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太陽眼看就要落下去了。天邊一片血紅，老眼望去，彷彿裂開了一道口子，血不斷湧出來。

但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大家只關心一件事情：那個"史上最牛的釘子戶"到底能扛多久。一夜之間，整個城市都被這個問題挾持了。

密密麻麻的人守在各個角落和風口，目光如炬，唯恐一眨眼房子就倒了下來。房子倒下來就不好耍了。很多人這樣想。

黃勇也這樣想。我的功夫還沒派上用場呢。他捏了捏拳頭。要是誰敢上前一步，我絕對弄他個狗吃屎。站在半坡的他掃視了一下四周，黑壓壓一片，天橋上、陽台上、塔吊上、推土機上，全是伸長的脖子。有人揮着手，有人瞄著相機，有人舉著"黃勇雄起"的牌子晃來晃去，還有人乾脆脫下襯衣像旗幟一樣舞著。

黃勇覺得不應該辜負大家，猛抬腿"噌噌噌"幾步躥上了四壁孤懸的土丘，背靠搖搖欲墜的房屋，向前方揮了揮手。

"噢——噢——噢"，四周立即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叫聲。一群"棒棒"更是將竹棒有節奏地舉過頭頂，像丐幫大會在擁立新的幫主。黃勇趕緊抱了抱拳，立即引發一陣尖叫。

"黃勇，你太有種了！"有人用老式的送話器喊了一聲，如破銅乍響。黃勇不由心裏一驚。我操！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因為被人罵了一句"你娃沒種"才練起了武術。那時候，一年到頭吃不了幾片肉，眼看着隔壁張老么碗裏有片肉，就口水長流。"你娃把張寡婦的內褲偷過來就給你肉吃。"張老么敲敲碗，笑着說。肉眼看就要落進嘴了，張老么卻突然收了回去。"先拿來吧，拿來就吃。"黃勇吞了吞口水，扭頭跑了。"你娃沒種！"聽着張老么的罵聲，黃勇發誓有一天要捶死這個狗日的。後來，黃勇果真練起了散打。張老么卻因為流氓罪被關了起來。

想到這裏，黃勇眼睛就濕了。他突然懷念起張老么了。不就把別人褲子脫了嘛，現在還有人拆我房子呢。黃勇一陣血脈賁張，一扭身就鑽進了屋，舉起自製的國旗，在窗口搖起來。外面立即又是一片呼嘯，笑聲叫聲鼓掌聲口哨聲喇叭聲亂作一團。黃勇將紅旗往左邊一揮，人們就往左邊看去，往右邊一揮，人頭就往右邊偏去。三五回合下來，就出現了人浪，像足球場上一樣波瀾壯闊。黃勇搖得更加賣力了。全國拳王爭霸賽奪冠時，也沒這麼風光過啊。他搖著搖著就有點要飛的感覺了。

"他媽的，太過分了。"在十米深的腳下，有個漢子嚷了起來。只見他一把掀開同伴，撿起石頭就要往上沖。整個空氣一下凝固了，沒有人知道即將發生什麼。然而，漢子幾次上沖，都因為坡勢太陡跌了下來。同時，黃勇也飛快地撿起雙截棍，蹲起馬步，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有一回，眼看沖關就要成功了，有人突然大叫起來："快出雙截棍！快出雙截棍！"果然，黃勇就把雙截棍舞得刷刷生風。漢子終於敗下陣來。

"我操！"漢子一下倒在地上。空曠的土坑，就像一個巨大的墓地，天空也顯得那麼陰冷。"就這樣把我埋了吧。"看着對面的挖土機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在心底叫起來，隨即閉上了眼睛。

"文總！文總！"一幫人圍了上來，紛紛伸出手去。文總的全身卻一片僵硬，大家嚇了一跳。有人趕緊把手伸到他鼻孔處。"讓我躺會兒吧。"文總慢悠悠地說道。有人在文總身邊跪了下來，有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靜，太陽默默地落了下去，人潮也緩緩地散了。附近工地上的聲音，再次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