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第28節

28

凌晨六時許,在人民銀行開江縣支行門口,站立着手握衝鋒槍的武警戰士。一群人影在昏暗的燈光下來回搬運著一個個裝得鼓鼓的麻袋。李軍站在卡車上吃力地接運碼齊,嘴裏數着:"十九、二十、二十一……還有幾袋,韋行長?"

"快了,再堅持一會兒。"韋行長擦著頭上的汗回答著。

"哎呀,歇會吧,累死我了。"金庫裏面發行會計張紅見還有最後幾袋,一屁股癱坐在麻袋上,叫着苦。

"把你當小夥子用,你沒吃虧。"一起搬運的男同事開着玩笑,其他的同志們鬨笑起來。

"喂!老胡,我們怎麼算,給不給半天補休?"裝完車,張紅邊洗手邊問股室負責人胡君。

"嘿!啥子補休,都給了搬運費了,再說人都走光了,今天不開庫,你們一會兒簽了到換著休半天就是了,何必休在明處。"老胡對張紅和李軍說着,甩甩手上的水。

"當然該休半天,現在別人還在睡回籠覺,我們在這裏賣力氣。"李軍接着嘴。

縣人民銀行每年一次的解押運損傷券到上級行的行動,今年最累,按上級行新的要求,自己搬運,不能像往年那樣請民工了。每人幾十元的搬運費補貼仍然沒有平息大家的牢騷。一切完畢,已是七時左右。"我們赴湯蹈火去矣,你們留守大後方,拜拜!"守押員從駕駛室探出腦袋作著怪相。張紅沖着車上的人嚷着:"去死吧!"轉身拿着鑰匙進庫房。李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來正在打掃。

"哎呀,真臭,熏死人啦,這破鈔弄走了,減少一個污染源,過幾天我得去醫院檢查一下,這一個多月給熏得。你一個人掃就行了呵,完了關庫時叫我就是。"張紅站在金庫門口沖着低頭掃地的李軍說着,沒等李軍回應就跑出去了。

李軍抬頭看了一眼張紅的背影,又認真地低頭打掃起來,自從參加工作進人民銀行被分到貨幣發行股做金庫出納員起,這份行里員工都認為是最差的工種陪伴他已度過五個年頭。五年來他由開始的緊張、興奮、小心,到現在的泰然自若,這個過程是怎樣轉變的,只有他心裏清楚,在旁人眼中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他,心底的那份雀躍早已被經過這五年的歷練鑄造成了的那副冷靜隨和的外表完美掩蓋。他打掃完地上的垃圾雜物,將其倒在屋角裝着拆封新鈔包裝后廢棄的防潮紙和包裝袋的蠟紙箱面上,將紙箱踢到庫房門口,扯著嗓子喊了聲張紅。正在外面辦公桌前對着鏡子擠臉上青春痘的張紅,聽到喊聲扔下鏡子跑了進來,李軍取出腰間的鑰匙插進金庫門上的鎖眼裏。張紅一見,扭頭往外跑去。

"幾次了。"李軍沖着她喊著。

張紅從抽屜里拿起鑰匙跑進來,沖着李軍作了個鬼臉:"記不清了,聽見你喊我不就一下子跑過來了嗎,嘻嘻。"

"喊你幹什麼,關庫呀,鑰匙不離身,你又想被扣分了。"李軍邊轉動着鑰匙邊說着。

"這不是今天都押車走了嗎,分管行長都不在,你不會去檢舉我吧。"張紅拔出鑰匙白了李軍一眼。

"你把箱子拿出去我就不揭發你。"李軍踢了一下門口的箱子。

"又想叫我倒垃圾,美得你。"張紅看了一眼地上的紙箱,轉身就跑。

"你跑,我叫你跑。"李軍端起箱子緊走兩步抵著張紅後背。

"你離我遠點,討厭。"張紅躲閃著,轉身推了李軍一把。

李軍將紙箱扔在辦公室門口角落的垃圾堆旁邊,洗完手,坐在辦公桌前拿出賬本。

"李軍,老胡不是說我們今天可以輪休半天嗎,我上午有點事,你就在這裏堅持抗戰吧。"張紅湊過來。

"那你下午按時上班?"李軍沒抬頭慢吞吞地說。

"下午嘛,當然,但是如果我有事的話,不排除你繼續值班的可能。"

"憑什麼,領導不在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又是哪個媒婆給你找到相親對象?"

"嘿,憑你是先進,憑你獎金比我拿得多,還不夠嗎。你管我是不是相親。"

"好,好,怕了你,全當我貢獻一個相親的機會給你,不知哪個倒霉蛋會要你這種一天到晚丟三拉四的傻大姐。"

"你才傻呢。"張紅用挎包在李軍背上打了一下跑出門去。

張紅走後,李軍將賬本放進抽屜里,取下文件櫃頂上的挎包,剛放在辦公桌上,辦公室的小林進來,讓簽字領降溫費。

"李軍,給我找個防潮蠟紙箱,還要點防潮蠟紙。要沒拆爛的,我有用。"

"這段庫里沒進新鈔,都是流通券,哪來的箱子。"

"那你給我記在心裏,有的時候給我騰空一個。"

小林見桌上的挎包,一把扯過來。

"經常都見你背這個老帆布挎包,好土喲,換一個嘛。"

"呵呵,習慣了,我本來就是土農民出生。"

"哎呀,好大個飯盒,行里發的那個不鏽鋼的你不用呀。"小林打開挎包翻騰著。

"那個太小,你們這些女娃兒是不是都愛亂翻東西。"

小林將挎包往桌子上一推:"誰稀罕。走了。"

小林出門一轉身看見垃圾堆旁邊的箱子嚷了起來:"李軍,這不是才丟了一個箱子嗎,你給我說沒有。"邊說邊走過去。

李軍陡然站起,隨即又坐下急忙說:"今天運破鈔才打掃了庫房,怕是裝了有幾千萬個細菌,你要是覺得還可以將就用,把垃圾倒掉,拿走就是。"

已將手伸下去想扒拉一下看的小林聽到屋內李軍的話,將手縮了回去:"那就算了,你另外給我找,別忘記了。"

李軍看着小林的背影,吁了口長氣。他拿起掃帚開始打掃起辦公室來,他將文件櫃里的一些雜物丟在地上,漫不經心地哼著小曲,眼睛和耳朵卻沒有閑着。他出去將紙箱拎進來,放在辦公桌後面,臉對着門口,將挎包里的飯盒拿出,以極快的速度扒開紙箱面上的垃圾和防潮紙,將箱底躺着的一捆十元面額的流通券放進挎包,將挎包放迴文件櫃頂。這才又慢條斯理地打掃起一地的雜物裝進箱子,拎出放回垃圾箱旁邊。

下班時,李軍見樓上的人都下來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他拿下文件櫃頂的挎包背在身上,又從抽屜里拿出兩本雜誌捏在手中,關上辦公室門。

"李軍。"剛從樓上下來的行長在剛轉身走出兩步的李軍後面喊了一聲。

李軍大腦瞬間空白,他站住了。下意識地將拿着雜誌的手伸進挎包里放下。

行長走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對他說行里行政辦公會議已研究決定讓他下星期參加市人行系統的點鈔比賽,這幾天好好準備一下。李軍連忙點頭答應着,看着行長的背影,他這才緩緩地將手從挎包里抽出。出了辦公樓大門,他感覺後背一陣涼意。

縣支行的貨幣發行是和金庫保衛歸屬一個科室,四個守押員和三個發行人員都在一個大辦公室上班,平日,這裏是行里最熱鬧之地,像今天這樣的機會對李軍來說是太難得了,曾經一次在庫房角落的紙箱裏已躺了兩個星期的那捆東西才得以弄出去。今天還算是有驚無險,李軍在心裏暗自慶幸著。

幾年前,在李軍進人行半年後的一天,從上級行押運下來的庫款,在經過一一清點后入庫按票面金額碼放在木架上。女會計是不會在木架上翻上翻下的,只能站在下面給他傳遞,這活當然是他自己的事,放好后,他將麻袋堆放在庫房角落,以後運鈔時要用。過了幾天就到了月末,行長查庫后,賬實相符,一切正常。半月後打掃庫房衛生,他看見屋角的那堆麻袋,便想整理捆好放在木架底層,當他拿起最後一個麻袋時,卻感覺有些沉手,他伸手往裏一抓,指尖觸及的一瞬間,他的心狂跳起來,他慢慢拿起來一看,是一捆十元面額。他腦海里急速翻查著,抬頭盯視着頂層木架上自己親手碼得整齊如一的十元面額區。他不知自己哪裏出了差錯,這是多出的一捆,還是當時會計粗心少遞上來一捆,但月末行長查庫時明明是賬實相符的呀。他不動聲色地將麻袋卷好放在木架底層,他看了看在用毛巾擦下面架柱的女會計,說他爬上架子打掃一下上面。他從女會計手裏拿過毛巾在盆里清洗了一下爬上架子,在十元區邊上慢吞吞地擦著,眼睛卻在清點着頂層的數額,他發現原來是自己在中間堆放錯位,正好差一捆的空穴。他心裏頓時興奮起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幾天後,農業銀行存款五百萬元,剛報了代號,工商銀行報取款,李軍給股長說不用開庫了,就在業務庫清點后做賬直接交接庫款。胡君覺得可以這樣操作。等農業銀行繳存后,他們就在業務庫等候工商銀行取款。十多分鐘后工商銀行才到,看着點鈔台上堆的庫款,工商銀行的出納股長笑了。

"你就讓我一捆捆地往車上放呀,麻袋呢。"

"你們光知道拿走,不知道還回來,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給,自己想辦法。"張紅一臉不高興地說着。

"哎呀,行行好吧,別耽誤時間了,下次一定全部還回來。"

"我們還想是給點新鈔自帶包裝哩。"工商銀行另一位出納說。

"想要新鈔,美死你了。"張紅說。

胡君問李軍有沒有麻袋,李軍笑了笑說庫里還有幾條麻袋,借給他們算了,他讓張紅拿鑰匙開庫后,張紅守在點鈔台前看着工商銀行出納一一清點出庫。他走進金庫拿起捆好的幾條麻袋,想了想,他把所有的麻袋解散一併拎了出來。他出庫后將左手的麻袋扔到點鈔台前,右手的麻袋扔到業務庫角落。轉身關上庫門,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張紅,關庫。"

張紅聽到李軍的招呼回頭趕快過來掏出鑰匙和李軍一起鎖好庫門。

"看看這幾條夠嗎,不夠那裏還有。"李軍對工商銀行出納股長說。

"還差一條吧。"工商銀行出納股長一邊裝袋一邊說着。

李軍走到屋角拎起一條麻袋扔過來。

"好了,好了,下次一定如數奉還。"

"你長點記性就是了,別光知道進不知道出的。"張紅搶白著。

"吝嗇婆,小氣包。"走出庫門時工商銀行出納股長回頭沖着張紅喊了一嗓子。

"你再說,我抽死你。"張紅追了出去。

"這剩下的麻袋還放回庫裏面吧。"李軍指著屋角的那堆麻袋問胡君。

"暫且放那兒吧,你們下次開庫放回去就是。"

中午下班后,李軍背起挎包走到街邊常去的飯館,他拿出飯盒,買好飯菜坐在桌上正低頭吃着。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李軍,吃飯呀。"李軍抬頭一看,是股長鬍君。

"呵呵,你也在這吃呀。"李軍應酬著。

胡君買好飯菜后坐在李軍身邊一邊吃一邊說着:"過幾天中支發行科要下來檢查工作,行里上午開會了,要求我們除了賬務要做好外,辦公室和庫房清潔衛生也要搞好。你們抽時間自己整理一下。"

"內庫前兩天才打掃了,就是外面業務庫臟點。都是那幾個保衛上的臟鬼弄的,還有那堆木箱也得處理了。我下午就去收拾一下。"

"那好吧,庫房就歸你了,辦公室我就安排保衛上那幾個來弄。木箱的事我一會就去找人,最晚明天拉走,裝鈔票的箱子做沙發的可願意要了,開始一元一個,現在我給他漲成三元了,這是我們股里小金庫的收入。"

吃過飯,回到辦公室,李軍坐在辦公桌前翻了一會借來的武俠小說,他覺得自己怎麼都無法定下神來,他知道都是那麻袋裏的那捆東西鬧的。終於,他還是按捺不住了。他起身走到業務庫外的保衛室,守押員王川正矇著頭呼呼大睡。他掏出鑰匙打開業務庫門,打開自己的保險櫃,從屋角麻袋中取出那捆東西,放進保險櫃底層。他鎖好后,環顧四周,裝鈔的木箱已佔了小半間屋子,還有三個破損的蠟紙箱裝着包裝袋及撕爛的防潮紙,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一閃。他打開保險櫃,拿出那捆東西,從蠟紙箱裏扯出一張髒兮兮的防潮紙裹好,放進一個破損的蠟紙箱裏,然後抓過一堆防潮紙放進去,又將一些雜亂的包裝袋放在上面。他盯視片刻,鎖上了業務庫門。

第二天下午,拉木箱的過來,胡君和幾個保衛幫助將木箱從業務庫里拿出后李軍就開始打掃衛生,一直磨蹭到下班時分,李軍出來看了看,辦公室里的人陸續上樓簽到去了。他又進去,值班的守押員王川進來說要不要幫忙。李軍說不用。王川看了看說那我幫你把這幾個紙箱扔出去吧,說着一隻手拖着一隻箱子就往外走。李軍渾身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他已經無法阻攔,趕快也拖上另一隻箱子跟了出去。

王川拖着箱子出來走到牆角的垃圾堆前放下:"就扔在這裏吧。"

"好的,好的。"李軍將拖着的箱子重疊在另一隻箱子上。

李軍洗完手進辦公室坐下,估計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上樓簽到,剛上樓就和行長碰個對面。

"才下班呵。"行長招呼著。

"呵……是。"李軍答應着,他怎麼也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發抖,他不敢多說話了。

行長走下樓看見了一樓牆角的那堆垃圾,他喊了起來:"李軍。"

剛拿起筆寫名字的李軍聽見喊聲手中的筆一下子掉到桌上,他趕緊答應着衝下樓,在樓梯拐角時腿一軟差點跪下。

"這麼多垃圾怎麼還不倒出去,堆在這兒。"行長指著那幾隻箱子說。

"呵,倒,倒,一會我就清理出去。"李軍急忙回答著。

"後天中支就要下來檢查了,你們一定要搞好清潔衛生,明天上午行里全部大掃除。"

李軍看着行長走遠了,趕快上樓簽到,他見簽到本上全寫滿,知道人都走完了。下樓回到辦公室,他想着現在是唯一的機會了,不可能讓行長明天早上再見到那堆垃圾了。他背上挎包拿出飯盒放進抽屜,關上辦公室門,走到垃圾堆前,他端起上面的箱子。

"你在那兒幹什麼?"王川端著飯盒邊吃邊從保衛室走出來。

李軍嚇得一哆嗦,箱子掉下去,一回頭見王川正站在保衛室門口。

"剛才挨了罵哩,行長說讓清理出去,來呀,幫忙呀。"

"呵呵,箱子都是我給你拖出來的,我正吃東西呢,你自個忙吧。"王川縮回屋裏。

李軍看了看四周沒有一個人影,趕快將底下箱子裏的東西拿出扔掉防潮紙放進挎包里,一隻手拖一隻紙箱往大門口拉着,放在街邊的垃圾箱旁邊后,回來從門衛屋裏拿來掃帚,將地上的垃圾掃乾淨倒進最後一隻紙箱裏,拖出大門放在垃圾箱旁邊。放回掃帚,他顧不上洗手就匆匆離開了單位大樓。

有了這戲劇性的第一次,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他的人生也走進了一條畸形的死胡同。

上班不久,建設銀行取款,李軍和張紅開庫清點完畢,建行的運鈔車遲遲未到,股長鬍君打電話催促着,金庫守押員王川幫張紅將已清點完畢的麻袋和箱子搬到外面的業務庫,李軍和張紅鎖好庫門在業務庫等候着。

"來,再賭一把。"王川看着這堆鈔票掏出硬幣。

"來就來。"張紅湊了過來。王川將硬幣往點鈔台上一轉,在硬幣快速旋轉時伸手摁下:"張紅,女士優先。"

"正面。"

"李軍,你說。"

"反面。"

"我說是反面,開。"王川邊說邊攤開手。

"你兩個輸了,這是我的。"張紅一屁股坐在一個紙箱上。

"別得意,再來。"王川又轉了起來。

"李軍,你先說。"

"還是反面。"

"我還是說正面。"張紅坐在箱子上嚷着。

"我還是跟定李軍,開。"王川攤開手。

"哈哈,你兩個笨蛋,又輸了。"張紅高興地將一隻腳放在另一隻箱子上。

"我就不信,再來。"王川又轉了起來。

"我說還是正面。"張紅搶著先。

"李軍,我先猜還是你先。"王川望着李軍。

"那你先請。"李軍眯着眼看着王川。

"我這回就跟着感覺走一回,正面。"

"我還是猜反面。"

"哈哈,我還是發一回財。"王川攤開手見是正面,興奮得將一個麻袋拉到自己跟前。

"哎呀,我發財了發財了。"張紅也拉一個麻袋到自己跟前。

"來,最後一回,猜。"王川又轉了起來。

"反面,我整死不改。"李軍咬着牙說。

"我還是跟着感覺走,反面。"王川笑着說。

"正面,我才是堅決不改,正面。"張紅說。

"哈哈,又是正面,給我。"張紅將王川面前的麻袋拉過來,又搬過一個箱子。

"你個霉炭頭,跟着你倒霉,今天晚上我都不敢摸牌了,吃進的都吐出來了。"

"你們幹什麼,又在過乾癮,哪個贏了?"胡君進來問道。

"你看是哪個前面的兩隻腳都放下來護財嘛。"王川看着屁股底下坐着一個箱子、兩隻腳各踩一隻箱子、兩隻手各抓着一隻麻袋像青蛙一樣蹲著的張紅。

"五百萬元,給她都搬不動。"

"要真是我的你看我搬不搬得動。"

"李軍那天還輸了二千萬哩。"

"那是他吃進去後來又吐出來了才輸的。"

"起來,起來,不玩了。"胡君見已進庫的建行出納和守押員,將張紅拉起來。

"哎呀,真要是我有這麼多錢就美死人了。"張紅戀戀不捨地從箱子上下來。

李軍將麻袋解開,將庫款放在點鈔台上讓建行出納一一清點。然後他們自己重新整理裝袋。辦理好出庫手續后,回到辦公室,王川又說剛才李軍猜硬幣的事,挨了四個白板,一次都沒中。李軍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一想這只是玩笑,想發火又覺得沒必要,但這陣子每賭必輸也不是個好兆頭。自己還是要多點小心才是。

晚上,李軍到大舅家,舅媽說大舅還沒回來,讓他等一會。坐在客廳里,李軍心神不定,他想着如果大舅的承諾真的能兌現,做大豆期貨能一本萬利的話,他想在這半年內一定能把庫款神不知鬼不覺地補上。想着想着,大舅回來了,他急忙詢問行情。

"呵呵,這段真是過癮,我們的多頭主力那是一出手所向披靡。"大舅眉飛色舞地擺活着。

"大舅,我想抽點錢出來還上一些。"李軍吞吞吐吐地還是說出了來由。

"那怎麼行,現在撤離可是要影響建倉的。怎麼也得等這一波行情過了才能平倉。否則賠大了。"

"那還得等多久?"李軍有些不放心。

"最多個把月吧,到時候你的本錢可是能翻一兩番呀,一輩子有多少個這種機會,沒有,現在的大豆那可是金豆子呀。"

李軍看着大舅的神態想來多說也無用,只能聽天由命了,幾年來從第一次用庫款還清賭債后,不到一年他就將贏回來的錢還了回去,但是以後就沒那麼幸運了。人總是這樣,當一種習慣成了自然後,要想改過來那是很能難的,除非脫離那個環境。但李軍每天都面對着成山的鈔票,那種得手后的亢奮無時不在鼓勵着他繼續,但隨着每次的有去無回,他偶爾也心驚膽顫過,但他總是企盼著下一次的成功,這大概就是賭徒心理吧。去年在大舅的遊說下他把還款的希望寄予股市,那些老賭友他都一概拒而不見,他不想失去現在的擁有,他要博一回。

星期二剛上班,辦公室就通知九點在會議室開會,和往常一樣,大家都準時坐在會議室等候,九點過十多分,行長進來,後面還有市中支的幾個人。行長給大家介紹中支才上任不久的貨幣發行科曾科長后,致了幾句歡迎辭。曾科長講話,先是肯定了支行去年的發行工作成績,也道出了此行目的,按照上級要求對市轄各縣級支庫進行突擊檢查。散會後發行人員立即開庫。

李軍幾年來面對檢查已經能鎮定自若了,他和張紅走在前面,行長和中支領導緊隨其後。當李軍和張紅的兩把鑰匙插進鎖孔同時轉動后,金庫打開,李軍推開門后,立即將鑰匙取下別在腰間,張紅也將自己那把取下放在衣兜里。行長和曾科長對視一眼微笑地點點頭。李軍將賬本拿給中支的檢查人員后,便站在一旁,曾科長仔細檢查了庫內堆放的一個個未開封木箱和蠟紙箱上的錫封印的完整后,才開始清點代碼核對金額。然後從木架底層一一開始清點起來。李軍看着曾科長的清點方法漸漸開始緊張起來,每一個區域行列相加后,曾科長都要將中間兩行順列通底取出查看。兩個鐘頭過去了,四周的第二層區域曾科長仍然不厭其煩地在架子上爬進爬出。李軍的腿開始打顫起來,旁邊站着的張紅幾次都想坐到屁股後面的木箱上,但看到行長背着手站立着聚精會神地看着曾科長的清點和登記人員的核對,始終沒敢坐下。三個小時過去后,開始檢查到第三層,曾科長乾脆站在高凳上每個區域挨個清點,當曾科長拿開最靠裏邊頂層中間的幾捆庫款后,隨着曾科長的喊聲,李軍癱坐在屁股後面的木箱上。

賈仁趕到臨江大酒店時,張副市長已等了多時,賈仁知道他是為了侄女的事而來,但他能不能幫上忙,心裏沒底,不過還是想先將他安撫一番再說。

"你可來了,你說我那侄女的事怎麼弄,我大哥大嫂這幾天攪得我頭都大了。"張副市長看見賈仁迫不及待地說着。

賈仁在接到張副市長電話后心裏也有些煩,還是在兩年前他任市人行辦公室主任時幫忙將剛上任不久的張副市長的侄女張紅安排到宜江縣支行的,那丫頭他見過,一臉的青春痘,大大咧咧的。這次宜江縣人行在中支突擊檢查中發現的金庫監守自盜案,原本是想內部先查明情況再移交司法機關查處,沒想到當天晚上涉案的縣支行金庫發行出納李軍寫下悔過書後從六樓跳下當即摔死,司法機關介入發行會計張紅當場就被拘留了。現在誰都不願沾邊這事,中支因為沒有及時移交司法機關造成涉案人員跳樓自殺,都在頭痛不知怎樣收場,這個時候賈仁是不會去自找不痛快的。

"這事不能急。我從側面了解了一下,你那侄女好像不是同謀,這就好辦些。一會曹胖子就過來,看他怎麼說嘛,不急,不急。總會有辦法解決的。"賈仁安撫著。

說話間曹局長進來,王珂端著一個果盤進來放下后,給每人斟上茶,關上門出去。

"呵呵,賈經理,我現在可是知道你們的國家金庫是咋個管理的了,五年了,還每年都是單位先進職工,心思都花在倒騰鈔票上頭了。老張呵,你家那個丫頭真是笨,一問三不知,單位反映說光是丟鑰匙,關了庫把鑰匙插在金庫門上忘記取下來就被處理罰款四五回。"

"她可是沒有參與監守自盜呀。都是那個小混蛋一個人乾的事。"張副市長急忙說。

"初步查明好像是不關她的事,我說了查明的確沒事就放人,讓單位去處理。"

"那就好辦,只要不涉及刑事案就好辦。"賈仁鬆了一口氣。

"那單位這頭就全靠老賈說話了。"

"可能……怎麼也得背個處分,我盡量往輕處靠就是,這幾天我盯緊這事。人什麼時候出來?"賈仁問曹局長。

曹局長看看錶:"現在都下午五點過了。明天吧。"

"別,孩子還不定給嚇成啥樣呢,你看能不能今天就出來,別在你們那拘留所多過一夜了。"

"那我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曹局長拿起手機。

"喂,鄭局長嗎,你們縣的人民銀行那個案子怎麼樣了,哦,哦,那你們現在就可以放人,對現在,別等到明天了,讓他們單位自己內部處理就是了,我們不摻和了,好,就這樣。"

"好了,一會鄭局長親自去處理,放心了吧。"

"好,那我現在給她父母打電話去拘留所門口接一下。"張副市長拿出了手機。

賈仁第二天就找中支的哥們兒兒了解處理意見,基本上定了調是記大過一次,扣除全年獎金,罰款一千元。組織的結論是因為有多次李軍從金庫將庫款放進廢紙箱、木箱或麻袋夾帶出庫,張紅非但絲毫沒有覺察還多次將裝有庫款的紙箱扔在垃圾堆。雖然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的,但是負有玩忽職守的責任。賈仁多方遊說,最後在罰款上增加一千元,共計罰款二千元,記大過改為記過處分。因記大過是要影響以後調資的。這一點賈仁是很清楚的。

事後,張紅被調到計劃部門,但計劃調研是要動筆杆子的,這對一天到晚不學無術、只知道打扮的張紅來說,每天都度日如年,狗屁不懂又完不成安排的任務,四周都遭白眼。賈仁在張副市長的多次要求下,只好將她調到自己的城市商業銀行安排一個閑崗才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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