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翠菊回到老家想盡辦法想讓她爹把志剛那三萬塊錢吐出來,偷偷地在屋裏翻箱倒櫃卻什麼都沒找到。志剛爹穩穩地蹲在地上呼嚕呼嚕吸水煙。翠菊站到父親面前,定了定神,賠笑臉:「爸,您就給我吧,您說了那錢您一分不會動的,就當我這會兒拿去置嫁妝啦」志剛爹不為所動,悶頭抽煙。

「爸,是我騙了您,您要怪就怪我吧,誰叫您非要什麼彩禮呢?」

志剛爹清清嗓子,瓮聲瓮氣:「我那是為你好,一是有面子,二是想着你倆結婚後日子過得好點兒,別再苦巴巴的。大勇家那點兒家底兒我知道,下邊不還有倆兄弟嗎?都得結婚,現在不擠點兒將來更別指望了。」

「不是沒有嗎?爹,您成心不讓我嫁了?行行,我不嫁,我就一輩子守着您當個老姑娘,成了吧?」翠菊抓老爺子軟肋。

志剛爹果然心疼閨女,尋思片刻,點頭:「成,爹不管大勇家要彩禮了。」

翠菊高興極了,一把摟住父親:「爹您真好!就知道您最通情達理啦!」

志剛爹吸了口水煙,懇切地說:「彩禮沒了,我得管志剛替你要份嫁妝!這三萬就算夏家給你的嫁妝錢,爹先替你保管着。」

翠菊急了,跺腳說道:「繞來繞去你還是不肯給啊?爸您怎麼那麼頑固呀?大勇家沒給彩禮,哪還好意思管咱家要嫁妝啊!志剛那邊立等著這錢買房子呢……你替志剛想想,你這樣讓他在那個家還怎麼抬頭挺胸做人啊?」

志剛爹擲地有聲:「爹要的就是這個做人的理兒!大勇家給不給彩禮那是他家的事兒,可咱夏家做事情不能輸了理!爹沒能耐拿不出嫁妝,可現在志剛算咱家當家的大男人,是夏家的頂樑柱,爹沒念過書,可也知道『百善孝為先』,志剛他要是懂得孝順,就該替爹拿這錢!何況你從小到大,啊,為他做的少了?要是咱家念書的是你,沒準兒你也能上大學吃財政飯!這嫁妝於情於理都該他置!」

翠菊快哭了:「爸,小曼媽電話都打我手機上了,話說得好難聽。」

志剛爹狠狠地在凳子上敲著煙袋:「她話說得難聽,就別怪我們做事情難看!」

翠菊無奈,索性上前搜起父親的身來,撒嬌道:「您就給我吧……您貼身藏着吧?我求您了爸。您看我這麼遠跑回來,您讓我回去怎麼跟志剛交代嘛。」

志剛爹氣哼哼地推搡開女兒:「今兒就是說破天也不行!」驀地,「撲通」一聲,翠菊給爹跪下了。

志剛爹一下子慌了手腳:「你……你想逼死你爸啊!」

翠菊跪在地上哭:「我現在已經這樣了,咱別老說那些沒用的行嗎?這些年我冤不冤?我冤!委不委屈?委屈!誰讓你當初眼裏只有你兒子來着?現在又來當好人,您當好人都當不到節骨眼兒上!」

志剛爹也眼圈紅了:「就知道你心裏怨我……你該怨我,該!起來,這麼跪着像什麼嘛!」

翠菊推開父親,脖子一梗:「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志剛爹急得在屋裏轉圈兒:「你怎麼這麼倔呀!」

門口突然響起大勇爺倆的聲音。

大勇恭恭敬敬打招呼:「夏叔,您……和翠菊都在呢?」

大勇爹也挺熱情:「親家公,我看您來啦!」

志剛爹端著架子,故意拉着長音兒:「他叔,來了?」

大勇爹聽對方沒管自己叫「親家」,心知肚明:「來看看您!您身子骨挺硬朗的啊?」

「沒病沒災,挺好。」

翠菊調整情緒打招呼,看見大勇爺倆還牽着頭牛,一時摸不清是什麼狀況。

「親家公,這牛是給您牽來的!」大勇爹還是笑。

「這……這是怎麼說的?」志剛爹也發懵。

大勇爹有些汗顏:「我們家不是欠著親家公您三萬彩禮呢嗎?這牛也就值個三四千的,剩下的您容我點時間,我們家一準兒湊夠了給您送來!」

志剛爹這邊看看大勇父子,那邊看看眼前的耕牛,架子有點端不住了,卻還綳著勁兒不吱聲。

「那怎麼行?大叔,這牛可是你們家的寶貝疙瘩!您不是承包了那片荒山種煙葉嗎?全指着它耕地呢!」翠菊可急了。

大勇爹笑得憨厚:「沒事兒,大叔我別的沒有,有的是力氣!親家公,這牛能吃苦,一天能耕二畝地呢!……啊,它懷着崽呢,您好好使它,別使過了,再過兩個月就別讓它下田了,還有,每天您得喂它六斤豆餅,別餓着它了,啊!」心疼的語氣溢於言表。

大勇爹有些不好意思地沖志剛爹笑笑:「親家公,您別嫌我啰唆,這牛是我打小牛犢養大的,犁田還是我一手教的呢,您不知道,當初馴它背犁可費勁兒了,跟個頑皮的娃娃一樣,蹦蹦跳跳,右歪左斜地,就是不好好走,惹毛了還發脾氣不幹呢!就那樣我也就用鞭子嚇唬嚇唬它,沒捨得真打……工夫沒白費呀,現如今耕地、拉車、碾米、拉磨,樣樣可都是把好手啊!」

志剛爹很內行地摸著牛,打量它的身架,掰開它的牙口仔細看了看,又蹲下身拿起蹄腳查看,讚歎說:「好牛啊!」

翠菊盯着爹,希望他能拒絕接受,可他卻不表這個態,拍著牛,一個勁兒地點頭,翠菊有些下不來台,趕緊準備酒菜招待大勇爺倆。酒桌上,大勇爹看着翠菊的背影感嘆:「翠菊這孩子懂事兒又能幹,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婦兒呀,親家公,我敬您!我有兩句話想說。」

志剛爹抿了一口酒:「您說。」

「您可千萬別反悔啊!那彩禮……要不您給個期限,看您什麼時候要?我呢,還有些上好的煙葉能賣幾個錢,剩下的我們管親戚朋友借,砸鍋賣鐵,保證一個子兒不會少您的!」

志剛爹又是一陣沉默,忽然把空杯子往大勇跟前一擱:「滿上!」

大勇慌忙兩頭倒酒。志剛爹端起酒杯向大勇爹:「他叔,我也有兩句話說。」

「您說,您說。」

「你那牛我挺喜歡,遭人愛,還懷着崽呢。」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可這牛我不能留下。」

大勇爹一愣:「您是不是嫌它不值那價呀?我說過的那彩禮一分不會少!您容我點兒時間。」

志剛爹擺擺手:「你聽我把話說完。彩禮錢我一分不要了。」態度很鄭重。

大勇父子和門口端著菜的翠菊都大吃一驚。

「各家有各家的條件,跟您實話說吧,志剛結婚,我們也沒給親家送彩禮,我們沒那條件呀!我不收您的彩禮,我們夏家也不吃虧呀,算是扯平了不是?」

大勇爹誠惶誠恐:「這怎麼成呀?你們夏家在這一片兒也是有臉面的,這嫁女一分錢彩禮不收,傳出去不好看啊!」

志剛爹看看翠菊,又看看大勇:「有什麼好不好看的?他們小兩口將來把日子過紅火了,什麼臉面掙不回來啊?」

大勇爹激動地還想說什麼。志剛爹打斷他:「親家公,我話都說到這兒了,你要再啰唆,我就不認你這個親家了!」

大勇爹感動的老淚縱橫:「我不啰唆了,不啰唆了!干!」三個男人一飲而盡。

志剛爹用袖口擦了擦嘴:「請人看個日子,把你家的房子收拾收拾,儘快把婚事辦了吧。」大勇父子樂開了花,趕忙回家張羅辦婚禮的事。

小曼跟她媽找借口說回家拿換洗衣服,其實心裏還是惦記志剛,回家看見志剛呼嚕呼嚕地吃着康師傅,鬍子一看就是好幾天沒刮,心裏難受,嘴上卻不饒人:「哼,你這麼虐待自己給誰看呀?」

正巧翠菊風塵僕僕地敲門進來,笑着端詳小曼:「怎麼還那麼瘦呀!你懷孕得多吃點兒!」

小曼客氣卻還有些不自然:「姐,你坐,我收拾點東西。」卻見翠菊從貼身的內衣里拿出了一個鼓鼓的牛皮紙袋遞給小曼,小曼一臉狐疑。

翠菊微笑道:「嗨,前一陣兒大勇家困難,管你們借了三萬塊錢彩禮,這不,他家的煙葉賣了個好價錢,借你們的錢也該還了。」

小曼意外,愣愣地看着翠菊,有些過意不去,把錢推到翠菊手上:「不急,你們先拿着用吧!」

翠菊善解人意地又推回來:「不用,真的不用,我跟大勇的工資現在都漲了,你要生了,用錢的地兒多著呢!」

志剛猜也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那錢你怎麼讓爸吐出來的?費不少事兒吧?」出了家門他問翠菊。

翠菊明白志剛不容易,不想他再有什麼壓力,故作輕鬆:「想哪兒去了你?我一說你要買房,咱爸這回特爽快,二話沒說就給錢啦!咱都小看咱爸了,咱爸絕對是拿得起放得下還顧全大局的人!」翠菊一臉幸福甜蜜,大勇門外等着她,倆人手挽着手走了。

回來的路上,志剛心事重重地在小區附近晃悠,天涯從後面追上來:「哥們兒,盯着地上瞧什麼呢?想揀大錢包哪?」

「你趕緊撤吧!這兒不能住了。」志剛突然想起來。

「於小曼回家了?女人,就是沉不住氣,你說她這麼着急回來幹嘛呀?」天涯一跺腳。

「走吧,你也該回家了,這麼着算個什麼事兒呀?」

天涯嘆息一聲,腳跟一旋要走,又想起什麼:「我東西還沒拿呢!總不能空着手回家吧?」

志剛看着兄弟直犯愁,捻滅手裏的煙:「等我短訊,安全了我通知你上去拿東西!」

小曼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心情有些複雜,又愧疚又覺得理所應當,錢回來了心思也回來了,當下纏着志剛請她吃必勝客。臨走時去洗手間看見志剛慌忙藏起蔣天涯的臟衣服,心裏馬上猜到了八九分。沒想到自己不在家,「犯人」很聰明地找了一個最危險卻又最安全的地方藏身,於是趕緊給蒙在鼓裏的文靜打電話報信兒。

志剛前腳到了必勝客,後腳馬上給天涯短訊:安全,儘快行動。

天涯沒想到家裏正擺了一桌鴻門宴等着他,拎着旅行包,風塵僕僕地進來:「老婆,我回來啦!」

「回來了?辛苦了啊!」文靜笑眯眯地,穿上和服簡直就是一日本婦女,「換鞋啊,我剛擦了地。完了洗手吃飯。」

「還有烤鴨啊?今兒是什麼日子吧?我給忘啦?」天涯對「日子」有點一朝被蛇咬的意思。

「平常日子。幾點的飛機呀這麼晚?」文靜配合他接着演。

天涯編瞎話從來不打草稿,從會說話起大概他就有這個能力,小學時不寫作業騙老師說照顧生病的爺爺,把個剛畢業的女老師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留着話尾巴等下次不交作業時候還可以編續集。這會也張口就來:「晚點啦,又遇上了強氣流……在空中顛得那個厲害呀!我都以為再也見不着你了。」說着要過來摟文靜。

文靜皺眉躲着他:「洗手!」

幾套宜家的傢具讓文靜拾掇的一塵不染,她關了燈點了香薰蠟燭,幽幽的香氣飄來,文靜此刻眼神無比瀲灧清澈,俊俏的臉因為剛才的忙碌顯得有些泛紅,在蔣天涯看來簡直是白裏透紅,堪比電視里做護膚品廣告的模特,好像一伸手就能掐出水來。天涯由衷地感嘆:「回家真好!」

「餓了吧?我不會做菜,除了水果沙拉和玉米濃湯是照菜譜做的,別的都叫的外賣。」文靜斟滿兩杯紅酒,向來素凈的手上塗了艷紅的指甲油。

天涯已然沉醉,讚歎:「哎喲,這已然了不得啦!都我愛吃的!我敬你老婆!」

「別急,先吃點東西墊墊。」

文靜用麵皮給天涯卷了一片烤鴨:「給,在外面吃東西肯定又是瞎對付吧?」

天涯一臉羞愧地看着她:「老婆,你對我真好!」

「喝酒!」文靜優雅地端起高腳杯。小兩口碰酒,天涯不眨眼地盯着她。

「幹嘛?不認識了?」

「漂亮!比我記憶之中的老婆更漂亮,也更賢惠,我蔣天涯何德何能能娶上你這樣的老婆啊?我應該知足,我必須知足!」

文靜又替他卷了一片烤鴨,托著腮靜靜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眼睛裏卻有種不易察覺的陌生。天涯發現文靜沒怎麼吃:「吃呀!你也吃呀!」樣子憨憨的。

「我喜歡看你吃東西的樣子,特香!」文靜忍住心裏的悸動。

「那以後你天天做,我天天吃給你看?」

文靜只用叉子吃了一點水果沙拉,忽然說:「天涯,我特別感激你,真的,我知道你能下決心娶我有多不容易,做出了多大的犧牲。」氣氛有點晴轉多雲。

天涯噎著半口烤鴨不知道文靜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趕緊承認錯誤:「別價!你這麼說我挺無地自容的,我知道,我做得特別不好。」

「不,也許你做得還不夠好,但我知道你特別想做好,為我!我也該知足了,你有過那麼多女朋友,可你娶的人只有我!我真的特知足。」她突然都覺得自己有些悲哀,其實她想要的那麼少,她只要他心裏在乎她,若不是在母親去世的時候天涯決定娶她,也許她心裏的陰影會淡些。

「你今兒是怎麼啦?大發感慨的!喝酒!喝酒!咱倆也別互相表揚了,一切都在這酒中啦!」酒酣耳熱,小兩口一起洗鴛鴦浴,天涯納悶,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別勝新婚?

昨晚纏綿的溫熱尚未褪去,早上天涯喝着文靜剛煮的牛奶,心情比外面的陽光還燦爛。

「今兒想幹嘛?你隨便齣節目!」

「天涯,我們還繼續SOLO……好嗎?」儘管她聲音很輕,蔣天涯卻突然像被掐了電,大腦一時接不上弦:「這……這從何說起啊?昨晚還好好的,怎麼睡了一覺你就……」

「昨晚我是當我倆SOLO時的周末來過的。」

天涯心裏已經有點兒發虛,卻還死撐著:「怎麼了這是?你得跟我說說清楚!」

「別裝了天涯,你累不累呀?我倆都不是那種能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你知道嗎?當我聽說你出完差沒回家,居然跑志剛那兒住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我真的特別特別難受……」文靜已經情緒失控,她也任由自己失控。

「對不起,我……我這次出差跟老大鬧得不愉快,先回那邊調整兩天,想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你面前啊!」

文靜眼淚汪汪地盯着他:「小曼要是不回家,你的狀態還得調整到什麼時候?」

「可怕呀可怕!多少夫妻感情就是被這些小人挑撥離間弄得棒打鴛鴦……」這種時候他還調侃。

「我沒怪你,真的……可我被你的舉動給嚇住了……造成這個局面肯定我們兩個人都有原因,肯定我有什麼做得特別不好的地方,這個家……這個我們剛剛才有的家,讓你避之唯恐不及,我為我自己更為你難受……」

天涯見文靜這麼傷心,伸手抱過她安慰:「我錯了,真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這種事兒。」

文靜輕輕地但堅決地掙脫他:「我就算願意相信你,但那樣你得壓抑自己的個性!不是一般地壓抑!這個代價太大了,你說,這是我們要的婚姻嗎?我們才剛結婚啊!」

天涯啞了,說心裏話,他確實非常不在結婚的狀態,或者說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缺乏維繫婚姻所需要的包容和退讓,他依然自我,自我而又懦弱,文靜此刻依然如此的得體已經算是很明事理。兩人相對而坐,長時間沉默。

文靜聲音沙啞:「我想了很久,還是先分開一段兒時間,給彼此一點空間,先適應一段比較好,我們還跟以前一樣,每周見面。對了,我跟小曼講好了,她說你過去住沒問題。她跟志剛不是在看房嗎?他們應該會很快搬家,你住那兒是不方便,但是暫時的…」

天涯還想辯解什麼,文靜指著床底下:「下面的箱子,你給拉出來吧。」

天涯愣了愣,從床下拖出了自己那個大箱子,他怔怔地看着文靜期待一絲緩和的餘地。

文靜一字一句,輕聲交代:「你所有的東西我都放裏邊兒了。拿去乾洗的褲子也取了,回頭你得掛起來,別弄皺了又不好穿。換下來的衣服你都收好了,別亂扔,每周帶過來我給你洗吧。」

「老婆,你別趕我走,你真忍心啊?」天涯還想再爭取。

文靜已經泣不成聲:「你走!我求你了天涯,求你了……你別逼我也別逼你自己了好嗎?」

天涯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默默地低下頭,擔憂地最後看了文靜一眼,輕輕地關上門,默默地離開了。文靜再也撐不住,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身體里壓抑許久的痛終於隨着眼淚洪水一樣傾瀉而出。

天涯出了門大腦一片空白,他坐在馬路牙子上抽煙,即便他身邊立着一個碩大無比的箱子,衣衫不整,神情凝重,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依然沒有人多看他一眼。不知不覺天色漸暗,天涯留下一地煙屁股,他覺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很久,可是想完了又把自己剛想的推翻,他茫然。

小曼穿着睡衣,天涯拎着箱子一腳就邁了進來,嚇了她一跳,「幹嘛呀?鬼鬼祟祟的!有人的樣子特別像喪家之犬哦!」很是幸災樂禍。

「從理論上那間房還屬於我對吧?以後大家住一個屋檐下,請多關照!」天涯看着無奈的志剛。

「我會好好關照你的!」小曼笑得一臉邪惡。

天涯這段時間特別乖,不和誰吵也不和誰鬧,自己按時吃飯;在小豬的修車行里擺弄他那改裝的破車一弄弄一天;晚上自己哄自己睡覺,早上自己定鬧鐘按時起床,日子平靜如水。可是沒幾天他發現老婆的閨密永遠都是自己的階級敵人。

一天,天涯內急,小曼在衛生間里好半天了也不見她出來透透氣,其實她坐在馬桶蓋上,屁股底下墊著天涯洗臉的毛巾,熱火朝天地煲著電話粥:「最近我進的寶貝美得讓人流口水!每一款都想自己留一件!唉,想想懷孕以前,每每淘到美衣便挨個辦公室去秀,現在成了大肚婆沒辦法臭美啦……」

「你在裏面40分鐘了,志剛兒子他娘!」天涯敲門。

「大娘我便秘!不行嗎?」小曼沒好氣地回應。

天涯捂著肚子無可奈何地看着志剛,志剛同情地搖了搖頭,手心手背都是肉。良久小曼晃悠出來,天涯趕緊獻策:「蜂蜜水煮蘿蔔專治便秘,民間偏方!」

小曼斜睨着他:「大娘我還不想治!便秘的感覺那是相當地不錯喲!哦,順便說一句,你的洗漱用品都還在啊!」

「幹嘛呀這是?」志剛覺得自己媳婦有點兒過分。

「我發現在衛生間打電話特別舒服,又安靜又封閉……這個月我的套餐費還剩下兩百多分鐘呢,不用白不用!」

天涯終於進了衛生間,一轉身見馬桶蓋上鋪着自己的毛巾,上面放着他的牙刷剃鬚刀剃鬚液,天涯氣得乾瞪眼,階級敵人開始宣戰啦。

第二天早上吃飯,天涯打着哈欠從自己的屋裏出來,很有飢餓感地掃了一眼桌面,「太腐敗了你們!這早餐快趕上英國王室啦!你們也吃不了呀!」搓著倆手蹭到飯桌前。

「你先洗洗吧!」志剛看了他一臉口水印。

「人這是外國人的范兒!外國人都臉不洗口不漱的,在床上用早餐呢!」小曼一臉假笑。

「說你土你還不信!」天涯得意地沖志剛,說着拉開剩下的那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瞬間,又呼地一聲站起來,瞪着他那水牛樣的眼睛,回身一看,屁股上已然結結實實地粘了一塊粘鼠板。

志剛跳了起來,看着媳婦兒:「喲,這……怎麼把粘鼠板往這兒擱呀?」

小曼憋著笑:「這把椅子咱家老鼠最喜歡啦,你忘了上回粘到的又老又丑的那隻老鼠,就在這把椅子上!」

志剛替天涯揭粘鼠板,天涯叫:「輕點,我1988元的褲子啊!還沒洗過呢!」

志剛小心翼翼地試了試:「忒緊了這!這玩意兒怎麼粘人這麼靈,粘老鼠就不靈呢?」

「你慢點兒,我這粘鼠板還得回收,反覆使用呢!」小曼掐著腰挺著肚子。

天涯有苦說不出,咬牙切齒地看着小曼,沖志剛發火:「別揭啦!」

小曼失笑:「再揭連他屁股都揭下來啦!」

天涯氣得手腳冰涼,撅著屁股,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回自己的屋,砰地關上了門。

小曼陰謀得逞,手舞足蹈:「哎喲太好了!心情好得不得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志剛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太過分了吧?」

「這才剛開頭呢……」小曼一臉深沉。

天涯換了條牛仔褲,罵罵咧咧:「這種女人該吊起來打。」換完褲子進客廳,小曼躺在沙發上,腳翹得老高,咬着指甲鑽研孕婦生活大全。天涯覺得有必要適時進行談判,小曼不抬眼:「有屁就放。」

「為你肚子裏的孩子積點德吧!你就不怕他出來多個小耳朵什麼的?」

小曼也不生氣:「我這是在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正是在給我家兒子積德呢!對了,這個月水電氣光纖垃圾清運費加物管,全部二一添做五,平攤!」

「喂,你們一家三口,我才一口,是不是有點兒不公平?」天涯覺得她趁火打劫。

「當初租房合同是用志剛的身份證簽的,你要不樂意可以另找地方啊!我們能收留你很夠意思了!」

「你們姐兒倆合計好了的是吧?不給我容身之地?」天涯酸溜溜地。

「別冤枉人啊!這跟文靜一點兒關係沒有!」小曼趕緊替文靜澄清。

天涯的寶貝汽車經過他一番爆改,外面看着倒挺像拉力賽車,周身貼滿朋克小圖,一路砸下德國戰車的重金屬,「嘎」的一聲停在文靜面前。他摘下墨鏡,從車裏伸出頭來:「上車老婆!」

「成天窩小豬那車行,就鼓搗出這麼件傑作呀?」

「也就這車才配你,我這一路駛來,你可是我看見的最電人的MM!」

文靜坐到副駕駛座上:「敢情你一路在看MM呀?用眼睛的餘光開車嗎?拜託別看啦,我還想多活兩年。」她低頭打量著車內,內飾放眼望去一片激烈的火紅,揚聲器後面掛了一排。

「喜歡吧?」

「有點坐不住……能把音響關了嗎?」文靜覺得自己屁股震得有點兒發麻。

天涯遞過來一隻籃子,還鋪着格子棉毯,文靜一打開,見裏面裝滿了麵包、水果、烤雞翅之類的東西,心裏偷笑,搞什麼蘇格蘭情調啊。

「說請我吃飯,就弄這麼一堆破玩意兒呀?這個月又赤字啦?」

「天氣這麼好,上餐廳多沒勁,咱們出城找片草地樹林什麼的,把這棉毯一鋪,在大自然的懷抱里享受美食,多有詩意!」天涯詩情畫意地描繪。

「拿我當大一小女生糊弄啊?」

天涯嬉皮笑臉:「主要是想磨合磨合這車,順便也利用你的弱點替自己省幾個錢……哎,你不是喜歡這調調嗎?」

文靜扁扁嘴:「開車吧!

半路車停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天涯忍不住轉過頭打量文靜,她看起來還好,面色有點兒憔悴,正好文靜也在看他,兩人對視片刻,眼神里有思念,也有某種陌生感。

天涯有些不自然地笑笑:「SOLO的感覺也不錯啊,每次見面都像在談戀愛,怎麼天天在一起就沒這種感覺呢?有人說男人看自己老婆,比實際年齡平均大十歲,因為他老看見老婆不化妝蓬頭垢面的樣子。」

「你以為男人的樣子很好看?在家肆無忌憚地放屁、剔牙,經常不洗腳……」文靜也不饒人。

「我知道,你忍我不是一天兩天了……」

文靜幽幽地嘆氣:「彼此彼此,你不也在忍我嗎?」

天涯想說什麼,忽然止住了,他看見路口一年輕交警正做手勢讓他們的車開到路邊。

天涯下了車,交警看起來歲數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是個80后,交警標準地向他行了個禮,天涯煞有介事還了一個禮,沒等對方開口,他已率先遞上證件。「警察叔叔好!這我的駕照和行駛證。」天涯裝天真,文靜都想吐。

80后交警冷瞥一眼,還給蔣天涯,繞着車轉圈,一臉狐疑:「VR6的寶來本來就很拉風,經過一番開膛破肚的改造,鼓搗出一輛史上罕見的爆改寶來。」

天涯忘形,上前握住交警的手:「哥們兒眼光真好!剛才有幾個傻帽圍着這車轉了三圈兒,愣沒看出是什麼牌子!」

交警抽出自己的手,冷哼一聲:「證件!」

天涯眨巴眼睛:「不是……剛審過了嗎?」

「裝什麼裝?我問你,這輛招搖過市的改裝車經過車管所審批嗎?」

天涯繼續眨巴眼睛:「車管所?審……什麼核呀?」

「拿我當傻子是吧?駕照行駛證和違章車一塊兒扣留!」

文靜一點兒也不急,跟着蔣天涯什麼事沒遇到過,今天她特想看看天涯怎麼出糗。

天涯打躬作揖:「叔叔!警察叔叔!求您放我一馬!今兒是我和老婆的周年,我們正要去慶祝呢!您要這麼辦,她肯定得跟我離,真的,不信您問她!多好一姑娘呀!您就忍心看我被休呀?」

交警轉身問文靜:「是這樣的嗎?」

「不是。」文靜一臉無辜。

「你這忒不厚道了……」天涯氣結。

交警冷笑:「忽悠我?」

「她這故意的,這說明她已經不高興了……都怪我,我這車剛出爐,昨兒晚上我剛噴了最後一遍兒漆!您摸摸!這漆水兒還沒幹透呢,還來不及辦手續不是?」

80后交警驚詫:「這車你自己改的?」

「從車身貼紙、大包圍、到發動機、制動系統、懸掛,所有改裝全是哥們我一手包攬!」

交警不由得多瞧了他兩眼,又忍不住去看看車。天涯知道遇上了愛家,飛快地轉動心思。「進去坐坐?如果你不擔心被這內飾給燒死的話!我那幫哥們就沒一個敢坐進去的!」天涯故意激他。

交警中招,拉開車門坐進後座,愛不釋手地擺弄:「這中控台改裝的多媒體機頭……也是你弄的?」

天涯上車坐到他身旁:「那是,哥們兒我跟你說啊,音響效果絕對震撼,是發燒友級別的!要不您聽聽?包您欲死欲仙!」天涯伸手開音響,交警臉一沉:「你還來勁兒了是吧?」

「也是啊,這兒是市中區,有交通限噪,我這車又沒有裝防噪玻璃……其實這車在市區開沒勁兒,只有開上沒有限速……呵呵,我是說沒有你們這些警察和電子監控設備的路段,可著勁兒地跑,讓這音響可著勁兒地放,那才叫一爽!要不咱一塊兒溜溜?」天涯繼續蠱惑。

80后交警莫測高深地看了天涯幾秒鐘,抬腳下車,天涯忙也跟着下來。文靜心裏奇了怪了,今兒這交警怎麼這麼不對勁啊。

「我現在宣佈對你的處罰決定——駕照行駛證和違章車一塊兒扣留,上車管所辦完手續來取!」交警一揮白手套。

天涯大驚失色:「不會吧長官?您聽我說……聽我說呀……」文靜竊笑不已。

交警不由分說:「等著!」

他轉身走向路口的另一個交警,指著這邊說了兩句什麼,然後又走了回來。「上車!跟我去辦扣車手續!」天涯一臉無奈要坐進駕駛室。

「坐後邊兒!你的駕照已經被扣!」交警把他攆到後面,然後一腳油門,天涯的改裝寶來絕塵而去。開了半天,天涯反過味來:「不對吧?交警大隊有這麼遠嗎?」

「哥們兒剛交了班,開你這車兜一圈兒!」交警哈哈大笑。

「那我這車……還扣啊?」

交警從後視鏡里衝天涯莞爾:「許你忽悠我,就不許我忽悠你呀?真實的處罰決定是——口頭警告一次!限一周內補齊所有手續!」

天涯樂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是,長官!」

80后交警伸手把音響開到最大,也樂High了:「這音響太爽了!」

文靜從上車就一直眼冒金星,胃裏翻江倒海地鬧騰,這哥們開得比天涯還猛,終於交警猛地剎住車,倆人跳下車,熱情握手,互換電話。「哥們兒,你太有才了!咱們後會有期!」交警由衷地說。

「後會有期!」天涯酷酷地說。

「我搞不懂啊,你給他下了什麼葯吧?整個一魔怔!」文靜看着警察上了計程車犯迷糊,這也太戲劇化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氣場,我的氣場太強大了,這位警察哥哥被我給秒殺了!秒殺!明白?」

「吹吧你就!還氣場呢!要真有氣場,你那也是邪氣!」心裏卻暗自佩服。

「管他正氣邪氣,反正咱的車好好的沒被扣!」忽然志剛來電話,「我這兒正跟文靜幽會呢,你就別……什……么?!」

天涯灰溜溜地站在自家客廳里,剛才「領導」去天涯屋視察,一眼看到他瞎扔的結婚證驚得目瞪口呆,此刻小紅本攤開在茶几上,人贓並獲。「我們養你二十多年,結婚這麼大的事你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你們太不尊重家長了!」林逸飛的聲音突然尖得刺耳。

「這跟尊不尊重有什麼關係?結婚是我們倆人自己的事情嘛!」

「這姑娘多大?家庭背景怎麼樣?本人做什麼的?什麼學歷呀?」

「瞧,審查開始啦,我就煩這一套!我也甭在這兒費口舌了,回頭我讓她把個人簡歷發到您二老的郵箱。」

「她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呀?你說好人家的閨女會同意結了婚倆人都不住一塊兒,也不跟家裏人吱個聲兒?」

蔣學成一直沒吱聲這會也驚訝了:「不住一塊兒?」

「誰不住一塊兒啦?我那只是……」

「你騙得了我嗎?你忘了你是我生的了!那屋就你一人兒的東西。」林逸飛敲敲面前的結婚證,「連結婚證都只有一本兒!我一問志剛,他支支吾吾越描越黑,一看就有鬼!」

「不一定每對夫妻都得住一屋吧?你倆不也分居了二十年嗎?」天涯索性不瞞了。

「我們分居那是因為工作……」蔣學成底氣不足。

「那你調回來后,你倆也不比分居時更像夫妻呀……」天涯嘀咕。

「你說什麼?」林逸飛要發威。

天涯低眉順眼:「我的意思是住不住在一起只是個形式。」

「不住一起結什麼婚呀?那夫妻不住一起還怎麼白頭偕老啊?」

天涯不愛聽了:「最討厭這個詞兒了!兩個人捆在一起干點什麼不好啊?非得捆在一起變老!什麼最浪漫的事兒就是跟你一起變老,那都是歌里唱的,我看最不浪漫的事兒就是一起變老!特別是兩個人本來就不冷不熱的,還非得綁着捆着等到頭髮白完牙齒掉光,不覺得既可怕又可悲嗎?還不如好說好散,各自開發第二春呢。」

林逸飛氣得霍地站起來:「你越來越不像話了!你聽着,你要還想認我跟你爸,就馬上帶她來見我們!」

「我老爸是傳說中的老好男人,他不會掃人的興的。我老媽有點難弄,你要有思想準備。」天涯在咖啡館里擔心地囑咐文靜。

文靜淡淡地點了下頭,表示心理上承受的住:「我見過你媽。」

「或許當初你是對的,這樣被她老人家發現,確實挺被動。你把責任都一股兒腦推我頭上完了!別的她也挑不出你什麼。」天涯盯着文靜端莊沉靜的臉沉思片刻,「要說誰能順利過關,那人兒就該是你吧?」

「怎麼講?」

「是期望值的問題,我媽老覺得我不靠譜,而你看上去挺靠譜的。我沒給她帶個洋妞、黑珍珠什麼的,再不弄個穿鼻環的、頭髮染成西瓜紅再玩點搖滾的MM,她老人家該知足嘍!」

文靜鬱悶:「你就這麼誇我呀?」

媳婦見公婆,本來是結婚前該做的事,文靜的這個程序來得太晚了點,任她心理素質再好也架不住現在這麼一片混亂局面,心裏不免惴惴不安,繞着商場轉悠了四五圈也拿不準主意穿什麼去婆家,小曼當參謀,不停地看文靜左一件右一件換,頭搖得像撥浪鼓,終於她試了一套學院派風格的,小曼點頭:「牛津大學女博士。」她奇怪地看着鏡中的文靜,「我就沒見你這麼刻意想討好過誰!」

「我是我媽帶大的,『媽』這個字在我心裏很重……想給他媽留個好印象嘛。」文靜摩挲着衣服柔軟的質地。

「憑直覺,你這婆婆不太好侍候。」小曼有些替好友擔憂。

「比你媽還難侍候?人家畢竟是知識分子。」文靜謝謝小曼提醒。

「我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再難纏她沒什麼檔次呀,你婆婆要難纏起來肯定上檔次。你和蔣天涯還分著呢,你倆的事兒還沒個說法,又鑽出他爸媽,後邊准有事兒!」

文靜自我安慰:「能有什麼事兒呀,就是見個面,認個門兒。」

小曼眼珠一轉,忽然想到一招:「中間兒我給你一電話,你要感覺不對,就化妝撤退!」

「……還不至於吧?」文靜翻白眼兒。

林逸飛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滿屋轉悠,蔣學成穩如泰山般坐在沙發上看報:「消消停停坐會兒吧,一定是堵車了。」

兩口子一輩子沒有步調一致的時候,天涯媽一輩子看不慣他爸不急不慢的態度:「都不敢想像他會帶個什麼樣的回家……你還真沉得住!你說那文靜會不會是二婚的,26了!完全可能結了又離了,忘問天涯了!沒準兒還帶着個拖油瓶的孩子,要不倆人怎麼不住一塊兒呀?」

蔣學成頷首一笑,想像力也太豐富了,自己家兒子還跟個小孩似的,還指望他給人家當后爹?門鈴響了,林逸飛指揮丈夫開門,天涯和文靜簡單買了點水果,心裏七上八下的進屋。天涯介紹:「我老爸。這文靜。」文靜標準90°鞠躬,「蔣伯伯好!」

林逸飛一打量文靜立馬認出來了:「是你!?」

「伯母好。」文靜心裏咯噔一下。

結了婚還叫伯母,少教養,天涯媽不高興,甚至不屑於掩蓋她的不悅:「坐吧。」

蔣學成把水果推到文靜面前:「吃水果,喝茶嗎?」

「水果就行了,謝謝。」文靜拘謹地拿起一個小西紅柿放進嘴裏,慢慢地吃。

林逸飛銳利的眼神透過茶色眼鏡也能刺得文靜渾身不舒服:「聽天涯說你母親剛去世不久,父親做什麼的?」

問題來得很突然,文靜一時語塞。「做點小生意。」天涯搶著說。

「人家又不是啞巴。我們家的情況天涯都跟你說了吧?」

「嗯。」文靜一個字也不敢亂說。

林逸飛正襟危坐又開始介紹:「我在大學教倫理學,啊,是教授,他爸是高級工程師,搞橋樑建設的,我們是知識分子家庭……」文靜和蔣學成聽着都彆扭。

天涯倒挺從容,插嘴:「多餘了,多餘,知道咱家二老都是大知識分子,不用反覆介紹了。媽,您這是在大學待久了,封閉!我要在外面跟人說我媽是教授,您以為別人會肅然起敬?現在的大學教授怎麼混上去的大夥心裏倍兒清楚……我不是說您啊!您絕對是真材實料!可我大學四年,讓我佩服的教授沒超過兩個。」

「你現在是結了婚的人了,說話還這麼天一句地一句的!」

「結了婚連說話的自由都沒了,那結婚幹嘛呀?找不自在呀?」

蔣學成一邊和稀泥:「你讓你媽把話說完嘛。」

「聽天涯說你是賣房子的,也就是社會上說的樓姐吧?」林逸飛目光又對準文靜。

文靜抬起頭直視鏡片后的眼睛,輕言細語卻字字清晰:「我應聘的職位叫做『房產置業顧問』。」

林逸飛感覺到兒媳婦貌似溫和的個性中的那種力量:「你跟我們天涯結婚,你父親知道嗎?」文靜搖頭。「我們真不明白你們年輕人是怎麼想的,結婚這麼大的事怎麼能瞞着父母呢。」

蔣學成一聽妻子聲音發急趕緊避重就輕:「行了,過去了的事兒就別說了,你們這些孩子就愛趕時髦,結婚跟過家家似的。」

「我們做長輩的可不能由着你們的性子來呀。我們想請你父親來一趟。」

文靜慌了神,天涯忙出手相救:「又多餘了!人家挺忙的……」

「這是基本禮節!文靜是我們家兒媳婦,他父親現在是她唯一的直系親屬,親家之間當然應該見個面。你們不會是想讓我和你父親上文靜老家拜訪他吧?」

「別!別!不敢勞動二老的大駕。」

「我打電話讓他過來吧。」文靜忽然抬頭說。天涯有些意外。

「那行。等你父親來了,大家得好好商量一下補救措施。」

天涯和文靜大眼瞪小眼:「喂老媽,你們想幹嘛?」

「幹嘛?你以為這麼大的事兒就算完了?」

「沒完你們還能怎麼着?」天涯忍不住又彈簧似的跳起來。

蔣學成又當和事佬:「不要用這種語氣跟你母親說話……坐下慢慢說嘛。」

文靜手機恰到好處的響起,公司說有個老客戶要看房子,天涯如獲大赦,拖着文靜風一樣的逃走了。林逸飛瞪着眼睛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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