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亡靈使

第十一回 亡靈使

"西之亞斯藍帝國·天格"

空曠的大殿內,光滑如鏡般的黑色地面之下,不時遊動而過幾絲彷彿深海閃光魚類般的光縷,一閃即逝,幽冥看着彷彿黑水晶般的地面,臉上掛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還真是不省心呢。」特蕾婭望着地面之下遊動的光線,輕輕地走下床榻,她抬起右手,五指自然地下垂,幾尾發亮的細長絲線,從她的指尖如同游魚般無聲地滑出來,迅速地鑽進了半透明如同黑寶石卻又彷彿深不見底的黑色地面里去。她抬起頭,兩汪驚鴻瞳孔里,盛滿了她那種獨特的、讓人恐懼的茫然表情。這是從她還是一個小女孩開始,就一直出現在她的瞳孔中的表情,如同洪荒暴雪時的天地混沌,卻又在這種無邊無際的茫然里,流露出彷彿針尖般地洞察一切。

幽冥輕輕地斜了斜嘴角,心裡冷笑了一聲,「怪物。」

「在說我是怪物之前,」特蕾婭眼神里瀰漫的風雪漸漸地消散了,重新凝聚為漆黑閃亮、勾魂奪魄的目光,她回頭沖幽冥婉約而又動人地一笑,抬起手掩了掩嘴,「你還是先管管你的那個"使徒"神音吧,她也快要變成怪物了。」

「神音怎麼了?」幽冥的目光漸漸鋒利起來。

「她啊,」黑色地面躥起幾縷光線,飛快地被吸收回特蕾婭的指尖,「找"永生王爵"西流爾去了,這小女孩,不知道天高地厚,好奇心太重,再這樣下去,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天下誰不是這樣呢?」幽冥站起來,把他的黑色長袍裹在身上,「每個人都想知道所有的秘密。」

「是啊,秘密可不好玩兒。不小心連命都會玩兒進去的。」特蕾婭坐下來,臉上的微笑依然婉轉動人,但目光里卻是鏗鏘有聲的刀光劍影。

「你又想下達"紅訊"給我了?還是稍微休息會兒吧。光是你剛剛說的那些人,我就得處理好半天呢。」幽冥回過頭來,目光像塊冰。

「"紅訊"又不是我下的,你不高興也沒用。」特蕾婭的笑容一斂,目光毫無退讓地對上幽冥。

「你怎麼說都行,反正最近能接觸"白銀祭司"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我先走了,神音的事情……」

「神音的事情,就交給我吧。」特蕾婭的表情看不出端倪,依然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態,「正好,『他』也在那個島上,神音不是想知道秘密么,那我就都告訴她。」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海浪被翻湧的風暴推動着,朝着黑色的懸崖撲過去,濺起的四散爆炸的水花里,夾雜着無數的寒冷冰碴。

轉眼已經進入了寒冬。

遼闊的島嶼上是一片白色混沌的蒼茫。

神音從船上踏上島嶼,腳下一片銀白色的冰雪,再往下,是島嶼上被寒冷的溫度凝結髮硬的凍土層。神音裹緊了銀白色的狐裘長袍,抬起眼,望着這片土地。

她知道,這裏埋藏着她所需要的那個「關鍵的秘密」。

冰天雪地的島嶼、寒冬里被刷得發亮的白色海面,卷裹着冰雪殘渣的凜冽罡風。

「終於……到達這裏了……」

神音把船上的鐵鏈拴在岸邊一塊彷彿獸牙般猙獰的礁石上,然後站定,她輕輕地閉上眼睛,朝面前的空氣里伸直了手臂,手臂上金黃色的刻紋浮現出來,她小範圍地感知了一下島嶼上的魂力,然後,朝風雪瀰漫的島嶼中心走去。

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暗示在召喚她。她的心跳越來越劇烈,一種秘密就快要被揭開的刺激感,充盈了她的整個腦海。

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迷濛的風雪裏。

她並沒有發現,她身後一塊巨大的山岩,彷彿呼吸般地蠕動了一下,又歸於沉寂了。

"西之亞斯藍帝國·帝都格蘭爾特"

麒零醒來的時候,天剛剛亮,清晰而透亮的晨光,在寒冬的清晨里,透出一種冰塊般的青色,麒零呵了口氣,然後哆哆嗦嗦地從被窩裏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正站在窗口不知道在看什麼的銀塵:「銀塵,我們在這裏住了三天了,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啊?」

「回帝都的"心臟"去吧,我"賜印"給你之後,還沒正式帶你見過"白銀祭司"呢。而且你也沒去過"心臟",既然來了,就正式回去復命一下。」

「"心臟"是個什麼地方啊?一聽來頭就不小。」麒零紮好褲子,站到銀塵身邊,他側過頭瞄了一下銀塵,「銀塵,我覺得我好像又長高了,你看,我感覺你已經沒比我高多少了。」

銀塵冷冰冰地轉過頭來,瞳孔一緊,一連串咔嚓作響的聲音,結果,卻不是麒零滿口的冰碴,而是銀塵自己的舌頭結實地結成了一大塊寒冰。

「哈哈,銀塵"王爵",我聰明吧?我研究了好久了,才研究出這種把對方的魂力給反彈回去的方法。」麒零順手摟到銀塵肩膀上,湊近他那張冰雪雕刻的完美側臉,邪邪地一咧嘴角,笑着說,少年朝陽般的氣息迎面而來,「所以,你以後這樣整不了我了。」

銀塵那張冰雪般的臉上,突然彷彿融雪一般,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如同花朵綻放的第一個瞬間一樣,將他的面容帶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安靜的美。他溫柔地笑着,用低沉的聲音對麒零說:「真的啊?」

「當然啊……哎,不對,你怎麼還能說話?你不是應該……」當麒零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動不了了,他從腳到手指到臉,全部被裹進一大塊結實的冰塊里。只剩下一對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露在外面,可憐兮兮地轉動着。

「你還覺得自己厲害么?」銀塵溫柔地微笑着問他。

麒零「嗚嗚」地說不出話來,只能用他那雙大眼睛,左右迅速地轉動着瞳孔,表示「不!」

「那你還敢整我么?」銀塵笑眯眯的,面容說不出的英俊。

麒零的眼珠子更加快速而果斷地左右轉動着。

銀塵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轉過頭看窗外去了。麒零身上的冰「嘩啦啦」掉了一地,他從僵硬和寒冷中恢復過來,深吸了一口氣。

「你剛才的表情真是太賤了啊!」他恭敬而微笑地望着銀塵,心裏默念著這樣的台詞。

銀塵和麒零收拾好行李下樓的時候,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漆拉和天束幽花。哪怕是在白天,漆拉看起來,也像是一個裹在黑色魔法袍里的暗夜精靈。他那張精緻得失去性別的美好面容,在光線下反射著鑽石般完美的光芒。天束幽花看見從樓上下來的麒零,臉上的表情突然高興起來。

麒零左右看了看,問漆拉:「蓮泉他們呢?」

「他們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去一個地方。所以先走了。而且他們要去的那個雷恩海域的島嶼,正好是我曾經到過的地方,所以,我做了一枚"棋子",讓他們先過去了。」漆拉向麒零說完之後,把臉轉過來看着銀塵,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浮現出一種讓人無法猜測他想法的神色。

「雷恩海域的小島……」銀塵的目光在光線下像是發亮的刀刃。

天束幽花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她譏笑了一聲,沖着麒零說:「人家去哪兒是人家的事兒,你那麼關心幹什麼?」

麒零也不怒,像個大男孩般露出白牙齒和陽光般的笑容,「我也關心你啊,你一個人,準備去哪兒啊?不如跟着我們一起走吧。」

「誰稀罕跟你一起走!」天束幽花沖麒零沒好聲地說着,但明顯,臉上是開心的表情。

銀塵看了看他們兩個,沒理他們,轉身走到漆拉面前,說:「你讓我們去天格找特蕾婭,那你自己呢?跟我們去么?還是去哪兒?」

「我可能要回"尤圖爾遺跡"看一下,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我感覺到……」漆拉像是想起什麼,但是又像連自己都不相信的樣子搖了搖頭,「應該不可能……」

「我和你一起去。」銀塵站在漆拉對面,在陽光下微微把雙眉皺緊。

「嗯?」漆拉望着面前的銀塵,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說。

「我想要證實一些東西,而且這些東西,和"尤圖爾遺跡"也有關係……」銀塵的瞳孔里翻湧著光芒,「你還記得格蘭仕么?」

「和你並列"一度使徒"的"地之使徒"格蘭仕?」漆拉問。

「嗯。我懷疑他並沒有死,」銀塵點點頭,目光彷彿清晨的雪點,「他一直都在"尤圖爾遺跡"里。」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清晨的光線輕輕地照在神音的眼瞼上,神音醒過來,她站起來看了看周圍,昨夜闖進她周圍領域的幾頭低級魂獸,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塊一塊的屍骸,散落在地上,凍成了屍塊。神音輕輕揚了揚嘴角,對於自己的結界,她還是很有信心的,和自己的魂獸"織夢者"一樣,她總是能在任何地方織出這樣一張獵殺的網來,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彷彿就是身體里的那頭魂獸"織夢者",輕易地就能用魂力構建起這樣充滿殺機的局部地獄。

神音將昨夜佈置在自己周圍的那些彷彿蛛絲般的白色光線撤銷之後,魂力結界迅速消散了,她繼續朝島嶼的中心走去。

整個島嶼暴露在清晨的陽光里。

四處聳立着黑色岩石,無數的海浪拍打上來,殘留着的水就在黑色岩石的縫隙里凝結成了結實的冰塊,很多縫隙里的冰塊膨脹時,將無數的岩石裂成了碎塊。遍地的積雪和冰層,看起來和極北之地的荒原沒什麼區別。

「嗖嗖——」

空氣里幾聲細微的破空聲。

神音停下來。她輕輕地閉上眼睛,感應了一下,當她猛然睜開雙眼的時候,瞳孔里閃動的金黃色魂力,瞬間將她身後騰空而起的幾頭魂獸撕成了碎片。一陣猩紅而滾燙的血雨在她身後「嘩啦啦」地降落一地,片刻之後,就在凜冽的寒風裏凍成了紅色的冰。

她正要繼續往前走,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她的臉色迅速地變得彷彿泛著藍光的海水一樣,恐懼一點兒一點兒瀰漫開來。

她抬起手,從自己脖子的脊椎後面,將那條銀白色的鞭子嘩啦啦地抽了出來,脖子后的血肉瞬間像是花瓣般癒合到一起。

銀白色的細鞭彷彿一條白蛇般蟄伏在她的腳邊,她的瞳孔里捲動起無數的暴風雪,金黃色的刻紋從她的胸口漸漸爬上了脖子。

伴隨着一陣冰面和石塊碎裂的聲音,神音的腳下密密麻麻如同閃電般地蔓延出了無數白色的細線,就像蛛絲一樣,在她的腳下,迅速地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發着白光的網,神音蹲下來,用一種非常怪異的姿勢,單手撐在地面上,從她的手指尖流動出的銀色光線,隨着蜘蛛網的脈絡傳遞出去,腳下整塊的大地,被這種白色的光芒籠罩起來,發出類似弦音的蜂鳴。

神音盤踞在白網的中心,彷彿一隻等待着獵物的蜘蛛,她凝視着前方。「不管你是什麼東西,來了,就準備死吧。」

遠處的氣流把視線吹得模糊。一個褐色的影子在視線的盡頭以極快的速度,彷彿一道褐色的閃電般閃動了一下,又消失了。

而隨之而來的洶湧的魂力,從神音腳下張開的白色蛛網上,排山倒海般地傳遞過來。

「這……不可能……」神音撐在地上的手開始顫抖起來,「這樣的魂力,足以媲美"王爵"了……這樣的荒島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厲害的魂獸……」

褐色的身影越來越快,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飛快地朝神音逼近。越靠近,那種讓人窒息的魂力就越洶湧,彷彿一整面巨大的海洋朝自己扑打而來。

"西之亞斯藍帝國·尤圖爾遺跡"

漆拉和銀塵的身影,砰然化成空氣里扭曲的光線,然後就消失不見了。麒零看了看門口被漆拉設定為"棋子"的銅柱,轉身對天束幽花說:「漆拉說,這枚"棋子"在十分鐘之後失效,我們去"尤圖爾遺跡",你要和我們一起么?」

天束幽花看着麒零,冷冷地說:「那種活死人待的地方,誰想去第二次啊?」

麒零點點頭,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幽花,目光熱熱的,說:「那你照顧好自己,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到你了。保重啊。」說完,麒零抬手握住銅柱,身影倏地一下消失在空氣里。

頭頂強烈的陽光垂直地照射下來,將周圍的空氣照得稍微暖和了些。門外大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剛剛還熱鬧着的門口,突然只剩下了天束幽花自己。

她低頭咬了咬嘴唇,剛剛麒零凝望自己的眼神浮現在腦海里,她獃獃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跺腳,轉身抬起手握住了銅柱。

當天束幽花的身影從身後顯形時,銀塵和漆拉轉過頭來,目光里都是一副早就預料到了的樣子,滿臉心照不宣的微笑,用一種過來人的態度,看着年輕人的戲碼。

倒是麒零,顯得非常意外。「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啊,真好!」他揚了揚濃密的眉毛,彎腰對天束幽花說,「你來了真好,多個年輕人。否則一路跟着兩個老人家,太不好玩了。」

天束幽花臉微微一紅,掩飾著心裏的高興,但嘴上卻說:「誰和你年輕人,就你自己是毛頭小子,我開始學魂術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我應該是在洗盤子。」麒零笑笑,露出整齊的牙齒。

銀塵和漆拉走在前面,麒零和幽花走在後面。

銀塵隨手往前一拋,一面發光的銅鏡就彷彿遊動的魚一樣,在前面的空氣裏帶路。銅鏡泛出的柔和光線,將前方一大塊面積照亮,如同一盞引路的燈一樣。

「這面鏡子是你的"魂器"?」漆拉轉過頭,看着銀塵。

「之一。」銀塵輕輕揚了揚嘴角。

漆拉望着銀塵,沒有說話,過了半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看來這幾年,真的發生了好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啊。」頓了頓,他又問,「你說你覺得格蘭仕沒有死,你為什麼會覺得他會在"尤圖爾遺跡"里?」

「作為曾經的"一度王爵",你應該知道"尤圖爾遺跡"是一個什麼地方吧。」銀塵一邊往前走,一邊揮着手,一縷一縷的魂力在他揮手的時候,如同白色的流星一樣,注入前方懸空浮動的銅鏡上,發出更加大範圍的光芒來。

漆拉點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

「"尤圖爾遺跡"歷來就是一個收納亡靈的古城,雖然"白銀祭司"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到底是一種什麼力量維持着死去的亡靈在這個遺跡的範圍內可以持續存活而不會消散,但是我們都知道,這些成千上萬的亡靈,駐紮在這裏,是為了守護一個秘密。儘管我們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什麼。」銀塵沒有看漆拉,彷彿分析給自己聽似的。

漆拉默不做聲。銀塵說的這些,他當然知道。

「作為"地之使徒",所有人都以為是和"天空的使徒"、"大海的使徒"一樣,也是"大地的使徒"的意思,但其實也只有"一度王爵"和"一度使徒"們自己知道,"地之使徒"其實就是"地獄之使徒"的簡稱罷了。歷代的"地之使徒",都擔負着收集亡靈的使命。他們就像是活在死亡地域上的黑色黃泉引路人,將每一個死亡后擁有高級魂力的魂術師的亡靈,帶回"尤圖爾遺跡",守護這裏。格蘭仕就是這樣的亡靈收集者。」

漆拉往前走,聽着銀塵說話,沒有做聲。

「我本來也覺得,在四年前的那場浩劫裏面,格蘭仕和東赫都死了。可是,麒零和我說,他們在"尤圖爾遺跡"里的時候,竟然遇見了在福澤小鎮上死去的那個擁有"骨蝶"的魂術師莉吉爾的亡靈。我們都知道,現在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和他的三個"使徒",他們一直以來都像是一個謎一樣地存活在"心臟"里一個未知的地方。雖然我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是我們都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心臟"一步。那麼,如果這一代的"地使"沒有離開過"心臟",那麼,漆拉,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這些年,新增加的亡靈,是誰負責收集的嗎?」

銀塵說到這裏,才慢慢地停下腳步,轉過臉來,看着身旁臉色蒼白的漆拉。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哧——哧——」

從地面迸射而出的一股一股粗壯的蛛絲,彷彿是激射的電流般,從黑色的地面上破土而出,但是,那個褐色的影子,卻彷彿更加迅猛的幽靈,每一次閃動,都輕而易舉地避開了蛛絲的進攻,劇烈的海風將褐色的影子吹得更加殘碎,看起來就像是模糊不清的一團褐色的霧氣。

然而,當神音發動起全身的靈魂迴路,目光凝聚著面對這個越來越逼近自己的褐色幽靈時,卻沒有發現,她背後,此刻像一座小山般沉默卻瘋狂地拔地而起的黑色巨大影子。海霧籠罩着這個黑色的巨影,巨影在霧氣里,只露出兩隻彷彿井口那麼大的猩紅的瞳孔。

一聲巨大的鳥鳴撕裂了天空,彷彿兩把鋒利的匕首從太陽穴刺進自己的腦海一樣,神音只覺得胸膛一陣氣血翻湧,猶如瞬間被千斤重鎚砸在胸口。背後突然湧來的巨大魂力,像是無數捲動的刀刃一般,頃刻就在她後背肌膚上切開了成千上萬個密密麻麻的刀口,鮮血彷彿紅色的霧氣一般砰然從她的後背噴灑出來!來不及應對前方已經逼到眼前的褐色鬼魅身影,她回過頭,看見的是一隻彷彿一座小山般巨大的黑色鴉雀,它血紅色的瞳孔此刻正暴射出殺戮的光芒。

「……"山鬼"……它怎麼會在這裏?」神音的心驟然下墜,這種在黃金湖泊附近曾經見過的高等級魂獸,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島嶼上,這個島嶼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當初自己是靠幽冥那件頂級的"魂器""死靈鏡面"才能將它擊敗,而現在……

「那就賭一賭吧……」神音手心光芒暴射,蔓延方圓幾百米土地上的白色紋路,在一個瞬間,全部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樣,吱呀亂叫着朝她掌心卷裹而來,一邊收縮,一邊交錯編織成一個繭一樣的東西,將神音包裹在這個能量體之內。視線里是不斷把自己包裹起來的白色魂力光線,透過殘留的縫隙,神音看見"山鬼"那雙如同五把巨大而鋒利的長刀般的爪子,從天空上雷霆般地砸落下來。

但與此同時,剛剛不斷逼近神音的那個褐色的影子,突然從神音頭頂飛躍而過,然後,在神音還沒回過神來的瞬間,響起一連串血肉模糊的撕裂聲,同時"山鬼"一聲尖銳的慘叫再一次讓神音的手臂大腿被鋒利的聲波切割開無數個刀口,汩汩地往外冒血。神音釋放出大量的魂力,強行讓身體以最快速度癒合。

但同時,她被眼前彷彿地獄一般的場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團褐色的影子,始終處於一種高速閃動的狀態,"山鬼"對它的每一次進攻,都被它輕鬆地閃避開來,它從一處飛躍到另外一處,似乎只需要一個閃動的瞬間,身形就如同褐色的閃電般躥了出去。它像是一個飛快震動着、想要粉碎一切的機器一樣,在"山鬼"巨大的身體里前後左右穿透著,無數滾燙的鮮血從"山鬼"身上被洞穿的窟窿里爆射而出,像是紅色暴雨般從天空中淋下來。

大地在"山鬼"一聲比一聲尖銳的鳴叫之下,四處崩裂,無數的碎石四處如同風暴般激蕩彈射,爆炸成粉末,空氣里一片死亡前夕的悲鳴。

神音收起保護著自己的魂力網,站起來,她身上無數個細小的刀口正緩慢地癒合著。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團褐色的幽靈般的影子,是一個幾乎赤身**的男人,紅色的頭髮如同火焰般往上豎立着,而真正讓人恐懼的是,他沒有用任何的武器,他正在徒手,將巨大的"山鬼"一塊一塊地撕成碎片。

神音忍着想嘔吐的感覺,將手上的白色長鞭緊緊握著,靜觀其變。

而這時,那個男人突然身形一閃,躥到"山鬼"的腳下,抓起它的鳥爪,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於是,一座小山般巨大的羽毛軀體,竟然被他抓了起來,然後朝着海邊重重地一甩!"山鬼"巨大而沉重的身軀轟然一聲墜到海岸的邊緣,碎石和水花爆炸四裂!

「這種力量……完全不是人類的力量了……他究竟是什麼東西……」神音看着那個男人,心裏的恐懼彷彿要將她吞噬了。

正當神音還在驚訝於那個男人身體里那種毀滅性的力量時,"山鬼"突然張開它那彷彿兩把巨刃的尖喙,一陣密集得彷彿雨點般的「突突突」聲音,無數鋒利的、尖銳石塊一樣的東西從它的嘴裏激射而出,神音剛剛要運起魂力,突然那個男人身影一閃,擋在神音的面前,他的動作彷彿閃電一樣,在同一個瞬間將五個不同方位襲來的碎石用雙手粉碎了,然而,還是有一個沒有擊碎,它電一般地朝神音打去,神音剛要揮起鞭子,那個男人身影一動,突然伸出手擋在神音的面前。「噗——」的一聲,拳頭大小的石塊狀的物體將那個男人的手臂洞穿!神音凝神一看,瞬間一股噁心的感覺從胃裏涌了上來。

那些從"山鬼"鳥喙里激射而出的,並不是石塊,而是一條又一條帶着尖銳倒刺的舌頭,這條扎穿了那個男人手臂的舌頭,正在刺耳尖叫着掙扎蠕動,彷彿有生命的怪物一般,朝着那個男人的手臂里像蛇一樣地撕咬進去,往肩膀上鑽。

那個男人伸出另外一隻手,修長的手指彷彿五把鋒利而精準的小刀,他飛快而面無表情地劃開自己的胳膊,抓住那條正在尖叫着的舌頭,瞬間捏成了一攤血肉模糊的污穢。

神音看了看那個男人,臉色一冷,「不用你救我,這點兒攻擊,我還應付得了。」說完,她走到前面去,剛抬起眼看向"山鬼"那邊,就發現,第二輪暴雨般的舌頭,密密麻麻地激射了過來。「啪啪啪」,一連串清脆的破空聲,神音飛快地甩動着鞭子,將射來的舌頭抽打得粉碎,然而,還是在最後一個瞬間,被其中的兩條舌頭洞穿了腹部,她喉嚨里一股腥臭的血液湧上來,她被衝擊得往後飛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瞳孔因為劇痛而光芒渙散。她那張動人的臉龐也扭曲了起來,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嘶啞聲。

那個男人身形閃動到神音旁邊,伸出手拔出那兩條正在神音腹部撕咬的舌頭,捏成了肉泥,然後低下頭,用力地望了神音一眼,然後他轉過身,那一個瞬間,他全身的靈魂迴路密密麻麻地浮現出來,全身籠罩在一片耀眼的金光里,他胸膛里發出一聲怒吼,神音只看見"山鬼"背後那片海域上,海平面轟鳴著,迅速隆起一個巨大的弧形,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從海底浮出來。緊接着,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那塊隆起的海面突然爆射出幾十根雙臂環抱般粗細的水柱,巨大的水柱在天空裏劃出幾十道優美的弧線之後,突然全部「咔嚓咔嚓」地凝結成了鋒利的冰柱,以雷霆萬鈞的速度朝"山鬼"轟然刺去。

成千上萬鋒利的冰塊四散爆炸開來,"山鬼"凄厲的鳴叫彷彿霧氣般消散在海潮聲里。

而此刻,遠處高高的山崖上,特蕾婭正微笑着,看着腳下這場生死的殺戮。風把她黑色霧氣般的紗裙吹得飄散開來,彷彿一個暗夜的鬼魅纏繞在她玲瓏浮凸的身體上,她身上的衣物非常少,大片雪白的肌膚暴露在冬天寒冷的空氣里,但是她看起來滿不在乎。

她輕輕抬起手,掩住她那彷彿花瓣般嬌嫩的嘴角,媚然一笑,又輕輕地皺了皺眉毛,低聲嘆息,「哎,我那親愛的小傻瓜,還真是個多情的種子啊。可惜,幽冥的"使徒"也太弱了,她真的配不上你呢……」

說到這裏,她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一樣,臉上的笑容僵死在嘴角,她突然閉上眼睛,然後又猛然張開,這時,剛剛還清澈漆黑的瞳孔,已經變成了混沌一片的白色風雪,她臉上再次浮現出了那種茫然而又迷幻的神色。

「哈……哈哈,有趣……真有趣呢……原來她是自己去主動承受攻擊的……真精彩啊……原來在我們之後,還誕生了更加變態的"侵蝕者"呀……」

特蕾婭的瞳孔重新凝聚成清澈的黑。她輕輕笑了笑,身影一閃,就從高高的黑色山崖上消失了,彷彿被風吹散了的鬼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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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界·爵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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