明的女孩兒我能讓她在孤兒院裏被耽誤掉?

納微這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十分好聽。而她的心裏,當然不是這麼想的。女人對於女人,有着共同的第六感。她感覺李嫣然是要和她搶丈夫的。雖然她才十七歲,但她的眼神絕對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那是一個成熟女人的妒忌的有着預謀的眼神。

雖然照目前看來,馬瑞年確實是只把她當成一個養女來看待。也不知道這個年輕漂亮的養女,正對他有着並不單純的動機。但李嫣然那雙眼睛是騙不過她納微的。

她雖然只是一個家庭主婦,但是她並不缺乏社會經驗。她做着家庭主婦的同時,也管理着手裏的股票,還投資了朋友的美容院,她任何方面都不比馬瑞年差。當然,也不會比一個十七歲的小丫頭差。

所以,她不但接下了她的挑戰,並且,她是決定要贏的。

納微的確看穿了李嫣然的心思。

但她對李嫣然卻是極好的,早早把客房的一間佈置成了粉紅色的女孩子的房間。第一頓飯,讓保姆做了好幾個李嫣然喜歡吃的菜。第二天是周末,又拉着李嫣然去逛街,買了衣服和日用品。像一個媽媽一樣對人介紹說:這是我女兒。漂亮吧。搞得商場售貨員直誇:天呀,你女兒真漂亮。你真年輕。簡直像兩姐妹。納微對李嫣然提起馬瑞年時總是你爸爸這你爸爸那的。

她是想告訴李嫣然:馬瑞年和我是誠心收養你這個女兒。也僅僅只是女兒而非別的。

她對李嫣然極好,是想讓李嫣然拿不出對付自己的理由。在這種情況之下,馬瑞年當然是站在她這一邊的。而李嫣然在馬家,就是孤身作戰,她不想讓她有贏的機會。

李嫣然當然也了解這種被動的情況,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她知道現在的自己還鬥不過納微。於是她就只有順從。不斷地微笑再微笑,不斷地謝謝再謝謝。

在所有的事情中,李嫣然所最明顯能感覺得到的,便是馬瑞年對自己絕對不同於以往的生疏。這種生疏並不是說馬瑞年對自己不好。而是一種芥蒂,是心裏有着對她的戒備和警惕。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導致了馬瑞年在這幾個月里的變化。她現在只知道,如果不找出原因,那麼自己將永遠這樣地活在納微貌似善良大度的算計里。

她李嫣然不要這樣的活法。

但是,找到問題的出口在哪裏呢?

李嫣然用了一個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她把這幾年來馬瑞年給的零用錢取了一部分出來,然後用手機撥打了一個貼在公共汽車站牌上的小廣告的電話:喂,無畏私人偵探社嗎?

這個世界上,要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再沒有比找一個堪比狗仔隊的私人偵探更為有效而便捷的方法了。而李嫣然當然是一個絕對聰明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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