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棄的繩子

倚靠在河邊沙坡兒上，拿都如回想起了前幾天的生活。

第一天的時候，感覺還挺好的。割斷礙手礙腳的繩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身邊少了個嘮叨起來沒完的累贅，渾身上下輕鬆得像要能飛起來。

於是，拿都如哼著小曲兒，自己沿著荒地走下去。可是，沒多久，就開始想念起麗拉嘰里咕嚕的嘮叨聲了。

曾經那麼想擺脫麗拉，可是為什麼這麼快就想她了呢？

拿都如爬上河邊的沙坡兒偷看麗拉。

天黑了，可是拿都如沒有心思點篝火，因為擔心麗拉。

拿都如躲在沙坡兒後邊，悄悄地偷看河對面的麗拉。麗拉按照從拿都如那裡學來的方法，用樹樁和樹枝子取火。即使一個人仍然堅強和富有朝氣的麗拉，真的很奇特。原以為如果沒有別人的幫助，她只能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點心……

"對，再快點兒搓！不是，不是那樣！再使點兒勁兒！"

拿都如一邊遙望著麗拉取火，一邊著急地給她加油兒。最後，麗拉用嘴吹氣哈著雙手，放棄了取火。這時候，拿都如一陣心疼。

"看吧，必須得有我在身邊照顧你。"

真想馬上過河給她生火。可是如果真的跑過去，麗拉肯定會撇著嘴，洋洋得意吧？

"我就知道你最後一定會回來。"

想到這兒，拿都如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噘起了嘴。現在乖乖地跑回她身邊，絕對傷自尊。

"哼，讓你嘗嘗我不在的日子有多難。"

拿都如來到一個能清楚地看到麗拉的沙坡兒後邊睡下。

第二天，拿都如依舊沿著能看到麗拉的沙坡兒前進。河水就好像是麗拉的啰嗦聲一樣，從耳邊潺潺流過。

麗拉精氣神兒十足地沿河而走，好像已經完全把拿都如之類的都拋在了腦後。拿都如有些失落傷心。

如果這麼快就被遺忘，那我算是什麼?就算是現在我暈倒死去，也沒有人記得我是誰。種子在土地里生根發芽，人會被留在某人心中，我的歸宿，在哪裡？

拿都如的臉一下子紅了。怎麼滿腦子想的都是麗拉？

但是，麗拉的心裡沒有拿都如。他不過是個沒有歸宿的存在，在荒地上漂泊流蕩，最終一個人孤老死去。

拿都如低下頭，看著胸前晃來晃去的繩子。這是把麗拉和自己連在一起的唯一的記憶。麗拉的手裡還攥在繩子的另一端嗎？

像拽韁繩一樣，牽著自己，拿都如開始想念麗拉呼來喝去的聲音。

"休息下再走，拿都如。"

這樣說的時候，麗拉會輕輕地把繩子往回拉。每當此時，拿都如都能感受到麗拉的小心翼翼，因為麗拉不想讓繩子勒傷他的脖子。

拿都如解下在風中搖動的皮繩兒。繩子只有一步這麼長。拿都如獃獃地望著自己動手割斷的繩子一端，思索著，思索著也許還握在麗拉手裡的繩子的另一端。

很久以前，火山部落中，有一個用皮繩兒抓動物的獵人。他總是比其他同行多抓到很多獵物，人稱"彈弓手"。

比起用手扔石頭來說，用皮繩彈出去的石頭，射程要遠很多。拉緊夾著石頭的皮繩兒，瞄準獵物，然後鬆開皮繩兒，幾乎是百發百中。被彈弓射中的獵物瞬間被撂倒，動彈不得。

拿都如把一塊光溜溜的鵝卵石夾在皮繩中間射出。嗖嗖！手能夠感覺到飛出去的石頭的重量。鬆開皮繩兒后，石頭猶如脫韁的野馬，飛速射出。

這是一種非常不錯的打獵方法，只要用心練習就能掌握。冰凍的日子一結束，天氣變暖和的時候，動物也就會多起來。這樣，可以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就能夠抓到很多獵物。

拿都如每天都用心練習，很快就成為一名優秀的"彈弓手"，一般不會失手。

麗拉如果知道了，肯定會大吃一驚吧？該會對拿都如說"你從哪兒學來的？好了不起啊！"這樣的話了吧。

拿都如很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新本領。可是，身邊沒有麗拉。她已經離開，走向遠方。也許不是麗拉離開了，是自己離開了麗拉。

有時，拿都如都會爬上沙坡兒。偶爾會聽到，麗拉向著河這邊吶喊：

"傻瓜。"

每逢此時，拿都如都會低下頭，自言自語：

"沒錯，我是個傻瓜。麗拉。"

今天，拿都如又越過沙坡兒，偷看麗拉。拿都如看見了出現在麗拉面前的大灰狼。他想提起槍，馬上奔向麗拉。可是，河面太寬了，根本來不及過河。

拿都如解下綁在脖子上用動物的筋做成的皮繩兒，撿起一塊鵝卵石，射出。

嗖嗖嗖……

野獸撲向麗拉的瞬間，拿都如射出了石頭。嗖地一閃，飛過河面的石頭，正擊中野獸的額頭。

這就是沒有麗拉的日子裡，拿都如身邊發生的一切。

"好幸運啊，能夠再見面……"

麗拉邊說話邊玩弄著金燦燦的沙子，沙子從麗拉的手指縫間流過。

"我好像明白了，雖然我們是不同的種族，但是我們一樣可以和睦相處……"

拿都如似懂非懂地望著麗拉。

"我們雖然分開在河的兩邊，各自走了幾天。可是最終，我們走的是一條路。因為我們的目的地是一樣的，是陽光普照的地方。河的這邊與那邊，雖然看起來是兩條完全不同的路，但是它們都是同一條河的支流。"

二人對視而笑。

"你還拿著呢！繩子。"

拿都如望著麗拉手中的繩子問，這根繩子曾經跟自己脖子上的繩子連在一起。麗拉羞澀地笑了。

"如果扔掉這個繩子，總覺得好像會永遠地失去你。"

"那你還是拴起我來吧，這樣反而更舒服些。"

麗拉小心地把皮繩兒纏在拿都如的脖子上。輕輕地、溫柔地、絕不會傷到他的脖子。這時，拿都如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我們……我們好像比以前離得更近了，是吧？"

拿都如看著被截短了的繩子說。

"真的？"

麗拉開心地笑了。截斷了的繩子拉近了二人的距離，拿都如也迅速成長了。

"現在，我不會折磨你了，一定自然地讓你服帖、聽話。"

麗拉在心裡，向正在幸福地微笑著的拿都如說。

為什麼分離會變得想念？

人們堅信，愛情會讓人生充滿光芒，人生因為愛情而變得美麗。但是，人們從墜入愛河的那一刻起，會突然覺得孤單。"想象中的愛情"是如此神聖和美好，可是"現實中的愛情"卻總是令人驚慌失措。一切都變得相反。"愛得越深，痛得越深"，"離得越近，距離越遠"，"最愛的人，最令人痛心"，"每日相對，卻思念無限"……情況相反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當令人厭倦的愛情結束的時候，人們會重新陷入空虛。"距離越遠，越被吸引"，"明明分手，卻愈發想念"……這些相反的表現，對於相愛的人來說，或者對於失去愛情的人來說，並不是反話，而是真實的寫照。真實，令人心痛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