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穿越時空之夢

第十八章 穿越時空之夢

芒克終於抓住了莉莉絲的手。

他昂起頭來看着她。莉莉絲的笑容中有淚水。他看清了,她被綁在椅子上,無法動彈。她只不過是為了捕捉他的誘餌而已.

就像是蚯蚓,被掛在魚鈎上。

Angel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不是他能夠抗衡的。他無法帶着他的族人,前往北方的伊甸園。但至少,他可以做到一件事。

「莉莉,我答應過要治好你……」

他從嘴裏吐出那顆珠子,用手擎著,放入莉莉絲的嘴裏。

莉莉絲本能地掙扎,卻無法抗拒,只得吞了下去。

「我們的伊甸園,就在北方……在這個地方……去哪裏吧,在哪裏,沒有人再欺負你……莉莉,跑吧,不要停下來……」

一股柔和的力量猛然托著莉莉絲,將她甩到了窗外。從十幾層高的樓上摔到草地上,她卻並沒有受傷。

她豁然抬頭,卻看見,整座樓猛然炸開。

莉莉絲腦袋裏一片空白,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讓她的思緒變成一團亂絮。她只能記得芒克、她的雲哥哥最後對她說的話。

莉莉,跑吧,不要停下來。

於是,她開始奔跑,不停地奔跑。

向著北方。

只留下滿地的鮮血,與無盡的仇恨。

人族與Seven,從此,誰都不能原諒誰。

相思醒來時,甚至不敢立刻睜開雙眼。

她害怕,自己又進入了那個奇異的夢境;但她又害怕,自己並沒有進來。這種奇怪的焦慮感,讓她的心不住跳動,無法安靜。

周圍卻是一片死寂。

她緩緩張開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紅。從木樓頂端,千絲萬縷的紅色紗簾披垂而下,飄散成無方之雨,卻又靜寂空靈,不經半點風色。

相思的心剎那間凝固。

她急忙跳下床。

床邊是一隻沉重的雕著彩鳳麒麟的楠木箱,箱上放着一襲嫁衣。

嫁衣不是正紅色,而是水紅。如初夏的蓮花,有着水一樣溫婉的色澤。

絲緞,柔軟得就像從天空中裁下的雲朵。暹羅運來的金箔滾邊,薄如蟬翼,在方寸之地雕刻出飛鳳與鮮花的紋路。嫁衣上綉著的九十九朵蓮花。絲線細得幾乎目不能見,每一根的顏色都絕不相同,千絲萬縷,千針萬線,綉成九十九朵蓮花,有深有淺,有開有合,盛放在水紅的嫁衣上。

哪怕皇家造辦處最熟練的綉工,在這些蓮花面前也會嘆為觀止,這哪裏是刺繡,根本就是仙術。或許只有天宮上的織女,才能完成這樣的傑作。

這襲嫁衣是如此熟悉,相思忍不住用手輕輕地觸摸着它。

嘆息,彷彿在這一刻響起,千愁萬緒,剎那間被勾動。那凝結的血色竟是那麼鮮明,鏤刻的針影又是那麼生動,讓她忍不住想抓過來,披在身上。

就像穿起前世的傳奇。

曾屬於她的傳奇,卻在輪迴的滄桑中遺忘。

剎那間,她禁不住有些失神。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你終於回來了。」

相思遽然轉頭,就見絲帳背後的暗影里,老祖母正扶著龍頭拐杖,端坐着。她的臉上沉巍巍地堆著皺紋,滿臉凝重。

相思忍不住撲了上去:「祖母……」

祖母伸手,撫摸着她的脊背:「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她顫巍巍地起身,忽然,噗通跪了下來。

相思大吃一驚,急忙也跪倒:「祖母,你這是做什麼?」

祖母老眼中流下兩串昏黃的淚水:「孩子,在你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內,你表叔以為你逃婚,大發雷霆。每天殺我們離家一個人,已經有十五人死在他的刀下了……」

十五個人?竟全都是為自己而死?

相思眼前一黑,幾乎暈了過去。她身子軟軟倒在地上。祖母一驚,急忙將她抱住。

「孩子,現在李家人的性命就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求表叔娶你。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他做什麼,你都要求他娶你、嫁給他。你答應我,孩子,你答應我!」

祖母緊緊地攥住了相思的手,滿臉懇切地看着相思。焦慮、彷徨、驚嚇、恐慌,穿透了她蒼老的軀體,一筆筆印在相思心上。

相思能夠真切地感受到,那一刻,祖母是多麼需要她。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

雖然只是在另一個時空裏,他們也是她的親人。她必須要站出來,犧牲自己,拯救他們。

更何況,這不過是個夢,無論在夢中遭遇了什麼,總會有醒來的時候。

相思靜靜地坐在龍鳳花燭前,那襲蓮花嫁衣已經披在了身上,紅得就像是燃燒的火。老祖母站在她身後,親手為她插上一隻翠玉簪子。

簪子濃翠欲滴,彷彿一滴遠古的眼淚,在火光里焚滅成灰。

一乘花轎停在院中,所有的人都站在廊里,懷着悲哀的表情,向她送別。相思忽然有種錯覺,她宛如隔着千年的歲月看着他們,竟連面容也恍惚了。恍惚成宗祠里一支支陰沉的靈位。

她要救他們。只有她能做到。

花轎在吹吹打打聲中出了李宅,在繁華逼仄的街道上緩緩前行。相思攥緊了手中的喜帕。

翠文已經不在了。她已死在表叔的刀下。他殺人的時候,先從相思最親近的人開始殺起。翠文雖然只是個丫鬟,但貼身丫鬟,甚至比親人卻還要親。

他就是要讓相思痛徹心髓,從此不敢再反抗他,任由他擺佈。

相思暗暗下定決心,無倫如何,她都要懇求表叔,一定不能再讓他殺人了。

一定。

喧鬧之聲漸漸遠去,轎子似乎走進了一個院落,輕輕停了下來,卻沒人上來揭開轎簾。

老祖母的聲音透過了喜簾:「太守就在裏面,他已經怒不可遏,你一定要求他。」

「千萬不要提殺人的事情,那樣,只會讓他更震怒。用你自己去打動他,孩子,我相信你做得到。」

隨即,連這最後的聲音也沉寂了。相思等了良久,自己輕輕地揭開了轎簾。

簾外是一片深沉的世界。湘竹架子遮擋了冬日的陽光,灑下點滴光斑。院落深處有一方青石砌成的池塘,並不大,卻精緻典雅,一看便是出自名師佈置。池塘中放置著一朵石雕的睡蓮,不知何時,已殘缺了一瓣。

大廳的門開着,初冬的日光被古拙的紫檀木隔斷,無法穿透這歲月累積的滄桑。依稀可見,大堂之上,紫色紗簾垂下,一個人影端坐在當中的太師椅上。

光線幽暗,甚至看不清面貌與衣着。

相思沉吟了一下。

在她的時代,人與人生而平等的觀念已深入人心,很少有人要放下尊嚴去乞求別人。但這卻是一千年前的古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中弱女,面對一位掌握生殺予奪的太守。

她已沒有退路。

何況,這裏這麼安靜,她的屈辱沒有人能看見。

她咬着嘴唇,緩緩走了進去,跪倒在那人面前:「求求你,娶我吧。」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彷彿被用力擰了一下,但隨即便平復下來。最初的恥辱消褪后,她反而感到了一絲解脫。

堂上端坐那人冷冷哼了一聲:「你?」

言下之意是——你配嗎?

那人語氣中的輕蔑彷彿一把尖刀,從相思的心頭劃過,將她的自尊劃出刻骨的創痕。她本想站起來駁斥他,卻想到屠刀下的整個李家,又禁不住低下了頭。

這不是在那個昌盛的民主盛世,而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代。

一個強者可以恣意踐踏弱者生命的時代。

她有什麼資本去抗爭?在李家人惶恐的目光下,她又有什麼資格去退縮?

何況,這只是一場夢,不久之後,她就會醒來,回到那個充滿陽光的校園裏。

夢中的忍辱負重,能拯救那麼多人的生命,她又有什麼理由為了堅守尊嚴,將別人的生命放在屠刀下?

於是,她咬了咬嘴唇,低下頭,輕聲道:

「你娶我吧。雖然我家境貧寒,出身也不高貴,但我不比任何人低賤。那些名門淑女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她低頭,幽幽地傾訴著,漸漸地,傾訴者已經從李家小姐,變成了相思。她訴說着心底真實的想法,卻已被歲月恍惚了記憶,在吐出的字句里陰差陽錯。

「我知道,我曾羞辱過你……」

端坐着的人發出一聲微微冷笑,彷彿從九天之外飄落下來:「你,羞辱我?」

當眾拒婚,而且逃婚,不正是對他的羞辱嗎?

相思的嘴唇咬得更緊了:「但是,請你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能彌補的!只要你答應,我會是最溫柔的妻子……」

她決定說一個慌,一個為了一百多人所說的慌。在開始前,她猶豫了一下——夢中的謊言,會不會讓她下地獄?

「你知道么,我羞辱你,並不是因為我恨你,而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們之間的差別是那麼大。我有什麼資格去愛你?你是高高在上的,榮華尊貴,手握生殺大權;而我,卻不過是個弱小的女子。在你的人生中,有功勛,有國家,有世界,但我的人生呢?卻只不過是方寸之地,胭脂水粉。我所能引起你的注意,也只不過是儘可能地激怒你一次,這樣你才不會忘記我……」

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說謊?出賣自己的尊嚴?她抬起頭,看着大堂上端坐的身影。

難道,他還不會感動嗎?

那一刻,她透過淚光,忽然感到那張臉龐是那麼熟悉。

她忍不住微微一怔,雙手猛力地擦了擦眼睛,希望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

當那個人影漸漸清晰的時候,她腦海中卻只剩下一片空白:

堂上坐的那個人,竟然是卓王孫。

「你……你就是太守?」

聽到這句話,卓王孫原本冰霜的臉,也禁不住展顏一笑。

這個女孩頭腦簡單,真是超出了他的想像。他正要冷嘲熱諷幾句,要她明白得罪自己的下場。

卻突然一怔。

旁邊的門已被猛然推開。

「相思,想不到你竟如此無恥!」

相思本能地轉過頭來,卻看到了她本絕對不會看到的人。

她們班的班長,也是班花,當然是Candy不在的班花。希爾頓家族的大小姐塞琳娜,此時怒容滿面,惡狠狠地盯着相思。

她身後,站着幾十個人,臉上的表情,或驚詫,或不屑,或鄙夷,或憤怒,全都怒視着相思。

跪在卓王孫面前的相思。

穿着火紅的嫁衣,跪在卓王孫面前,聲聲哀求他要娶她的相思。

那些目光彷彿刀劍,寸寸剜割在相思身上。

卓王孫似乎也沒想到這些人會進來,不由皺起眉頭,回頭看了為首的賽琳娜一眼。

賽琳娜滿臉堆笑,嬌聲道:「卓公子,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正好在這家會所里宴請同學。聽說我最喜歡的包房被別人佔領了,就要去找經理要個說法。侍者們只好悄悄告訴我,是卓公子你包下的,我這才知道你們也在這裏。」

她笑容裏帶上了幾分埋怨,似乎是怪卓王孫沒有通知她,抬手指著其他人:「我想,既然大家都是同學,不妨過來打個招呼。」

卓王孫沉着臉,沒有回答。

這件事再清楚不過,賽琳娜是這家會所的頂級會員,平時也是卓王孫的強力擁躉,知道他在這裏,自然會帶着那群跟班,躲在門外偷聽八卦。

卻不料正好遇到了相思。

此刻,其他同學們正對着相思指指點點,指責聲、議論聲已響成一片。

相思蒼白的臉依然仰望着,一動不動。她心底一片混亂,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她,不是在穿越嗎?

——怎麼她的同學全都在這裏?難道她們也都穿越了嗎?

——這一定是夢,一定是夢。

「沒想到你平時一副很老實的樣子,城府卻這麼深。你在課堂上頂撞卓公子,我們還以為你多有正義感呢,沒想到卻是因為喜歡他!」

「你配嗎?也不照照鏡子!穿成這個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還是滾回你的貧民窟吧。」

「還『最溫柔的妻子』咧,她想做未來的公爵夫人不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不覺得害羞嗎?你有廉恥嗎?在我們面前一副脆弱無辜的樣子,背着我們遽然這麼不要臉,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你真虛偽!」

相思忽然失措。

那是個謊言,是她為了掩飾逃婚所說的謊言,但,如果對象換成了卓王孫,這個謊言竟也絲絲入扣,恰好解釋了她為什麼在課堂上怒斥卓王孫。

當面激怒他,卻又背地裏求他娶她,出賣尊嚴,以妄圖攀上高枝。

這是多麼可笑,可恥的事。

她慌亂地招架著這一切,一點點後退。最終退到了角落裏,只好雙手抱着頭,蜷縮起來,一言不發。

同學們圍着她,用厭惡的眼神看着她。

「這麼下賤的女人,要是真在古代會被浸豬籠吧!」

「如果輕易饒過她,會給學弟學妹們樹立壞的榜樣的!」

「將她當作害群之馬剔除出學校吧!這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名校,可不要讓她給敗壞了!」

一樁樁提議被提出來,均獲得一片贊同聲。

彷彿,怎麼懲罰她都不為過。

這一切,漸漸脫離了原有的計劃,變得有些過分。

卓王孫皺起眉頭,正要揮手讓這些同學們閉嘴。

突然,門外被猛地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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