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6章

第四十五章悲傷四角關係

夜已經很深了。天空漆黑而高遠，星星在廣闊的天幕上閃爍耀眼光芒，明月安恬地望著大地。

月夜溫馨而美好。

如泉水流動般錚然的旋律，在安恬的夜裡飄蕩，渺遠而又清晰。泳池蔚藍色的水中倒映著一架雪白色鋼琴，在鋼琴旁一身銀色晚禮服的女子，修長的指尖在琴鍵上歡快地跳躍，體態優雅的頭隨著節奏輕輕搖擺。她不時地回過頭，對著身後點頭微笑。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彈鋼琴嗎？」

繪織回過頭，淡淡的微笑。

我搖搖頭，聖哲和振宇也微微一怔。此時大部分慶生的同學都已經走了，只剩下我們幾個在花園的泳池旁。因為繪織說，我為振宇唱了一首歌，她也應該有所表示才行。所以僕人抬來了客廳里的鋼琴，讓繪織在夜空下為振宇演奏。

繪織深邃莫測的眼睛朝我們三個眨了眨，忽然像是陷入了飄渺的回憶中，她的眼睛變得迷濛而悠遠，如夢如幻。許久許久，她才極輕極輕地開口，彷彿怕驚擾了什麼美好的東西。

「因為曾經有一個小男孩，他對我說，繪織你彈鋼琴吧，我喜歡聽你彈鋼琴的樣子。」繪織的聲音就像是來自渺遠的傾訴，我們三人都怔住了，靜靜地看著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光芒的美麗面龐。那對靈動漆黑的眼珠中，有一抹沉痛的悲傷。

我看到振宇身子忽然一震，轉瞬即逝。聖哲將目光移開那個美麗得略顯哀愁的女子，拿起桌上裝滿紅色液體的高腳杯，凝視許久，然後一飲而盡。

「我一直都記得那句話，每一次坐在鋼琴旁，我都會想起那句話和那個男孩的樣子。因為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他。」

繪織的聲音依舊渺遠，神色平靜可是目光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一直看著我們這邊，可是那道目光卻穩穩地定格在了振宇的臉上。

一陣玻璃的破碎聲讓我們頓時一驚。我看到一個玻璃高腳杯摔在地上，閃光的玻璃一地破碎。未飲盡的紅酒像一滴血在透明尖銳的碎片上蔓延。那正是聖哲手裡的杯子。聖哲失神地站起身，目光迷茫幽深。

「我去叫人來收拾。」他轉身準備離去，振宇一下子站起來。

「不用，我去吧。」他想要去拉聖哲的手，可是被擋了回來。

「不。」聖哲對他淡淡一笑，「還是我去吧，誰叫我太不小心了。」

為什麼，我看到聖哲的笑容，忽然覺得心在微微刺痛？這一點也不像他的笑容，那溫暖，給人力量的笑容到哪裡去了？

聖哲朝繪織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繪織看著他的背影出了神，那份回憶的微笑早已僵在嘴角。

我們等了整整一個小時，聖哲一直都沒有回來。只有一個女僕走過來，將一地的碎片清理乾淨。

我們三個人都沉默了。誰也沒有再說話。

繪織離開了鋼琴前，坐到我們身邊。她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就像是在喝果汁一般。振宇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既沒有勸說，也沒有生氣。我試圖勸她少喝一點，可是完全沒有用，繪織根本就不理會我。她的目光一直在振宇身上，從未離開。

「七七，可能你要一個人回家了，我叫司機送你。」振宇扶著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繪織，抱歉地看著我。

「不用送我的，我準備徒步回家，好久沒有鍛煉身體了呢。」我朝他笑著眨眼睛。

「可是從這裡到你家還很遠，我怕……」振宇擔心的說。

「沒事。我是小魔女，天不怕地不怕，你就安心送繪織姐回家吧。」我說著，朝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真的不用擔心我，振宇。生日快樂！」

我看到振宇終於露出笑臉，心裡一下子輕鬆了一些。

夜晚的道路十分安靜，偶爾有一兩輛汽車從身旁開過，車燈發出炫目的光芒。然後消失在道路的前方。我獨自一人走在路上，思緒被今晚發生的事情攪得紛亂不堪。他們三個人究竟是怎樣的關係呢？從小在一起生活的夥伴？還是……戀人？

我在無邊的胡思亂想中，緩慢的邁著步子。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輛純白色的汽車。汽車靠在道路邊上，車身上斜靠著一個白色的人影，遠遠看去，彷彿是異時空的事物忽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因為在漆黑的夜空下，這樣純白的畫面，太美也太詭異。

直到我快走到「那幅畫」的面前時，我才看清楚那個人是聖哲。

「前輩！」我驚呼出口。

聖哲似乎從遙遠的記憶中回過神，目光仍有些遊離。隨即他就完全清醒了。

「七七？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顯然對我的突然出現感到驚奇。

「我正走回家啊。前輩為什麼停下車不走了？」

「為什麼不走了？」他似乎在對自己發問，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如此寂寞，如此憂傷。

我看著他那樣的神情，頓時愣住了。為什麼此刻讓人不忍心再去看他那憂傷的面容？前輩，你究竟怎麼了？

「七七，我送你吧。」他忽然看向我，對我柔聲說。

坐在舒適的汽車裡，車燈閃閃爍爍照在身邊前輩的臉上，隱隱綽綽。我望著那一張沒有任何情緒的白色臉龐，忽然一陣心痛。

「前輩……」我欲言又止。

「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對不對？」聖哲忽然對我一笑。

我一怔，靜靜注視著他略帶笑意的臉。默默地點點頭。

「其實很容易明白的。我喜歡繪織。而她……」聖哲眼望著前方，沒有再說下去。即使他沒有再說，我也已經猜到了：而繪織喜歡振宇。

繪織——她——喜歡振宇。

憂傷瀰漫在狹窄的車內，漫過了我和聖哲。我遇到了傳說中的三角關係。不，應該是四角才對。還有我也包括在其中。

我看到了命運站在我面前，抄著手，對我露出放肆的嘲笑。

第四十六章親愛的爸爸媽媽

那張巨幅照片一早就貼在了報刊欄上。

黑白色的，有些粗糙的紙張，在報刊欄上對著觀看它的人耀武揚威。

照片上有兩個看似戀人的年輕男女在親吻。夕陽的餘暉照在他們的身上，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光。陽光將他們的輪廓勾勒出一個唯美的剪影。在高大的榆樹下，這幅畫面透出童話般的浪漫。這的確是一幅能夠讓所有人對戀愛抱有美好幻想的畫面。很不幸的是，它同時也是一道致命傷口，會讓一段來之不易的愛情陷入毀滅的邊緣。

因為，照片上的主角是我和李玄野。

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恨那個戴眼鏡的拍照女生了。我拖著空前疲乏無力的身體，朝教室走去。

在我踏進教室的一瞬間，所有同學的目光像針一樣，齊刷刷向我射來。我盡量讓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讓人受傷的目光，可是內心還是被深深刺痛。如同那天一樣，那些怨毒、憎恨、傷心、誤解的目光，讓我舉步維艱。我看到座位就在幾步遠處，可是，我卻沒有勇氣走過去。

這一次，不會有人來救我了。救我的那個人，已經被我深深傷害。

就在我絕望地閉上眼睛那一刻，一團白光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李玄野憂傷地看著我，眼中有深深的傷痛。

不是你的錯，李玄野。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過？

他拉著我的手，走出了教室。留下一片驚呼和嘆息。

他拉著我走過報刊欄，我發現那張巨幅照片已經不見了。是李玄野撕掉的嗎？我充滿疑惑地望著他略顯瘦弱的脊背。薄薄的白色襯衫緊緊地貼在背上，汗水微微的滲出，襯衫已經濕了一片。

還是那片山坡。依舊蔚藍的天空，依舊輕柔的風，依舊翠綠的草地……就連心情，也是一樣的悲傷。

這裡會是他的「療傷之地」嗎？

我們並肩坐在山坡上。靜靜地看著流雲從藍色的天空緩緩飄過，時間在這裡彷彿過得異常緩慢，就像那道黃泉瀑布，倒著流回天際。

「七七，對不起。」

李玄野並沒有看我，他仰望著那藍得空靈的天空，輕輕脫口而出。

「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這件事情一點也不關你的事。」我看向他，平靜異常。

他終於將頭轉向我，看著我，目光透著深深地痛。讓我的心不覺間一緊。

「去向他解釋吧，這又是一場誤會而已。他會原諒你的。因為他深深地喜歡著你。」他緩緩地說。像是在細細斟酌之後，才說出的話語。

我笑了。可是卻堅定的搖著頭。

「不會的。他不會再原諒我。我知道。」

振宇他一定不會再原諒我了。不管這一次是多大的誤會，他都不會再原諒我。因為我和李玄野的親吻是事實。這一點，是他所不能原諒的。

李玄野看我的目光更加沉痛。

「對不起。」他痛苦的說。

我微笑著搖頭。

我們這一天都沒有上課。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我逃課了。所以，我不知道姜振宇的反應。可是他一定會知道照片的事情。

因為他是個佔有慾很強的魔王呵。

從山坡上下來，李玄野準備送我回家。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究竟夢到過多少回了？我已經記不得了。自從十二歲那年出走開始，我就夢想著有一天會再一次看到爸爸媽媽站在一起的畫面。雖然心裡總有個聲音發出低沉的嘆息：別再做夢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生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可是我卻倔強的不肯放棄做夢的權利。就是做夢也好啊！我是多麼希望讓我已經破碎的家再次癒合啊！

我獃獃地看著站在「小窩」門前的一男一女，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腦海里一片空白，唯有一句話不停地叩問心扉：這是夢嗎？這是在做夢嗎？

「七七！」男人和女人同時脫口而出。

七七。這是我的名字。他們在叫我的名字。我轉動了一下眼珠，意識忽然重新回到腦海里。他們喚醒了我。

我看到爸爸媽媽震驚而又欣喜的表情，他們望著我，喜極而泣。尤其是媽媽，她竟然伏在爸爸的肩上哭泣。而爸爸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們看起來好親密，好恩愛。只有我——他們的女兒知道——他們已經離婚五年了。

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應該上前去叫他們爸爸媽媽，然後，哭泣說，這幾年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們嗎？不，我不會。我呆望著他們，忘記了語言的能力。

「七七，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李玄野望著我，一臉的不可置信。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李玄野看起來像是被深深刺痛了？

我點點頭。竟然沒有懷疑李玄野為什麼會知道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七七，是媽媽啊。」

媽媽忽然停止哭泣，朝我走過來。

「別過來。」我冷聲說。

別過來，已經太遲了，你整整遲到了五年。所以，別再過來我身邊。

媽媽愣住了，她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吃驚的盯著女兒，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她的女兒不讓她靠近。

這時，爸爸，也走上前來。他低聲安慰著媽媽，然後看向我，目光里有深深地痛。

「七七，你為什麼不能原諒爸爸媽媽，我們知道錯了，你再給爸爸媽媽一次機會好嗎？我們再也不會扔下你了。」

爸爸的眼眶紅紅的，聲音沙啞不堪。

我覺得淚水就要溢出眼眶了。上次見到爸爸，我已經有些後悔說了那麼傷人的話，這一次，我已經不能再傷他的心了。因為我還愛著他們——我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

我不知道自己過了五年竟然還能再叫出這四個字，這一點也不驚奇。因為我在夢裡，曾經千百遍的呼喚著：爸爸，媽媽。

媽媽又哭了，她以前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為什麼現在這麼容易流淚呢？爸爸的眼中也溢滿了淚水。我知道那四個字有著怎樣的魔力。就如同他們叫我七七一樣，讓人感覺到被愛的力量。

「你們現在終於知道來找我了，呵呵，我真是開心啊！」

我的嘴角應該扯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我的聲音也變得陰陽怪氣，因為我看到他們的臉上一陣痛苦的扭曲。他們目光里充滿了悔恨與傷痛，像一把利劍直刺我的心臟。我忽然感到胃在痙攣，腳下的地面在不停地搖晃，我覺得眼前的事物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在我就要倒下之前，一雙有力的臂彎擁住了我。我在模糊的視線里，看到了李玄野異常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