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三十七

「不,你就是在逃避。從當初你同意和我去美國的時候就是,現在你回來了,卻仍然沒有面對他的勇氣,所以你才不肯在他的公司工作,而是跑到這裏縫碎布。」

維英連珠炮似的話語讓朱妍幾乎快要失去理智了。她一直在否定,可維英卻似乎就是不肯放過她,一定要她承認才罷休。

「你憑什麼這麼說,你以為你真的很了解我嗎?當年,你父親反對我們在一起,你不也是只能逃避嗎?沒錯,那時候我們還年輕,你可以說你也沒有辦法,在那種情況下,可能只能這麼做。可後來你結婚,不是也選擇了你父親滿意的女人嗎?」

看到朱妍又翻出過去那些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的事情,維英也很生氣。雖然兩個人沒有明確地談過,但過去的事情確實讓維英覺得很羞愧,沒有能力去保護一個自己愛的女子,雖然只是一種少年的情懷,但卻讓他一直無法忘記。所以在後來結婚的時候,他與父親曾經有過很激烈的抗爭。妻子的各方面都很令人滿意,只是家裏的條件稍差,這也就成了父親執意反對的理由,那時,他甚至已經作好了和父親徹底翻臉的思想準備,不過後來還是父親採取了妥協。這件事讓維英覺得非常自豪,他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一個真iE~AT.

「不,我是和我愛的女人結的婚。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沒能在一起嗎?就是因為你也像現在這樣,只懂得逃避。那時候,我一直在想盡各種辦法說服我父親,先放棄的卻是你。後來,我遇到了一個我真正很喜歡的女人,就和她結了婚。其實年輕時我們在一起,不過是一種小貓小狗的愛情,而與我的妻子,那才是真正的愛情。你明白嗎?」

維英氣得幾乎是喊著把話說完的,而他的話卻讓朱妍呆在了那裏。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

「小貓小狗的愛情?」

維英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其實他想說的是,他一直都很關心朱妍,一直都希望朱妍能夠接受俊奎的愛,獲得幸福的生活。

「我現在只希望你也能找到真正的愛情,不想你一直為過去所受到的傷害而無法開始新的生活。無論是因為自尊心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好,我都不希望你錯過一些很珍貴的東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以後要怎麼生活。」

說完這些,維英轉身走了,只留下朱妍一個人。望着他的背影,朱妍陷入了沉思,其實她一直都很珍惜與維英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雖然那份愛並沒有能夠永恆,也非常的短暫,可在朱妍心裏,卻是全心全意把它當做愛情看待的。

甚至對正民,儘管她現在連想也不願意想起他,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是相信那就是愛情。只是後來隨着時間的流逝,感情變淺變淡了。她從來沒像維英說的,認為那時候只是一種小貓小狗的愛情,朱妍糊塗了,那麼,到底什麼是小貓小狗的愛情,什麼又才是真正的愛情呢?

就像現在的俊奎,他曾經那麼愛惠英,但卻沒有與她結婚,而是整天圍在自己身邊,這就是愛情嗎?自己應該接受嗎?

朱妍覺得,對於男人和愛情這兩件事情,她是越來越不懂了,如果愛情真是這麼善變的東西,那麼何必還要去愛呢?

我到底是為什麼要回來?我想要證明什麼?讓俊奎看看我現在的樣子,讓他因為當初沒有選擇我而感到後悔嗎?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看到俊奎現在的樣子,朱妍應該已經滿意了……可是,那並不是她所真正希望的。她希望的是重新收拾起那個被俊奎,不,應該是被自己打亂的人生。她覺得應該在哪裏摔倒就在哪裏爬起來,所以她選擇回來,回到這個曾經讓她受到傷害的地方,回到這個有俊奎的地方。可是,媽媽和維英的話又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我真的看上去那麼可憐嗎?

朱妍搖了搖頭。

不是的。我已經找到了我想做的事情。我現在的狀態很幸福。

可是,很多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度過了一個人的漫漫夜,她常常在清晨流着淚醒來,她並不幸福。她只是在用哭泣治療自己的傷口,她每天都是在期待中度過,希望時間能夠撫平一切。她知道,自己距離幸福,其實還很遙遠。

朱妍最近滿腦子想的都是俊奎。所有的神經組織好像約好了似的一起指向他。俊奎愛的人只有惠英,自己不過是因為一場意外懷上了他的孩子,所以才會留在他的身邊,儘管如此,朱妍卻還是會常常回憶起兩個人在一起的一些美好時光。而最後,又會歸結到一個最終的問題上,那就是「如果孩子沒有流產……」。

過了一會兒,朱妍回到店裏,卻又看到了跟在自己後面的維英。面對朱妍詢問的目光,維英只是笑着聳了聳肩。維英環視了一下店裏的人,發現俊奎以後,嘴裏輕輕地吹了聲口哨。雖然維英非常了解俊奎待在這裏都是為了朱妍,可不管怎樣,看到俊奎那樣一個大男人,拿着小剪刀和一堆碎布頭坐在那裏,還是讓他忍不住地想笑。而且,維英想,不管俊奎的心意是什麼,想通過這樣挽回朱妍的心,可能要有些困難。維英用下巴點了點俊奎,問朱妍:

「他在這兒真是學縫紉嗎?」

朱妍當然知道俊奎在想什麼,所以就故意大聲說:

「沒錯,他是來學縫紉的學生。」

「呵呵呵……男人也會學這種東西嗎?」

「男人為什麼不能學?要是你願意,當然也要你父親同意,我也可以教你。」

朱妍不安地偷眼看了看正在剪碎布的俊奎,她有些擔心維英的出現會傷害到俊奎的自尊心。雖然平時那些阿姨大嬸們也常常拿他開玩笑,不過畢竟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大家都已經比較熟悉了,而維英也是一個男人,如果他說什麼,一定會讓俊奎覺得下不來台。可俊奎卻似乎沒有她的這種擔心,仍然在忙自己手裏的事情。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的事情我會自己安排,求求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結婚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哦,你要是偷偷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可別怪我不客氣。到時候我就把你綁了直接扔給菜市場的那些流氓。」

朱妍已經感覺到俊奎正在朝自己這邊看,而且也察覺到了他目光里的敵意。朱妍嘴上在和維英開玩笑,可心裏只想讓他快點走。

「誰要結婚呀,真是的,好了,你快走吧。」

「知道了,我這就走,你怎麼能這麼對待一個好久沒見的朋友呢?」

維英說要走,但腳下卻沒有動,朱妍硬是把他推到了門口。

「路上小心,再見。」

「你可真是無情無意呀,算了,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維英在被推出門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俊奎。他卻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自己和朱妍的對話似的,只是關心着手裏的碎布和剪刀。維英沒想到俊奎會這麼有耐性,而且意志堅決,不由在心裏又悄悄給他加了幾分。其實,維英在還不知道俊奎就是傷害朱妍的那個男人的時候,對他還頗有好感。所以,當父親說要和俊奎公司合作的時候,他還感到很高興。而且,這麼多年來,俊奎每天都堅持給朱妍送花,連維英都覺得很感動,他想如果自己是個女人,肯定早就抵擋不住俊奎的這種攻勢了。他忽然有種預感,朱妍很快就會宣佈結婚的消息了。維英微笑着轉身向俊奎走過去。

「你還認識我嗎?我叫崔維英。你是姜俊奎社長吧?」

其實這麼半天,俊奎早就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根本就不想見到這個維英,可維英已經走過來了,他就不能再裝沒有聽到了。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握住了維英伸過來的手。

「哦,對,我記得你。好久不見了。」

「真高興再見到你。我這次因為公務關係,只能待三天。我很想跟你一起喝一杯,等下次你去美國,或者我再回來的時候吧。你最近怎麼樣?」

「還好。」

朱妍站在一旁註視着這兩個男人禮貌地打招呼,像朋友一樣聊天。一起望着他們倆的,還有店裏那些阿姨大嬸們,她們肯定已經糊塗了,維英走了又回,還跑過來和俊奎聊天,而那個好像和朱妍最親熱的外國男人卻又不見了……

維英終於走了,俊奎好像鬆了口氣似的坐在椅子上,再也不理剛才那些被他拆了又縫,縫了又拆的碎布頭。朱妍剛一宣佈準備關門,他就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平時他可不是這樣的,總是最後一個才走,而且常常會為了想請朱妍喝杯茶而費上許多口舌。俊奎今天的心情的確很糟,他不想讓自己再多留一會兒,或者跟朱妍說上幾句,因為如果真那樣做,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回家的路上,俊奎把車停在漢江邊,一個人坐了許久。最近他因為朱妍的事情,推掉了很多應酬,還耽擱了一些公事,為此爸爸好像很不高興。而且,手指上越來越多的傷口,已經引起秘書,還有公司里其他人的注意,俊奎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是不是正確。他的本意是想自然而然地讓朱妍接受自己,可現在,事情卻沒有任何的起色。

朱妍回到家裏,站在窗前,眼睛看着外面的夜景,心卻陷人了沉思。在過去的三年六個月里,她一直生活在外國人中間,對於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深有體會。在西方人眼裏,兩個人相遇、相愛,都是合理而自然的事情。不管是離婚過也好,同居過也好,只要目前兩個人彼此相愛,那麼過去的任何問題都不會成為問題。其實,在美國的時候,也曾經有幾個男人追求過朱妍,她也曾經試過與他們約會。

她也很想遇到一個愛自己的男人,然後戀愛,結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有朝一日,當自己再次出現在俊奎的面前時,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他,自己這個「爛女人」也可以過得很幸福。不過,之所以與那些男人沒有任何結果,問題還是出在自己身上。雖然那些人個個也都很優秀,但朱妍就是找不到愛的感覺,原因在於,她的心一直都系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所以她沒有辦法接受別人。其實她也曾經想過,找一個愛自己的人,與他結婚,或許也會過得不錯,可是,那將註定是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

朱妍有些擔心剛才一言不發就走掉的俊奎,他今天一定生氣了,朱妍說不清自己是在擔心,還是在期待什麼。

第二天一早,俊奎就來了。他平時總是晚上過來,今天卻一大早就來,朱妍莫名覺得有些緊張。

三十八

「你有事嗎?」

「你和昨天晚上那個崔維英是什麼關係7.」

聽到俊奎這麼問,朱妍很想立刻回答「這跟你沒有關係」,不過,她看到俊奎一臉疲倦,好像昨天一夜沒有睡,而且,朱妍想起,俊奎和維英是認識的,所以肯定知道自己和他的關係,於是,她一邊整理,一邊輕輕地回答:

「是朋友。」

「朋友?你就是跟這個朋友一起去美國的?」

其實俊奎已經和維英談過,大致知道他們的關係,本來並不需要再問。可俊奎此時想親耳聽到朱妍告訴他,那些傳聞到底有多少是真的,維英對她是不是還存着非分之想。不,他並不想知道維英怎麼樣,他真正想知道的,是朱妍對於維英的看法。

「是的。」

「真的只是朋友嗎?我聽說,你們是初戀的情人,而且在美國的時候,關係也不一般。」

「不管你是從哪兒聽到這些,也不管你怎麼想,都與我沒有關係。如果你一大早跑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那麼就請你走吧。」

朱妍手裏忙着別的事情,一直沒有正眼看俊奎。俊奎卻自己走到了她的面前。其實俊奎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麼愚蠢,多麼幼稚。朱妍與維英的關係,並不是傳聞的那樣,兩人雖然以前曾經談過戀愛,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只是普通意義上的好朋友。這一切,俊奎當然都知道,但他的心裏真的很不氣惱,他必須要當面來問朱妍,他希望朱妍能親口告訴自己,她和維英沒有任何關係,她對維英也不再有任何感情。俊奎現在最想知道的,是朱妍的真實想法。

「是嗎?這麼說,你是否認和那個姓崔的小子有關係了。那麼,你為什麼要離開我,而和那個傢伙一起跑到美國去?『』

然而,朱妍的回答卻完全不是俊奎希望聽到的,反而是他最怕聽到的。

「你現在的口氣,好像我是個背叛自己丈夫,和別人私奔的壞老婆,不要忘了,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沒有權利對我這樣說話。」

朱妍很生氣,她躲過俊奎的視線,走到房間的另一邊,手裏抓着個東西,卻不知道要放到哪裏。俊奎跟上朱妍,再次站到她的面前,他覺得自己已經氣得快要爆炸了,她怎麼可以,朱妍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難道真的像她說的,他們兩個沒有任何關係嗎?

「你說我們沒有關係。你曾經懷着我的孩子,我們幾乎就要結婚了。可你卻突然跑掉了,而且走得那麼乾淨。」

俊奎終於提到了孩子,朱妍緊咬着嘴唇,抬眼望着他。原來他是為了孩子。所以放棄了他真正愛的那個女人。到現在,他仍然還在惦記着孩子,當然,這也正是他要和他並不愛的朱妍結婚的原因。朱妍盯着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流——產——了。」

「我知道。」

俊奎冷靜的回答讓朱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用力甩開被俊奎抓住的手臂。

「既然你已經知道,那我們就更沒有什麼好說的。你不就是因為孩子才要和我結婚的嗎?我也是一樣。可現在孩子已經流產了,我們已經沒有了結婚的理由。在那種情況下,我為什麼還要留在你身邊?我走了,你不是更稱心嗎?」

俊奎聽着她的話,臉上浮現出悲傷。看到他的這種表情,朱妍覺得很奇怪,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朱妍不明白,提到這些舊事,他為什麼要這麼難過,事情變成那樣,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

「你還在恨我。」

俊奎的樣子讓人覺得,好像朱妍恨他,對他來說是這世上最悲傷的事情。

「不,我不恨你。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只要你不再來打擾我,我相信我也不會恨你。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你別那麼想,我真的並不恨你。」

說完這番話,朱妍也在心裏問自己,是真的原諒他了嗎,是真的希望他幸福嗎?其實,朱妍的確曾經盼望過俊奎與惠英結婚後過得不幸福,這讓朱妍一度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惡毒的女人。

可現在,面對俊奎,她卻說出了希望他幸福的話。朱妍轉身坐到沙發上,避開俊奎的眼睛。她不敢直視俊奎,她怕眼睛會泄露她心裏的秘密。俊奎走過來,蹲在沙發旁,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我再也不會讓你痛苦了,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幸福。」

「你說什麼?」

朱妍有些恍惚,這樣的話,似乎曾經在夢裏聽到過,可是……她忽然又想起昨晚維英說的「小貓小狗的愛情」,不,她不能相信俊奎的話。或許有一天,俊奎也會像維英那樣,說什麼「只是一時的熱情」,「不過是小貓小狗的愛情」。她清楚地記得,俊奎曾經說過,他只愛惠英一個人,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愛你,我要和你結婚,在你去美國的那段日子裏,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等到你回來。岳母大人不止一次跟我說,讓我儘快去美國把你帶回來,然後和你結婚,可是,我還是想等你自己回來。現在你終於回來了……,『

俊奎誠懇的話語,讓朱妍有些感動,甚至已經想要去相信他。可是,她不可以。

「你不要再說了。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哈!這太可笑了。你並不愛我。你真正愛的另有其人。你自己不是說過嗎,難道你忘了?你這輩子只愛一個女人,那就是惠英。」

「可是我現在……」

俊奎想為自己辯解,但朱妍根本不容他把話說完。

「現在?你是說現在你愛我了?哼!這就是你所說的你人生中惟一的愛嗎?這麼快就變了?就算你現在愛我,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去愛別人呢?」

「拜託你聽我把話說完,我是真心的,我……」

「哦,好了,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可是我不需要你這樣的愛,請你現在馬上從我面前消失,以後也不要再出現,我不想再見到你!」朱妍下逐客令了。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真的……好吧,都是因為我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才會讓你這麼想,我知道了,我也明白自己是個渾蛋。可是,你就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俊奎就差要跪在朱妍面前了,朱妍的心也在顫抖,她站起來,轉過身去,她不敢再看俊奎,她怕自己會不忍心再拒絕他。

「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你走吧。」

「朱妍……」

朱妍依然背對他站着,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俊奎的呼喚。愣愣地望了她的背影一會兒,俊奎終於低着頭,緩步走了出去。

他不明白,自己和朱妍的這份愛為什麼會這麼辛苦。其實,俊奎自己也一直以為自己只愛着惠英一個人,儘管沒有約定,但他一定是要和惠英結婚的。可後來,朱妍出現了,他為了責任,必須要放棄惠英,那時候,俊奎以為這是自己的命運,並沒想過自己對於朱妍到底是懷着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一直到朱妍離開……人為什麼總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呢?和朱妍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其實已經愛上了這個女人,但那時他一心以為自己只愛惠英,當他發現自己已經對朱妍有了感情以後,他沒有冷靜地對待,反而是陷人混亂。

如果當時跟她說清楚一切就好了……

俊奎有時自己也難以置信,他的心那麼輕易地就從惠英轉到了朱妍身上。不,或許他早就知道一切,他也早就發現了朱妍對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不願意接受,他不肯承認。如果承認,就代表自己也愛上了朱妍,可朱妍卻只是一個因為誤會突然闖進自己生活的陌生女人。而現在,當他認清楚這一切的時候,卻已經沒法讓朱妍再像當初那樣愛自己了。朱妍肯定以為,自己最初是出於責任才要和她結婚,後來孩子流產了,她自然就會想到離開,去尋找屬於她自己的生活。

為什麼對我這麼絕情呢?

在店門口,俊奎停下腳步,一個聲音在他心裏響起。

好吧,既然是這樣,我一定會再讓你愛上我的。

那天晚上,俊奎沒有準時下班,他把這些天因為去朱妍那裏耽誤的公事都處理好,然後直接去了朱妍的小店。不知為什麼,店裏只有朱妍一個人。俊奎很高興,他想可能是老天也在幫自己,因為他來是要約朱妍出去,如果那些阿姨大嬸們在,少不了又要擠兌他幾句。其實他晚上已經約了客戶,雖然時間不多了,可還是忍不住要來看看朱妍。或許他不在的時候,會出現其他男人,也或許朱妍會一衝動,隨便找個人結婚,這些想法都讓俊奎無法忍受,必須要見到她的面才安心。

三十九

本來以為俊奎再也不會來了,忽然又看到他,朱妍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等他,而且一直在擔心,怕他再也不出現。一看到他的臉,朱妍輕輕地舒了口氣。

「明天晚上有時問嗎,一起吃晚飯吧?」

朱妍認真地盯着俊奎的臉,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俊奎的晚餐要求讓她想起,曾幾何時,自己為了和他一起吃午飯而去公司找他,但卻被他趕了出來:

他到底要幹什麼?

「我不想去。」

朱妍想起,她和俊奎好像從來沒有一起正式地在外面的餐廳吃過飯。朱妍很想,可俊奎不想。朱妍不想再對他存什麼希望,因為有希望就會有失望,她繼續保持着一種冷靜的眼神。

俊奎沒想到朱妍會這麼直接地就拒絕。至少也應該找個借口,比如沒有時間,或者已經有約了什麼的。可她只說了一句「我不想去」。那就是說,她不願意去。俊奎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一個禮拜中,他每天晚上都是和朱妍一起度過的,本來還以為兩個人之間的隔膜已經消除了,所以才會提出約會的要求,卻沒想到,朱妍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你不是沒有時間,只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對嗎?」

「我是沒有時間,不過可以騰出時間,我也很想和個人一起吃飯,但不是你。」

朱妍毫不掩飾的拒絕讓俊奎有點生氣,不過,可能更多的是覺得自己可憐。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去。」

「這不是一個充分的理由。」

「對我來說已經夠充分了。兩個人一起吃飯,應該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否則一定會消化不良。」

「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

「如果你想聽實話,是的。」

朱妍抬手看了看錶。離關門還有一段時間,可跟俊奎的談話讓她覺得很累,今天想早點回去。看着朱妍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只顧著看錶,俊奎只能自己生悶氣。雖然他知道不能對朱妍發脾氣,一定要好好地勸她回心轉意,可不知不覺的,還是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你就把話挑明了說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不是說不恨我,而且還希望我能幸福嗎?可你現在,連多看我一眼也不願意,你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不要對我大喊大叫的。我只和我喜歡的人一起吃飯,不管你是好好說也罷,強迫我也罷,都沒有用的。昨天不是說過了嗎,請你最好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既然見面大家都不愉快,還是不見的好。」

在朱妍的固執下,俊奎只好帶着一臉受傷的表情走了。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朱妍的心裏有些動搖,不過她還是努力忍住了。

俊奎很失望,他覺得自己跑到朱妍店裏,頂着大家的嘲笑來學縫紉,只是為了縮短和她的距離,但現在看來,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她對自己依然那麼冷淡。今天,他是因為不滿足每天只是光看到朱妍的臉,所以才鼓足勇氣約朱妍吃飯,可沒想到她卻是這樣的態度。俊奎沉吟了一下,轉了個方向,驅車向朱妍的公寓駛去。

等了三十分鐘,朱妍還沒有回來。俊奎忍不住又開始亂想了,她沒有直接回家,會去哪兒呢,又是和誰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人的想像力好像特別偏愛不好的事情,一會兒的工夫,俊奎幾乎就想遍了可能發生在朱妍身上的不好的事情。其中最糟糕的,就是他們之間又出現了一個第三者。雖然他知道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可是從朱妍剛才對自己的態度來看,似乎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他焦急地向著朱妍的窗戶張望,可那一點漆黑卻始終沒有亮起來,俊奎沒有辦法,只好坐在車上等。

很久沒有這麼早關門了,朱妍去了趟超市,隨便買了一些吃的東西,然後才回家。快到家的時候,她忽然看到前面停著一輛車,那不是俊奎的汽車嗎?不會因為剛才拒絕了他,就從早到晚地在這裏盯着我吧?

正當朱妍疑惑俊奎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住處,正想走上去向他問個清楚的時候,忽然有人在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看,原來是每天早上給自己送花的那位花店的男孩。此時,男孩正一臉笑容地望着自己。

「朱妍小姐,你好。」

「哦,你好。」

可能每天送給自己的卡片都是這個男孩寫的,所以叫起自己的名字來好像特別順口,這反而讓朱妍有些不習慣。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在不遠處的車裏,俊奎正在看着自己,所以她根本顧不得和這個男孩多說,只希望他能快點走開,可男孩卻好像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站在那裏,繼續跟她說:

「去買東西了?我來幫你拿吧,給我吧。」

男孩熱情地要去接她手裏的尼龍袋,朱妍慌忙向後退了兩步。

「不用了,也不是很沉。你應該很忙吧,你先走好了。」

朱妍很想裝得輕鬆一些,可卻做不到。只要一想到俊奎的車就停在不遠的地方,朱妍就覺得慌張。臉上也下意識地帶了出來。

「哦,請您先走吧。」

「啊,好,那我就不打擾了。你男朋友在等你呢。」

「嗯?」

男孩用手指了指,順着男孩的手指,朱妍看到的,正是俊奎的汽車。朱妍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男孩會認識俊奎,而且還認為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呢?不過,她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釋。

「就是那輛車對吧?上次來花店訂花的時候我就見過,因為他的預訂很奇怪,所以記得很清楚。真讓人羨慕呀,看來他一定非常愛你。好了,我先告辭了。」

男孩調皮地笑了笑,轉身走了。剩下朱妍一個人獃獃地愣在原地。在美國的三年,一天都不曾間斷過的花,竟然都是俊奎送的……原來自己一直都被他控制在手掌心裏。朱妍怎麼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她最好奇的是,俊奎究竟是怎麼知道自己住處的呢?不過,不管他是用什麼方法知道的,最讓朱妍不能理解的,還是他為什麼要送花給自己呢?

為什麼?

她的心裏不斷重複著這三個字。這時候,俊奎的車已經緩緩開動,朱妍想也沒想,扔掉手裏的尼龍袋,幾步跑到了俊奎的車前。一個緊急剎車,汽車戛然停住,車門一開,俊奎下車時幾乎摔倒在地上,他臉色蒼白,跑過來緊緊抓住朱妍的雙臂。

「你瘋了嗎?你在幹什麼?萬一……」

俊奎的額頭冒出了冷汗。朱妍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俊奎也看着她,然後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裏,聲音有些顫抖地說:

「差點兒就出大事了。」

在俊奎顫抖的聲音和溫暖的懷抱中,朱妍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刷的流了下來。她握緊了拳頭,揮着手臂,努力從俊奎的懷裏掙脫出來。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朱妍幾乎是在尖叫,俊奎愣了一下,他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而眼前,攥著拳頭,揮舞手臂的朱妍是那麼陌生。

「那些花,你為什麼要送我那些花?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呢?」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了,俊奎的心裏反而放鬆下來。之前那些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的話,現在似乎都不必再說了。他送花給朱妍,但從未奢望過,僅靠這幾枝花,就能得到朱妍的寬恕,就能讓她重新愛上自己。他只是想為朱妍做些事情而已,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跡而已。

「你以為我會很感動嗎?你以為我還是個高中生嗎?幾枝花就可以讓我投入你的懷抱?那你就打錯算盤了。」

俊奎嘆了口氣,低聲說: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你我的心意。」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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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非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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