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霸王別姬

痛定思痛！既然已經犯下了輕敵的錯誤，我就不能繼續掉以輕心。出於對方的特殊校友身份，我還是覺得「忍」為上計。我準備首先和她們好言溝通……

「我念高中的時候也曾經喝酒抽煙，所以，你們現在的心情我可以充分理解，但是……」

我的諄諄教誨再一次夭折於獅子頭的怒吼之下，「啊！這位大叔怎麼這麼多廢話啊！我們現在很忙，還是快點結賬吧。」

「我再說一遍，煙酒是絕對不會賣給你們的。看看新聞吧，每天都在播放這樣的廣告呢，嚴禁向未成年人出售煙酒。你們反過來試想一下，穿著校服來買煙酒……如果你們穿著便裝，我可能還會考慮一下。」真是很不容易呀，我終於進行了一段整體性的發言，期間沒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干擾。說實話，我還真的有些不適應呢。

對面的兩位女生在經過了片刻的沉默之後，由毛帽子發表了總結性言論，「大叔不用再說了。你的意思我們已經明白了，你絕對不會把這些東西賣給我們嗎？」

「嗯……可以這麼說。」我模仿著吉哲的動作，故作瀟洒地聳了聳肩膀。

「喂！讓他們進來。」

「好。」

雖然獅子頭的脾氣很大，然而她卻對於毛帽子的吩咐言聽計從。在得到了毛帽子的一句厲聲命令之後，她就乖乖地跑到了超市外面。顯而易見，這個毛帽子的脾氣也是不可小覷呀。我的結論再一次得以證明，這兩個高中女生就是典型的街頭小混混。

外面的四個男生也象獅子頭那樣，對於毛帽子的吩咐畢恭畢敬。他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超市，然後整齊劃一地排成了一行。

難道是在整理軍姿嗎？唉！這些不可一世的小傢伙，真的應該讓他們去軍隊歷練一番，讓他們感受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英雄主義和忍讓本能。

可惜這些小傢伙根本聽不到我的腹語，他們依然在執著於自己的幼稚POSE，仍然在自以為是地發揮著所謂的英雄氣概。其中一個長相最難看的傢伙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身高大約1米75，身上還留有很多疤痕的印跡，明顯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古惑級人物。儘管如此，他還是一個很注重形象的傢伙，身上的行頭還是很考究的。看來他不僅是一個脾氣火爆的傢伙，同時也是一個闊綽的富家子弟嘛。只可惜，這個傢伙未能很好地運用自己的優勢，反而倚仗著這些條件投身於無聊而又幼稚的打鬥生涯。真是有些可惜呀。

他把脖子扭成了45度角，然後斜著眼睛看向我。

「你的脖子不疼嗎？」面對這樣一位自以為是的小傢伙，我準備採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

對面那個一臉不屑的傢伙發出了一陣嘲諷的笑聲，然而他的姿勢卻仍然沒有改變。他仍然擺著那種在我看來脖子會疼的動作，仍然在向我大聲地叫囂著，「嗨！大叔。」

「唉。」

「什麼。唉？哈哈。」我對面的那些傢伙忽然象瘋子一樣大笑起來。

「大叔，如果我們在你漂亮的臉蛋兒上留下疤痕，那就太可惜啦？」

「我不喜歡別人誇我漂亮喲，這句話只能做個參考。」

「這位大叔，你是不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正當我和這幫傢伙進行著莫名其妙的爭鬥之時，有一位女客人正要準備進入超市。然而獅子頭卻越俎代皰，直接揮手勸走了那位顧客。

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有些氣憤地握緊了拳頭，心裡已經燃起了一陣難以撲滅的怒火。然而我還是努力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為了媽媽我必須要忍耐！媽媽曾經為了我而跪地求情，我曾經答應她不會再衝動行事！

對面的疤痕男始終在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在發覺我沒有表現出反抗情緒之時。他的語氣里摻雜了更多的洋洋自得，「大叔，你不認識我們吧？」

「我知道，你們是一群不良少年。」

「哈哈。看來大叔膽子挺大啊。」

我一言不發地看向這個自以為是的小傢伙，心裡的怒火一陣陣地燃起又一陣陣地被我熄滅。曾經叱吒風雲的邦德女郎竟然能夠如此隱忍，我已經開始暗暗佩服自己的潛力。

「喂，朴鴻哲!」

一陣女聲從四位保鏢的身後傳來，毛帽子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然後用力地拍打了疤痕男的後腦勺。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讓你抓緊時間！你幹嘛還要說這麼多廢話？」

難道？難道毛帽子才是這裡的老大嗎？只見超市裡的四位男保鏢同時露出了面面相覷的表情。而獅子頭也已經乖乖地低下了頭，一言不發地愣在了原地。

超市的氣氛頓時變得異常安靜。這樣的場面真是不錯呀。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彷彿化身為一位傳道、授業、解惑的光榮教師，而我的面前就佇立著六位乖巧沉默的學生。

我在瞬間進入角色，準備向這些不諳世事的小傢伙們講授道理。然而毛帽子的一句話卻倏然喚醒了我這個夢中人。

「嗨！大叔？」毛帽子保持著和疤痕男同樣的問候語。而我也很完美地進行了原音重現，我再一次不受控制般抬起頭，進行了一段重複性回答，「唉。」

「大叔已經看到了，你不會也想挨打吧？」

「不，當然不想。」面對這些不可一世的小傢伙，我只能以「隱」字為先，並且不停地發表著言不由衷的回答。

「很好，大叔早就應該這樣嘛。」

真是有些不可理喻呀，如果真的惹怒了曾經的邦德女郎，你們這些小傢伙絕對會被扭送到警察叔叔那裡。嗯，當然！對於獅子頭和毛帽子我還是可以寬大處理的。唉！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呀，我對於女人還是會心軟的。

「那麼……大叔現在結賬吧。」毛帽子已經將話題轉入了關鍵性的步驟。

「等一下，有些不對啊。怎麼情況變了……」

「大叔也想挨打嗎？」毛帽子步步緊逼，而她身後的四位保鏢也已經圍攏過來。

「好吧……算賬。」好漢不吃眼前虧，也其這樣周旋下去，倒不如速戰速決。我在形式上宣布告敗，然後開始履行自己的真正職責。「五瓶啤酒，三盒敵司煙，總共是12300元。」

毛帽子分外利索地拿出了一張紙幣，「身上只帶了1萬元，剩下的2300元，大叔先幫忙墊上吧。」

「你們太過分啦……」

「不用擔心。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明天我們還會過來的，我們是這裡的常客喲。」

常客的概念是什麼？難道這家超市已經變成了他們為所欲為的根據地？

「大叔，你的表情怎麼這樣？難道不捨得2300元嗎？」

「那倒不是，只是……你們這樣做，有些太過分了。」

「哈哈。難道大叔是新來的嗎？」

空曠的超市再一次迎來了暴笑的洗禮。現在正值凌晨時分，如此荒唐的笑聲難免令人有些不寒而慄。

毛帽子轉頭看向了傳說中的朴鴻哲，也就是那位剛剛遭受了無影掌的疤痕男。

「之前的鐘點工幹了多長時間？」

「那個傻頭傻腦的傢伙啊？大概有十天吧！」

「再前面的那個呢？」

「一個星期吧。」

「繼續，再前面的那個呢？」

「他可是個獃子，幹了一天就逃走了。」

「還有呢？在這個獃子之前的鐘點工幹了幾天？」

天啊！這些人真的是慣犯啊。白天在學校里裝模作樣，晚上到超市裡胡作非為。這些傢伙確實過於囂張了。

我怒氣沖沖地看向了對面的毛帽子，這個女生的容貌確實完美無暇。然而她卻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將自己的青春揮霍在吃喝玩樂的享受當中，卻沒有履行自己真正的義務去做一名合格的高中生。有些可惜是必然的，然而我的能力有限，已經沒有耐心繼續和她解釋。也許這個女生終究會象我一樣，只有在經歷了教訓和悔恨之後才能體會珍惜和努力。

對面的女生也在毫不示弱地回敬我，眼神里的氣息卻顯露出複雜的含義。不僅僅是剛才那種單純的嘲諷，同時還隱含著一絲挑釁的意味、一陣驚喜的感嘆……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委屈和無助。

然而這樣的感覺只是稍縱即逝，對面的女生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繼續向我投來了一陣輕蔑的語氣，「大叔？」

輕柔的聲音搭配完美的面容，這個小丫頭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然而她卻是那樣冷漠、那樣大膽、那樣頹迷……總之，她是一個深陷於奢華生活卻難於自拔的女生。

「大叔的長相我很喜歡。如果你能在這裡熬過一個星期，我可以送你一個吻。」

毛帽子的聲音輕輕地掠過我的耳邊，伴隨著她的身影消逝於我的面前。就這樣，一陣黎明前的暴風雨終於得以平息。毛帽子用這樣一句意義不明的結束語落幕了此次的超市掃蕩。

浩浩蕩蕩的掃蕩大軍走出了超市。毛帽子首當其充，儼然是一位高貴的女王；而獅子頭緊隨其後，上演著貼身服侍的角色；緊接著就是四位大搖大擺的保鏢，而朴鴻哲則向我投來狠狠的一瞥，其中的恐嚇意味不言而喻。

過了一會兒，窗外傳來了摩托車的啟動聲音。我傻傻地轉頭向外看去，彷彿在預料之中卻仍然讓我感到有些意外，毛帽子正在向我微笑招手。

是啊！這個小丫頭的笑容真的很漂亮。只可惜，她所選擇的人生卻不似花兒一般燦爛！

對於這樣一段小小的插曲，我只能採取不置可否的態度。十天、一周、一天，在我之前的鐘點工都是以這樣的速度呈遞減趨勢。邦德女郎到底會在這裡堅持多久呢？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沉醉於超市裡播放的歌曲之中。

太陽緩緩升起，天蒙蒙亮了起來。上午9點，已經到了交接班的時間，然而我的同事卻遲遲沒有露面。我只能恪盡職守地堅守崗位，同時與昏昏欲睡的狀態進行著激烈鬥爭。

「哥哥，太抱歉了。我遲到了！」我的同事終於風塵僕僕地跑來接班了。

「是。你已經遲到20分鐘了。我先走了，你辛苦了。」

「哥哥，等一下。您難道生氣了嗎？」

唉！我怎麼可能那麼小心眼嘛！雖然我的容貌媲美於李俊基，雖然我的綽號是邦德女郎，但我畢竟是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嘛！「不是因為你，不過既然說到這裡。我正好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什麼問題？」

「今天凌晨的時候，來了一些高中生……」

「啊？是他們啊？」

「你認識他們？」

「是啊。他們經常來的，素質真的很差。」

「素質還是先放在一邊吧。他們完全不把大人放在眼裡啊，而且沒有一點規矩。穿著校服大搖大擺地買煙酒，而且每句話都不用敬語……真是越想越生氣呀！」

「剛開始都會這樣的。哥哥有沒有賣給他們煙酒啊？」

「那個嘛……是的。」雖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畢竟要勇於面對事實嘛！我只是以「忍」字為先，並不是因為屈服於那些小傢伙！

「沒關係的，我會轉告店長。讓店長直接和有關部門聯繫，這些學生們太囂張了。」

「不用了，反正說了也沒有用。如果他們今晚再來超市，我就要好好教訓他們。」

「哥哥，還是算了吧。小心被打啊。」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看起來那樣弱不禁風嗎？我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然後一臉詫異地看向了對面的同事。

「那個朴嘉恩，是不是也來了？」可惜我的同事完全忽略了我的眼神，她直接向我投來了一句莫名的疑問。

「朴嘉恩？」

「就是那個頭髮長長的，長得很漂亮的丫頭。」

「哦！」我在瞬間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毛帽子的名字就叫朴嘉恩。容貌很出眾，聲音很動聽，名字也很好聽。只可惜，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嘛！這個女生的生活態度確實不容恭維呢。

「朴嘉恩是安東女相的學生，人們把她稱作『霸王別姬』。聽說釜山的男人全都認識這個丫頭。因為很多男孩子都很喜歡她，所以對她的要求也是百依百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吧，她才會變得這麼目中無人。哥哥以後也要特別注意啊！」

原來如此。經歷了同事美眉的一番詳細論述，我心中的疑惑終於得以解開。「霸王別姬」這個名字倒是很有意思嘛！和我的「邦德女郎」擁有異曲同工的效果。可惜呀，小丫頭。我絕對不會屈服於你的保鏢團，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們為所欲為的表現，我一定會繼續向你們講授大道理！

交班完畢，我悠哉悠哉地走出了超市，吹著口哨徜徉於回家的路上，困意已經漸漸消退。右邊的道口衚衕里站著兩個高中生，從他們的動作舉止來分析，兩個人顯然是正在抽煙。永遠的正義使者，曾經的邦德女郎，現在的崔俊大俠，怎麼可能就此情況而袖手旁觀呢？

我徑直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去，卻率先迎來了他們的無禮問候。

「喂！」唉！真是讓人惱火呀。現在的高中生與人打招呼為什麼全部省略敬語呢？

咦？奇怪！這兩個人為什麼這麼面熟？敏銳的邦德女郎開始進行縝密的思索。沒錯！這兩個高中生正是出現在凌晨超市的高中生。

蹲在地上的那個學生把煙頭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後他直接站了起來，猛然抬起腳重重地壓在了可憐的煙頭上。雖然它的發泄對象應該是燃燒的煙頭，而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向了我。

「看到我被一個丫頭打，你覺得很可笑嗎？」無需過多介紹，此人正是在凌晨時分受到無影掌的朴鴻哲。

「唉！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句話，所以你就逃課來這裡等我？」

「大叔很會說話嘛！真是一副很老成的樣子。本少爺今天心情不好，正準備找地方發泄呢。不知道大叔挨打之後還能說出什麼話！」

朴鴻哲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挑釁意圖，而我的衝動神經也在瞬間被激發。我已經在超市裡放過了這個臭小子，難道現在還要繼續忍讓嗎？我將雙手藏在身後，偷偷地握緊了拳頭。

怒火的衝動與理智的考驗充斥於心中。我最終還是服從了媽媽的教誨，決定繼續忍讓！

站在朴鴻哲旁邊的傢伙也開始了自以為是的挑釁，「喂！大叔！你說話的時候頭頭是道，一旦動手的時候就變得唯唯諾諾了！」

唯唯諾諾？這個形容詞根本不會出現在邦德女郎的身上！我抬起頭狠狠地望向了對面的兩個傢伙，緊握的雙拳也已經快要失控。

然而我不能違背我和媽媽之間的約定。是的，再忍一次，一切都會過去的！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後向家裡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