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開學
走不過萬水千山，路猶如藤蔓無邊無限。可能有無數的無數，我們要找的，也不過是百傳千折后那一次並肩。
高晨和吳澤、齊蘅很快就知道袁亮怎麼能未卜先知了——當他們在花市第一中學的開學典禮上，看到代表在校生歡迎新生的學生會副會長之一昂首挺胸地走上講台的時候，站在隊列之中的三個人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他們誰都不是近視，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穿着一中的藏藍色制服和白色絲質襯衫，打着一條寶藍色條紋領帶的傢伙，的的確確就是袁亮。
原來他也是一中的！——這是恍然大悟的高晨。
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痞子套上這麼一身居然也人模人樣了！——這是目瞪口呆的吳澤。
……——這是仍舊很淡定的齊蘅。
高晨目不轉睛地盯着站在講台上對着麥克風致歡迎詞的袁亮，她頭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麼一本正經的表情。也……挺帥的……雖然她還是更喜歡他沒正形的痞子笑。平時顯得桀驁不馴的板寸今天居然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的，兩道英挺的濃眉下是雙深邃的眼睛。不斷開合的雙唇還是厚厚的，但是，不是有人說過嗎？男人的嘴唇厚一點更性感……
高晨完全沒意識到她看着袁亮，已經出神了。
「……高晨……高晨！」有個聲音在叫高晨的名字，高晨猛然回神，這才發現前後左右無數道目光正注視着自己。？？？
高晨一頭霧水。
台上的主持人無奈地抓着話筒：「請新生代表高晨同學上台致辭！」老天，她已經念了三遍了！
站在主持人身邊的袁亮竊笑不已。
高晨頂着一腦門的黑線大步走上講台，劈手從袁亮手裏奪過話筒，並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知道這傢伙是故意殷勤地把話筒送到她面前的！
袁亮一邊極力忍着笑，一邊退後幾步，把位置空了出來。
高晨迅速地恢復了鎮定，反正講稿她早就背熟了，目光掃過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高晨挺了挺胸，大聲開始了她的致辭。
袁亮聽着聽着，掛在唇邊那一抹笑容越來越大。
高晨的致辭很快就脫離了原本的講稿，從一中的校史到新入學學生的期望，她講得聲情並茂行雲流水。雖然偶爾有一點小小的磕巴，卻完全不影響她講話的激動人心。
高晨結束致辭時，台上台下一起熱烈鼓掌。
學生會另一位副會長眼睛發亮地盯着高晨，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袁亮不動聲色地伸過腳去，重重在他腳背上碾了兩下。
可憐的副會長差一點兒就慘叫出聲，惡狠狠地瞪向袁亮，卻被袁亮一臉的殺氣嚇得一抖。
袁亮伸出食指，點了點高晨，又點了點自己。
該副會長眼睛瞪得溜圓，看了看高晨又看了看袁亮，最終露出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好吧，學生會裏的人都知道，從袁亮手裏搶人的難度，不比從一匹餓狼的嘴裏搶小羊羔的難度低。
開學典禮是在正式開課前一天舉行，為的是讓學校里的社團提前招收新成員。因此，典禮一結束，新生們就紛紛湧進大禮堂，這裏早已經被各個社團佈置得五光十色。
但高晨甚至沒來得及到處逛一圈，就被袁亮拉到了一個社團的報名處。
比起其他社團的各出奇招，這個社團的報名處顯得很不起眼——三張桌子擺成一排，每張桌子上放着一疊報名的表格和一個紙箱子，連負責介紹的社員都不見一個。唯一比較顯眼的要算是立在桌子前面那足有一人高的招牌——
真人CS教室。
白底黑字，簡潔有力。
高晨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看着這個可以用寒酸來形容的社團報名處，直到手裏被袁亮硬塞進一支筆和一張報名表。
「這是……你的社團？」高晨問道。
袁亮笑嘻嘻地點點頭。
「你是……社長？」高晨打量著袁亮。
袁亮繼續笑嘻嘻地點點頭。
「那……社員……」高晨看了看桌子後面，居然連張椅子都沒擺！
袁亮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你一個？！」高晨提高了聲音，一臉的驚訝。
「NONONO！」袁亮擺了擺手，「是現在只有我一個。高三的兩位師兄要專心準備升學考，所以退社了；和我同級的那幾個傢伙沒長性，玩了半年就不來了……」他聳了聳肩，做了個搖頭嘆氣的鬼臉，隨即立刻興奮地握住了高晨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高晨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像甩掉一條毛毛蟲那樣甩開袁亮的手，結結巴巴地說：「得得得……我我加入……加入……」
她可真受不了袁亮那哀怨的眼神，他只差拿條手帕在嘴裏咬了！
填完表，袁亮一把搶過去塞進紙箱子裏，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
高晨翻了翻眼睛，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只有你一個人也能叫社團？」
袁亮回答得理直氣壯：「我是副會長嘛！」
靠！高晨無語望蒼天，原來這就是以權謀私啊！
拐了高晨還不夠，袁亮硬是從電腦社搶來了吳澤，從美術社挖走了齊蘅。
齊蘅倒是很看得開，雖然她受做插畫家的母親影響，從小喜歡繪畫，不過換一個新的遊戲她也樂於嘗試。
吳澤說，小生是被逼上梁山的！因為袁亮的理由太無恥了——我們四個人共同行動才能更快地揭開那個洞穴的秘密！
好奇心不僅害死貓，也害死吳澤同學。
不過他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哀怨，因為緊接着的，就是為期兩周的軍訓生活了。
一中的軍訓比其他學校更加嚴格，雖然沒有把高一的新生們集體拉到軍隊駐地野訓，但也近乎全封閉式——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
縱然是高晨這樣平時喜歡運動的也要咬着牙堅持一天的訓練，就更別提吳澤那種爬樓梯都要叫苦連天的了。
兩個星期過完，用吳澤的話來說，沒掉一層皮也差不多了。
還好校方比較體貼，軍訓結束之後，給高一的新生們放了兩天假，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下。
假期第一天，無論是高晨還是吳澤和齊蘅都睡了個天昏地暗。
高晨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勢不可擋地從厚厚的窗帘的縫隙里傾瀉進來。
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高晨愜意地享受着兩個星期來第一次賴床。
她趴在軟綿綿的大床上，一隻手習慣性地摸到自己的小諾，開機。
沒隔多久，短訊提示音就一連串地響了起來。
有些不耐煩地平躺在床上，用力伸了個懶腰，高晨很不情願地抓過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短訊發件人讓高晨蹭的一下坐了起來。
是袁亮發來的。
四條短訊的內容一致：睡醒了回我。
高晨想也不想就直接按了回復，只寫了兩個字：啥事？
袁亮回短訊的速度之快讓高晨有種他一直在等她回復的錯覺。
「想不想去玩真人CS？」
高晨一愣，不假思索地回復：去哪兒玩？
「文哥那啊。」
要進山？高晨皺皺眉頭，回復道：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太累了。
「哇哦，你也會說累？我還以為你的精力是用不完的呢！不過你誤會了，文哥在花市市區也有一家店，面積不大，但環境一流哦！」袁亮附送了一個吐舌頭的笑臉。
高晨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那好啊。去看看吧！我叫上吳澤和齊蘅。」
發了這條短訊以後，高晨跳下床，拉開窗帘，打開拉門，迎著明媚的陽光深深呼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
嗯，應該是剛下過雨，空氣里還有泥土蒸騰起的味道。
給吳澤和齊蘅打過電話后，高晨迅速地洗了澡，從衣櫃里翻出一條LEVIS的經典款型的牛仔褲，一件米白色胸口印抽象圖案的純棉T恤。
換好衣服，短訊提示音又響了。
高晨從床頭櫃的盒子掏出一顆巧克力，剝掉糖紙塞進嘴裏，然後拿起手機。
袁亮的短訊，內容是陸文那家店的地址。
那條街離高晨家不遠，看來經常去光顧的也應該非富即貴了。高晨一邊祈禱不要碰上什麼熟人，一邊把地址轉發給吳澤和齊蘅。
再從床頭櫃的盒子裏抓了幾顆巧克力塞進T恤口袋，高晨飛奔下樓。
「李阿姨，我出去了！」她換好鞋子，推起那輛銀白色的山地車衝出大門，朝正給花澆水的李阿姨打了聲招呼就跨上車子，隨手又掏出一塊巧克力，迅速的剝掉糖紙填進嘴裏。
「又不吃飯就往外跑！」李阿姨抬起頭來，抱怨了一句。
高晨朝她揮了揮手裏的巧克力糖紙，然後把它捏成一個小球，準確無誤地丟進了垃圾桶。
「這孩子……」李阿姨無奈地看着高晨踩着山地車飛馳而去。
飛豹真人CS俱樂部的招牌在那條街上並不顯眼，高晨繞了兩圈才找到。
雖然門面不大，但是服務卻很好，高晨剛剛推著車子走過去，就有侍應生迎上來幫她把車子推到花圃里的一片空地上停好。
高晨大步走進自動開合的茶色玻璃門，迎面而來的是約有近百平方米的寬廣大廳。後現代主義的裝飾風格簡潔明快，曲折的小樓梯把大廳分割成兩部分。
坐在進門右手邊的一組黑色的沙發上的袁亮一見到高晨進來就站了起來向她招手。
高晨側頭向他看過去，卻在轉身的一剎那，身體微微僵住了。
和袁亮坐在一起的是一個纖細的女孩子，長發披肩，紅色碎花的旗袍映襯出她如同古代仕女圖一般文靜優雅的美麗，紅瑪瑙的珠鏈從修長的脖頸上垂下，更顯得她肌膚如雪。兩粒小小的赤金梅花樣式的耳釘一左一右釘在白皙的耳垂上，烏髮如雲，眉目如畫。
是陸晴。
她也向高晨輕輕地笑笑算是打招呼，恰如一朵紅色的蓮花般清麗。
高晨心裏忽然像堵了什麼東西似的，她皺皺眉，為自己突如其來的不快感到驚訝。
但出於禮貌，她還是走過去向陸晴點頭致意。
陸晴的興緻似乎很高，柔聲問道：「你也來和我們一起玩？」
你們？
高晨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袁亮是真人CS高手她不會覺得奇怪，可是陸晴……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如何能玩真人CS？
陸晴一眼就看出了高晨的疑惑，她淡淡笑着解釋：「呵呵，我喜歡擲飛鏢。」
袁亮在一旁補充：「小晴擲飛鏢很厲害，我都不是她的對手。」
陸晴聽了袁亮的話，臉似乎盪起了紅暈，她輕輕瞟了袁亮一眼，笑着小聲說：「你別替我吹牛了！」
高晨一語不發，只覺得自己的心上似乎壓了塊石頭一樣，憋得有些難受。
陸晴很熱情地對高晨說：「你第一次來吧？我帶你四處參觀一下吧！」
她這麼說的時候，袁亮已經扶起她坐上沙發前的輪椅，然後轉到輪椅後面推起陸晴，朝高晨微微欠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高晨咬了咬唇，隨着陸晴的指引和他們一起向前走去。
花市是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所以陸文開在市區的這家真人CS俱樂部並沒有配備大面積的野外戰場，而是別出心裁地把地下停車場改造成了城市巷戰的模擬戰區。二樓除了辦公區域，就是配備有高級器材的健身區。一樓大廳左邊有兩間用於接待客人的房間，再向後則是遊戲區，另有一個大門進出。
很顯然，陸文是個精明的商人，這傢俱樂部除了可以給真人CS發燒友提供一個特別的戰場，還可以作為健身會所甚至是遊戲廳。
轉了一圈，高晨也禁不住要感慨「飛豹」的包羅萬象了。
「喜歡玩什麼都可以。」陸晴輕笑着說道，「你是袁亮的朋友，我可以送你一張會員卡，除了真人CS以外全部都可以免費玩。」
「可我想玩真人CS！」高晨脫口而出，「我參加了袁亮那個社團總不能白參加吧？」
陸晴愣了一下，高晨的話過於突兀，她有些不知道如何介面了。
袁亮哦了一聲，笑着看向陸晴，「那就辦白金級別的會員卡嘛，有錢賺文哥還會不答應嗎？」
陸晴點點頭，有些驚異地看着高晨說道：「那也可以啊。」
他們說話的時候，吳澤和齊蘅也到了。
陸晴沒有見過他們，袁亮簡單地為他們互相介紹了下。
齊蘅客氣地和陸晴問了聲好，吳澤卻直勾勾地盯着陸晴，神色很是怪異。
「人都齊了，我先帶你們去看看場子吧？」袁亮興緻勃勃地提議。
吳澤一副垂死掙扎的模樣哀求道：「老大，算我求你了，我這幾天腰酸背痛腿抽筋，你讓我去玩真人CS等於是要我的命啊！」
陸晴聽到這笑了，她扭過頭看着袁亮眨了眨眼說道：「要不然，我們先去玩一下擲飛鏢好不好？」
陸晴的話音還沒落，高晨已經乾脆地丟出兩個字：「不好！」
所有人都愣了。
陸晴沒說話，靜靜地垂下頭，那樣子彷彿一隻受傷的天鵝。
吳澤朝齊蘅使了個眼色，他從來沒見過高晨這麼直接地拒絕一個不太熟的人。
齊蘅收到吳澤的暗示，朝高晨走近一步，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
高晨用力咬着牙，眼神倔強地看向不知名的方向，不說話。
一片寂靜，氣氛很是尷尬。
袁亮皺皺眉，忽然笑了起來：「算了，吳澤，今天照顧你。我們先玩點兒輕鬆的，活動活動，然後再來刺激的！」
陸晴抬起頭來，眼睛裏的喜悅光彩明媚照人。她開心地笑道：「那我們去我那間遊戲室吧！好玩的東西很多呢！」
「當然啦，文哥特意給你準備的！」袁亮笑着，推着陸晴往前走。
吳澤趕緊跟上去，齊蘅又用力拉了一下高晨的衣角，推着她跟在後面。
陸晴沒有說謊，當他們五個人走進那間大約五十平米的房間時，就連滿心不痛快的高晨也不禁眼前一亮。
進門正對着的牆上，偏左掛着一塊巨大的屏幕，常玩PS2的人立刻可以知道是用來做投影的；右邊則掛着五六個各式各樣的靶子，有兩個上面還釘著兩枚飛鏢；右邊靠牆擺着兩個大書櫃，漫畫、小說、雜誌塞得滿滿的。
左手邊是窗戶，掛着厚重的暗色窗帘，因為房間左邊的牆角那裏被佈置成一個小小的KTV包房的格局，一整套發燒級別的音響和點唱機擺得整整齊齊，甚至還有一個放滿各種飲料的小冰櫃。
房間的正中間則擺着兩組沙發，沙發上扔著好幾個大抱枕，讓人一看就有種靠上去抱住的衝動。
「老天……」吳澤忍不住喃喃自語，「這真是天底下最完美的遊戲室了！」
陸晴仰著頭，臉上的笑容彷彿盛開的嬌艷花朵。
袁亮熟門熟路地把輪椅推到書櫃旁的小方桌附近，方桌上的草編的小筐里裝着飛鏢，陸晴隨手撿了一枚，一揚手就擲了出去。
嗖的一聲，飛鏢正中一個靶子的紅心。
這下子，連齊蘅都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擲飛鏢人人都會玩，但這樣隨意一擲就正中紅心的太少見了！
袁亮啪啪地鼓起掌來，笑道：「小晴，這一手太漂亮了！」
陸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聲說道：「你打靶不是也每次都滿環嘛！」
高晨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說話，這時候忽然走了過來，也從小草筐里拿起一枚飛鏢。
她瞄了瞄，用力把飛鏢擲了出去。
飛鏢釘在靶子上的聲音很沉重，可見高晨用力之大，但很可惜，她的飛鏢距離靶心還差了一大截。
陸晴偏頭看看高晨，笑着說：「要練的。我第一次玩的時候，連靶子的邊兒都沒挨上。」
不知道是聽了陸晴的勸還是怎樣，高晨乾脆把那隻小草筐抱了起來，走到一邊，對着一個靶子一個接一個地擲了起來。
齊蘅默不作聲地走過去，陪着高晨一起擲。
吳澤有些尷尬地笑笑，解釋道：「那個……高晨她……做什麼都比較專心……」他一邊解釋一邊在肚子裏狂罵高晨不知抽什麼風，害得他要編這種拙劣的謊話！
陸晴似乎毫不在意，還點點頭，讚許地說道：「這樣才進步得快啊。」
不知道高晨聽沒聽到這句話，只不過那邊傳來的飛鏢扎在靶子上的聲音更重了些。
吳澤在心裏為那個可憐的靶子默哀，隨後又把目光轉回到陸晴身上。
袁亮從小方桌上拿了另一個裝靶子的小草筐遞給陸晴，陸晴一邊和袁亮輕聲談笑，一邊隨意地拿起一枚枚飛鏢擲向牆上的靶子。
每一枚都正中靶心。
吳澤看呆了。
袁亮雖然陪着陸晴說話，但他的眼神隔一段時間就會飄向高晨那邊。今天的高晨有點兒奇怪，袁亮不明白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似乎處處要跟陸晴作對呢？
但是，看着高晨咬着唇，一枚枚地擲著飛鏢，袁亮又覺得心裏有些揪緊的感覺。
「袁亮，你怎麼好像心不在焉？」陸晴停了下來，有些嗔怪地看着袁亮，「你是想去玩真人CS對嗎？我不應該攔着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沒有啦！」袁亮趕緊否認，他可不想惹陸晴不高興，不然的話，陸文知道了會拆了他的！他隨手指了指吳澤，「他不是嚷着累嘛，那怎麼玩！」
又……又拿我來當擋箭牌？！吳澤現在恨不得把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吞回去，更恨不得根本就沒答應高晨要來這個鬼地方！
見陸晴還是悶悶的，袁亮蹲下來，笑嘻嘻地說道：「對了，晴姐，給他們開開眼界吧！把你最厲害那一招使出來！」
最厲害？
吳澤瞪着袁亮和陸晴，難道說剛才陸晴那隨手一擲正中紅心還不夠厲害？
陸晴想了想，眼光無意中瞄向還在擲飛鏢的高晨，笑着點點頭。
「高晨、齊蘅！」袁亮站起來叫了那邊兩個人一聲，「來，讓你們長長見識！」
高晨想裝作沒聽到袁亮的話，可她不是聾子，從剛才起，袁亮和陸晴他們說了什麼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她也很好奇，到底陸晴還有什麼本事。
於是，她也放下了手裏的飛鏢，瞪大眼睛看了過來。
袁亮從小草筐里數了九枚飛鏢出來，遞到了陸晴手裏。
陸晴淡淡一笑，閉上了眼睛。
她微微坐直了身子，輕輕抬起手來，大拇指、中指、食指和無名指輕輕捏著飛鏢，小指輕輕彎曲成一個優美的弧度。
她張開眼睛的一剎那，一道精光倏地自她眼中閃過。
那一刻，她似乎不是原來的「陸晴」了。
可這僅僅是短短的一瞬，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的一瞬。
隨着陸晴慢慢合上眼睛，她整個人似乎靜止了。
除了袁亮之外的三個人不知不覺竟然都屏住了呼吸。
陡然間，寒光一閃。
包括高晨在內，三個人都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
從陸晴手上激射而出的飛鏢，端端正正地射進了牆上一個靶子的紅心。
陸晴的眼睛始終沒有張開！
袁亮卻毫不驚訝，而是朝那三個下巴落地的傢伙比了一個「接着看」的手勢。
又一枚飛鏢從陸晴手裏射出，恰好釘在剛才那枚飛鏢的旁邊，刀尖碰刀尖，第一枚射中紅心的飛鏢叮的一聲輕響落到了地上。
後面的幾十秒鐘，偌大的房間里回蕩著一聲聲飛鏢落地的輕響。
陸晴閉着眼睛擲了九枚飛鏢，每一枚都將前一枚從靶心擊落。
最後，只有一枚飛鏢留在靶心上。
陸晴張開眼睛，朝一旁目瞪口呆的三個人笑笑：「獻醜了。」
高晨簡直像看怪物一樣看着陸晴，良久，她由衷地說道：「你……太厲害了！」
「不算什麼。」陸晴居然嘆了口氣，「如果是我哥的話，他可以一邊躲開我的飛鏢，一邊做到剛才這樣。可惜我……」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雙腿，沒有繼續說下去。
高晨心裏忽然湧上來一股憐憫和同情，這讓她覺得剛剛自己鬧的脾氣完全是無理取鬧。
但是陸晴說的話也讓她無比驚訝：「陸文那麼厲害？」她有些不相信地看向袁亮。
袁亮用力點點頭：「文哥原來是特種兵，這些小玩意只能算是雕蟲小技啦！」
「我累了，要去休息一下。袁亮，你不用送我了，陪你的朋友吧！」陸晴也不等袁亮回答，就自己推著輪椅，慢慢出了遊戲室。
高晨咬了咬唇，覺得有點兒自責起來。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剛才的態度傷害到了陸晴。
袁亮追了出去，過了半晌才回來，朝他們笑笑說道：「別在意，小晴想到以前的事就會不開心，讓她一個人靜靜就好了。」
吳澤哪裏會放過這麼好的八卦，推了推眼鏡興緻勃勃地追問道：「以前的什麼事啊？對了袁亮，你怎麼會認識特種兵的？」
高晨打斷了吳澤的話頭，一伸手拎着他的耳朵惡狠狠地問道：「吳澤，別這麼八卦行不行？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台DV給了你這麼久，你到底把數據復原了沒有？」
吳澤疼得嗷嗷叫，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來。他一邊憤恨地看着高晨一邊往齊蘅身後縮了縮，無比憤慨地說道：「小生要抗議！抗議你這種暴力行徑！」
「別廢話！」高晨冷哼一聲，用眼神告訴吳澤今天本姑娘很不爽你最好別當炮灰。
齊蘅有些看不下去，輕輕咳了一聲。
她臉上淡淡的，可手卻悄悄在吳澤的手上拍了拍。
有了齊蘅的支持，吳澤立刻精神百倍，他推了推不斷往下滑的無框眼鏡，很是驕傲地說道：「小生當然是是不負眾望，數據馬上就能復原了！」
這話讓大家都精神一振，唯有高晨追問道：「馬上是多久？都兩個星期你居然還沒搞完？」
吳澤激動地揮舞着手掌叫道：「你不能質疑小生的專業水準！要知道這兩個星期小生在肉體上受到了多麼大的折磨，在這種條件下小生還能堅持不懈地進行數據復原的工作，足以證明小生……」
眾人齊齊黑線，袁亮閑閑地丟過來一句話：「足以證明你還可以接受更高強度的折磨。」
吳澤噎住了，樣子活像是有人往他嘴裏塞了一大塊他最不喜歡吃的胡蘿蔔，偏偏又吐不出來。
高晨最先笑出了聲，齊蘅微微嘆了口氣。
袁亮再度提議去看一下地下的真人CS模擬戰區，這一次沒人反對了。
當侍應生為他們打開地下戰區的入口時，吳澤第一個吹了聲口哨：
「乖乖，地下宮殿哦！」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幽深的隧道，似乎通向不知名的空間。隧道兩邊都有殘破的石柱，甚至裝飾著華麗的雕刻。
「文哥請來做設計的是一個韓國團隊，經驗很豐富。」袁亮在前邊帶路，一邊走一邊指點着隧道兩邊，「玩起來的時候，這些坍塌的窗戶和通道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敵人。」
走出隧道，他們面前是一棟仿造古羅馬競技場式的廢墟。
「這裏是一個迷宮。」袁亮帶着他們走進去，「一共有三層。」他一邊爬上沒有欄桿的樓梯一邊回頭笑道：「小心一點，這裏的模擬程度很高，即使沒有人攻擊也可能出現危險的。」
從迷宮裏轉出來整整花了一個小時，但其設計的巧妙也讓人嘆為觀止。
四個人走得都有點兒累，袁亮在迷宮出口處的石台上坐下來，掏出包紙巾遞給高晨。
高晨也不客氣，抽了一張擦了擦汗水。她剛到俱樂部時的不快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現在則是完全被這個地下戰區吸引了，看她的表情袁亮就知道高晨恨不得馬上就能親身體驗一下。
「其實，真人CS也有兩種玩法。」袁亮朝迷宮指了指，「這種並不適合真人對戰，反而比較適合練習。」
練習？高晨吳澤齊蘅都有些不解。
袁亮笑笑，解釋道：「這個模擬戰區是由電腦控制的，電腦也設計了很多機關和對手……」他說到這裏，其餘三個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說白了，這裏就是一個具象化的遊戲大場景，讓人可以「切身」體會CS。當然，要在這裏進行真人對戰也並非不可。
「真正喜歡對戰的玩家大多數會選擇沉月潭那邊的分部。」袁亮笑着說道，「不管設計再好，自然中的野戰感覺才是最爽的。」
「不錯不錯。」吳澤感嘆道，「除了電腦之外，竟然還能有讓小生流連忘返之處。哎！」他朝袁亮抬了抬下巴，「是不是因為陸文是特種兵，所以才對真人CS野戰這麼熟悉啊？」
袁亮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那還用說。我會喜歡這個，也是因為我哥是軍人嘛。」
「你不是說你哥是重案組的？」高晨詫異了，隨即瞭然，「他以前當過兵？」
袁亮嗯了一聲，似乎並不願意多提這個話題。
高晨難得地沒有追問下去，她似乎也明白從軍人到警察這個身份的轉換之間可能發生什麼。
吳澤手托著下巴發了會兒呆，忽然長嘆一聲，皺着眉頭說：「真奇怪，為什麼覺得那麼眼熟呢？」
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把大家都說愣了。高晨走過去用腳踢踢他問道：「你又發什麼神經？什麼眼熟了？」
「陸晴。」吳澤頭也沒抬就回答道，「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
袁亮哈的一聲笑了，隨手從地上撿了個小石塊彈到吳澤腦門上，在吳澤捂著腦門憤怒地看過來的時候，袁亮認真地警告他：「文哥對她妹妹寶貝得很，你可別打人家的主意！」
「誰打她的主意了！」吳澤跳了起來，「小生向來安分守己，縱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一邊說，他一邊往齊蘅身邊靠。
「別鬧了。」高晨瞪了吳澤一眼，回過頭戀戀不捨地看着身後的地下戰區。
雖然是被袁亮騙進那個什麼「真人CS教室」的，可今天在這裏看到的一切卻讓高晨對真人CS野戰生出了莫大的興趣。
「袁亮。」她叫了他的名字，語氣里有些期待，「可不可以，跟你試着玩一次？」
袁亮的手抬起來畫了個圈，笑着看着高晨。
他是在問她，就在這裏嗎？
高晨認真地點頭。
「那……」袁亮也站起來，他望着高晨的目光里也多些按捺不住的興奮，「對手還是戰友？」
高晨沒有半分猶豫地選了後者。
她不想當他的對手，只想跟他並肩作戰！
吳澤後來一直很後悔，因為他和齊蘅沒能親眼看到那場精彩的戰鬥——如果他們不提前離開的話，本來是可以通過監視器來欣賞這場人與電腦的模擬作戰的。
他們只從高晨那裏得到了戰鬥的結果。
歷時1小時零7分鐘，第一次聯手作戰的袁亮和高晨幾乎是毫髮無傷地通關了！
這個成績讓袁亮對高晨刮目相看，要知道這是高晨第一次玩真人CS，居然就這麼出色。
「我可真是小看你了。」當拿到電腦的統計數據和最終戰果評估時，袁亮很誠摯地對高晨說。
高晨因為剛才的激烈運動而滿頭滿身都是汗水，但她那閃亮的琥珀色的眼眸中卻充滿了喜悅，彷彿是會發光的寶石。
她看着袁亮，對方含笑的黑色眼眸里倒映着的是她高挑挺拔的身影。
高晨滿足地笑了。
我可不比某人差！
她心裏有個聲音這樣大聲嚷着。
「高晨，你真棒！」陸晴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高晨渾身一僵。
她轉頭看過去，陸文正推着陸晴朝她和袁亮走來。
陸晴的笑容很甜美，注視着高晨的目光真摯熱誠。
高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每次看到陸晴都會有種奇怪的違和感，她甩甩頭，似乎這樣就可以甩掉這來歷不明的情緒。
「文哥！」袁亮朝陸文跑過去，把剛剛出爐的電腦分析報告遞給陸文，很是得意地炫耀：「跟你當年的數據比，只差一點點哦。」
陸文看了看那數據，臉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晨。
高晨莫名其妙地有些緊張起來。
「哥？」陸晴抬頭看了看陸文，也很奇怪他為什麼要這樣子看着高晨。
高晨在陸文目光的逼視下，不自覺地微微退縮了。
陸文終於笑了出來，但笑聲里卻藏着種猜不透的情緒，他就這樣笑着對高晨說道：「不愧是高老的孫女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彷彿在高晨頭上打了個轟雷一般。
她倏地退後兩步，一臉驚詫地看着陸文。
是的，這個人以前是特種兵，難道真會那麼巧嗎？
袁亮覺察到高晨的異樣，他朝高晨靠近了一些，站在她的身邊，悄悄用自己的肩膀撞了高晨的肩膀一下。
高晨半晌沒有說話，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陸文看着她，眼裏奇異的神色漸漸消退。
他不應該這麼對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女孩的。
陸文注視高晨的目光慢慢柔軟，他的笑容也變得開朗親切，聲音也緩和了。
「第一次玩就玩得這麼好，下次，我招待你去沉月潭那邊的野戰場。」陸文揚揚手指了指袁亮，「你們一組，挑戰我。」
袁亮敏銳地嗅到了剛才那種無形的緊張空氣已經消失了，他立刻哈哈笑着，乾脆曲起手臂搭在高晨肩膀上，另一隻手高舉起來做歡呼狀：「文哥！你說的，不許反悔！」
陸文微笑，頷首。
高晨繃緊的神經也放鬆下來，陸文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像足了《指環王》裏英俊迷人的精靈王子，任何一個女孩子看到這樣的笑容都會繳械投降的。
可陸晴卻在這個時候咳了起來。
陸文臉上的笑容即刻消失，俯下身急切地問道：「小晴，沒事吧？」
陸晴用她白色繡花的手帕掩著口，臉上少了幾分血色，白得好像透明一樣。
袁亮也焦急地湊近了看着她。
緩了好一陣子，陸晴才慢慢開口，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沒事……」
她說話的時候低垂着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
高晨則是怔怔地看着陸晴，那種奇怪的違和感再一次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