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第1節:

邵林領了平生第一筆工資,大搖大擺地回家,把嶄新的十五張粉色人民幣甩在床上,嚷嚷着大撮一頓。

樂北很開心,高興地說:"這頓飯必須吃!而且咱還得請一個人!"

"請誰啊?"邵林一臉疑惑地問。

"你這工作,不是我同事幫忙找的嗎?發了工資,咱們怎麼着也得請人家吃一頓飯吧,別讓人家覺得我們沒禮兒沒面兒。"

"嗯,這倒是,行,那就明天,正好我早班。"邵林迎合著。

第二天來到公司,樂北直奔雲濤的座位。

"幹嗎啊?又沒遲到,跑什麼?"雲濤不解。

"專門找你,晚上一起吃飯吧!"

"哎喲!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雲濤滿臉洋溢着喜悅。

"嘿!這話說得。晚上簋街曉林見啊,我男朋友請客。"

"啊?……他……"雲濤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在星巴克幹得不錯,發工資了,說必須謝謝你!"

"行!去!我下午外出,然後直接去那裏佔地兒。"他知道沒有拒絕的理由。

晚上,樂北和邵林趕到簋街,雲濤已經佔好了座位。她拉着邵林,直奔雲濤走來。

樂北抬起和邵林牽着的那隻手,介紹說:"這是我男朋友邵林。"

"你好!"雲濤面無表情地打着招呼,順勢伸出自己的右手。

邵林趕忙鬆開樂北,上前一步,雙手握住雲濤,"你好,你好,這次的事兒多虧你了!"

"沒事兒。"雲濤簡單回答。

這頓飯的氣氛莫名尷尬,除了邵林端著酒杯向雲濤再表謝意外,剩下的大部分時間裏,他們基本沒有交談。樂北像是說着單口相聲,希望活躍氣氛。火鍋升起的熱氣猶如屏風般模糊著彼此的視線。席間,話不多的雲濤透過朦朧的蒸汽,肆無忌憚地觀察著坐在對面的男人。緊貼頭皮的寸頭,有點兒像是從大牢裏剛放出來;吸煙的時候,會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蹺起的二郎腿,在吃飯的過程中抖動了無數次;別張口,否則每句話中必帶髒字。和旁邊的樂北對比,簡直就不是一路人。

結了賬,雲濤禮貌道別,隨手招呼了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這男人,太像娘們兒了。不抽不喝,跟你吃飯,一點兒都不帶勁!"邵林看着他的背影,又點了一根煙。

"人家這才叫新好男人呢。誰像你,整天煙酒不離手。"樂北瞪了他一眼。

"不就是幫着找個工作嗎?你至於胳膊肘就往外拐嗎?!我還跟你說,憑男人的直覺,他一定是喜歡你,以後少他媽跟他聯繫啊!"

"嘿!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卸磨殺驢!要不是雲濤,你現在還在家混呢!"樂北支棱著兩個胳膊,動了肝火。

"別他媽整天把雲濤掛在嘴邊,你要是覺得他好,跟他去啊,跟我特委屈吧?告訴你,活該,要是煩,趕緊滾蛋!"邵林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熱鬧的簋街上,已經有人駐足觀看。

樂北能感覺到有一團火竄到頭頂,此刻,她的懦弱,她的面子,全都拋在了腦後,使出全身的力氣大聲說:"好!我滾!"說着拽開一輛計程車的門,離開。

當初,她背棄所有朋友的忠告,跟着他過苦日子,甚至拉下臉和他去碰瓷,幫他找工作,而他呢,不領情也罷,還在大街上當眾羞辱,她真切地感覺到委屈,坐在計程車里肆無忌憚地大哭,聲音瀰漫在整個車廂里。

天氣逐漸轉暖,樂北和邵林的冷戰終於結束。

這些日子,她很糾結,想着要不要和邵林提出分手,但最終,還是被邵林親手調製的一杯咖啡打亂。白色的紙杯上,歪七扭八地寫滿了"對不起"。樂北的那些決心,在看到杯子的一剎那,就功虧一簣了。

次日,樂北到公司有點兒晚。有別於從前,總感覺有很多雙眼睛盯着她,還不時有人沖她友好地打着招呼。她很疑惑。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趕緊撥通了雲濤的電話,探個究竟。

那次吃飯後,兩人都變得拘謹起來,除了工作,已經很少有過多的交流。

"我,樂北。"聲音很小,言語間帶着幾分緊張。

"幹嗎啊?跟小偷似的。"

"我怎麼覺得今天公司里的人都不太對勁兒啊,特別是看我的眼神。"

"你還不知道?你們那個行政經理要離職了,論資歷,論工作,這個職位應該非你莫屬。大家肯定是聽到這個消息,拍你馬屁唄。你就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努力啊。"

樂北心裏樂開了花,這是好事啊。她坐在那裏,開始憧憬著工資翻倍后的生活,盤算著要和邵林一起出去旅遊,還想打越洋電話給班步,讓她別在地球那端受罪了,其實在北京,一個職高生也可以過得挺好。她甚至有衝動,想站在清華、北大的門口高喊,上大學不是唯一的出路。

這段時間,樂北可謂春風得意。走到哪裏,都帶着燦爛的笑容,部門的小助理在私下,已經開始偷偷叫她經理了。雖然她嘴上一個勁兒地喊著別瞎叫,但心裏卻美滋滋的。

中午正巧碰到雲濤,大老遠就打起招呼,走近的時候,雲濤笑道:"是不是現在的感覺特爽啊?"

"哈哈,那是,我都快樂瘋了。不過也就跟你說說,在別人面前,我還是很收斂的。"樂北嬉皮笑臉,兩個人的關係也因樂北的即將升職而有所緩和。

"小心樂極生悲啊。"

"別咒我!"樂北翻了一個白眼。"你跟馬總那麼好,趕緊幫我打探一下風聲。"

"樂北,其實……我馬上也要離職了,想自己做個旅遊公司,我覺得我有這個實力,趁著年輕多掙點兒錢。"

"啊?!你也要走了,這裏不是挺好嗎?馬總對你也不薄,掙得也多,自己創業,多難啊?"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現在不努力還等什麼時候啊,再說了,我還得多掙錢,娶媳婦呢。"

"看出來了,你和班步一樣,都那麼有理想,我只有羨慕的份兒了。"樂北嘟著小嘴。

"你不也有理想嗎?還想當主持人,那就趕緊努力呀。這裏不是長久之計,我覺得有機會你也跳槽吧。"雲濤有條不紊地說着。

樂北沒再說話,點着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不明白,為什麼班步和雲濤都那麼優秀,她剛想為自己的小成績歡呼雀躍一下,卻發現他們早已站在了更高一層的台階上了,每次都想拚命追趕,但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近日,所有的美好,都寄托在即將升職的幻想中,接到馬總電話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加速。這個職位即將屬於自己,於是,她大步流星地朝馬總的辦公室奔去。

辦公室大門敞開,馬總正對而坐,旁邊的沙發上,還端坐着一位陌生人,大概三十歲,穿着得體,眼神中帶出的自信,有種班步的感覺。

"馬總,您找我?"樂北面帶微笑地問著。

"是啊。"說話間,馬總示意了下沙發上的女子,"介紹一下,這是咱們新來的行政經理,以前在知名的大企業干過,相當有經驗。一會兒,你帶她熟悉一下公司的情況,以後就要多多配合了。"

聽到"行政經理"這四個字,樂北頓時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至於馬總後面說的話,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剛剛燦爛的笑臉,瞬間消失,彷彿一切靜止。她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努力調整著情緒,僵硬地笑着說:"好!我去安排!"轉身離去的時候,自己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這天,對於樂北來說是黑暗的。曾經那麼多美好的憧憬,在這一刻全部成為美麗的泡影,她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來。

整個下午,樂北帶着這位經理大人,走訪各個部門。她的心情已跌入谷底,空調吹得她手腳越發冰冷。她最怕別人異樣的目光,就連部門的小助理也不再和她開玩笑。前幾日還春風得意,如今已灰心喪氣。

下班,樂北第一個離開辦公室,她不想在這裏久留,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剛入職的時候,公司只有四個人,她那麼努力,一直到現在,不管多忙,加班多晚,她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可在所有人都認為該她升職的時候,卻無情地被別人頂了。她不服氣,她委屈,她難過。

手機響起,雲濤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沒事吧?"

"我……我就是覺得挺沒面子的,你說,我工作做得挺好啊,怎麼……"樂北的話語中帶着委屈。

"樂北,我也是才知道的,來的這個人很有背景,馬總之所以選她,是因為有人承諾過,只要這人做了公司的行政經理,他就馬上融資過來,而且不是小數目,你說這好事誰不願意啊。"雲濤在電話里解釋著。

上學的時候聽說過,有錢人家的孩子,交幾萬塊錢的贊助費,就可以去重點學校讀書,而今,錢依舊可以讓你做到你想做的工作。樂北冷笑,說:"哼,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沒事,你放心吧。"

"我這周就離職了,你工作的時候小心點兒,別耍小孩脾氣,工作就是這樣,你得想開,記得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雲濤語氣中帶着對她的牽掛。

"好的。"樂北不再多說,只想安靜一會兒。

步入社會後,這是她第一次備受打擊。她以為只要努力工作、任勞任怨,就一定會有回報。而現在,她懂得了競爭的殘酷,看清了現實的複雜,明白了付出不一定有收穫,相信了金錢的重要性。

一進家門,她看見邵林正拿着遙控器,漫無目的地對着電視換台,地上倒著幾個空啤酒瓶。樂北沒有說話,徑直走到床前躺下來。邵林見狀說:"病了?"接着用手去摸她的額頭。

"沒事,就是有點兒累。"

"哦,那你睡會兒吧,正好我跟哥們兒出去喝點兒酒,這大熱天的,在家裏憋著難受。"

樂北沒有應答。她本想和邵林說說今天在公司的經歷,但進門的一瞬,把所有的話都埋在了肚子裏。眼前的這個男人,除了喝酒、逗貧,關鍵時刻,什麼也幫不上!

辭職的念頭湧上心頭,可離開公司,再找一份工作有多難,樂北深有體會。她害怕再過那種沒錢的日子,她必須要面對現實。整個晚上,輾轉反側,看着天色漸漸泛白。什麼面子不面子的,誰會跟錢過意不去,只是以後不再那麼認真,混日子就得了。

從那天開始,樂北最後一個進公司,下班第一個離開,面對每個人,她依舊微笑,只是笑容不再那般真誠。她開始學着每天早晨戴上隱形的面具,她開始學着人情世故。

不知不覺中,這樣的日子,一晃半年。班步除了上次打來了那個電話,就再也沒有消息。樂北猜想着,她在那邊的生活,是不是也正經歷著此般的磨鍊?

第2節:

半年裏,班步一邊上學一邊在KTV打工。沈悅過了語言課,也經班步介紹做了服務員,一周上四五天,每晚八點到凌晨兩點。兩人與同事和老客人的關係混得很熟,猶如一家,每次下班都是臨場找朋友送。班步本來設想,她在新西蘭的關係網會以學校為落點,呈擴散狀展開,不曾預料,這點最終還是落在了夜間娛樂場所。

和在北京賣雪茄相比,在這裏打工是絕對的體力活,不過在這裏沒有欺生,沒有高低貴賤,他們全部是用稚嫩翅膀飛到國外的小鳥,無論家財萬貫,還是饔飧不飽。

整個學期下來,看似一切都在正確的軌道上,有條不紊地行駛着。每周班步都會給父母打電話告之她的近況,只是對每天平均睡眠只有四五個小時的事卻隻字未提。前幾個月大款也經常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會給她匯錢,讓她吃飯別省著,打工也悠着點兒。還說現在中國車價下來了,等她回來就給她買輛車。而近日,聯繫卻日漸減少,是不是時間真的可以讓兩個人的關係漸漸變得淡漠?周圍的朋友告訴她,兩地戀是很難走到最後的,感情淡了,總會分開。

班步每天拖着疲憊的身軀,一會兒飄到學校,一會兒飄到打工的地方。這兩樣皆不可放棄,它們必須共存,這需要用堅定的信心和堅強的意志去堅持,難道留學真的是那麼難以為繼的事嗎?雪上加霜的是,大款近日很少給她打電話了,班步打過去,他不是困得想睡覺,就是忙碌在各種應酬中,嘈雜的環境中也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如果失去大款之後的學費支援,她的留學將如何繼續?她已身心疲憊,再次撥通大款的電話。

"喂。"電話那端傳來亂鬨哄的聲音,說話、划拳、乾杯聲混成一片。

"又應酬呢?"

"是啊……"停頓了下,背景聲音變得安靜,估計已走出包房,"最近在追款呢,欠款太多,不應酬,款回不來啊。"

大款並不關心班步的近況,她也只能不問自答。

"我這兩天累死了,每天還是睡幾個小時,有的時候客人三點才走,我和沈悅到家都四點了。"

"你悠着點兒吧。"

"我怎麼悠着啊?還為下學期的學費發愁呢。"

"那也別累壞身體啊。"大款應付著。

"那也沒辦法啊,總不能上完一年就輟學歸國吧?"

"……他們又叫我回去呢。"大款和平時一樣,並沒有接着學費的問題說下去,匆匆收線。

班步的壓力有增無減,她預感到,一波巨浪朝她襲來。她努力將自己從種種憂慮中解脫出來,將全部心思放到書本上,希望能像上學期一樣,打工、學習、心無雜念,拿到三個A的成績。然而,她卻心思複雜,各種擔心悄然爬上心頭,雙眼直視書本,而焦距卻是錯誤的,愁緒佔據整個大腦。如果下個學期交不上學費,今天的努力又有什麼意義?難道再傍一個大款?絕不可能,自從來新西蘭就了解到,同學、朋友之間,吃喝玩樂,全部分攤,和北京可不一樣,別說傍個大款,就連找個請客吃飯的人都難。至少在她的身邊,這種人並不存在!

心煩意亂中,班步打開電腦,連上網。習慣性地打開MSN,然後才點開QQ,久久沒有登錄,甚至都快把密碼遺忘了。

QQ連續發出它獨特的提示聲,博士頭像再次閃動。這一幕,生生把班步的記憶拉回到兩年前,她第一次在QQ上搜索"海外"這個關鍵詞,她與王蕭冉的每一次聊天。沒有他,也許她就沒有勇氣踏出國門;沒有他,就沒有人能給她出國的指導;不出國,她無須為錢而棲棲遑遑,也不必非要事與願違地傍個大款。

"步步,最近怎麼樣啊?怎麼也不見你上QQ?看到留言回信哦。"

……

"又一個月過去了,怎麼還是沒有你的消息?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嗎?"

……

"步步,我最近在申請英國的博士呢,已經初見端倪了。你好嗎?"

……

最後一條留言的時間顯示是昨天。

"步步,你還在新西蘭嗎?還是QQ被盜了?打過你中國的手機號碼,已經停機了。我想,我們不會就此斷了聯絡吧?很是擔心你的近況,看到信息回一個好嗎?"

班步看到這裏,眼淚突然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大概是被這一連串的留言所感動,至少還有人惦記着她,關心她的近況,也可能是因近日壓抑的情緒,而就此宣洩。看到王蕭冉的頭像是彩色的,她抹了抹眼淚,開始打字。

"我來了……"她的眼睛再次模糊。

"天啊,我以為你的QQ被盜了呢。"王蕭冉回得很快。

"沒有,只是十分忙碌,打工、上學,平時也只用MSN。"

"我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呢?難道網友就可以輕易地被遺忘嗎?我太傷心了,太不公平了,嗚嗚。"字後面還跟着一個小哭臉的圖案。

班步一下破涕為笑,"網友就是會被輕易遺忘,尤其是路過機場都不見一面的那種。尤其是,有女朋友都沒提前通報一下的那種。你這屬於故意隱瞞重要情報!!!"

"原來是生了我半年的氣啊。"

"誰生你氣了?我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嗎?"

"那你有沒有什麼情報啊?"王蕭冉反問她。

"什麼情報?"班步明知故問,不想作答。

"那你說什麼情報?"

"什麼什麼情報?"

總之,兩個人都不想對各自的感情透露半點兒風聲。

"別聊情報了,都亂了。給我說說你的工作、學習!是不是考了個倒數第一啊?"

"半年沒見,你就這麼打擊我啊?"

兩個人邊開玩笑,班步邊把半年上學和打工的近況敘述給他,而大款男朋友的事情隻字未提。

"聽着還挺不錯的。你覺得新西蘭怎麼樣啊?喜歡嗎?"

"太喜歡了,我準備努力學習,然後移民。"看着自己敲出的文字,班步心知肚明,這個願望離她有好幾光年之遠,索性避開,沒再提。"對了,學會了』三不』。"

"什麼三不?"

"求求我啊,求求我,就告訴你。"班步邊打字,邊抿著嘴對着電腦,一臉壞笑。

"求求你了,告訴我吧。"

人就是這樣,微乎其微的滿足,卻可以使心情愉悅,暫時忘記煩惱。

"真求了?跪下了嗎?"

"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哈哈,快說!"然後跟了一個笑臉。

"第一,護照不要丟失,第二,不要去賭場,第三,不要輕易借給別人錢。"

"我白求了啊?"

"為什麼?"班步本以為沈悅告訴她的"三不"很經典。

"早就聽過了,我們一直這麼說。"

"那你不早告訴我?"一張小小發怒的圖案緊跟其後。

"你半年都沒理我,我哪有機會和您說啊,步步大小姐!"

"呵呵,那大小姐現在給你一個機會,給我稟奏一下你近半年的情況。"

"遵命!小的一切都挺順利,上學,打工,研究生已畢業,最近在申請曼徹斯特大學的博士。"

"我好像一直都沒問過你,你是讀什麼專業的?"

"電子工程啊,我以前和你說過。"

"嘿嘿,我忘了,不好意思,聽着挺高深的。"

"有什麼高深的,就是一電工。"

"得了吧,你老糊弄我。"班步還打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我哪敢糊弄您啊,您不是大小姐嗎?"

"行了吧,我才不是什麼大小姐呢,你越這麼開玩笑,我心裏就越難受。"

"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利嗎?"

"最近新西蘭的匯率一直在漲,早知道一開始就應該把所有的錢匯過來。本來就不太夠明年的學費。我現在打工能掙個房租和伙食費,但還有很多其他開銷啊。比如買書,國外的書太貴了,還要交手機月費、網費、交通費等等,更別提掙學費了。"

"這個問題很關鍵啊!我能幫你點兒什麼嗎?"

"我覺得不能。"

"嗯,我能明白,你這個問題很棘手,下學期什麼時候開學?"

"2月底。"只要談到這個問題,班步話就很少。

"那還有半年呢,我覺得這個問題先放放,你着急也沒用,只能看有沒有什麼掙錢的機會。記住,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你這麼上進、正直、努力,上帝都會眷顧你。"

"希望如此~"班步加了一個小拐彎,很無奈。她上進、她努力,但她正直嗎?她有所圖地傍了一個大款,現在還藕斷絲連。

"你那個小拐彎兒的符號很可愛,很跳躍,充滿了希望。"

"啊?"一個小符號而已,也能被王蕭冉發揮一番。"那我以後多用^^"班步又打了兩個眯眯眼的符號,更顯調皮。

"你今天好不容易不用打工,早點兒睡吧。"

班步早有困意,但投入地攀談,鍵盤與屏幕地對話,讓她暫時忘卻疲倦與煩亂,投入其中。

用各種形象小圖標道別後,班步倒了杯水,靠在床頭細細回味,回味一些簡單的文字,回味一種淡淡的感覺。

第3節:

幾個月來,班步和王蕭冉總會像以前那樣,忙裏偷閒地聊上兩句,他也許只是她心靈空虛時的慰藉。大款男朋友,已經很少打電話、發短訊了,越是這樣,班步就越發惦念,不只是擔心學費,畢竟那個男人也算曾經愛過,想過結婚。

奧克蘭的12月,有了一絲暖意,夏天的聖誕即將來臨。KTV的生意卻不是太好,年底留學生們紛紛回國,與親朋好友團聚。班步和沈悅商量后決定,不回國!不但省下路費還能瘋狂打工,趁著放假,還可以讀兩門夏季培訓班,爭取提前畢業。

大廳只有一桌客人唱歌,班步和沈悅站在一角嘀嘀咕咕地聊天。

"你發現沒有?咱倆聊天都是在上班時間。"班步隨着歌曲微擺動着身體說。

"發現了!"沈悅雙手捂著嘴,指尖朝天,偷笑着,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主要咱倆一到家,不是睡覺,就是複習,連飯都沒空做,上次你說教我燉排骨,我還沒做呢。"

"是啊,等考完這兩門課再說吧。反正,咱天天上班都有的吃,我覺得這廚師做得挺好吃的。"

"那當然啦,他是北京人。"

"北京人真幸福,我從來沒去過北京。"

"啊?不會吧?你真沒去過啊?"

"以前在西安的時候,認識一個哥哥,後來他就去北京發展了。"

"叫什麼啊?幹什麼的?說不定我還認識呢。"班步一聽到北京就激動。

"怎麼可能?北京那麼大,他一個外地人。做什麼我也不清楚,早沒聯繫了。"

"我在北京認識的都是外地人,我喜歡外地人。來到新西蘭,更喜歡外地人了。他們無視困難重重,對自己所追求的生活永不放棄,他們像勤勞的小蜜蜂,早出晚歸。"班步滿臉充滿崇敬,將頭望向天花板,腦子裏閃過王蕭冉的名字。

"三里屯酒吧有很多外地人嗎?"沈悅性感的厚嘴唇慢悠悠地上下張合。

"嗯,夜總會大部分也是其他城市的人,我不太喜歡用』外地人』這個詞。"

"在酒吧和夜總會上班有什麼好玩的嗎?"沈悅對北京心懷好奇。

"最喜歡聽男孩女孩酒吧的歌手唱歌,裏面有兩個歌星。"

"真的?誰?"

"辛欣和張林,知道嗎?"

"唱《放一百二十個心》那個?"沈悅指著放歌的電腦,說,"咱這兒有。"

"咱這兒有啊?哇噻,太帥了。還有張林,你知道嗎?演《重案六組》那個,唱過《我送你的花你會接受嗎》。"班步面向沈悅,興趣盎然地說。

"演年輕警察的那個?"

"對,就是他!我特喜歡,從小就崇拜他,太迷人了,我愛死他了!"班步很是花痴的模樣。

"呵呵,我不喜歡,我喜歡帶痣的。"

"帶痣的?"班步沒明白她的話。

"張智霖!張林,不帶』智』。"

"啊?沈悅你太可愛了。"

"班步,你最近心情怎麼這麼好啊?說,是不是紅杏出牆了?"沈悅依舊不緊不慢地說。

"得了,沒有啊,說來複雜……"

一個晚上,班步把為什麼要出國,怎麼出的國,誰是樂北、邵林,怎麼認識的王蕭冉、大款,像講故事一樣告訴了沈悅。她認為沈悅是個懂得傾聽的女孩。與樂北不同,她可以清晰地算清KTV當晚的賬目,她無須班步隨身的小本本,也可以清晰地記住今天安排好的事情,然後按部就班地完成。她並不聰明絕頂,但踏踏實實。不需要她說話的時候,她會靜靜聆聽,該說話的時候,她會滔滔不絕。

整個晚上,大廳就一桌客人在唱歌,包房也只開了一間,客人喝了很多酒,紅的、白的、啤的,一樣沒少。快兩點鐘,班步還如痴如醉地給沈悅講著自己的故事。包房服務燈亮起,班步趕忙跑過去,敲開門一看,完了,又是一個晚歸之夜。有個客人吐了一地,打掃完也得一個小時后。結賬后,關上大門,兩個人忙着收拾。

"沈悅,你收拾大廳,我去掃包房吐的那些東西。"班步習慣性地分配着。

"我去打掃包房吧。"沈悅搶著班步手裏的吸水器。

"沒事,我來吧。"

兩個人爭着搶吸水器,班步的手不小心被沈悅抓了兩道兒,然後兩人看着對方大笑起來。

"咱倆太逗了,沈悅,你知道嗎?在北京,量販式KTV都有專人給打掃房間。"

"行了,忘了你的北京吧。還是讓我來吧。"沈悅搶著說。

"哎呀,行了,別搶了,我還沒幹活兒呢,就受傷了,你的手也太厲害了。"班步說着拖着吸水機去了包房。

一進門,一股異味便撲鼻而來,滿是紅酒、白酒、啤酒摻雜胃液的味道,地毯上的殘渣還混合著昨日的晚餐,看形狀似麵條,紅紅的一大攤,這讓班步幾乎吐出來,她屏住呼吸,用笤帚和簸箕掃著。一口氣用完,就出門換氣,再繼續。最後把清潔水撒在地毯上,拿來吸水機抽水,收拾酒瓶、杯子,打掃乾淨后,關上了燈。看沈悅不在大廳,便直奔男洗手間,正看見她臉對着馬桶賣力地擦呢。

"這人真是到處留情啊。"

"班步,你別噁心人,包房都吐成那樣了,廁所就更不用說了。"沈悅邊說邊吭哧吭哧地擦著。

"啊!你怎麼不戴手套啊?"班步大叫。

"好像沒有了。"

"你就這樣用你赤裸裸的雙手與他吐出的殘餘剩飯接觸啊?"

"班步你可真夠討厭的,別再添油加醋的噁心我了!哎?我就不怕,就不怕。"

班步齜牙咧嘴,在男廁所幫這樣一位吃苦耐勞的乾瘦女孩做着最後的收尾工作。

"大功告成!明天,我們又有一個良好的聊天環境了!"班步得意洋洋地說。

"班步,我嚴重地發現,你的王蕭冉確實可以成為你情緒的催化劑,這和你自己估計的沒有偏差!"

"現在是夜裏3點25分,少廢話,回家!"班步看著錶,對剛才的話不置可否。

"他們都走了,今天怎麼回?"

"去網吧部看看。"

情況不樂觀,沒有熟識的客人,要是等網管下班,那得早上了。兩人正發愁,有個男孩從外面走了進來。

"KTV怎麼關了?"男孩風風火火地說。

"我們兩點就關門了。"

"哦,我是剛才來唱歌的,我手機好像落在包房裏了。"

"手機?我剛收拾的包房啊,沒看到有手機。"班步使勁地回想。

"我剛把醉了的那哥們兒送回去,就發現手機找不到了,應該就在包房裏。回來的路上一直打,沒人接。"

"我剛才確實沒聽見有手機響啊。"

"要不然去看一下吧。"沈悅插話。

三個人來到包房,一開門,刺鼻的氣味洶湧而來。

男孩一下捂上鼻子說:"太噁心了,這哥們兒,不能喝還逞能。"嘟嘟囔囔地到處找,沒有找到。

"你是開的震動嗎?"班步問。

"好像是。"

班步命令大家別動、別出聲,然後打通他的號碼。仔細聽,有嗡嗡的聲音。班步手一下伸進沙發縫兒,拿出了手機。

"太謝謝了。"男孩道謝。

幾人邊說邊溜達回網吧部。

"你們倆哪兒人啊?"男孩問。

"猜!"班步毫無困意。

"你東北?"他指著班步,然後又指向沈悅,"你……四川?"

"我說話有大碴子味兒嗎?"班步說笑着。

"我有四川美女的嬌艷可愛嗎?"沈悅也問。

"沈悅,你肯定有!"班步力挺自己好友。

"那是哪兒的啊?"

"你北京的吧,一進來沒說話,我就覺得你是北京人。"班步肯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啊?"男孩驚訝地問道。

"走路,穿着,到最後說話。"

"不會你也是北京的吧?"男孩恍然大悟。

"怎麼不會?"

"哎喲喂,真是啊?我覺得北京女孩很少打工,剛才看你在包房給我們端酒,手腳麻利也不太像北京的。"

"你是誇北京人,還是罵北京人呢?"沈悅和他們一起說笑。

"你們都怎麼回家啊?"男孩像是想爭取個當司機的機會。

"我們倆住一起,今天就是為了打掃你們那間破包房,才回不去了。"

"行,那我來送,就當感謝了。"

兩個女孩為有人願意當車夫嘻嘻地笑着。

走到車邊,班步和沈悅都呆住了,一輛設計成蜘蛛人外觀的塞利卡2000在路燈下,顯得別具一格。整個車身為紅色,與鑽石藍相間,突起的車燈被設計為蜘蛛人的眼睛。自動開啟后,白光燈把馬路照得很亮。男孩拉開車門,很紳士地讓兩位上車,沈悅自行鑽進後面,班步坐在前座。

"你的車?"班步問。

"是啊,我的大老婆。"

"你的大老婆?"班步笑着問,然後把頭轉向沈悅,"車是所有男人的大老婆。"

"我在菜林南門口見過。"沈悅抱着班步的坐椅靠背,頭探向前面。

"是啊,我住碉堡灣。"

"那離我們很近啊!"班步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終於弄明白了西區的幾塊地方。

隨着跑車雙排氣管震耳欲聾的嘟嘟聲,兩人享受着貴賓級的禮遇,被送回了家。下車前男孩與兩人互留了電話,表示有機會一起吃飯。

氣派大跑車轟轟作響地開走,為這寧靜的夜,譜寫了一道美妙的旋律。

"我第一次坐這麼好的車。"班步口氣敬若神明地說。

"我也是!"沈悅看着遠方兩眼發直。

"行了,別花痴了,都四點多了,看來明天的第一節課是上不成了。"班步打斷沈悅的陶醉。

"我還好,明天上午沒課。"沈悅慶幸道。

兩個人洗漱過後,分別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都沒有睡着。

"這車也太拉風了。"班步給沈悅手機發來一條短訊,能聽到她手機滴滴的響聲。

"我也覺得。你覺得那蜘蛛人長得帥嗎?"沈悅回短訊。

"忘了看了,哈哈,我睡了,晚安。"

側過身,班步睡去。

上午一睜眼,班步看到手機上有條未讀短訊。

"你有QQ嗎?"顯示是蜘蛛人發來的。

"有。"然後班步打上了她的QQ號。

當天晚上,蜘蛛人發短訊,讓班步上QQ。

"剛才我去KTV了,你沒上班?"對話框裏蜘蛛人問。

"啊?你去唱歌了?"

"沒有,本想找你們玩的,看你們不在就走了。"

"我們上班不能玩,呵呵。"班步應付著。

"我就坐你們大廳唱歌,你們忙你們的唄。"

班步沒有回復,扭頭去了沈悅那屋,告之蜘蛛人加了她QQ。

"明顯想追你,為了他拉風的車,你就從了吧。"沈悅抱着課本,咬着筆笑着說。

"算了吧,一看就是個小孩兒,我發給你吧,估計和你差不多,82、83的。"

"你自己留着吧……你QQ又響了,趕緊回去吧。"沈悅眯着眼睛壞笑。

沈悅又何嘗不想有段唯美的愛情呢,但自從那次感情嚴重受挫后,她始終沒能把自己從痛苦中解救出來,她依然寄存着那一點點的希望。以前的男朋友也是個西安人,高中就開始和沈悅談戀愛,去年留學新西蘭。沈悅放棄做空姐的機會,跟隨而來,然而,面對她的卻是一片慘景,他已懷擁她人,物是人非。

班步回到屋裏,看到蜘蛛人的留言。

"認識第一個屬烏龜的。"

"什麼意思?"

"打字太慢。"

"嘿嘿,我去和沈悅說話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多大?叫你妹妹,還是姐姐呢?"

"你肯定得叫我姐姐。"

"是嗎?那麼肯定?我是82的。"

"來,叫姐姐吧。"

"年齡不是問題。"蜘蛛人字裏行間透著北京男孩的貧。

班步實在不想和小男孩瞎逗,應付著說:"我要去複習了,明天有考試,88。"沒等男孩回話便直接下線,反正王蕭冉不在,QQ也就不存在意義。

次日晚上,班步和沈悅又在KTV的一個角落聊天,蜘蛛人和幾個朋友踱步進來。

"哎喲,你倆今天上班?"

"你可真閑啊。"班步說。

"我們就坐大廳吧,大廳唱歌效果好。"蜘蛛人回頭和另外幾個人商量著。

安排幾個人落座,點了酒水,大家紛紛開始點歌,大廳就他們一桌,約等於包場。幾個男孩玩得痛快,蜘蛛人也唱了幾首,音色還算不錯。

加飲料的時候,班步注意到桌上有個單反相機,她看得眼睛發直,是她摯愛的佳能,拍人像效果最好。

"你好像和我的相機觸電了?"蜘蛛人把手在她眼前晃動了兩下。

"你的相機?"班步回過神來。

"是啊,我是攝影愛好者。"

班步在北京酒吧上班的時候認識一位攝影師,給她免費拍了幾套外景,洗出來后,她愛不釋手,出國前還掃描了一些放在電腦里。看着眼前這部相機,她有些躍躍欲試。

"哪天一起出去拍照啊?"蜘蛛人接着說。

"好啊,好啊!"班步興奮地回應。

"哎,你們這兒平時放的歌都挺新的,給我拷點吧。"

"你喜歡聽歌?"班步再次發現兩人興趣相投。

"我特喜歡,這些歌兒是你下載的嗎?"

"是啊,你怎麼知道?"

"直覺。"

"呵呵,那我哪天給你拷幾首,你有U盤嗎?我那個是32兆的。"

"我有128的。"

聊完,班步遠遠地站在吧枱。這男孩個子不算高,皮膚白凈,穿着利落,一條牛仔褲配一件淡粉的polo衫,剛才近距離觀察發現,他眼睛不小,是內雙,總體來說,很陽光。

沈悅剛從包房回來,在班步背後喊了一句,"花痴!"嚇得班步一哆嗦。

"沈悅,我發現了第二個不帶』痣』的。"

"啊?"沈悅沒反應過來。

"不帶』智』的張智霖,簡言之,我發現了第二個張林,這蜘蛛人太像他了。"

"那你準備從了?"

"一個小弟弟,我從什麼啊?"

"現在不是流行姐弟戀嗎?"

"算了吧,我可不想給弟弟們找母愛的機會。"班步說着豎起食指,眯着眼睛說,"不過,今天我們有望再坐一次拉風的好車。"

沈悅又擺出老動作,雙手捂嘴,指尖朝上,眯起雙眼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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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颼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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