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1)

小倩的電話欠費停機了,一連幾天也沒見她上網,估計她正在跟周浩享受着魚水交融的二人世界,不希望外人來打擾吧!

桃源風景區的名字,我想應該是出自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吧,這地方風景真的不錯,說是人間天堂也不過分,能在這風景如畫的天堂中享受着世外桃源天堂般的浪漫與恩愛,也算沒白活了。

我跟如煙和李欣都是在這裏認識的,而最後李欣的骨灰也是撒在這裏。李欣是紅顏薄命,才22歲就騎鶴西去,經過了五年歲月的消磨,我已經不再為她難過了。並不是我無情,而是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死,其實真的不可怕。

生與死,本來就是大自然的必然規律,一切皆有因果,活着的最後結果必然是死亡。自從有一天跟老和尚聊天之後,我就沒有再為李欣的死而悲哀了。

確實,正如老和尚所說的:"死的人,已經不會痛苦了,你傷心什麼?"

人死如煙滅,痛苦的只是活着的人,但回過頭來細想:死了的人都不痛苦,自己又何必再為她傷心?

世間萬物,都因緣分,在什麼時候碰到什麼人和事,好像都是註定的,誰也強求不得。

聖誕過後就是元旦,元旦過後,很快就是我的生日。

1月10日,我一早起床就先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因為我的生日,其實就是老媽的難日,當年今日,老媽是忍受了死去活來的痛苦才把我帶到這世界來的。

每個人都喜歡慶祝一下自己的生日,但我覺得沒什麼好慶祝的,是慶祝自己又順利地度過一年?慶祝自己還活着?還是慶祝自己又老了一歲?小時候,總盼望自己儘快長大成人,每到生日,便慶祝自己離成人又邁進了一步,那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但過了25歲之後,忽然發現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我竟已30歲了!

昨天我還可以跟人說自己是"二十多歲",但今天起,我竟是"三字頭"的人了。這種感覺,竟讓我有點失落,心裏無緣無故地就多了一種歲月催人老的惆悵。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忽然變成"三十而立"的中年人,我忽然有點鬱悶,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人說過"三十幾歲的小夥子"?

打電話給老媽的時候,她借題發揮地教育我:"從今天起,你就30歲了!當年你爸爸30歲的時候,你已經學會打架了。"

我明白老媽的意思,她是想抱孫子想瘋了。我說:"生孩子不是生個雞蛋那麼簡單,得找人合作的。"

老媽馬上就罵道:"你在外面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你怎麼混的,現在找女朋友很難嗎?確實不行,你給我回來,媽幫你介紹一個。"

我笑問:"美女?"

老媽說:"找老婆要那麼漂亮幹什麼?再漂亮的女人也會老的!"

我說:"那最少要有老媽您當年的姿色才配得上我吧?"

老媽當年是個大美女,年輕的時候在蠶場工作,乃是"五朵金花"之一。我老爸當年也是帥小伙,參軍複員分配到公安局之後,狂追了老媽半年,最後終於打敗眾多對手,憑着英俊瀟灑、談吐幽默而獲得老媽的青睞。當然,我後來才知道真相,老爸是動用了組織關係通過縣長出面找老媽談話,才把老媽說服的。老爸是黨員,"根正苗紅"!

聽完老媽的嘮叨,阿秀的電話也來了,她帶來的可是好消息:"你的那個《愛到深處是心疼》,有文化公司看上了,想出錢把你的版權買斷,我跟他們談了一下,價錢還可以。"

今天是個好日子,收到這樣的好消息,我當場就興奮了:"你看着辦吧,你覺得價錢合適就幫我交易了,稿費多少都無所謂,只要書能出版就行。"

阿秀說:"行,那我就再跟他們扯一下皮,看情況幫你把稿子賣了。"

我出書的目的,不是在錢,而是在於我能把自己的故事變成鉛字,而且我還能把書交給如煙,讓她可以在父母面前炫耀一番。

說不定如煙的父母看到我出書了,對我的印象從此改觀呢!

我心情愉快,笑着說:"今天是我生日呢!這個消息是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阿秀說:"我知道是你生日啊!所以到今天才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其實前幾天我就已經跟文化公司談過了。哈哈!"

這倒是我的意外,阿秀居然是第一個主動打電話祝我生日快樂的人。

"準備怎麼慶祝生日?"她問。

"一個人的生日,還能怎麼過?"我說。

"哈哈!我跟你打個賭好不好?"

"又打賭?"

"我賭你今天不會無聊。"

"哈哈!你輸定了!"我笑道,"我這就出門!有本事你別掛電話,我到了廟裏,讓老和尚跟你聊兩句。"

"你才是輸定了!"她自信地說。

沒見過這麼頑固的女孩子,明明是自己輸了,卻還嘴硬,我懶得跟她磨嘴皮,事實證明一切,反正我走到廟裏也就10分鐘的事,就讓她聽一聽老和尚的聲音,讓她輸得心服口服。

第19節:做一個無情人

我跟阿秀說:"我現在就出門!看你怎麼跟我賭!看你怎麼贏我!"

我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

拉開門……

然後我就輸了。

(2)

阿秀笑嘻嘻地站在門口,正得意地看着我。李心則捧了一個大布娃娃跟在她身後,她燙了一個爆炸式的粟米頭,顯得有點誇張,那樣子看起來更野蠻了。

確實沒想到她們居然會主動來給我慶祝生日,我的心裏不免一陣感動。幾個月不見,李心明顯瘦了,臉上也多了一點憔悴的痕迹,但皮膚還是那麼白。

我下意識地向她們身後看去,沒發現如煙的身影,心裏便多了一點莫名的失落。

阿秀顯然注意到我的表情,笑道:"不用看了,如如煙沒來。"

沒來就沒來吧,本來我就沒指望誰來給我過生日,說真的,如果如煙也一起來的話,我倒不好應付了。

李心終於說話了:"不請我們進去參觀一下?"

我便把她們請進房裏來,阿秀是第二次來這裏了,李心則是第一次,不用問,肯定就是阿秀帶路的。意識中,我還是有點害怕面對李心,總覺得欠了她很多。

李心把手裏的大布娃娃送給我說:"我不會買東西,就胡亂買了這個了,祝生日快樂。"

這是個特大號的史努比,足有1米長,軟軟抱在懷裏感覺很舒服,我笑道:"謝謝了,看到這布娃娃,我感覺自己年輕了很多。"

阿秀在旁邊笑道:"她送這個禮物主要是考慮到比較實用。"

"實用?"我不太明白。

"你晚上可以抱着睡覺啊!"阿秀說:"保證比抱着女人舒服!"

"你說話越來越有水平了。"我說。

阿秀從口袋裏拿了個火機出來給我:"生日快樂。"

那火機很別緻,金屬殼的,有點像軍用的貨色,掂在手上很有點分量,我試了一下,打開蓋子就聽到"鐺"的一聲脆響,隨火機一起的還配了一個小小的皮袋,我玩弄了幾下,便把火機別在了腰間說:"嘿!正品'都朋'呢!第一次用這麼高檔的火機,謝了。"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阿秀能把李心帶到我這裏來,那麼李心肯定會奇怪她怎麼知道我的住址,然後一定就知道阿秀到我這裏來過,不知道阿秀是怎麼跟她解釋的。

腦海里忽然閃過那天晚上阿秀裸露在被子外的雪白大腿,我忽然就有點尷尬了起來。幸好如煙沒來,不然倒是八隻眼對望,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沒話找話地問李心:"今天影碟店不開門營業?"

李心白了我一眼,說:"你是不是跟我沒話說了?我人都在這裏了,怎麼開門?"

我最怕她用這種語氣說話,搞不好她一發飆,又是個不歡而散的局面。我連忙說:"是關心你才問的,沒別的意思。"

阿秀說:"難得一見,你們就別抬杠了,說吧,打算怎麼慶祝生日?"

我本來就沒打算慶祝的,但現在既然她們已經來了,我只好說:"慶祝也不外是吃喝玩樂,這裏是風景區,今天我作東,你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李心說:"我聽阿秀說了,這裏有個老和尚很有點道行的,我想去領教一下。"

我看了阿秀一眼,阿秀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想阿秀是把之前到我這裏玩過兩天的事告訴了李心,但我想她應該隱瞞了跟我酒後睡在一起的事實。如果李心知道阿秀跟我在同一張床上睡過,很有可能會跟阿秀絕交。

我想了想便說:"既然這樣,那就先去廟裏吧,回頭我再請你們吃大餐。"

走在路上,阿秀很識趣地故意走在前面,跟我們拉開了距離。我便問李心:"這幾個月,你一切都還好嗎?"

李心搖了搖頭說:"不好。"

我問:"怎麼了?"

她一撅嘴,說:"明知故問。"

她撅嘴的表情霸道得又點可愛,但我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我離開深圳之前,就跟她說過,在約定的期間不要見面的,但現在還沒有到期限,她就找上門來了,雖然說是慶祝我生日,但一樣是違反了約定。但有時候我又很佩服她的執著,明知道我的心都在如煙身上,她還是要等我,這到底是我的幸福還是我的無奈?而我欠她的情,只怕是這輩子也沒辦法還了。

我認真地說:"無論如何,我都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我有沒有幸福,是由你決定的。"她固執地說。

我知道沒辦法能讓她放棄我,乾脆便不再說話。冬天的天氣比較乾燥,人容易上火,我不想把她又惹急了,我有點怕她。

愛與被愛都這麼難,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註定是個被情所困的人。如煙對我是時冷時熱,讓我經常要擔心失去她,而李心對我的執著,又讓我會經常擔心失去自己。

有時候真的想學一下阿秀的作風,把所有的情債都斷了,從此逍遙自在,做一個無情人。但我又做不到,因為我已經不小心把愛情裝到背簍里去了。

阿秀在前面走着,走到一個彎角,忽然回頭對我叫道:"凌風!你看前面是誰?"

我心裏猛地一緊,該不是如煙吧?

我加快腳步,轉了個彎,就看到了前面的女子,卻是小倩。

小倩一個人走在前面的路上,我只看到她的背影,但確實就是她,奇怪的是,我居然沒看見周浩。

身旁的阿秀看着我,卻是一臉的奸笑。

(3)

小倩低着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漫不經心地走着。我從後面叫了她兩聲,她也好像沒聽到一樣。

我加快腳步追上去,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叫道:"小倩!"

第20節:教天下女人盡閉嘴

我這一拍顯然把小倩嚇著了,她像在夢遊中驚醒一樣回過頭來,看到是我,眼神里閃過一絲失望:"是你。"

看她的神色,我的心裏便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你在夢遊啊?"我對小倩說,"剛才一連叫了兩聲你都沒理我。"

小倩勉強地笑了笑,帶着抱歉說:"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沒聽到。"

"怎麼就你一個人?周浩呢?"我問。

阿秀和李心這時也已經跟上了我們的腳步,阿秀直截了當地問小倩:"你男朋友還好吧?"

我心裏明白,阿秀不是真的在關心周浩,而是跟我一樣在關心賭約的勝負罷了!

"他應該在家裏吧。"小倩說。

"應該?"阿秀疑惑地問。

我想起剛才小倩看到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心裏便有些明白,估計小兩口是鬧矛盾了,所以小倩才一個人出來夢遊,而我拍她的時候,她以為是周浩來哄她,所以臉上才會有了那種失望的表情。

"你們之間沒什麼不妥吧?"我說。

小倩搖了搖頭,說:"沒什麼,相見好同住難,有點小摩擦也是在所難免的。"

小摩擦而已,我的心情馬上就輕鬆了。我對阿秀做了個鬼臉,卻對小倩笑道:"同居就是這樣了,床頭打架床尾和,有摩擦是正常的,不然的話,生活就顯得太平淡了。"

小倩沒有回答我的話,倒是跟李心點頭打招呼,然後問我:"這位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我說,"今天我生日,她們是一起來看我的。"

剛說完這話,我就感覺到一陣劇疼,是李心這傢伙偷偷地把手伸到我的后腰上用力地擰了一下。

小倩說:"原來是這樣啊!祝你生日快樂。"

阿秀說:"我們要到廟裏去,乾脆你也一起吧。"

小倩猶豫了一下,說:"還是算了,你們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我想了想,便問:"你的手機怎麼回事?一直停機,也不見你上網。"

"這電話原本是方便跟周浩聯繫才買的,現在他都在我身邊,所以欠費之後我也懶得去交了。"小倩說,"QQ號被盜了,這段時間上網也就玩一下遊戲。"

看情形小倩比我們還賭得凶,她似乎把一切賭注都壓在周浩身上了。我在心裏嘆了口氣,說:"我的電話號碼你還有吧?"

她點了點頭說:"有的,我記在電話本上了。"

"那就行了,我也不用重新說了。"我認真地說,"我是你們的朋友,記得有事就找我幫忙!一定!"

阿秀在場,有些話我不能說得太明白,免得她認為我使詐。小倩眼裏閃過一絲感激,她看着我的眼睛,說:"謝謝你!有必要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跟小倩告別之後,我們便繼續往廟裏走去,阿秀說:"這小倩夠可憐的。"

"我覺得沒什麼可憐的。"我說,"小兩口鬧彆扭,正常得很,一會兒就和好了!"

阿秀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你是什麼意思?"

阿秀說:"你想一下,她現在的情況,如果周浩真的不要她,她可能連條狗都不如。"

李心插嘴道:"我覺得她不會可憐的,就算她老公不要她,像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願意照顧她的男人多的是!"

李心的話,明顯是沖着我來的。我賠笑道:"其實我們也就見過幾次,只不過她幾乎沒什麼朋友,所以我只好勉強充當一下朋友的角色了。"

李心小嘴一翹,說:"如果是恐龍,看你還會不會這麼熱心地幫忙!"

別說是恐龍,就算是始祖鳥,看在跟阿秀打賭的份上,我也照樣會義無反顧地幫助小倩!這一點,李心是誤會我了。

我笑問:"你覺得她漂亮?"

"當然!"她說,"比如煙還要漂亮!"

為什麼一定要跟如煙比呢?女人的妒忌真是天生的!我閉上了嘴巴。

阿秀說:"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剛才該讓她跟我們一起來玩的。"

"你懂什麼?"我說,"我是故意不叫她一起來的。"

"你叫人家也未必來!剛才她就說想一個人靜一下。"李心說。我經常覺得她跟我說話的目的是為了打擊我!

"所以我說你們兩個都是豬!"我反擊道,"用腦袋來想問題吧!"

"就你有腦袋?別人都沒有!"李心說。

我說:"她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走得那麼慢,為什麼?當然就是為了讓周浩找到她!萬一她真的跟我們去玩,周浩怎麼找?"

我說得在情在理,兩個女人的嘴巴馬上就被我的話塞住了。我乘勝追擊道:"你們信不信?如果周浩沒來找她,等我們游完廟回來,她都還在那裏徘徊!"

說得來勁,我隨口就加了一句:"女人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是救世主,總以為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幫助別人,其實連別人需要什麼也沒搞清楚!"

阿秀乾咳兩聲,說:"行了,別越說越遠了。"

李心說:"男人就是這樣,動不動就把救世主搬出來。"

我說:"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救世主,那肯定是男的!"

李心說:"那可不一定!"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說。

說話間,已經到了山門,我咳了一聲:"佛門聖地,嚴禁喧嘩!"

阿秀笑道:"終究還是投降了!"

我長嘆一聲:"安得啞葯千萬劑,教天下女人盡閉嘴!"

李心還想說話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老和尚,他站在放生池邊,手裏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我像看見救兵一樣,遠遠地就大聲叫道:"大師好!"

和尚一見是我,回頭就走。

第21節:我要哭到你心煩為止

我加快腳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僧衣:"哪裏走!"

和尚一臉無奈地說:"茶葉不多了!"

我笑道:"行,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今天就放過你。"

和尚說:"什麼問題?"

我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女人在適當的時候閉嘴?"

老和尚看了看我身邊的兩個女孩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是請你喝茶吧。"

(4)

從廟裏出來,再經過碧波湖的時候,小倩果然已經不在湖邊。看來周浩終於還是來把她尋回去了吧,想當年如煙也經常跟我玩這種耍花槍的把戲,每次到了最後都是我把她哄舒服的。

想起如煙,電話就來了,她終究沒有忘記我的生日。她的聲音依然柔美:"風,生日快樂!"

"謝謝!"

"今天開心嗎?"

"你沒來,始終是美中不足。"

我這話說出來,身邊的李心和阿秀便都知道我是在跟如煙通電話了。李心輕輕"哼"了一聲,拉着阿秀走快幾步,把我落在後面。

如煙說:"我本來想關店之後去找你的,但後來還是決定不去了。"

"為什麼?"

她嘆了口氣,柔聲說:"你覺得我跟李心一起來給你慶祝生日,你會開心?"

我苦笑一聲:"你知道她來了?"

"她不開店,還能去哪裏?是阿秀帶她去的吧?"

"你不改行做偵探,有點可惜了。"

"呵呵,不說廢話了,既然是生日,你們就玩得開心點吧!"

如煙到底還愛不愛我?我開始疑惑。她這個電話,是真的希望我跟李心玩得開心?還是在提醒我不要跟李心玩得太開心?

那一瞬間,我竟有了一種跟小倩同病相憐的感覺,如煙的話聽得我酸溜溜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掛了電話,李心馬上就問:"如煙知道我們來了吧?"

我點了點頭。

她馬上又問:"她有什麼反應?"

我冷冷道:"你希望她有什麼反應?"

李心見我臉色不對勁,吐了吐舌頭,沒敢搭腔。我說:"有些事,大家心裏明白就好,說白了,就沒意思了。"

阿秀在旁邊輕聲哼起歌來:"愛我的人為我付出一切,我卻為我愛的人流淚狂亂心碎,愛與被愛同樣受罪,誰對誰不必虛偽……"

那是前幾年很流行的一首歌,歌名是《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阿秀在這時候唱這歌,多少有一點替李心打抱不平的意思。

我嘆了口氣,對着夕陽,竟又是無語,我欠李心的,太多了。

李心強笑道:"別去想不開心的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阿秀贊成說:"這裏的本地雞很不錯的,佐酒最好!"

說起本地雞,我便又想起那天晚上阿秀抱着我的情景,順口就說:"嗯,是不錯,結實,有彈性!"

阿秀顯然知道我在說什麼,白了我一眼,便說:"還很粗壯!"

李心是個心無城府的人,拍掌道:"那我要試試!"

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事:"你們晚上回不回去?"

李心說:"吃了飯再說這個問題吧!我餓了。"

看她那樣子,是打算在我這賴一晚了,我說:"謝謝你們今天來看我,吃完晚飯之後,你們就回深圳吧,我這裏住得也不方便。"

李心搖頭晃腦地說:"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給自己放假!來到這麼美麗的風景區,還沒玩夠,怎麼能就這樣回去呢!"

阿秀則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看着我。我說:"這裏也就這麼點地方,今天都帶你們游完了!"

李心一臉的不高興:"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讓我們回去,只不過是想讓如煙知道我們並沒有在你這裏過夜罷了!"

她一定要把話挑得這麼明白,我也不管這麼多了,語氣堅定地說:"我們約定時間沒到,你就跑來了,而且你知道,我喜歡的人始終還是如煙。"

李心馬上叫道:"你別跟我說這些!她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你喜歡她是你的事,我喜歡你是我的事!"

她說着,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連聲音也變得哽咽了:"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喜歡她什麼!一個背叛你、不懂得珍惜你的女人,你要緊抓着不放!而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我最怕女人眼淚!看着李心的淚水,我的心便亂了,我默默的從兜里拿出紙巾遞給她:"是的,如煙或許不懂得珍惜我,但我同樣也不懂得珍惜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她一手接過,便用力地在眼眶上擦,一邊說:"你如果再讓我們今晚回去,我就哭給你看!哭到你心煩為止。"

我嘆道:"先吃飯再說吧。"

阿秀說:"這丫頭倒是哭出經驗來了!"

(5)

我覺得阿秀不該把李心帶到這裏來。

到餐廳坐下,趁李心上洗手間的時候,我便埋怨阿秀:"不是說好你不要把見過我的消息告訴李心的嗎?原來你也是說一套做一套啊!"

阿秀抱歉地說:"是我不小心,上次在這裏拍的照片被她看見了。"

上次阿秀來的時候,幫我在碧波湖邊拍了好幾張照片,鐵證如山,偏偏就給李心看見了。我鬱悶地說:"怎麼這麼不小心!"

"對不起了!"阿秀說,"完全是意外,每次我回來,她都會來翻我的照片,我也習慣了,這次是我一下子沒想起有你的照片在裏面,所以才會給她看見,追問之下,我只好都告訴她了。"

阿秀跟李心之間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我擔心地問:"那天晚上喝醉酒的事,你沒告訴她吧?"

阿秀笑了笑,說:"你猜?"

"諒你也不敢跟她說!"

第22節: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跟她說在這裏碰見你,然後去見了和尚,當天回深圳的。"

"有問題!你是上午走的,中午就到家了,如果是按照你說的,你該晚上到家才對,她絕對會懷疑你是不是在騙她!"

"你也是個豬!她已經開店去了,我幾點到家,她根本不知道。"

說話間看到李心回來了。我跟阿秀便不再討論這事。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刻意避開感情話題,盡選些無關風月的事來說,輪流講了一些笑話,把幾瓶啤酒瓜分了。我雖然不主張在吃飯的時候喝酒,但卻拗不過兩個女人的堅持,便也陪着喝了,她們一句生日快樂,我便要陪她們喝一杯,走出餐廳的時候,居然有了些酒意。

今天的傍晚看不見日落,一片灰濛濛的,壓抑得難受。

李心喝了酒,走在我們前面的路上蹦蹦跳跳地大聲唱歌:"原來情愛只得一句,不願或情願,想當初的追悔都不須,原來情侶都必經過,歡樂或流淚,怎麼可知道,對與不對……"

這是首老歌,歌名叫《對不對》,本是婉約傷懷的曲調,被她這樣豪邁地唱出來,竟多了一些磊落的味道。

我心裏嘆氣,李心雖是喝了一點酒,但以她的酒量,根本不會醉,她不過是借題發揮唱給我聽罷了!

或許愛情就是這樣吧,對與不對,其實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是不是心甘情願而已。歡樂或流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誰陪伴你一起面對。

我對李心叫道:"你唱歸唱!別走路中間去!當心車子!"

李心哈哈笑道:"現在是車怕人,沒有人怕車的,我就算走在路中間,誰又敢真的撞上來!"

她面對着我們,還故意往馬路中間靠去。

傍晚時分,路上的車子雖然不多,但這裏是郊區,路過的車子,車速都比較快!

李心面對着我們,我和阿秀看到她的身後有一輛小轎車忽然從岔道上轉出來!

阿秀驚叫一聲:"小心!"

我來不及叫出聲音!下意識地猛衝上去把李心推到一邊!

然後我就聽到急剎車的刺耳聲音,同時還伴隨着李心的一聲尖叫。

之後我就失去了知覺。

(6)

這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我只知道身後有很可怕的東西正在追趕着我,我只能拚命地往前跑。

前面也是漆黑的,看不到盡頭,但我只能跑,我不知道這種奔跑的意識是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只要一停下來,馬上就會有危險!

儘管我很累!很累!

儘管我看不見前方任何東西!

但我還是跑,拚命地跑!

這算不算是逃亡?我根本不知道身後的危險是什麼,但感覺告訴我,不跑就完蛋!

除了逃,我別無選擇!

在一片虛空的黑暗中,忽然又有了一點亮光,我毫不猶豫地向著亮光跑去。那亮光看起來很近,但又很遠,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忽然就感覺自己已經置身在這亮光中了。

四周變得很明亮,卻不耀眼,之前的黑暗,竟一點都看不見,在柔和的亮光中,我感覺到危險已經離我遠去。

我忽然就看到了如煙。

她正含情脈脈地看着我,臉上都是是痴迷的神采,沒看到她的嘴唇在動,但我卻聽到她的聲音:"一江煙雨總隨風……"

這是我在碧波湖邊隨口為我們名字編的一句詩,想起碧波湖,我馬上就想起一個問題:"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如煙沒有回答我的話,嘆了一口氣,然後就消失了,我極目四望,周圍白茫茫的一片,卻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

忽然,身後又有了聲音,轉身看時,卻是李心,她的眼神也有了幽怨:"你能等她,我就能等你……"

我想說話的時候,李心忽然就變成了李欣,她淺笑着,溫柔地向我伸出雙手:"你終於還是來了……"

我來了!這是什麼地方?

五年了,李欣的樣子,一點也沒變,一如從前的清秀迷人,我張開雙臂向她走去……

眼前的景象忽然又變了,老和尚不知道什麼時候擋在了我和李欣之間。

他大聲喝道:"如何是禪?"

我一愣,什麼也說不出來。

老和尚僧袍一揮:"滾!"

滾?滾去哪裏?

柔和的光芒忽然就全部消失了,四周又是漆黑一片,我在虛空中墜落……一直往下墜落,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聽到耳邊急促的風聲,颳得耳膜一陣陣地疼痛。

然後我就感覺全身都一樣的疼痛,疼痛得近乎麻木,然後我又看到了眼前有人,先是模糊,然後聚焦成一個清晰的李心。

我躺在床上,她正俯視着我,兩滴眼淚從她的臉上流下來,滴落在我身上,我聽到她的激動的叫聲:"他張開眼睛了!"

她的聲音充滿著興奮,很大聲,很悅耳,也很刺耳。

她搖着我的雙臂:"你能說話嗎?說話呀!"

我想起來了,在推開李心的時候,我是被車撞上了。

剛才的,原來只是夢,而現實的我,渾身都疼得難受,四周果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在病房裏。

我還活着!

我想說話,但卻用不上力氣。

我又看到了阿秀,阿秀在拉李心:"他剛醒來,你別那麼用力搖他!"

然後我又看到了一個渾身雪白的美女,拿着針筒向我走來。

我最怕打針。

沒等針打在身上,我又暈了過去。

(7)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好多了。

睜開眼睛,看着病房的天花板,我試圖動一下身體,先是試握了一下拳頭,手指很聽話,馬上就收緊成拳狀。我再試收一下腳指頭,右腿的腳趾還聽指揮,但左腿的腳趾就完全不聽指揮了。

第23節:被撞死就天下太平啦

我望向床尾,就看到病床旁邊一個架子,我的左腿被紗布包得像木乃伊一樣擱在上面。

李心和阿秀都還在,我輕咳一聲,兩人便圍了上來。

李心緊張地抓住我的手:"風,你醒了!"她內疚地說,"對不起!"

事已至此,責怪她也是於事無補,我盡量露出笑容說:"醒了,不過你別再搖我了,免得又把我搖暈過去。"

"不搖了,不搖了!"李心連忙說,"你餓嗎?我去買粥給你吃!"

她一問,我馬上就感覺自己餓了,我點了點頭:"餓!我睡了多久?"

"兩天。"

我看了看身旁的架子,上面還倒掛着大半瓶葡萄糖,一根細小的管子從瓶口延伸出來,通過一個針頭連接在我的左手腕上。我問:"這兩天我就靠這玩意活着?"

我說話還很吃力,但已經能發出清楚的聲音。

李心含淚點頭道:"你別亂動,我去買粥。"說完,她走了出去。

我把目光轉向阿秀,微笑道:"這生日禮物夠特別。"

阿秀嘆道:"醫生說你的腿沒有一個月是好不了了。"

"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吧!"我說:"除了腳,醫生還有沒有說傷到別的地方?"

阿秀搖頭道:"醫生沒說,但你的腿傷得很嚴重,還好這骨折不是粉碎性的,可以康復得跟原來一樣。"

我這才放心了,我認為受傷不要緊,只要能康復就行,被撞死了也不要緊,因為死了之後,我什麼也不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痛苦。最怕是落得個截肢之類的殘廢,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車主呢?"我問。

"車主還算是好人,把你撞了之後,馬上把你送來醫院,還留下5000元現金才走的。"阿秀說,"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平生第一次坐上了大奔。"

"感覺如何?"我笑問。

"當時你昏迷過去,我們都嚇壞了,哪裏還有感覺?只想快一點把你送到醫院。"

"呵呵,萬一我就這樣被撞死了,倒也天下太平了。"

"胡說八道!"

我說:"沒事,關鍵部位沒被撞壞就行了。"

阿秀罵道:"你是個混蛋,剛醒過來,就開始胡說八道了!萬一真的把你撞個半身不遂,只讓你剩下關鍵部位,你能用?"

正說着,李心買了粥回來,離遠就問:"什麼關鍵部位?"

我說:"腿!沒腿我可不想活了。"

李心說:"大夫說你的腿治療一個月就好了,不用太擔心。來,吃點粥吧。"

她扶着我從床上坐起來,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

我一邊吃,一邊埋怨:"這白粥真是夠白的,什麼菜都沒有!"

李心說:"你剛醒過來,當然要吃粥了!我沒問過醫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要戒口的,不敢亂給你買菜!"

"笨蛋!"我說,"我是腿上有傷,當然是喝骨頭湯最好了,補鈣,好得快。"

李心說:"現在先吃一點,回頭我再給你弄骨頭湯!"

我只好把那白粥喝下去,想起如煙,便問李心:"如煙知不知道這事?"

李心一呆,搖頭道:"你受傷后,我們一直在這裏,還沒來得及告訴她。"

我想了一下,說:"這事還是不要告訴她了。"

李心問:"為什麼?"

我說:"她如果知道了,肯定就會跑過來看我,但我要一個月才好,她又不能一直陪着我,就算她肯來陪我一個月,她的服裝店怎麼辦?她媽媽肯定又會責怪她!"

李心"哼"了一聲,道:"你倒挺會為她着想的!"

我說:"現在我已經醒了,有護士會照顧我,明天你們也回深圳去吧!"

李心搖頭說:"我不!你傷好之前,我絕對不走!"

"那影碟店怎麼辦?"

"大不了關門一個月!"

"不行!"我堅決反對地說,"做生意要有始有終,你忽然停業一個月,不要說來租碟的客人有意見,就連買影碟的熟客也會不滿意的,明天你就回去!繼續做你的生意,就當你不知道我在這裏!"

李心雙眼瞪着我,一臉的氣憤,眼淚又從眼眶裏滲了出來,她慢慢地把我吃剩的粥放在床頭柜上,無奈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沒想什麼!"我說,"這裏有護士照顧我,你們留下來也沒什麼用。"

李心冷笑道:"別裝了,你要我回去開店,只不過是不想讓如煙懷疑罷了!我一天不開店,如煙就知道我在你這裏!"

李心是個聰明的女孩,卻又是個很愚蠢的女孩,她的聰明讓她猜到了我的想法,她的愚蠢又讓她不合時宜地在這時候說出來。

一時間,局面變得很尷尬,我說:"阿秀,麻煩你扶我躺下,我要睡覺。"

阿秀沒動。

李心一邊扶我躺下,一邊說:"你是因為我而受傷的,你要我這樣回去,我怎麼安心?"

我嘆了口氣,說:"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為你受傷的份上,明天就回深圳?"

李心擦了一把眼淚,強笑道:"我知道,其實我在你心裏也不是沒有地位的。"

我默然不語。

她接着說:"你在昏迷的時候,雖然叫了43次如煙的名字,但也叫了我19次。"

阿秀忽然罵了一句,"賤人!"然後便走出了病房,把我和李心晾在那裏。

良久,李心嘆道:"我聽你的,你要我回去,我就回去。"

(8)

從小我就怕打針吃藥,在我的意識里,對醫院有一種很強烈的抗拒。平時有什麼頭疼發燒,都是自己到藥店買葯吃的,現在電視上多的是藥品廣告,看多了,把人都看成了醫生。

我喜歡安靜,卻害怕醫院的那種安靜,四周靜悄悄的,隔壁病房偶爾傳來一兩聲病人痛苦的呻吟,讓我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還是討厭醫院,病房裏充斥着一股強烈的消毒水味道,讓我感覺死亡離自己很近。

第24節:我會永遠陪着你

我運氣不好,白天睡得太多了,結果夜幕降臨,我就醒了過來,之後就再也沒睡着。李心和阿秀走之前在我的床頭留下一大摞雜誌,可是才10點鐘,醫院便把病房的燈全部關掉了。

醫院的黑夜,真漫長,牆上的樹影在北風的搖曳下像只張牙舞爪的惡魔,彷彿要向我撲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那麼膽小,明知道那是樹影,卻還是害怕。我努力閉上眼睛不去想任何問題,但又總是忍不住在猜測隔壁病房呻吟的病人是患了什麼病。

在床上被寂寞折騰了幾個小時之後,我終於忍不住按了床頭的召喚鈴。

不一會,就有個護士推門走了進來,我討厭醫院,但不討厭護士,特別是年輕漂亮的護士,一身的白衣,純潔得像天使一樣。

"有什麼需要嗎?"護士問。她看起來還很年輕,工作時間應該不長。

我指了指窗戶說:"麻煩你幫我把窗關上,把簾拉上。"

她微笑着滿足了我的要求,然後問:"還有什麼需要嗎?"

"可不可以不要關燈?"

"對不起,這是醫院規定,10點鐘必須關燈。"她禮貌地說。

"我求你了!別關燈好嗎?我第一次住院!關了燈,我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窺視着我。"我說,"我害怕!真的害怕!"

她天真地笑了笑,問:"請問您多大了?"

"剛過了30歲生日。"

"這麼大的人了,還怕什麼?"她說着,順手就把燈熄了,關上門走了出去。

我大聲叫道:"你不給我亮燈!我就開始唱歌了!"

我認為唱歌是驅趕害怕的最好方法!

那護士馬上就把門推開,探頭進來說:"沒見過30歲還這麼頑皮的人,你是在威脅我?"

我說:"如果我的歌聲吵著別的病人,麻煩您代我跟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她愣了一下,便順從地把燈打亮了,嘀咕著走了出去。

沒辦法,我確實不習慣在醫院裏過夜。我知道,人的一生,跟醫院是有必然聯繫的,至少出生和死亡都會在醫院裏。而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願意在死亡之前跟醫院關係太密切。

終於熬到了天亮,我才困極而睡。下午醒來,卻見李心坐在床邊看雜誌。

我馬上就惱了:"你不是答應回深圳了嗎?怎麼還在這裏?"

李心把手裏的雜誌放下,過來扶着我,說:"我和阿秀商量了之後決定由她回去幫忙開店,我留下來照顧你。"

"她懂什麼經營?說好了是你回去的!"我在擔心,如煙看到李心沒回去會是什麼感覺。

"你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放心吧!阿秀會跟如煙說我家裏有事,回老家了!"李心彷彿看透了我的思想,"反正你們之間也有不見面的約定,她不會知道的。"

聽李心這麼說,我才稍微安心一點,但總覺得有什麼不妥,卻又說不上來。如煙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女孩子,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就如聖誕節那天,我根本想不到她會忽然出現。

李心輕輕地把我抱着,把頭枕在我的肩膀上,柔聲說:"你的腿一天沒好,我就一天陪着你。"

我嘆了口氣:"何苦呢!"

李心頑固地說:"我喜歡!我願意!就算你只喜歡如煙,我也願意!"

她是屬牛的,沒辦法跟她比倔。有時候我搞不清楚,到底是誰欠了誰!

她忽然又笑了:"其實,我知道你需要我來陪的。"

"哦?為什麼這麼說?"

"看不出來,你居然會害怕醫院,哈哈!"

"胡說八道!我浪跡江湖這麼多年,沒什麼值得我怕的!"

"別裝了,昨天晚上的護士小姐把你的事寫在值班日誌上了,我剛到這裏就被醫生找去,問我是不是你家屬!要我把你管好,別讓你太調皮!"

沒想到護士小姐居然會把昨天晚上這麼雞毛蒜皮的事記錄下來,鐵證如山,我頓時啞口無言。

"沒想到啊!你居然要用唱歌來威脅人家給你亮燈,30歲的人去為難人家小姑娘,你不覺得害羞?"李心得意地笑着,好像我是個殺人放火的強盜被她抓住了把柄似的。

我懶得再跟她討論這個問題,反正趕又趕不走她,只好順其自然了。

"你餓了沒?"她問。

"餓!"

"我帶了骨頭湯來,熬了三個小時,絕對夠營養!"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保溫瓶。

"在哪裏熬的?"我好奇地問。

"廢話!當然是在你的廚房裏。"她笑着說,"我拿了你的鑰匙,阿秀帶我去的。嘿!"

"我卧病在床,你笑得好像還蠻開心的?"我覺得她的笑容太燦爛了,不符合邏輯!

"我當然開心!"她笑得還是那麼燦爛,"至少在這一個月,你是屬於我的!"

她頓了一頓,又認真地說:"誰也搶不走!"

看樣子她是真心希望我從此就這樣廢了。

"一個月!媽的!我要在這呆一個月,會得神經病!這跟坐牢沒什麼區別!"

"別擔心!我問過醫生了,最多10天你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一個月之後才能拆石膏。"她笑着說:"有我在,你怎麼會寂寞?我連結他都幫你帶來了。"

我這才留意到結他就放在床邊,伸手可及。

我狠聲道:"半夜12點,準時開演唱會!"

李心用湯匙喂我喝湯,柔聲道:"別發狠了,別人不知道,但我了解你,嘿,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算昨天晚上護士沒給你亮燈,你也不會真的唱歌的。"

她真的了解我,我說:"我想不明白那天為什麼要救你。"

她哈哈一笑,說:"我倒寧願那天你沒救我!"

第25節:我就是不能喜歡你

"為什麼?"

"如果那天你沒救我,現在就剛好反過來,你照顧我,多好!"

我嘆了口氣,喉嚨卻彷彿被塞住了,忽然說不出話來。

(9)

這幾天李心對我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了,從吃飯到修指甲,她都很細心照顧我,以至於我漸漸開始習慣於她的照顧了。

她總是想方設法的要為我做點什麼,而更多時候,她則是安靜地看着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她的寵物。或許真的如她所言吧,這個月,我是她的。

但我始終跟她保持距離,白天如此,晚上也一樣,特別是晚上,雖然她就睡在臨時加的簡易床上,但我很少和她說話。奇怪的是,自從她來了之後,我覺得醫院的夜晚沒那麼恐怖了,而我居然也能在10點關燈之後一覺睡到天亮。

李心來的第四個晚上,那小護士巡房的時候,又專程來了我的病房,她似乎對我這幾天的表現很滿意,跟李心點頭示意之後便笑眯眯地對我說:"現在才知道,你那天耍孩子脾氣,原來是想要女朋友來陪你!"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馬上更正了護士的錯誤。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李心接着說。當然,我知道她很不情願這樣來解釋我們的關係。

那小護士年齡還小,但嘴巴卻很會說話:"喲!沒想到你還是個見義勇為的英雄。"

我得意地說:"見笑了!"

小護士笑着說:"可惜了!如果你能當烈士,說不定還能光宗耀祖了!"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對那天晚上我威脅她的事還耿耿於懷,藉機報復,在詛咒我!

我淡淡地道:"烈士我是沒資格當了,就算要見義勇為,也要看對象,只會耍嘴皮的人,我不但不救,可能還會落井下石推她一把。"

李心責怪我說:"人家還是小姑娘,你這樣說話,沒紳士風度!"

小護士看着李心,瞪着眼睛道:"說我是小姑娘,好像你的年齡並不比我大吧?"

我介面道:"她一定比你大!"

小護士"哼"了一聲,說:"這倒不見得!"

我笑着說:"你沒看見她這幾天,把我當孩子一樣來照顧?"

李心馬上反應過來:"臭男人,說的什麼話呀!"

我說:"難道不是嗎?你像我娘親一樣照顧我,害我昨天做夢的時候,把你跟我媽的模樣搞混了。"

李心罵道:"我贊成護士妹妹的說法,你應該去做烈士!"

小護士糾正說:"別叫妹妹!叫護士姐姐!"

我笑着對李心說:"你該多謝我,沒結婚就讓你享受了做母親的待遇!"

李心小嘴一撅,怒道:"有本事你現在叫我一聲'乾媽',我就認了你這個乾兒子!"

女孩子生氣的時候,樣子都是可愛的。我說:"這年頭,忘恩負義的人真多,人家救了她的命,她還要做人娘親!"

小護士插嘴道:"別做娘親了,你們倆看起來很般配的,他能捨身救你,小妹妹你乾脆就以身相許吧!"

李心對小護士說:"別叫妹妹!叫姐姐!"

小護士哈哈一笑,說:"不跟你們侃了,我還得去工作。"說完,也不等我們搭腔,就走了出去。

李心瞪着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像你媽?"

看樣子,她是真有點生氣了,她是炮仗脾氣,我也不想真把她惹火,就說:"我的意思是說你像我媽一樣關心我,愛護我。"

她這才滿意地點頭道:"我真搞不懂,你有什麼好的,我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偏偏就喜歡了你!"

我嘆了口氣,說:"愛情這東西就是這樣,等你明白了,或許就不愛了。我跟如煙一起五年,但如果你問我喜歡她什麼,我也一樣說不出來。"

李心搖頭道:"不要提她,我心煩。"

這是最無奈的事,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李心愛我就如我愛如煙一樣,這是一個死結,永遠也沒辦法解開的。

我問:"你喜歡我什麼?"

李心沉思了一會兒,說:"我也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

我攤開雙手,道:"那沒辦法了,我原來打算是你喜歡我什麼優點,我就把這優點改掉的。"

李心橫目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把心一橫,說:"其實不用問的,你一直都很明白我的意思。"

跟李心聊天,不管怎麼聊,到最後都會聊到感情上的事來,而一聊到感情上的事,又都會是不歡而散,沒辦法,這是個死穴,一點就完蛋。

住院這幾天,有李心的陪伴,我雖然不再寂寞,但卻多了心煩,她對我越好,我就越為以後擔心。我很明白,三角戀愛的結果,註定是要有人痛苦的。不管結局如何,我都會心疼。而李心和如煙呢?她們也同樣會難受!

離開深圳躲到桃源,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學會享受寂寞,直到這幾天我才明白,我其實是個很害怕寂寞的人。

自己選擇的寂寞,是一種享受,但被迫面對寂寞的時候,哪怕只有一天,都會覺得那麼難受,醫院就是一個例子,如果不是李心來陪我,估計沒等到出這家醫院我就要轉進精神病醫院了。

我越來越害怕李心,她對我越是逆來順受,我就越害怕面對她,而我對她又毫無辦法,就如現在,儘管我對她惡語相向,但她卻一聲不吭的,只是用一種委屈的眼神看着我,我就不忍再說狠話了。

李心走過來幫我蓋好被子,柔聲說:"你今天說話太多了,累了就早點睡吧。"

我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她的表情。

但我知道,明天醒來之後,我還是那個我,而她,還是一樣的李心。

(10)

第26節:她男朋友比你帥哦

今天的天氣很好,居然有陽光,讓冬日的醫院不再顯得那麼寒冷,連花園裏的小貓都跑出來曬太陽。

在醫院熬了兩個星期,我終於可以出院了,但還沒有康復,只是醫生說我可以回家休養而已,每星期還要來換一次葯。

但這畢竟是好事,在自己的床上睡覺,總比躺在病床上舒服,而且在家裏我至少可以上網解悶。

李心辦好了出院手續后拿了個拐杖給我,然後扶着我走出住院區。

住院區的門前被佈置成花園,專門供病人散步的,由於今天天氣好,不少病人都在家屬的陪同下在花園裏散步。看着這些散步的人群,我覺得這世上沒有愛會比親人之間的愛更偉大了。

花園中互相攙扶的,多是一眼就讓人看出是親人關係的組合,有老夫老妻的,有兒女陪老人的,有大人帶小孩的,像我跟李心這樣的組合倒是少見。

意外的是,我竟在花園看到了周浩。開始我還以為是認錯人了,但仔細看時,確實是他,站在他對面的,竟是那跟個我抬杠的小護士。

這是什麼組合?我有點奇怪。我留意到小倩並沒有出現在周浩的身旁,心裏便開始猜想小倩跟周浩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李心並不知道我跟阿秀之間的賭約,見我看着周浩的方向發愣,便拉着我問:"發什麼呆?那邊有什麼好看的?"

我回過神來:"沒什麼。"

李心張望了一下,"哼"了一聲道:"怎麼了?出院了還不捨得那小護士?是不是喜歡人家了?"

我笑道:"胡說什麼呢!"

"哼,男人都是花心的。只可惜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她男朋友好像比你帥哦!"李心自以為是地說,"人家也關心過你,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為以後留條後路?"

我搖了搖頭說:"不必了,我們走吧!"

我只是在小倩的介紹下跟周浩有過一面之緣,現在他跟小護士在聊天,我貿然去打招呼,不見得是好事。

李心哼道:"有人心裏酸溜溜的,卻不肯承認。"

我也懶得理她,女人都喜歡根據自己的猜測來判斷事實,跟她抬杠沒意義。

小護士和周浩顯然都沒留意到我在注意他們,還是面對面地站在那裏說話,我走出住院區門口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好像吵了起來,只見周浩指手畫腳地在說什麼,而那小護士也是一副氣憤的樣子在說話。

我關心小倩,於是又對周浩跟小護士之間的對話內容產生了好奇,只可惜我離得太遠了,他們的對話我一句也沒聽到。

周浩指手畫腳沒一分鐘,那小護士便一跺腳,轉身往病房跑去,看樣子兩人是不歡而散了。

我見周浩滿臉不忿地向住院區門口走來,便對李心說:"快叫計程車!"

我不希望在這個環境下跟周浩打招呼,因為我覺得如果周浩跟那小護士有什麼私情的話,我作為小倩的朋友,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乾脆便飄過算了,就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坐在計程車上,李心問我:"為什麼看見那男的走過來就這麼慌張地找車?你又沒勾引那小護士,怕什麼?"

"別自以為是了!我不是因為這原因要避開他的。"我說。

"那又是為什麼?"李心窮追不捨,她的好奇心可謂是女人中的典範。

我只好說:"記得那天去廟裏的路上碰到的那個叫小倩女孩子嗎?"

"記得,怎麼了?"

"那男的就是她男朋友。"

李心聽了,馬上就有了反應,怒道:"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這邊跟小倩甜言蜜語,另一邊又跟小護士糾纏不清。"她說着推了我一下:"你不是很喜歡見義勇為的嗎?剛才為什麼不去跟小護士揭發他?"

我笑着說:"首先,你要先收回那句'男人不是好東西'的話,因為我也是男人,就算你要一竹竿打倒一船人,至少也該留下我。"

李心哼道:"你也不是好東西,剛才看那小護士的眼神也是色迷迷的!"

我說:"我只希望你以後別老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你想一下,剛才那種環境,我們既沒有看到他們之間有什麼過分親熱的行為,也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憑什麼主觀地認為他們就是男女朋友關係?"

李心不滿地說:"男女之間如果是普通朋友,是不會吵架的,你看他們後來顯然是吵架了。"

"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理論!為什麼普通朋友就不會吵架?"我對她的觀點並不贊成。

"我懶得跟你解釋,不信你自己回憶一下,你長這麼大,有沒有試過跟你的普通女性朋友吵架?"

我想了一下,確實是沒有,只好說:"我跟你剛認識的時候,好像就吵架了。"

"嘿!你說錯了,開始的時候你一直讓着我,所以根本沒吵成,到後來真的熟了,才開始吵架的,而也就是那時候開始,我不再是你的普通朋友。"李心說。

想一下也是,不熟悉的男女朋友之間根本不會吵架,男人都喜歡在不熟悉的女性面前顯示自己的紳士風度,而一旦熟悉了之後,本性就露出來了,該吵的吵該鬧的鬧,缺點一覽無餘。

這樣想來,周浩跟小護士之間的關係就並非一般了,我不禁開始為小倩擔心起來。想起跟阿秀的賭注,萬一我輸了,以阿秀古靈精怪的想法,我可能要做好裸奔的準備。

回到家裏安頓好之後,李心幫我把電腦桌子移到床邊,我打開電腦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倩的新QQ加為好友,但她沒在線,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把剛才看到的情況告訴她,只是留言問道:"近來一切可好?"

第27節:一腳踏兩船

我想就算是周浩真的一腳踏兩船,也應該由小倩自己發現的好,因為如果由我來告知的話,後果很難預料。靜觀其變才是最好的選擇,至少我要跟小倩談話之後才能決定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她!

回到家裏,李心馬上就變得很開心,哼著小曲去給我張羅吃的。看樣子她好像蠻享受做家庭主婦的角色。

吃完飯之後,我提醒她:"你該去多買一張被子回來,晚上客廳很冷的。"

她瞪大了眼睛,天真地問:"買被子跟晚上客廳的寒冷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你睡沙發又沒有被子,晚上會凍死你!"我說。

"誰說我要睡客廳了?就算不跟你一張被子,我也要跟你睡同一張床啊!"她認真地說,"這樣好照顧你!"

"不行!"我堅決反對。

"現在我說了算!何況我們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她輕輕地在我額上親了一下,"該做的事,我們都做過了,現在我沒有說要你負責,但至少在你傷好之前,一切我作主!"

我後悔在深圳的那個瘋狂的夜晚!後悔酒後受不住她的誘惑!我懇求道:"我們說好的,那天晚上的事,誰也不提!你幹嗎又提?"

她溫柔地看着我:"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愛着如煙,我知道只是我自己犯賤送上門,我知道自己不是你愛的,所以你對我不屑一顧,那天晚上的事,我可以不提,但我總可以回味吧?"

我害怕她的溫柔,相比之下,我更樂意她野蠻一點,因為她一溫柔,我就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她了。

我嘆了口氣,輕聲說:"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娶時。"

她強笑道:"你現在娶了嗎?娶了誰?我嫁了嗎?嫁給誰?別以為讀了兩年書就可以拿這樣文縐縐的東西來糊弄我!"

我認真地問:"如果我真的做了你男朋友,而我的心在如煙身上,你又如何?"

她一呆,然後說:"現在不要考慮這問題!"

我接過話柄說:"所以說你這人活得一點都不現實!碰到問題就逃避!不是好同志!"

她惱道:"那天晚上你脫我衣服的時候,好像沒這麼多話說的!"

我頓時語塞,那天晚上,我根本沒脫她衣服,我是直接撕的。

她"哼"了一聲,說:"別告訴我說你那天晚上是在我的身體裏面想着如煙!"

她這話一出來,我的頭馬上就低了下去,像只斗敗的公雞一樣,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算了,我知道那天晚上不是你的錯,是我主動勾引你的,但誰叫你受不了誘惑!現在我又不是抓住這一點來威脅你做我男朋友,我只是希望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少提如煙罷了。"

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我們都放不下罷了,我放不下你,就像你放不下如煙一樣。"

我嘆道:"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方知酒濃。我不能做你的詩,就像你不能做我的夢。"

窗外的陽光依然燦爛,只可惜黑夜總是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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癩蛤蟆日記:天堂終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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