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時，一面鏡子突然遞到我面前。我的天啊……我拿着鏡子，摸索着我的頭和臉，這個人真的是我嗎？呼，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於是我問素怡。我簡直變了個人似的。
「素怡呀，這個人真的是我嗎？」
「那當然！^O^你看看吧，你打扮起來，多漂亮啊～」
村姑變成鳳凰了，望着此刻的我，我只能用這樣的表達方式來解釋這種狀況。祖先留下的話的確沒錯。不管怎麼樣，我發生這番變化以後，感覺自己有信心了。奇怪的是，我首先產生了要讓政民看看的慾望。
我對漢城還很陌生，素怡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為我帶路，親切地給我介紹各種各樣的地方。這時，突然有幾個身穿陌生校服的男生攔在我們面前。這種情況對我來說也很陌生，我獃獃地一會兒看看素怡，一會兒看看那幾個男生。素怡終於冷靜下來，她先開口說道。
「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
「你們是仁賢高中的吧？就你們兩個人逛街，沒有男朋友陪着嗎？」
我稀里糊塗地望着那幾個男生，素怡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他們的名簽上寫着「真安」兩個字，原來他們是真安高中的。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攔在我們面前，不肯讓開呢？素怡冰冷的小手緊緊拉住我。
「走開！要……要是不走，我就喊人了！」
「哈哈哈，太可愛了？喊人？好吧，你想喊就喊吧。不過，會有人幫助你們嗎……哼哼……」
那個長得像黃鼠狼的男人正趾高氣揚地說着什麼，突然自己滅了氣焰，倒了下去。我仍然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素怡的雙腿好像都沒了力氣，撲通坐倒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我獃獃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原來是政民，不知他從哪裏趕來了。他把領帶解下來，虎視眈眈地瞪着那幾個男生。
「是你們呀？長得一個個跟老太婆似的，還不趕快滾蛋！？」
他們的視線落在政民的名簽上，立刻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地互相看了看，然後丟下那個倒在地上的朋友，一個個爭先恐後地逃跑了。政民嘆了口氣，平靜下來，然後背起坐在地上哭的素怡，順便看了我一眼……
「你走吧，我把她送回去。」
「我……」
「……」
「我……我的腿也受傷了。」
政民默默地轉過身。趴在他背上的素怡內疚地沖我揮了揮手，做出打電話的手勢。我望着政民漸漸消失的背影，拖着兩條疼痛的腿，離開了漢城市中心。其實我並不是很疼，完全可以忍受，但是我心裏覺得委屈、難過，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你這個傻小子，傻小子，我就是申海芸。可是，走到這一步，我是不是申海芸，還有什麼意義嗎？儘管我變成了漂亮女人，儘管我告訴他我就是申海芸，也許他還是更喜歡素怡。他們看起來那麼幸福，根本不容我插身進去。
到了家門口，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上了樓梯。幸好家裏沒人，我踉踉蹌蹌地爬上床，躺下了。脖子上的項鏈凄涼地貼著皮膚。隔壁的小無賴竟然就是我苦苦尋找十年的初戀情人！那個可愛的灶坑門娃娃，不過，我還算幸運，因為我一直很擔心他，不知道他現在是哭，還是笑，過得怎麼樣，現在我看見了，親眼看見他過得很好，這總算是幸運。每次見到素怡的時候，也許我心裏會有點兒不舒服，但我還是會沖她微笑，因為我是申海芸。今天發生的夢幻般的事情在我腦海里穿梭。
今天我暈倒也是因為你，你竟然認不出我，傻瓜。我強忍住湧上嗓子眼的哽咽，把臉埋在枕頭裏。以後我也會這樣下去，躲在你背後沖你微笑。讓你什麼也不知道，讓你獨自開心。我知道，即使我現在說出我是誰，那也無濟於事了。這似乎是我能選擇的最好的辦法。以後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許恨我，知道嗎？雖然……這個辦法有點兒令人遺憾，但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
那天夜裏，我爬到樓頂去看月亮。十年的記憶總是讓我淚眼蒙，我的眼睛仍然執着地追尋着月亮。政民啊，你不是說了嗎？想你的時候就看月亮。你現在還記得嗎？今天又是剛剛升起的小月牙，可憐的月亮，什麼時候，我們能一起看月亮呢？
起床的時候，我的兩隻眼睛紅紅的。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穿着校服睡著了……也不必換衣服了。呵呵……又一件事情解決了，我心裏很高興。正要起床，啊啊……昨天的刺激現在還……媽媽推開門，走進我的房間，一把拉開了窗帘。
「啊啊，啊……怎麼辦呢，我的腿好疼。」
「天啊，我的女兒，你連衣服都沒脫就睡覺了？」
「啊啊，別說話了，趙女士！！我好難受。」
這次要是挨打，那我可慘了。媽媽手裏拿着一把笤帚。憑藉我敏銳的直覺，一下子就看出了情況的嚴重性，於是，為了贏得媽媽對我的同情，我眼裏含着淚，揉着青一塊紫一塊的腿，可是，沒想到我的這個舉動反而引起了相反的效果。
「怎麼回事，你竟然跟人打架了？！」
「啊，媽媽，你太過分了！！」
「你這丫頭，這麼大聲幹什麼！」
天啊，真是個無情無義的媽媽！我拖着疼痛的雙腿，洗臉刷牙，又梳了梳頭。雖然有點兒不自然，但我還是順利地戴上了隱形眼鏡，然後走到門口。媽媽在身後瞪着我。
「你……你的書包換糖吃了嗎？」
「啊，是這樣的，嗚嗚……媽媽。」
「你……你這個丫頭！你給我過來！」
這個房子的風水真的有問題，不是嗎？我一瘸一拐，連滾帶爬，總算逃脫了媽媽的虎口，拚命地跑起來，也許是跑得速度太快了。呼，呼，我真是個笨蛋，連自己都控制不住。哦哦……停下來，快停下來！
咣，我的身體朝一側斜過來，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我的頭。」
「哎呀，死丫頭，怎麼又是你，村姑？」
為什麼偏偏在這裏遇見他？我狼狽不堪，趕緊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想要逃跑，但是我怎麼逃也沒用，不過十步，他就抓住我了。河政民從容不迫地抓住我，冷嘲熱諷地問道。
「你變成瘸子了嗎？」
「不知道，你別跟我說話。」
「嘖嘖，看看你的頭髮，還有校服，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野雞變成鳳凰嗎？知道了，知道了，你看你那雙眼睛。」
「喂！！我不漂亮嗎？」
「咳，什麼，你說什麼？」
我真是該死。我暗自在心裏後悔，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經過超市，向汽車站走去。這時，我突然想起來……哎呀，我的錢包，在書包里呢……現在我的書包可能正掛在課桌上。和昨天一樣，汽車過了五分鐘才來，這個傢伙搖頭擺尾地站在我旁邊，這個黃毛大腦袋，灶坑門娃娃，隔壁小無賴，河政民。
啊，怎麼辦呢，怎麼辦，步行到學校需要三十分鐘呢。那我會遲到的。啊啊，像這樣急得直跺腳，難道就有錢了嗎？難道就可以免費坐車嗎？汽車停在我們身邊……
哧哧哧，啊啊，我豁出去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門開了，河政民剛要上車，我不顧一切地抓住他。這個傢伙竟然用那樣的表情看我，我一看見他的表情，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我……我……」
「怎麼了，我還得上車呢。」
「我……我是說……」
這個小無賴，他不耐煩地推開我的手，急匆匆地上了車。這一瞬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我誤會了？也許只是同名而已，也許他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河政民，可是，他好像也知道申海芸這個人，而且他脖子上還戴着和我一模一樣的項鏈。呼，這可怎麼辦呢！我驚慌失措地望着離開的汽車。哼……看來我這個瘸子有好戲瞧了。
我沒帶書包，所以身體感覺很輕鬆，跑啊跑啊，一看手機屏幕，已經八點三十分了。如果坐公共汽車的話，現在只剩最後一站了。上課鈴馬上就要響了，我拚命飛跑，好不容易跑到了校門口。我把裙子往下拉了拉，盡量表現得很文靜，乖巧，正準備悄悄溜進大門，可是門已經關上了。我到底遲到了多長時間？怎麼連學生主任都走了？
呼，沒辦法了。剛剛轉學第二天，我就不得不翻牆進去，我好痛恨自己的命運。我往兩隻手心裏吐了口唾沫，使勁翻過圍牆。哈哈哈！看來我的實力還沒有生鏽。呵呵……我心裏竊喜，趕緊往教室里跑去。可是，咳咳，這是什麼味道？走廊一角傳來一陣濃烈的煙味兒。走廊里很安靜，大家好像都在上課……是誰呢？我悄悄地經過四班教室，往煙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哎喲，這不是昨天那幾個小太妹嗎？天啊，竟然膽大包天地在走廊里吸煙……
我轉過身去。蹲在四班後門旁邊，這時，她們悅耳的聲音傳來。
「哇，所有的短消息都是發給安素怡的，真羨慕啊，這個臭＃@^＄。」
「每次見到她，我都想往她臉上潑水。」
安素怡，短消息，潑水？她們到底在說什麼？我往旁邊挪了挪，想聽得更清楚。
「你是怎麼把這個偷到手的？」
「你找死，我不是偷來的，是撿的。在汽車上……撿到的。他只存了安素怡的電話號碼。哎呀，把我們的電話號碼也存上吧。」
她們分明是在談論政民的手機。我心頭火起，憤怒油然而生，我站起來，向她們身邊走過去。明明昨天剛見過面，她們卻認不出我了。
「哦，這是誰呀，呵呵～」
「是昨天那個村姑！！」
真見鬼，我該怎麼辦呢？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們中的一個人，手裏果然拿着一部新款手機，見我過來，她們一個個站起來把我團團包圍。她們的身材都相·當·魁·梧。
「哎呀，昨天那個村姑？是你嗎？這個村姑竟然變成鳳凰了？」
「我也知道，別廢話，快把手機給我。」
這時，一個女生走到我身邊，面帶挑釁地使勁推了推我的肩膀。她的塊頭太大，我也不能跟她大打出手……真是的，一個女人怎麼跟座山似的！Youlooklikeabigmountain！
「哎呀，哈哈，你太可笑了？你這死丫頭，是不是瘋了？哦？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的情緒越來越糟糕，不由自主地使勁把那個魁梧的女人推開，她像保齡球似的滾出很遠。我也被自己的力氣嚇壞了，那個女生剛剛滾出去，其他女生也都慌了手腳，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臉色。呵呵，噢耶，我氣勢洶洶地咽了口唾沫，走到那幾個虎背熊腰的女人面前，伸出手來。
「是把手機交出來呢？還是像她那樣飛出去啊？」
這話真不像是我說出來的。不過，她們還是顫巍巍地把手機交到我手裏，其實我比她們更心慌意亂，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我緊緊握住手機，露出勝利的微笑，轉過身去，剛邁出一兩步，就在這時——
啪！
「啊啊！」
不知是誰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剎那間，我迎面挨了一拳。啊啊，我捧著臉，發出一陣呻吟，那幾個魁梧的女人向我走來。她們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似乎在暗示我的生命即將告終。看來我只能一動不動地等死了。
叮咚叮咚_?
鈴，鈴響了。呼呼，上帝呀。一聽見鈴響，我立刻安心了，緊張感也消除了。我抬頭看了看她們，那個大塊頭女人滿口髒話，似乎還不解恨，大步向我走來，電光石火般地打了我一記耳光。啪！我的腦袋轉了過去，臉上火辣辣地疼痛。我被驚慌和憤怒團團包圍住了。哈……哈哈，連我媽媽都沒打過我的臉。你們這些混蛋敗類！！我猛然站起來，瞪了她們一眼，然後正要向她們衝去，她們互相看了看眼色，趕緊沿着樓梯逃跑了。
「你……你們！往哪兒跑！還不給我站住！」
我叫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累了。我的手瑟瑟發抖，還緊緊地抓着手機。呼，是的，我總算保住了手機，這就足夠了。我望着手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就在這時——
「海芸啊！你在這兒幹什麼呢？第一節課，你就這樣一直呆在走廊里嗎？」
素怡發現我在走廊里，她驚訝地望着我，沖我走過來。她身後是面無表情的河政民，他仍然在抽煙。
「哦，海芸啊，你的嘴角有血……血……血。」
現代版田螺姑娘遊戲
素怡大吃一驚，哭喪著臉指了指我的嘴角。我用手背擦了擦素怡所指的地方，啊，好疼。混賬，嘴唇好像裂了。啊，現在還火辣辣地疼呢。但是政民小子正悄悄地瞥我，所以我不得不假裝不疼，裝得無所謂，泰然自若的樣子。
「哈……哈哈，剛才無聊，所以咬了咬嘴唇，沒想到咬壞了。」
「好像不是嘴唇，血是從嘴裏流出來的。我們一起到醫護室去看看吧。」
素怡非常沮喪，嚷着要和我一起去醫護室，我趕緊拉着她回到教室。我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突然，我驚訝地指了指窗邊。
「呃！！素怡，是UFO！」
「嗬！！在哪兒！！在哪兒！」
怎麼可能呢？嘿嘿。素怡緊貼在窗前，尋找不明飛行物UFO，我趁機偷偷把手機放到素怡的桌子上。這時，素怡失望地轉過身來。
「哎呀，我也想看UFO的。」
「呵呵，看那個有什麼用？」
「那我也想看看！」
對不起，其實我也沒看見。我若無其事地和她保持一段距離，坐在椅子上，觀察着她的舉動。素怡坐在座位上，終於發現了手機，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作戰成功！
「呃！？是政民的手機！哎呀，政民啊！！！我找到你的手機了！咯咯咯！！」
素怡拿着手機跑到政民身邊。政民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素怡，他輕輕地在素怡微紅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很開心的樣子。我情不自禁地轉過身去，撫摩著滾燙的胸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剛剛坐下，我就感覺暈忽忽的，同時還有一種奇妙的感情從心底油然而生。以後我還會繼續這樣下去，我一定會適應這種狀況的。不，我應該努力去適應。我決定從樂觀的角度去面對這件事情。首先我自己要經常笑，哈哈，從現在開始，現代版本的田螺姑娘遊戲。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撫摩著隱隱作痛的嘴角。只要你能幸福……我痛苦一點兒也沒關係。只要你笑得開心，我就算哭泣也沒關係。只要你幸福，只要你開心。
上課時間真的很沒意思。我用手托著腮，嘴裏叼著圓珠筆，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就這樣混過了第五節課，第六節課和第七節課……
「哦，第253頁很重要，在下面畫上橫線！下次檢查的時候，要是發現哪個小傢伙沒畫，看我怎麼收拾他！」
叮咚叮咚_?
同學們像是終於恢復自由了似的，一個個伸著懶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滿口標準漢城話的老師伴隨着放學鈴聲離開了教室，教室里頓時亂了套。啊啊，亂死了，終於放學了。啊……我感覺自己好像要虛脫了似的。我好想回到故鄉盡頭的那個小山村～心裏像被什麼塞住了，我背起書包，素怡突然跑到我身邊。
「嘻嘻，我們一起走吧！」
「好吧，那也好。」
就這樣，我們走出教室，突然有人攔在我面前。好像個子很高，我抬頭去看，沒想到是舟善。於舟善。我心裏一陣欣喜，聲音也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很多。
「哦哦，你好！！！」
「啊，吵死了！」
「呵呵，對不起。」
「嘻嘻，我們一起回家吧。」
「不行！海芸說好和我一起走的！是不是，海芸～」
說着，素怡把舟善推到一邊，拉着我往樓下跑去。啊啊啊，我的腿呀。就這樣，我和素怡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素怡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文靜。後來我才知道，她家就住在我家後面。我們一路談笑風生地回到家裏，又抱着電話嘻嘻哈哈了好一陣子。
——啊啊！媽媽，你輕點兒，輕點兒！
「哦，怎麼了！」
——我都快被趙女士折磨瘋了！一會兒我再給你打電話！媽媽，我好疼啊？！
嘟，我稀里糊塗地合上了手機蓋。可是，那個稱呼怎麼那麼熟悉呢？趙女士？趙女士不是我媽媽嗎？難道素怡的媽媽也姓趙嗎？怎麼這麼多姓趙的？呵呵，看來素怡的媽媽也不遜色於我媽媽。嘿嘿，果然是趙家的人。我抱着腫得越來越厲害的大腿，在疲憊中進入了夢鄉。
「你看看這個丫頭，又跟誰打架了？申海芸！你還不趕快給我起來！」
「哦哦，再讓我睡一會兒。」
我的被子被瘋狂地掀開了。啊……我真是沒活路了。我使勁撓著頭皮，氣呼呼地坐了起來，原來是媽媽正在捶打我的後背。我兩隻眼睛困得睜不開，只是不停地揉着挨打的地方。
「啊，啊啊！輕點兒，輕點兒……啊啊！」
「死丫頭，你就知道說輕點兒，你嘴角是怎麼回事，怎麼破成那個樣子？」
啊，糟糕，看來是被媽媽發現了。我假裝在思考問題，天真的媽媽受騙了。我趁機抓過校服，跑進衛生間里。呵呵……使勁捶，使勁踢！媽媽瘋狂地拍打衛生間的門。我悠然自得地刷完了牙，又在鏡子前臭美了一會兒，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衛生間。呃？媽媽不在？看來媽媽一定是去找勺子了，要不然就是去拿笤帚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趕緊拿起書包往外跑。嗒嗒嗒，我跑下樓梯，素怡微笑着站在那裏。
「海芸今天出來得挺早啊？」
「現在哪有時間說這個，快跑！」
我拉起雲里霧裏的素怡，拖着沉重的雙腿往學校跑去。經過藍色房頂隔壁小無賴的家，我們跑到了汽車站～運氣還不錯，剛到汽車站，我們就上了車。我這才鬆了口氣，把披散著的頭髮束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
「呼呼，一大早就打得不可開交。」
「嘻嘻，是這樣的，海芸，昨天政民感謝我給他找回了手機，還在我這裏親了一口。」
素怡用她小巧玲瓏的手指往臉蛋上指了指。呵呵，你想讓我怎麼樣？把你漂亮的臉蛋變成嚼過的口香糖？這句話涌到了嗓子眼，但我還是忍了下去，傻傻地笑了笑……
「哦，感覺怎麼樣？」
「非常好，嘻嘻。」
是我幫他找回手機的，可是被他親吻臉蛋的人竟然是你；挨打的人是我，微笑的卻是你。啊啊，到底是哪位神仙姐姐在和我開玩笑！我又一次感嘆自己的命運，腳步邁進了喧嘩不止的仁賢高中。
二年四班教室門前。
素怡剛剛邁進前門，突然停下了腳步。我大吃一驚，走到她面前，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政民和舟善扭作一團，不知道是在鬧着玩兒，還是真的打架。舟善是七班的學生。我放下書包，和素怡一起從同學們中間穿過去，走到他們兩人身邊。
「給我，兔崽子。」
「媽的，這本來就是我的，你這個弱智！！！」
「什麼，你說什麼？弱智？哧，好，今天就讓你嘗嘗我這個弱智的厲害！！」
他們撕打在一起，難解難分。舟善似乎被「弱智」這句話激怒了，惡狠狠地撲了上去。政民靈巧地避開舟善的攻擊，說什麼也不肯放開他們中間那個銀色的東西。這時，素怡看不下去了，她站在他們兩個人中間……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哼，呸，這個兔崽子搶走了我的項鏈！！喂，你真的不肯拿出來嗎！？」
「哧，你能證明這是你的嗎？你有證據嗎！這是我撿來的！！」
他們又糾纏在一起，太令人失望了，太讓我失望了，就因為一條項鏈。可是，那個在我看來微不足道的銀色物體竟然是條項鏈，而且和我脖子上戴的那條一模一樣。政民的項鏈。我敢擔保，這條項鏈是政民的，於是我獃獃地望着政民。
「你這個兔崽子！你馬上把『弱智』這句話收回！！！」
「你先把項鏈給我，這個弱智！！」
「啊啊啊！安靜！！！」
聽見我的厲聲怒吼，他們兩個都停了下來。政民趁此機會一把奪過項鏈，戴在脖子上。舟善神情沮喪，撲通坐倒在地上。
「什麼呀！啊啊，那是我的項鏈！！」
「嘻嘻，兔崽子，看見沒有？項鏈在我脖子上～你看好了～噹啷噹啷～」
政民搖晃着他的項鏈，調皮地眨巴着眼睛，嘲笑舟善。舟善滿臉哭相，看了看我，猛地撲進我的懷抱。一時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是張大了嘴巴想把他推開，可是男人的力氣怎麼這麼大呀！！
「嘻嘻，什麼……什麼樣，嗬，喂！你讓開！！讓開！！！」
不行，擁抱、拉手、親吻，這些事情我都只能和政民分享。哎呀，你去死吧！！為了世界的和平，你去死吧！我瞪大眼睛，擺出拚命的架勢，開始聲討舟善這個傢伙。你這個臭小子！！你今天算是撞到槍口上了！素怡也看不下去了，她費勁周折終於把舟善從我懷裏推了出去（素怡好像也稀里糊塗地挨了幾拳），可是這個傢伙仍然沒看清形勢，一個勁兒地拉我的裙角。哎呀，這個可惡的傢伙！
「哦哦，海芸，幫我找回我的項鏈～」
「那是政民的項鏈。」
「哼，連你也這麼說。」
「如果沒有了項鏈，他們就無法見到對方了，那條項鏈很重要。」
我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也不知道舟善聽沒聽到我的自言自語，他表情嚴肅地放開我。我難為情地笑了笑，回到我的座位上。這時，我身後傳來政民的喊聲。
「啊啊啊！！你這個該死的弱智！我的襯衫被你撕破了！！！」
「哎呀，是嗎？這可如何是好呢。襯衫破了，裏面露出雪白的皮膚，好性感喲。呵呵，你快來追我呀～」
政民惡狠狠地脫掉襯衫，往教室地上一扔，就衝出走廊去追舟善了。他好像要瘋了。可是，他為什麼要拚命保護那條和我這個村姑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樣的項鏈呢？他為什麼總是讓我懷有一線希望？自己身邊明明已經有了別人，為什麼還總是要給我留下小小的希望，這個傻小子。
我的脖子上明明戴着和他一模一樣的項鏈，卻不能站到他的面前。十年前青梅竹馬的朋友明明就在同一個班級，他卻認不出我。我陷入了孤獨的沉思。這時，素怡把政民扔在地上的襯衫撿了起來。
「這可怎麼辦呢？」
「什麼？」
「我不會做針線活兒……嗚嗚。」
素怡露出滿臉的哭相，她的手裏拿着政民的襯衫。不一會兒，她把那個破了一寸長的襯衫放在我的手裏。我驚訝地望着素怡……
「嘻嘻，海芸啊，幫我縫上吧。」
「什麼？我嗎？」
「是的！拜託了～」
「這！這個……」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素怡就輕飄飄地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去了。緊接着，第一節課的上課鈴就響了。我獃獃地望着放在我手裏的襯衫。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我從書包里拿出針和線，在上課時間就縫起了襯衫。縫得不好的地方，我就拆掉重縫，再重縫，如此反覆了好幾次。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呼……我這個人也真怪。
「啊啊！」
「所以呢……哦，這是什麼聲音？」
我生怕會把血沾到襯衫上，趕緊把被針扎到指甲深處的手指藏到身後，咬緊牙關，忍受着疼痛。素怡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我。我滿不在乎地沖她笑了笑，謝天謝地，老師好像沒有發現。
「哼哼，四班的學生就是與眾不同，好，下面繼續上課。」
呼呼……謝天謝地，總算混過去了。我把沾在針尖兒上的血跡擦乾淨，然後把食指放在嘴裏，咬了半天，一直到不停往外流的血徹底不流了為止。啊，好疼。儘管這樣，我還是用另一隻手細緻地把襯衫縫好，用另一隻剛剛止住血的手把線纏好，總算是大功告成了！嘿嘿……我心裏非常滿足。微風吹來，襯衫上面的香味總是讓我怦然心動，我開始羨慕素怡了。看到素怡若無其事地聽老師講笑話，還咧著嘴巴傻笑，我的心裏好像被掏空了似的，沒著沒落。
叮咚叮咚，下課鈴響了。還沒等老師走出教室，素怡就趕緊跑到我身邊，看我的手。看見我手上的血珠，素怡緊張地皺起眉頭，呼呼地往我手指上吹氣。
「啊，這可怎麼辦呢？都是我不好，呼呼。」
「不是的，沒關係，哈哈，都縫好了。來，給政民吧，就說是你縫的。如果說是我縫的，他又會說什麼村姑縫的，就不願意穿了。」
「哎呀，這個臭小子。」
一邊說着，素怡一邊把那件大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轉身離開了。看着她的背影，我又把凝結著血珠的手指放在嘴裏。啊啊，火辣辣的感覺。這時，後門猛地開了，政民得意洋洋地走進來，看也不看我一眼，徑直往素怡身邊走去。真是一種酷刑，自己愛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能和他說話，也不能沖他微笑。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往他們那邊看了，可是他們的聲音卻傳入我的耳朵。
「哎呀，安素怡～你怎麼穿這個衣服。」
「哦，是這樣的！我把它縫好了，你穿上吧。」
「哦，是你縫的嗎？」
聽政民這麼一問，素怡看了看我。我笑着把頭埋在課桌上，但我的耳朵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哦，哦，是我縫的。」
「哎喲，我愛死你了。要不要～我再親你一口？」
「啊啊啊！討厭！！你走開！！！」
誰也不會知道，有什麼東西滴落到冷冰冰的課桌上。我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愚蠢了。不敢說話，不敢表達自己的感情，可是，我為什麼還是這麼開心呢？看見政民笑，我為什麼如此開心？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我等待十年的愛情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多想馬上跑到你身邊，告訴你，我就是你十年前的初戀情人申海芸，可是你笑得那麼幸福……你看上去是那麼的幸福，所以我把這句話咽進肚子裏。我就站在你背後，你目視前方走下去吧。我會跟在你的身後，以後永遠都會……他們兩個人是那麼幸福，他們的聲音讓向來堅強的我產生想哭的衝動，為了掩飾我的淚水，整整一天，我的眼睛都沒看黑板一眼。
「一起走吧，海芸啊。」
素怡愉快地笑着對我說。我像往常一樣點了點頭，和她一起走出教室。正在這時，政民拉住了她。
「喂，今天我們約會吧。」
「討厭，討厭，我和海芸還有事呢！」
我夾在他們中間，難為情地眨巴着眼睛。政民用鋒利的目光瞟了我一眼，這個臭小子……
「這個村姑總是跟我過不去，真是的……」
說完，他打了我肩膀一下，然後又往看起來很愉快的舟善的後腦勺上打了一拳，就像捉迷藏似的消失在樓下了。我沒再說話，素怡笑着對我說。
「啊哈哈，別理他，海芸啊，這個傢伙本來就有點兒無賴。」
「……」
我的政民怎麼會無賴呢？我明明知道素怡是想安慰我，不過心裏還是不舒服。我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素怡突然掉轉方向，往市中心走去。我驚訝地看了看素怡……
「嘻嘻，對了！我發現了一個好地方！我們到那裏去吃好吃的吧～」
唉，唉！
我有些驚慌，幾乎是被素怡強拉着來到了市中心，素怡帶我走進一家氣氛很幽靜的咖啡廳里。我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我掩飾不住心裏的不悅，所以一直往窗外看。素怡以為我生氣了，嬌滴滴地對我說。
「海芸啊～是不是我擅自做主把你帶到這裏來，所以你生氣了？哦，哦？你說句話吧，好不好嘛～」
同為女人，我都覺得素怡的表情太可愛了，更何況男人？為了掩飾我的尷尬，我故意咧開嘴巴笑了笑。這時，服務生來到我們面前。
「嘻嘻，我要兩杯檸檬汁。」
素怡把書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像小孩子似的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我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嘆息。如果素怡很可惡的話，說不定我更會隨心所欲地滿足自己的野心。如果真的是這樣……
「海芸啊，你有什麼心事嗎？」
「沒有，我能有什麼心事，呃！？河……是河政民。」
不可能吧……可是當他走近時，我看清楚了，千真萬確就是政民。可是，那些嬌滴滴地黏在你身邊的女人都是誰呀？政民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愉快，素怡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這……這個該死的傢伙！我不會放過他的！竟敢在我面前出軌？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我馬上就去找他算賬！！！」
素怡激動得馬上就要跑出去，我趕緊抓住她的胳膊，啊啊，素怡也不顧及別人的目光，急得活蹦亂跳。原來她也有這樣的一面。我對自己的新發現多少有些驚訝，但我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開始安慰素怡。
「你要冷靜，冷靜！！不是政民風流，剛才是那些女人主動和他套近乎。」
「他怎麼說也是個男人，連幾個女人也推脫不開嗎！？」
她喝了幾口檸檬汁，咣當一聲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我的媽呀，你要小心了，政民啊。
「呼，我可是火冒三丈了，不能在這裏坐視不動。很好，我也去風流！哼，走着瞧！」
素怡稍微冷靜下來。我默默地用吸管攪了攪溫熱的檸檬汁。傻瓜，如果你看見了政民剛才的表情，你就不會這麼生氣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情況，就隨便說什麼你也去風流。我在心裏恨素怡。啊啊，我不能這樣，千萬不要這樣，申海芸。
「我要讓那個傢伙傷心。」
「……」
「我也要在他面前和其他男人鬼混！」
「你千萬不要這樣！！！」
我突然感覺什麼東西在心裏爆炸了似的，猛地站起身來，沖她大聲喊道。素怡驚訝地抬頭望着我。這個善良的女孩兒，這個讓人恨不起來的女孩兒。
「海……海芸啊，是不是我的反應太強烈，所以你生氣了？哦，對不起～坐下吧，好不好？」
「……」
最後還是我被她打敗了。我無可奈何地坐下來，素怡為了打破我們之間尷尬的沉默，不停地對我撒嬌。過了一會兒，看在她精神可嘉的份兒上，我終於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你笑了？你笑了～？」
「是的，我笑了，我們回家吧，太晚了。」
其實時間還不算很晚。但是與其這樣無聊地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睡覺呢。素怡也同意我的提議，她放下吸管，輕輕地站了起來。她的背影都是那麼美，真的是無可挑剔。你這麼美，我真的只能在後面默默地看着你們了。
「快走吧，海芸啊。」
「哦，哦，好吧。」
我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她肩並肩地回家了。天氣涼颼颼的，我哆哆嗦嗦地發抖，突然，素怡把胳膊伸了過來。
「啊啊，好冷啊，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