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one (1)

第3章 Chapter one (1)

第3章Chapterone(1)

01麥樂、莫春以及「那些小時候的迷信」。

麥樂說,莫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曾迷信過那麼多東西啊?比如,一隻貓會有九條命;比如,如果把泡泡糖咽下肚子,腸子會被黏結起來;再比如,小孩子撒謊會被大灰狼拖去吃掉;更離譜的是,我們還相信大人所說的,我們是他們從山溝里、馬路上撿回來的,或者是用玉米餅子、饅頭換回家的。

麥樂說這話時,腦袋埋在針織毛衫大大的衣領里,白皙的脖子縮得很短。她手裏拿着銀色調羹,不停地調着眼前的咖啡,香氣裊裊,來來回回,反反覆復。她並不看我,只是自顧自地說,莫春,你看,我們多傻!為此,我還特意將表姐家那隻老貓從三樓扔下去,結果貓沒摔死,我差點被表姐給掐死。還有泡泡糖,你說,我們小時候物質多貧乏,怎麼會捨得將泡泡糖吐掉啊,不都吞下肚子了嗎?可也不見誰的腸子被黏結。大灰狼的故事嚇得我說了那麼多年實話,現在才發現,其實說實話,才會被大灰狼拖去吃掉。比如那天,在暢樂園KTV,我喝了酒,舌頭大,對着那個馬臉的邱總說,你長得真像駱駝啊。結果,我的臉立刻就被那幫人打得腫成了駝峰……

麥樂的意思我懂,她是說,我們年少時有很多真理都被長大后的實踐給顛覆了。

比方說,高中時,我和麥樂擠破腦袋拚命學習,三更燈火五更雞,終於在千軍萬馬中奔過獨木橋,奔進象牙塔,可「天之驕子」的稱號沒戴多久,象牙塔擴招,「天之驕子」就成了「普通勞動者」。想到堅挺的人民幣堆出的這四年大學之後,姚麥樂同學將繼續光榮地在酒吧里做駐唱,而我也將無尚榮耀地處於失業狀態中,偶爾給那個叫白楚的漂亮男子打打零工,心裏就抽搐。雖然,這個美好的男子令我不勝嚮往之,花痴之,癲狂之,最後不勝抓狂之——他竟然無視我的千般美好,與那個叫溪藍的整日病歪歪的小美人雙宿雙飛了。

麥樂說,莫春,早知道是這樣,我小時候就多摔幾次貓,早日破除「迷信」思想對我的戕害,我現在該是蓋茨第二了!

麥樂總這麼大舌頭,喝酒會大舌頭,喝咖啡也會大舌頭,就連課堂上睡覺,也會睡成大舌頭。有一次馬哲課堂,她睡得天昏地暗后,猛然爬起,問教馬哲的女老師:老師,咱們這個鄧論什麼時候考?

那堂課,馬哲女老師很生氣,因為她太年輕,所以只能一直對下面的麥樂翻白眼,無知者無畏的麥樂就同她對着翻。麥樂私語,不就問錯名字了嗎?我難得來聽課,她還較真。那節課,麥樂越想越氣,最後就扯起我的胳膊,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教室。

走出門后,姚麥樂呲着她那兩顆晶瑩如玉的小虎牙對我笑,莫春,我剛才是不是很帥?唉,其實我心也挺虛的。不過,這肆無忌憚的感覺,就一個字,爽啊!

確實很爽!自此之後,我這個無辜少女便與麥樂為伍,加入了全國高等學府那支碩大的逃課隊伍,時不時同姚麥樂坐在某個咖啡屋的雅座上,談談「小時候那些迷信」對我們的戕害。

麥樂最後停止了調弄咖啡,將小小的腦袋從大大的針織衫里掙脫出來,很是激情澎湃地和我討論黃小詩那個彪悍的后媽。

關於黃小詩的后媽,自打她嫁給黃小詩他爸這兩年來,我和麥樂一直沒有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一方面,黃小詩不敢再將我和麥樂帶回家;另一方面,我和麥樂確實不願意看到黃小詩在我們面前,對着她后媽唯唯諾諾的模樣。

當然了,像我和麥樂這麼具有正義感的人,是不可能沒有想過替黃小詩懲治一下她這位彪悍的後母的。只是,詭異得很,命運註定我們三個人無法在地球上相遇。

第一次打算懲治黃小詩的后媽,是在兩年前,黃小詩身上第一次出現了青紫傷痕的時候。當時,我和麥樂趁著自習課偷偷地躲在校園的小超市裏面吃冰棒。現在想想,自習課躲在小超市裏吃零食,應該算是我們艱苦而乏味的高中生活裏面的一種樂趣吧。

當這種樂趣的對面成了黃小詩身上的那些傷痕時,麥樂像只將要爆裂的氣球一樣,從小凳子上跳起來,她說,莫春,你看咱們黃小詩都被那隻母猴子欺負成這樣了,咱倆不能再在這裏裝孫子了,一定要讓那母猴子知道咱們黃小詩是有後台的!

麥樂的話,對於我來說,一般都是真理,就好比我的話對於麥樂來說,就是天條一樣。所以,當時我也無比激昂,不顧黃小詩的反對,就加入了麥樂的「懲治母猴敢死隊」。

當天下午,我們逃了晚自習的課,潛伏在黃小詩家的樓道里,打算在她后媽下班開門的時候,用膠袋套住她的腦袋,狠狠揍她一頓。

結果,當有人出現在黃小詩家門口時,我和麥樂就像兩隻大狒狒一樣沖了上去,不由分說地用紅膠袋將來者的腦袋套住,就開始狂虐不已。一邊擂拳頭一邊吼,你再動黃小詩一指頭,我們就將你送回老家!

直到黃小詩家的門開了,一中年婦女臉上塗着厚厚的海底泥,人鬼不分地出現,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我和麥樂才發現,自己可能禍害錯了人。所以,就像兩隻兔子一樣瘋跑下樓道。當時,正好有人在上樓梯,也被我和麥樂給撞倒,滾了幾層階梯,麥樂還順勢踩了兩腳,只聽那人鬼哭狼嚎一樣大叫。我本來是想停下拉這個無辜的人起來的,但是被麥樂扯著胳膊就給拎走了。她說,莫春,這個時候,不是你學雷鋒的時候!

隔天,黃小詩告訴我們,昨天晚上,她們小區居委會負責發放計生用品的一老太太,被兩個歹徒捶擊在地,好一頓禍害。老太太被送回家,清醒后,大哭不已。說到這裏,黃小詩的臉微微一紅。

我和麥樂故作鎮靜地問,她哭什麼啊?

黃小詩很小聲地在我們耳邊說,那老太太素來耳朵不好用,但是心比誰的都亮。老太太大哭,說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了,都不知道這世道這麼惡劣,居然還有人打劫她,只為了打劫避孕套!

我和麥樂的脖子都僵直了。麥樂很不屑地低聲說,我們倆要那玩意兒有什麼用啊?

我捏了麥樂一把,示意她不要亂講話,別讓黃小詩聽出什麼來。

好在黃小詩並沒有在意麥樂的話,只是繼續說道,喏,這是老太太說的。她身上也就這計生用品啊。

我突然很想問問,那個被麥樂踩了的人,是什麼情況。但是黃小詩一直沒有提這個消息,我也只好將這個疑問給生生地憋回嘴巴里了。

中午,我和麥樂借口外出洗澡,去班主任那裏請假。其實,我們是偷着去上網。

那個時候,麥樂神奇地網戀了。

正當她在鍵盤上翻飛著五指,樂不可支地進行着她那如花似玉的早戀的時候,QQ里彈出了一條新聞,說是XX省XX市XX小區一對小情侶,一時慾火焚身,在樓道里打劫了一位正在往各家各戶發送計生用品的老太太,劫走了一隻避孕套。

當然,XX小區就是黃小詩家所在的小區啦,那倆被說做「慾火焚身」的情侶,應該就是指我和麥樂了。

我看看麥樂那俏麗的小短髮,心想,莫不是昨天夜太黑,麥樂被當成了男生?

坐在我旁邊的麥樂也被這條「劫走一隻避孕套」的QQ新聞給震撼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又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屁股,然後又看看我那一頭女性特徵鮮明的長發,極其不滿地說,好歹姐姐我也是發育良好的一少女啊,不像莫春你這麼空「前」絕「后」,怎麼能被看成是男人呢?

我沒有接她的話頭,只是指了指電腦屏幕,對麥樂說,呀,你看,這消息還說,這對「年輕男女」劫走一隻避孕套后還將一少年給撞出了粉碎性骨折。

麥樂看到這裏,小臉蛋變得有些黑,悶着聲息,隔了一小會兒,她才輕輕地問我,莫春,你看我是不是把那個小孩給害慘了,萬一他留下什麼後遺症,是不是這一輩子就殘疾了呀?

我很誠實地點點頭,我說,黃小詩怎麼就沒有報告給咱這個事情呢?不過,麥樂,要是你良心過意不去的話,我建議你去黃小詩家那棟樓看看,給那個少年付上昂貴的醫療費,如果他殘疾了的話,你就賣身給他做童養媳。然後,辦完這一切,咱倆再到警察局自首,交代咱倆是如何的慾火焚身,打劫了那個老太太,劫走了那隻避孕套。再然後,咱倆上報紙頭條,上電視新聞,上少年犯心理訪談……

我這一番無心的話,居然把麥樂剛剛好不容易萌生的良心給掐滅了。麥樂說,算了吧,我估計我也沒有那麼大的重量吧,那小子養幾天,估計也就好起來了。

從這次「教育」黃小詩的后媽不成之後,麥樂和我再也沒有去過黃小詩那個小區。估計麥樂是懼怕被那個讓自己踩成粉碎性骨折的少年給認出來,而我,卻害怕遇見那個發放計生用品的老太太。劫走一隻避孕套這麼彪悍的罪名,我擔當一次就可以了,擔當多了,我這個花季少女會心理變態的。

由於再也沒有去過黃小詩家所在的那個小區,所以,黃小詩的后媽,在我和麥樂的眼裏,一直就是個謎樣詭異的人物。我們對於她最清晰的記憶,也不過是她那天晚上滿臉塗着海底泥時的樣子,我們都辨認不出她的五官具體是什麼型號的。後來,我們也不願意在黃小詩面前提及這個女人,因為一提她的后媽,黃小詩的眼淚就流得特別順暢。

或者,有些人會覺得我和麥樂是那種「雷聲大雨點小的主兒」,沒有能堅持將黃小詩那個惡毒的后媽給懲治了。但是,有一點我們都需要想到的是,如果我和麥樂真的對黃小詩的后媽下了毒拳,那麼她那種心無善念的女人,必然會將自己的不快再次遷怒到黃小詩身上。除非我和麥樂目無法紀地將此女人給打死了,才能終止這循環的報應輪到黃小詩身上。

而我和麥樂這樣的花季少女,雖然具有些微的暴力傾向,但是絕對不會暴戾到這種程度的。

正當我沉浸在自己與麥樂為了保護黃小詩而造就的暴力高中時代時,剛剛還在熱火朝天同我探討黃小詩那彪悍後母的麥樂同學玉手一伸,將咖啡杯「哐當」一聲放在桌子上,兩眼放光,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她說,莫春啊,我終於想起來了,小時候,確實有過一個「迷信」說法很對,沒有戕害過我們的思想。

我好奇地看着她。她正在興奮地手舞足蹈,跟搶銀行大獲成功一樣開心。

麥樂說,小時候,他們說后媽都不是好人,會虐待小孩。現在從黃小詩身上看來,這個小時候的「迷信」說法絕對是一等一的對!

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開始胡言亂語道,哎呀,莫春,你說,這要是將來,白楚娶了溪藍,然後生了個娃兒,多病多災的溪藍要是死掉了,白楚再娶了你的話,你可就是一等一的做后媽的料啊!

麥樂的話讓我一時氣短。好歹我也是剛入大學一年級的水果類女生,水靈靈的,還沒開始花前月下戀愛一把,就成了別人的后媽了?真不知道麥樂的思維跳躍性怎麼就這麼大呢?

02「白」或者「楚」,都是我喜歡的字,而它們成了你的名字。

後來,我將自己與麥樂在咖啡店裏關於「兒時迷信」這個話題的討論,告訴了白楚。當然,我沒有告訴他,在不久的將來,據麥樂說,我極有可能成為你三五年後將要降落人間的兒子或者女兒的后媽。

白楚只是象徵性地應了一聲哦,就埋在他的畫稿中,不抬頭。他的眉頭微微地皺着,似乎在思慮著畫稿的調色。他額角濃黑細密的發線,如同春日綿綿常青藤一般,纏纏繞繞,繞繞纏纏,糾結進我的視線,生著絨細的根,長著柔綠的葉。我喜歡看男生工作時的樣子,更喜歡看白楚工作時的樣子。

他拿畫筆的手纖長漂亮,指甲修剪得圓潤而乾淨,令我這樣的女孩子都會心存嫉妒。

麥樂說我心態不成熟,孩子氣,她說,莫春,一男人的手還能怎麼漂亮?再漂亮,再纖長,也抵不過一個豬蹄膀!豬蹄能充饑,那男人的手能充饑嗎?

麥樂說過很多富有哲理的話,唯獨這次不夠有哲理。白楚是這個城市的新貴才子,那雙纖長的手畫出的畫,可以為他身邊的女孩換得無數豬蹄膀。有了這次想像之後,我更加熱愛白楚那雙漂亮的手了。他總讓我看到無數的豬蹄膀,消弭了我的「飢餓感」。

沉浸在畫中的白楚沒留意,我兩隻綠油油的眼睛正滿是飢餓地看着他漂亮纖長的手指出神。半天後,他才記起眼前有我這麼一個大活人在晃蕩,遂抬頭,看了看我,說,莫春,你和那個麥樂,小時候受的是什麼教育啊?我怎麼就沒覺得自己被那些所謂的迷信纏住過呢?

白楚說完,將新畫擱在桌子上,伸伸懶腰,沒等我回答,兀自看看錶,皺眉,問我,莫春,你怎麼這個時間到我的畫室來呢?我好像沒讓你來吧?你今天沒課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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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那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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