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姊姊……認識的人當中，有沒有人死掉啊……？』

『沒有……一個都沒有……』

『我也沒有耶……嘿嘿，那問姊姊也等於白問了……』

『你到底想要問什麼呢……？』

『我是想問……這些人……就算我不在身邊，是不是也照樣吃喝玩樂呢……？』

『……』

『就像心宇哥死掉之後，正厚哥雖然難過了好幾年，可是他現在看起來也很正常啊。所以就算少掉一個我……這世界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吧……？』

夢澤穿著已經濕掉的病患服，在回到醫院的途中，對一直眨著眼睛無言以對的我這麼說著。

『我真的不害怕會死掉……因為從我三歲開始，我每天都忍受著這種恐懼長大……每天晚上都在做著馬上會死掉的惡夢長大……』

夢澤現在的氣色看起來還算健康……

他用冰冰涼涼的手，緊緊地握住我之後，深深呼了一口氣，繼續對著我說。

『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反正眼睛一閉，就什麼事都沒了……！』

『……』

『但是，我真的很怕被別人遺忘。姊姊……我真的很怕有一天，這些傢伙會完全把我忘了……

所以，就算睡覺睡到一半……只要一想到這裡，我就會像個傻瓜一樣悶著頭哭……』

我看著離我們越來越近的醫院，卻無法用話來響應他……因此，也只能忍住淚水，拚命地閃躲他的眼光……

『夢澤啊！你現在最想做什麼呢……？』

※※※

PM10:21

在離醫院只剩下200公尺左右的路上。

夢澤聽到我的問題之後，停下腳步，皺了皺鼻頭。

『干麻突然要問我……？』

『難道你打算穿得這身不舒服的病患服，直接走進醫院嗎……？躺在硬邦邦的病床上，睜著眼睛等明天早上的日出嗎？』

聽到我的質問，夢澤猛力地搖了搖他的頭。

『那你到底最想做什麼呢……？』

『……我……！』

『嗯，你！』

『勇敢的行動……盲目的行動……』

『……什麼……？』

『因為我是膽小鬼啊……每次打架的時候，他們都把我藏到後面……每次老師罵我時后，我就只會夾著尾巴……因為怕挨揍，所以每天只會說謊話……』

『……』

『所以，我希望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做個有勇無謀的行動……連海俊、太陽、之率都未曾做過的那種……』

『這個嘛……』

『我想去做這些事情……』

聽到這傢伙帶著一點害羞的表情說了這樣的話，我靠著電線杆，一邊看著他，一邊整理了一下我的思緒……

『嘿嘿！我真的是連架也不會打，人也長得丑！』

『……』

『所以，光看著別人做這些事情我就滿足了！反正我做不到的事……海俊、太陽、之率都會幫我做……』

『有你做得到的……』

『……嗯……？』

『就算你不會打架……就算你長得不夠帥……但是可以充分展現你的勇氣的行動……！那些傢伙想都想不到的行動……！』

『那是什麼呢……？』

『嘿嘿…….,-你相信我嗎？我的部下。』

『……』

『你相信我嗎？我的部下！』

『……姊姊呀……！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是要我把眉毛剃光，或是穿著內衣到處亂跑的這種行動，我可要鄭重地婉拒喔……』

『不是那種的啦，你就不要啰唆，跟著我來吧！』

說實在的，我真的很想要讓這小子高興一點……因為任何人都不能了解他所承受的痛苦，所以我真的希望能好好安慰他痛苦的心靈……

就算因此而流出鼻屎或眼淚……我也真的很希望能看到他露出這世上最幸福的笑容……

『哎呀！姊姊，你要去哪裡呀？！醫院不是那個方向啦！』

『你不是想要做一些有勇無謀的行動嗎？』

『我是有這樣想啦，但是，我可不想去找人打架喔！TTOTT』

『謝謝你！我也不想跟你這種弱不禁風的傢伙一起去打架！』

※※※

不久之後，當我們跑在路上的時候，我們又成了眾人注目的一對男女。

『喔……這兩個人……不就是當初在公園裡看到的沒有眉毛的女人，跟那個嘴唇腫脹的怪物嗎……？！』

『真了不起……他們好象還在交往呢……』

『他們兩個也只能相依為命地活下去了啊！』

……-_-^……

這聽起來有點……像是侮辱我的話。但是，這無損於我們現在的心情，兩個人依然雄壯地奔跑在馬路上。

啪塔、啪塔……啪塔……啪塔……

太棒了……！還好現在還沒打烊……！

『老闆！請給我一把這裡最強的煙火！』

『什麼？』

『麻煩您再給我兩個哨子！』

『哨……哨子……？』

『麻煩您幫我們找兩個嗓門最大的傢伙！』

……

夢澤聽到我一進文具店，就喊著要煙火和哨子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

『姊……姊姊，你為什麼要買煙火跟哨子啊……？』

『好！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們馬上出發吧！反正現在我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我還是回病房好了……您就慢走……』

『你說走就走啊？！那你幫我付買煙火的錢，我就放你走！』

『其實我是不會死的啦……我說我會死，那根本就是騙人的啦，姊姊……』

已經打定主意的我，一手抓著煙火，一手強抓著夢澤的手，朝著一台計程車點了點頭。

唧咿咿！

司機大叔看到我的滑稽模樣，自動踩下了煞車。

『發生什麼事了嗎……？』

看起來有五十歲上下的大叔，吃驚地搖下車窗問著我。

『嘿嘿……現在還沒有發生……』

『……』

『但是，我們正準備去做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

『大叔將會是載到未來的名人的司機先生喔！』

『那……那我就先告……』

『您想去哪裡呀？！既然都已經開過來了，就載我們一程吧！』

不過，從這位大叔的立場來看，他是很有理由可以吃驚啦…….,-一個穿著病患服；表情又恐怖的男學生，一個用頭攔計程車的女人……說實在的，要讓這兩個人上他的車，並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但是，對我韓道京來說，這瞬間我們才是故事的主角呢……！

我現在根本顧不了別人的眼光跟閑言閑語，我只在乎我身邊的人……

『麻煩您開到宇星男高！』

『啊！TTOTT』

就在夢澤的百般掙扎之下-_-計程車朝著我要前往的目的地，筆直地開了過去。

『大叔啊……！您可千萬別聽這個瘋女人的話……拜託您先聽聽我的，如果您明天早上不想出現在晨間新聞上的話，就麻煩您快點把車子停下來……TTOTT』

『瘋女人！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你們兩個還沒有結婚啊？』

『大叔啊！我的智商可不是只有個位數啊！TTOTT』

在這兩個緊張兮兮的男子對話的時候，我從從容容地拿出手機，按下了快速撥號鍵的4號。

『你這個闖禍精！你現在人在哪裡呀？！是不是又跑到什麼地方去闖禍啦？！』

正如我所料的，一連串的聲音馬上從手機那端傳了過來，同時我也很陰險地笑了出來。

嘿嘿嘿嘿……-

_-……

『喂！韓道京！！』

『你現在召集其他的人馬，立刻趕到宇星男高來。』

『你真的瘋了？！我們正在舉辦正厚哥的歡送晚會呢！』

『所以不要啰唆，你快點帶人過來。不來就算你們犯規，不理也算你們犯規。如果你膽敢漏掉任何一個人，就是犯了滔天大罪。』

『姊姊！你似乎沒有完全搞清楚現在的情形耶，海俊現在已經被你氣得快不成人形了！所以你就不要啰唆了，快點趕過來……！』

……都……都……都……都……

然後，我又回到了我跟張夢澤的空間。

張夢澤看到我把手機電池拔掉之後，他總算是死心地看著車窗外了。

『如果我死後變成鬼的話……我一定會第一個回來找姊姊……然後把你纏到沒辦法嫁給海俊……！』

『嘿嘿……！你害怕啰……？』

『別跟我講話……！我現在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夢澤呀……』

『幹嘛啦……？』

『你知道1999年是什麼意思嗎……？』

『這個女人在瘋言瘋語地說什麼啊……？』

『你媽媽開的麵包店1999年啊……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你這傻瓜呀……』

『我不知道啦！我現在只想知道，姊姊的腦袋瓜裡面到底在想什麼意想不到的餿主意啦！

TTOTT』

『^-^……』

嘿嘿……！大嬸……您看吧！這個傷腦筋的傻蛋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呢……！他完全不知道1999年是什麼意思啊……！

所以這小子才會問那麼傻的問題……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少了他，大嬸的精神支柱也會整個崩潰……

所以他才會說，就算這個世界少了他，一切也會依然如故……

『所以，我現在要先好好敎敎他再回去……！』

『啊！你不要那麼恐怖地自言自語好嗎？！TTOTT』

這傢伙不在這世界上之後，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一定會切切實實地告訴這小子，然後再回去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