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讀古長書

第三章 讀古長書

古長書是人,不是書,但我們可以把他當書來讀。

——作者自說自話

古長書決定勾引縣委副書記賀建軍的老婆。古長書在做出這個重大決定的半小時之前,賀建軍狠狠地批評了古長書一頓。原因是古長書動用了希望工程款,來改善自己的辦公條件,添置了一台電腦和一套紅木辦公桌及沙發。佈置得比縣委書記的辦公室都漂亮了。縣裏窮得工資都發不起,幹部們的工資已經拖了兩個月了,財政局長對幹部們說:「你們再催我就該上吊了。窮縣窮財政,我比你們誰都急。」在這種情況下,古長書卻有錢裝飾自己的辦公室,他哪來的錢?但團縣委就是有錢,他們管理著一大筆希望工程款。那些錢本來是屬於上不起學的孩子們的,下面那些窮學校要三番五次打報告才能把錢要走。如今管錢的都是上帝,時間長了難免起點歪心。古長書是團縣委書記兼希望工程辦公室主任,有權動用這些錢。之後,一些風言風語就傳到了主管教育的常務副書記賀建軍耳朵里。賀建軍一聽就火了,希望工程款屬於救命錢,他早就在大會上講過,誰動用了這筆錢就是觸地雷,絕不是鬧着玩的。什麼錢都可以花,這個錢不能花。他找到古長書了解了情況,古長書承認自己用了兩萬塊錢。賀建軍惡狠狠地說:「你知道兩萬塊錢的作用嗎?它可能斷送幾個孩子甚至十幾個孩子一輩子的前途,也可能使輟學的孩子們前途無量。你是怎麼用的,怎麼把錢還回來,無論你採取什麼辦法都行,總之是一分錢都不能亂動。」

古長書彷彿這才如夢初醒。應當說,希望工程款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這些錢都是他搞來的,已經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他想用一點沒啥關係,頭腦一熱,就用了。凡是挪用公款的人都像他這樣,腦熱的時候就是糊塗的時候。可希望工程款不同於別的錢,那是要善款善用的。賀建軍一動怒,就把這些錢提到了一個非常原則的高度,古長書就緊張了。古長書用十分誠懇的態度表示,哪怕就是變賣家產,也要把錢如數歸還。賀建軍雖然沒讓他寫檢查,但古長書主動表示這事要向縣委作檢查,並願意接受組織任何形式的處理。古長書知道常務副書記的厲害,手頭管着組織人事,管着宣教文衛,也就是說,他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古長書的命運。古長書認錯時的樣子,恨不得給賀建軍叩頭叫爺才好。這使賀建軍覺得古長書還是個誠實的人。一個人不怕犯錯誤,就怕不改正錯誤。古長書犯了,也知道改了,就是黨內的好同志。所以賀建軍在離開團縣委時臉色好了許多。他用臉色表達了作為一個領導者的基本態度。這是嚴厲之後的寬容。

可古長書受不了。他受不了的是賀建軍那種凶神惡煞般的眼神,好像要吃他肉一樣。如果是別的領導倒也罷了,古長書能夠接受,賀建軍就不行。他跟賀建軍的關係有點特殊。賀建軍的老婆趙琴是古長書的同學,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學,而且兩人關係一直比較好,是有同窗之情的。趙琴跟古長書的老婆都在縣一中教書,關係也不錯。賀建軍和古長書都隨老婆住,兩家都住在縣一中集資修建的教職員工住宅區里。一百三十平方米的房子,賀建軍住三樓,古長書住六樓。趙琴沒事的時候,就常到古長書家走動,跟古長書的老婆聊天。兩家關係向來不錯。問題在於賀建軍就沒把古長書當做趙琴的同學看,一點面子都沒給,像訓斥普通下屬一樣把他訓斥了一頓,這讓古長書的自尊心大受損害。古長書是個把面子視為生命的人,你可以在心裏無限恨他,但不能把話講出來。講出來就等於刀子掏心,他的情緒就要反彈,就要想方設法把面子撈回來。他從來不會白白地輸給人家。

更讓古長書受不了的,是賀建軍沒有看他這幾年的工作成績。他當團委書記三年來,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修建了三座希望小學,弄回了一筆筆希望工程捐款,把全縣小學生入學率提高了五個百分點,每年都會開展一些有影響的團組織活動。有幾個瀕臨癱瘓的團支部重新恢復生機,過上了正常的組織生活。那些希望小學的修建和希望工程捐款,雖說不要古長書自己出一分錢,可那都是古長書一級一級跑來的。跑錢是貧困地區幹部的一項基本功,大家都窮,自家又沒有印鈔廠,就只有伸手向上級要錢。他們成了組織任命的公家乞丐。要錢也有技巧,有人能要來,有人就要不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能把錢要來就算本事。古長書就有這個本事,他每回跑一趟都會有所斬獲。要到錢了他不會裝進自家腰包,而是跟教育局協商,看用在什麼地方最合適。希望工程款放在哪個學校,救助了哪些輟學的學生,他都有一本賬。哪些通過救助的學生取得了好成績,在什麼地方獲了獎,比賽得了個第一、第二,等等,他也有一本賬。他還經常關心他們,看望他們,鼓勵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所以,古長書在向上級彙報成績時總是如數家珍。他還會講一些輟學學生的凄慘故事,把人家感動得熱淚盈眶,以喚起上級的同情心。團省委書記和省教育廳副廳長來縣裏檢查希望工程工作時,就當着縣委領導的面誇獎過古長書,說他是個能幹事的人,人精明,工作思路清晰,腦子靈活,能把工作搞得有聲有色。——現在,他只不過是挪用了兩萬元錢。當初他也想過,這事縣委知道了也不要緊,頂多是說兩句算了。再說還有賀建軍在那裏支撐著。他一直認為他們關係不薄,這點面子還是會給的。而事實並非他想像的那樣簡單,問題偏偏就出在賀建軍那裏,古長書自然心裏有火。古人都說不以一瞽掩大德,你賀建軍就不能看到我成績的一面嗎?

他古長書想報復賀建軍,沒別的辦法。不能罵,不能打,也不能採取其他強硬的措施。總之不能造成任何風吹草動。他必須在不動聲色之中給賀建軍造成暗傷。要達到這一目的,只能在賀建軍老婆趙琴身上尋找突破口。趙琴是他同學,也經常到他家串門,跟他老婆左小莉聊天。趙琴比古長書小一歲,在中學時,古長書就喜歡過趙琴。趙琴大學畢業分配到中學教書,不久就嫁給了賀建軍。那時賀建軍還是最年輕的中學副校長。舉行婚禮的時候,古長書很失望地對趙琴說:「看來我是沒希望了。」這是句半開玩笑的話。趙琴說:「誰叫你不早點追我?等著下輩子吧!」古長書說:「既然你不能嫁給我,那就用你的眼光給我找一個,你看上誰就是誰。」於是,趙琴就給他介紹了一個剛剛分配入校的數學老師左小莉。那時在團委工作的古長書一眼就看上了。左小莉扎一個小辮子,比高中學生大不了多少,成天一副朝氣蓬勃的模樣,突然進入戀愛過程,連親嘴都不會。古長書不管那麼多,凡是認準了的事他一定要辦成。不出一個月,他就來了個一錘定音,把一些可能辦的事情辦了,左小莉就成了他現在的老婆。之後,賀建軍就一路升遷,從中學副校長到校長,再到教育局長,再到副縣長。現在才三十九歲,就成常務副書記了。古長書也從團委的一般班幹部成了團委書記。兩家人一直和睦共處,致使有人認為古長書從團委副書記提拔為正書記是賀建軍的功勞,但古長書並不那麼認為。他既不花錢買官,他不請客送禮,這個團委書記就該他當,是他憑本事干出來的。在一些花錢買官的領導們面前,唯有這一點是古長書值得自豪的。

要在賀建軍老婆趙琴身上尋找突破口,並非難事。古長書跟她是同學,平時玩笑開慣了,什麼話都說。只是賀建軍當常務副書記之後,古長書管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再當着第三者的面胡說了。他把趙琴當做領導的夫人看待,但私下兩人在一起時,古長書還是愛開玩笑。清早古長書上班時,要路過趙琴家門口,有時正好遇到趙琴出來,看到她那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古長書就說:「沒休息好呀。昨晚做愛了?」趙琴就伸手打他,說他管得寬。古長書閃身便跑了。

古長書長得比較帥氣,一米八的個子,英俊瀟灑,五官清晰,身材修長,走路和說話都有男人氣度,是那種討女人喜歡的男人,從中學到大學都有女孩子喜歡他。在大學時,就先後與兩個女孩在外面同居過。古長書才三十四歲,正是男人風華正茂的年月。趙琴三十三歲,兒子都八歲了。這個年齡的女人早把身子交給了兒子和丈夫,他們早已把她的身子裏面掏空了,外面的軀殼卻徐徐膨脹起來,小肚子上有了點贅肉,臉上也有了些許皺紋。不過趙琴皮膚本來就白凈,保養也不錯,還是很青春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生活優越的沒有多少憂慮的女人,還有大量青春水分保留在體內。所以,古長書要把趙琴搞到手,不是困難。唯一的難點就是,趙琴是縣委副書記的老婆,這在她心理上是有障礙的,害怕給自家的男人臉上抹黑。但古長書不會考慮這些,迎難而上始終是他的個人品格。

眼下正是暑假的時候,學校的家屬區很空。趙琴把兒子送到市裏的藝術班畫畫去了,由奶奶負責他的日常生活,趙琴守在家裏侍候丈夫。古長書的妻子左小莉帶着三歲孩子回娘家了,她娘家也在市裏。古長書一人在縣上,自己也不願意做飯,東家吃一頓,西家蹭一頓。這天下午,挨了賀建軍的批評,回家的路上窩了一肚子火。路過三樓的時候,趙琴家的門開着,正好古長書從此路過,趙琴的眼睛往外一看,說:「下班了!」古長書停下了,說:「飯做好了吧!」趙琴說:「你乾脆就在我家吃飯吧。反正你一個人,做飯也麻煩。」古長書說:「賀書記還沒回來?」趙琴說:「他不回來了,剛剛打電話,說要到市委開會。我做了好多飯,夏天又不好放的。」古長書心頭一喜,不客氣地說:「那好,我先回家洗個澡再下來。」說畢就跑上樓了。他覺得機會來了,而且是個很好的機會。古長書是個從不願意放棄機會的人,他回家先洗了個澡,收拾乾淨了,然後再下去。兩家人長期這樣隨和,他去吃飯也顯得很自然。趙琴擺了一桌子菜,很豐盛的。古長書心想,書記的日子是比咱們好,菜都一個比一個精。

吃飯的時候兩人對坐着,趙琴也不給他夾菜,古長書就像在自家一樣。只管自己吃。趙琴說,「左小莉什麼時候回來?」古長書說,「開學前回來吧。待在娘家多好呀!」趙琴說:「不想她?」古長書說:「老夫老妻,不想了。」趙琴說:「像你這個花花腸子,幾十天沒老婆,保不住要去找小姐。」古長書說:「我怎麼成了花花腸子?當年我那麼想你,我都沒說出口。」趙琴說:「去去去,你會喜歡我嗎?即使喜歡,我也只是其中一個,你心裏裝的人多著呢。」古長書說:「真的,至今我都賊心不死。」趙琴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便不開玩笑了,給他夾一塊菜遞過去,說:「快把臭嘴堵住,別胡說了。」古長書又說:「我說的是真話。」趙琴瞪了他一眼,從那個眼神中,古長書想起了中學時代的趙琴。那時她是班上最瘋的女孩,經常和男孩在一起追打嬉戲。現在中學教書,也屬於那種有點風騷的女人。只是因為丈夫是領導,像一堵無形的牆豎在那裏,她便稍微內斂了一些。但跟學校那些男教師一起開玩笑時,滿嘴照樣不葷不素,從床上說到床下。趙琴說:「結婚時間長了,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會起外心了?」古長書說:「是。長期守着一個老婆,哪像新婚之初那樣老實?結婚兩年之後,就沒什麼性生活了,成了朋友。」趙琴就不說話了,沉默了,她似乎也有同感,嘴裏的飯也不咀嚼。古長書也不再說了,把碗放下了。趙琴說:「你怎麼不吃了?」古長書說:「飽了。我平時吃飯就這樣。」趙琴說:「賀建軍飯量就比你好。」古長書說:「他是書記,肚子大。」趙琴笑笑,說:「他真的肚子大了,尤其是這兩年。」趙琴比劃道:「小腹上全是肉。」古長書點支煙,站起來,在屋子裏踱步一圈,突然意識到空調開着,便到陽台上抽煙去了。趙琴說,「你還是進來抽煙吧,陽台上太熱。」古長書說:「氣味不好聞。」趙琴說:「沒關係的,他也經常在屋子裏抽煙。」古長書抽了幾口,就把半支煙掐滅了,進去了。趙琴把碗筷放進廚房裏,不打算馬上洗,用香皂凈了手,然後就到客廳里陪古長書。古長書蹺著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趙琴。他的目光里含着幾分挑釁,也含着幾分抒情的意味。趙琴瞅到了那種目光,起身給他泡杯茶遞上來。古長書把杯子移開,對趙琴說:「坐過來。」

趙琴看了看古長書的那張臉,不懂他的意思,或者是裝做不懂。她注視着他。

古長書又拍拍沙發,說:「坐過來。」

趙琴說:「坐過來幹什麼?」

古長書說:「我給你說句話。」

趙琴說:「你就這樣說不好嗎?」

古長書說:「太遠了不好說,你坐近點。」

趙琴臉紅了,笑笑,坐到古長書身邊去了。古長書很溫柔地把嘴對着她的耳朵,輕輕地說:「我想你。」趙琴用手推開他,說:「胡說。」但她並沒有把他推開,只是做了個推的樣子,她的手反而被古長書抓緊了,古長書就摟住她的脖子親起來。趙琴迅速起身想走,又被古長書拽住了,身子被拖到沙發上。趙琴沒能穩住,倒下了。古長書繼續從嘴上進攻,手就在從趙琴衣服開口處伸到了胸部。兩個碩大的乳房像麵糰一樣在古長書的手下不斷地變換著形狀。趙琴企圖將他的手取出來,但她已經軟了,力不從心。古長書很頑強地佔領着她的大好河山。之後,古長書就把她抱到了卧室,往床上一放,就扯裙子。趙琴急了,掙扎著說:「你小子瘋了,敢動書記的老婆!」

邪氣攻心的古長書並沒有因為「書記的老婆」而鬆手,他要搞的就是書記的老婆。他紅著臉,喘著氣,繼續着他想做的事。手已經執着地把趙琴的裙子往下拉開,並扯了下來。當他看到趙琴的下身都濕了的時候,心裏一下子放心多了,不再緊張了。他明白她內心早就主動了,只是行動上處於被動而已。這是裝出來的。古長書平時沒這麼好的表現,今天表現異常地好,弄得趙琴一聲接一聲地大叫。這使古長書非常驚訝,也使他非常快活。中途,他對賀建軍報復的快感騰空而起。他在心裏說,賀建軍,你小子不認人,也別怪我不認人了。你用的女人,我也能用!他就從容地用着,趙琴高潮迭起,直到最後昏死過去。古長書看着她一動不動的樣子,真正感覺到自己成了一個勝利者,並用勝利者的姿態看着這位昔日的老同學。趙琴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出其不意:「你想搞死我呀!」古長書說:「都怪我下手遲了,否則你就是我的老婆。」

也許女人都喜歡聽這種帶着愛情色彩的話語。儘管這個時代的愛情話語如同廣告,帶着許多虛假的成分,但女人們還是喜歡聽。哪怕全是假的,也可以從心理上獲得安慰。趙琴含嬌帶羞地笑了笑,伸手把古長書摟住了。她還在誇他身體好,賀建軍就沒有這種能耐。她說她已經有五年時間沒有過性高潮了。古長書覺得自己來得正是時候,在她極度饑渴的時候出現,就等於雪中送炭,助人為樂。他可以使她活得更像女人,難怪趙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趙琴問他:「假如我今天叫起來,說你強姦我怎麼辦?」古長書說:「你會叫嗎?不會的。你想想,縣委副書記的老婆讓他的下屬強姦了,那該是多大的新聞!再說,我們是老同學呢。」古長書還說,想她想了幾年了,就是不敢。今天純粹屬於心血來潮。本想犯一次作風錯誤,卻成了一件為他人服務的好事。趙琴打他一下,嬌嗔地說,有這樣為他人服務的嗎?那你自己呢?古長書說,他感覺也好,簡直好極了。他說他沒想到老同學在床上也不錯,不愧是書記的老婆。兩人躺在床上說了些情話,就起來了。古長書畢竟覺得是在別人家裏,不安全。不過,他也想過,縣委副書記家裏也有好處,一般人是不會找上門來的。找領導的人,都會提前打個招呼。賀建軍不在,他們也不會來。這就應了一句戰爭俗語: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

趙琴起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賀建軍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讓他抽空去看看孩子。賀建軍說後天回來,馬上要開會了,不多講了。趙琴就放心多了。先前的一些緊張情緒頓時沒了。從縣裏到市裏要開四個小時的車,又是山路,賀建軍不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以前的縣長就因為山路太差出了車禍,摔死了。這之後,凡是領導的車,晚上司機是不大敢開的。趙琴放下電話說:「他後天才回來。你可以多坐一會兒。」古長書說:「我得上去。你如果沒事的話,就到我家裏去玩吧!」古長書照了一下鏡子,看看臉上是否有異樣,然後就開門出去了,一身輕鬆地往樓上跑。

古長書回到家裏,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就像剛從桑拿房出來一樣。身上積累的多餘的精力釋放出去了,像去掉了一個大包袱。如果說,他當初的願望是要對賀建軍報復的話,當報復行動成功之後,達到的目標就偏離了原先的設計。報復的感覺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性愛的快樂,這是趙琴用身體賦予他的。趙琴的身體太性感了,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豐滿而不臃腫,成熟而不蒼老。她在床上的動作也精彩,配合得很默契,好像上帝安排他們天生是一對最適合於做愛的人,這真讓他刻骨銘心。男人是一種善於比較的動物,他的妻子左小莉就遜色多了。左小莉不叫,不呻吟,也不顛簸。你做你的,她睡她的,有時她還喜歡側着身子拿本書看。好像各干各的事,互不相干。趙琴給了他啟發,原來風騷的女人是這樣的,這才叫瘋狂,瘋狂得痛快入骨。他突然有些羨慕賀建軍了,年紀輕輕當上了副書記,還有這麼一個好用的老婆。

古長書不能入睡,把空調開足,躺在床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回味。他始終處在興奮狀態。於是就給趙琴打個電話下去,讓她上來。趙琴是在浴室里接的電話,沒有拒絕。二十分鐘后,趙琴就上來了。古長書把兩道門關死,就不由分說地把趙琴抱到了床上。趙琴說:「你小子膽子太大了。告訴你,我們可以做性夥伴,但不能做情人。你不能愛,一愛就會出事的。」古長書說:「怎麼都行。我們倆的事絕不能讓第三者知道,這個利害關係我是清楚的。」兩人就放心大膽地去了衣服,放心大膽地縱情歡娛。這種偷情的機會並不是經常有的,兩人恨不得把一輩子的激情吃光用盡。

搞了人家的老婆,古長書看到賀建軍的第一眼非常難受。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也覺得有點對不起他,甚至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分,有點毒辣。就那麼兩句批評,硬是把人家老婆哄上床了。古長書很感慨,如今當官的真是很難當。要是自己以後當了縣委領導,再遇到像他這樣的下屬,保不住自家的老婆也要讓人家報復去。但古長書並不後悔,畢竟歪打正著找了一個可意的情人,或者說是性夥伴。這個性夥伴是不需要花錢的,給她錢她也不敢要,弄不好還得倒貼錢,這就更難得了。天下最廉價的情人。他甚至不擔心與趙琴相好會出現什麼後院起火的事。趙琴的老公是縣委副書記——這個身份太重要了,太尊貴了。如果趙琴跟丈夫還有感情的話,他們之間的情人關係就會鞏固下去。因為這個情人關係的本身就是一顆炸彈,而引爆裝置完全在古長書手上控制着。那是一觸即發的,他可以馬上讓它爆炸,也可以讓它永遠不爆炸。簡直不敢設想,假如爆炸了,縣委副書記的老婆偷人——對全縣該有多大的震動,所以不能讓它爆炸。古長書還可以利用這層關係一步一步往上走。古長書在享受婚外戀的同時,無意中提高了婚外戀的附加值和含金量,那就實現了情慾與政治的掛鈎,情慾就政治化了。

古長書也不是那種勾引良家婦女的老手,他怕賀建軍回來后從趙琴身上發現什麼,比如是否有被人動過的痕迹。感謝上帝在造人的時候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上帝為了維護偷情者的利益把人體製造得天衣無縫,再怎麼動過別人都是發現不了的。儘管古長書見到賀建軍時很難受,但他還是主動跟他搞好關係。他先從家裏拿了兩萬塊錢補進了希望工程款里,把賬目填平。然後又把這事向賀建軍彙報了,他彙報的態度非常誠懇,完全一副重新做人的樣子。賀建軍說:「你做得很好。不該動的錢堅決不能動,這是原則。對你如此,對其他人都是如此。」之後,古長書又把自己專心寫下的檢討書送給了賀建軍。他是畢恭畢敬地用雙手遞過去的。在縣委機關或在中學家屬區天天都要見面的人,現在雙手呈上檢討書,賀建軍也不能不感動。賀建軍說:「你既然知錯改錯,這事就到我這裏為止了。我不會向縣委彙報。你好好工作,不要有啥心理負擔。」古長書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如果賀建軍向縣委書記和縣長通報了,那就是另一種情形了。重者官職不保,輕者是降級處理或給行政記過處分。古長書企圖從賀建軍的臉上發現什麼變化。賀建軍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唯一發現的一點是,他覺得賀建軍還真是個好人,是個大度的領導,寬容他了。挪用希望工程款的事就算擺平了。

山區的夏天是事故的多發季節,防汛始終是這裏夏季工作的重頭戲。縣委召開了緊急會議,佈置了今年的防汛工作。縣委要求都要把幹部趕下去,深入防汛第一線。歷來,防汛的事情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古長書是知道的。古長書還知道了,上次賀建軍到市委開會,開的組織人事工作會議,各縣市委都要召開黨代會,縣委到換屆的時候了,這次要選舉新的縣委書記。新的縣委班子確定之前,要把縣級各部門的人事安排進行一些調整。古長書覺得這又是一次大好時機,防汛是立功的時機,調整是選擇一個好部門的時機。兩個時機湊到一起,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是機遇了。古長書非常清楚,他已經是三十四歲的人了,幹部年輕化,團委的幹部更要年輕,三十五歲以前必須是要退下來的。他得另尋出路。

所以,防汛動員大會一開完,縣委其他部門還在研究怎麼辦的時候,他就率領團委的全體幹部下鄉了。團委只留了副書記顧曉你值班。顧曉你是個女孩,中文系畢業,是縣政協顧主席的千金。幹不了什麼體力活,每回下鄉,就只留她在家看門。見大家都走了,團委就剩下一座孤廟了,顧曉你也要求下鄉,不願守廟。古長書說:「那你就當一回尼姑吧。這尼姑庵里要是能來一個和尚,也能聊聊天。」顧曉你說:「不行,要下去都下去。留在家裏別人還以為我在玩呢!」古長書說:「怎麼能都下去?單位必須有人處理日常事務。只有你最合適。你就別添亂了吧!」顧曉你打了古長書一下,無奈地坐下了。古長書開玩笑說:「你要想我了就給我打個電話。」顧曉你說:「鬼才想你呢!」

這次下鄉,古長書到了一個最邊遠的地區——橫坡鎮。那裏有漢江從此流過,每年夏天都是險情不斷,是一個多災區。他對團委的幹部說:「你們要給我好好檢查,不許出絲毫漏洞。計劃六天時間,直到我認可合格了,你們才能離開。如果不合格,整個汛期你們就待在這裏。到時候洪水來了要死人,你們就上去當人牆給我堵洪水。要死,也要你們先死,絕不能死老百姓!」

古長書是個說得出來、做得出來的人,團委的幹部都怕他的爆脾氣,於是帶着工具下去了。這個邊遠小鎮正在修築防洪大堤,農民動了,街道居民動了,機關幹部也動了。沒說的,團委的幹部也得動起來,跟着大家一起勞動,同甘共苦。團委都是年輕人,古長書讓他們承擔了最繁重的勞動,往大堤上搬運石頭。手套一戴,膠鞋一穿,就義無反顧地下去了。一個個糊得像泥猴兒似的。團委幹部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裏,每天他們收工最晚,每天他們幹活最多,每天他們吃苦最大。縣上的人這樣干,下面鄉鎮的就不能偷懶了,只能起早貪黑地跟着干。無形之中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防汛勞動競賽。第三天,團委的幹部全都累趴下了,動不得了,收工時腰都直不起來了。古長書說:「我就是要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是勞動,為什麼說勞動光榮?我們用血汗澆鑄防洪大堤,來保衛幾千戶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難道說不光榮嗎?就是累死,你們也要給我堅持到底!」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又衝上去。在第五天下午的時候,整個大堤的修建就圓滿結束了。橫坡鎮鎮政府要好好款待他們,準備了一桌好菜,但古長書堅決不吃,他說:「我們下來就是服務的,就是幫忙的。如果要吃好的,縣城多的是,沒必要跑下來吃。」話畢,就率領全體幹部走了。這讓鎮政府的幹部們感慨萬分,他們覺得真正遇到了黨的好兒女。古長書他們走的時候,照樣扛着他們來時帶上的工具,每人身上都被泥土糊著。

按照常理,回到縣城了,古長書就應當讓下屬各自回家去,但古長書沒有。他把他們拉到了縣委大院,說要搞總結。適逢縣委召開常委會,正是散會時候。常委會議室設在頂樓,下面是團縣委辦公室。古長書他們拾級而上時,遇到剛散會的常委們下樓,縣委書記、縣長、組織部長等縣級班子的重量級人物,一個個正挺著大肚子往下走。一般說來,挺著大肚子的人就怕上樓下樓,上去時是拖着肚子走的,下去時肚子要抖動,都會造成不舒服,所以走得慢。就在兩支隊伍狹路相逢時,古長書他們的樣子硬是將常委們關注的目光一網打盡了。看到團委的幹部泥猴兒似的,又扛着工具,縣委書記皺皺眉頭,然後笑了,問:「怎麼都搞成這個樣子了?剛下鄉回來?」古長書說是。另一個幹部向縣委書記訴苦,他向書記伸出了一雙黑手,那雙手上全是血泡破裂之後染黑的,整個手掌沒有一點好肉。他要給縣委書記看看他們的勞動,其他領導也都看見了。古長書說:「大家都跟他一樣。」古長書的確沒說假話,都像他那樣,每個人手掌都是血泡。書記說:「你們這次負責重災區的防汛工作,同志們吃了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書記又回頭對其他常委們說:「你們看到了吧,防汛工作就要這樣干。扎紮實實地干,一點馬虎都能不行。」這個廣告做得太大了,古長書靜在臉上,樂在心頭。古長書清楚當官者的心理,縣委一把手的嘴是很嚴的,對某個幹部有好感一般不會表現出來。表現出來了,說出口了,那就說明很有好感,這是花錢都買不到的。現在這些當官的,不管是貪官污吏,還是一身正氣的清官,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希望把事關重大的工作干好,尤其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工作搞好了,對上級有個好交代,給百姓也留個好口碑。

好戲接踵而至。縣防汛辦檢查各鄉鎮防汛工作落實情況,縣級各單位包鄉的任務並未完全落實,有的單位至今沒有行動。作為全縣防汛指揮部總指揮的縣長,就大為光火了。一進七月就到汛期了,現在已經是八月上旬,會也開過,有的單位遲遲不動,說今年沒有大洪水。而團縣委已經把自己負責的橫坡鎮搞好了。在通報會上,縣長在狠狠批評個別單位的同時,重點表揚了團縣委和橫坡鎮。表揚團縣委就是表揚古長書。古長書在無意之中成了防汛明星。通報會之後,縣級各大班子組織起來,分頭下去檢查,要求各重點地段必須嚴防死守,以確保全縣各地安全度汛。

古長書又巧妙地打了一個時間差。大家都下去的時候,他也用不着下去了,他已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賀建軍一走,又把老婆騰出來了。雖說只有三五天時間,但足可利用。當他確認賀建軍下鄉后,他就先給妻子左小莉打個電話,問了問孩子和岳父岳母的情況。他還說這段時間防汛,特別忙,很少在家裏待。左小莉知道政府機關的一些情況,歷年汛期都是大忙季節,讓他注意安全,可以當英雄,但不能喪命。掛了給老婆的電話,古長書又給趙琴打電話,跟她聊天。趙琴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她在電話中提示古長書,說她例假剛走。古長書說:「那你晚上到我家裏來吧。暑假一過,他們都回來了,我們就沒機會在一起了。」古長書言辭懇切,不由得她不動心。之後,有朋友打電話來約他晚上打麻將,古長書斷然拒絕了。他煞有介事地說他要到另一個朋友家去,給朋友的父親祝壽。推掉了。然後就在家裏心如潮湧地等待趙琴的到來。

晚上八點,趙琴準時來到六樓敲門。聽見敲門聲,古長書的血液就奔騰起來。趙琴一進門,就把她抱死了。趙琴說:「他下午才走,說是要三天才回來。今晚敢不敢住在這裏?」古長書說:「住在這裏不好,為了穩妥起見,你睡一覺走吧。還是回家安全些。」兩人就在門口親了一陣,趙琴有些站不住了,說要到裏面去。古長書就把她抱到自己的卧室去了,然後出去把客廳的電燈關掉。卧室里的燈開得很亮,裝修時設置的所有的燈泡全亮起來。趙琴說:「怎麼開這麼亮?像大白天。」古長書說:「我就是要在明亮的環境下跟你做愛。明亮了看得清楚些,太昏暗了不舒服,好像不明不白的。」床鋪的對面是一台電腦,旁邊還放着一台數碼攝像機,是團縣委專門用來拍攝希望工程資料的。古長書今天專門把它帶回家,是為了拍攝他跟趙琴在一起的鏡頭。就在趙琴敲門時,古長書已經按下了機關,攝像機自動進入工作狀態。趙琴躺在床上,看着攝像機問那是什麼,古長書說是數碼攝像機,單位的。趙琴沒有再問。如果再問,他會說他正在錄像。

古長書留戀趙琴的身體,在趙琴身上,他感覺到了一個男人的威風。嬉戲到半夜,終於靜下來了。古長書說:「我想給你送一點什麼東西,可是送什麼呢?」趙琴說:「你真想死呀?給我送什麼?什麼都別送。」古長書說:「為什麼?」趙琴說:「你也不想想,我能要你的禮物嗎?連謊都沒法撒。我們就這樣不是很好嗎?幹嗎非要送禮物呢?那叫找事。」古長書試探說:「你就說是別人托你辦事送的吧。」趙琴似乎聽出他是想從她嘴裏掏話,說:「我們從不接受別人送禮的,我也從不給別人幫忙。」古長書就不再說了。其實他早就想到這一點,只是說說而已,並非真心想送。連接兩人的,只是兩個肉體,被情慾的鎖鎖住了,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打開。朝思暮想的戀情,肝腸寸斷的牽掛,對他們來說都很遙遠。此外,他們不存在任何肉體之外的東西。

在賀建軍下鄉的日子裏,古長書和趙琴每天晚上都要瘋狂地相聚幾個小時。兩人都在生命的旺季,精力充沛,都能使對方獲得極樂。第三個晚上的時候,古長書不想純粹做愛了,他想慢慢往政治方面轉移。他問趙琴:「賀書記對我印象怎麼樣?」趙琴說:「他這個人,在家裏從來不談工作,很少說到過你。」古長書說:「一次都沒聽他說過?」趙琴說:「他也說過,說你比較誠實守信,為人也不錯,工作也很紮實賣力。」古長書說:「就這些?」趙琴說:「就這些。總之他對你印象很好。」古長書相信她說的是真話。古長書說:「對賀書記,我是很感激他的。他不僅支持我個人的工作,也很支持團委的工作。即使我犯了錯誤,也能夠寬容我。遇到這樣好的領導,不容易。」趙琴睜大眼睛,說:「你犯錯誤了?」古長書就把上次挪用公款的事說了,趙琴說:「你小子真是膽大包天,敢用這種錢。要是我,早把你免職了。」古長書就笑,趙琴說:「你不是說很感激賀建軍嗎?為啥還要搞他老婆?」古長書說:「我搞的是你,不是他。你如果不是賀建軍的老婆,是張建軍、李建軍的老婆,我早就搞了。你太迷人了,男人在美色面前是不由自主的。」趙琴說:「像你這種人,說不準有多少女人要吃虧呢。」古長書說:「這樣講也不對。我畢竟是團委書記,大小是個領導,是領導就很講究的。遇到你,純粹是瞎貓碰個死老鼠。」古長書絕不在趙琴面前說賀建軍的壞話,這是一條原則。他口口聲聲說賀建軍是個好領導,一口一個賀書記,從不直呼其名。這使趙琴覺得,古長書真是很尊重賀建軍的,是一個很忠誠的下屬。

古長書也說不清是何原因,他自此之後真的對賀建軍很尊重了。在任何場合,提到賀建軍,他都是滿口讚美之詞。凡是賀建軍交代的任務,他都是立馬就辦。除了他內心有些自責之外,他是想通過這種形式,對他給予補償。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賀建軍是常務副書記,是除縣委書記之外頂天立地的人物。更何況,賀建軍為人正直,兩袖清風,在縣裏威望也很高,大家都對他很尊重也很佩服。就連公安局長、法院院長這些難搞的人物,在賀建軍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這也許是古人所說的「廉生威」的緣故,賀建軍是個硬漢子,敢說敢做,旗下的幹部就不得不服。在調整領導班子的第一步時,他硬是把組織部長搞下馬了。原因是他有賣官之嫌,先後任用了多名不稱職的鄉鎮領導。雖說在常委會上賀建軍只有一票,可他是管組織人事工作的,他的意見是主導意見。如果他不同意,組織部長就穩如泰山。按照往常的經驗,組織部長的調整不是往上提拔,就是到人大、政協當個副職。可這次沒有,而是把他放到總工會當主席去了。組織部長一離開,罵他的幹部就一個接一個,其中有幾個居然是送了錢還沒來得及提拔的。部長這一走,錢就白送了。對於從來不給領導送禮的古長書來講,他也很希望這位部長早點下台。

歷來幹部調整都是從上往下調整的。縣級班子先動一動,然後就是一般部門了。古長書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他着重考慮的是自己的去向,但目前尚不明朗。他知道這時候是不能太急的。他在觀察動靜的同時,要努力搞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那些日子天氣酷熱難當,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進行一項希望工程救助兒童的暑期生活調查,着重了解他們在暑假期間的生活和學習情況,做到心中有底。文件是以希望工程辦公室和團縣委兩家名義下發的,他把十多名幹部全趕了下去,由各鄉鎮抽調人員配合進行。此舉一出來,就受到社會的廣泛好評,賀建軍副書記也給予了肯定。但古長書本人並沒下鄉,他坐鎮指揮全局。調查工作剛剛進行到第六天,天氣預報說,近日全縣有大雨,防汛工作進入緊急階段。古長書一聽到廣播,第二天就火速深入防洪第一線了。因為無人可帶,這次他是一個人去的,還是到上次去的那個橫坡鎮,那是團委包下的,他不能讓那裏出事。暴風驟雨是無情的,它不僅會沖房沖人沖土地,弄得不好還會衝垮領導幹部的政治道路。他明白,當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受到威脅的時候,就要看幹部的表現了。

古長書聰明就聰明在該清醒的時候清醒,現在就是他清醒的時刻。他剛剛到橫坡鎮才幾個小時,傾盆大雨就從天而降。他是有備而來的,雨衣雨鞋都帶上了,思想也帶上了。他迅速與鎮政府的幹部一道,兵分幾路進行檢查防汛情況,尤其是檢查防洪大堤的薄弱環節。防洪大堤是新建的,很牢固,不會出事,鎮里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是有保障的,這下他就放心了。古長書知道,大堤只是防汛工作的一個方面,它的主要功能是河道防洪。一個邊遠小鎮,除堤壩之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他對鎮長說:「現在的工作重點不是沿河兩岸的問題,而防止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它是洪水造成的,卻比洪水更可怕。」

古長書一不小心就成了預言家。大雨一絲不苟地下了一天一夜,山洪暴發,大水不斷地往地下滲透,一些岩石鬆軟的地方經不起浸泡,就開始往下移動。離鎮政府不遠處,兩戶農家的房屋隨着山體的下滑,整體向下移動了十多米。兩家人實際上是一家人,兩個老人和三個兒子,大兒子分家出去了,但都從一個大門進出,裏面總共住了十二口。房子移動后,拉開了幾條縫隙,門全部變形,屋子裏的人關在裏面不能出來。第二天早晨,消息傳到橫坡鎮政府時,古長書還沒起床。他一聽說這事,就迅速跳下床去,臉也顧不得洗了,便與鎮上的幹部們一道,進入了搶險現場。

這是一個恐怖的場面。面對幾間變形的房子,只差垮下來了,誰進去都有可能永遠不會出來,而進去又有十二分的困難。裏面大人孩子哭叫的聲音撕肝裂膽,充滿絕望。他們看不見外面是否有人,哭泣聲和救命的叫喊聲混成一團。鎮政府的一些幹部遠遠地看着,不知道怎麼辦。

古長書上了火,不聲不響地踏着泥濘衝上去了。他向裏面叫喊道:「你們別急,鎮政府來救你們來了!」他還囑咐他們,不要叫喊,叫喊聲音太大,會造成震蕩,房子就容易垮下來。裏面就不叫喊了。古長書用身子使勁把門往裏面撞擊。他每撞擊一下,房頂都要掉一些瓦片和泥土。他每撞擊一下,生命的危險就要增加一分。終於,門被他撞破了,裂開了一條縫隙。古長書鑽進去了,見裏面的人全躲藏在桌子和床鋪底下,就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拉出來。進行到這個地步,其他幹部才趕快上前接應,陸續把被圍困的人員拉到安全的地方。當古長書救出最後一個人時,危險就發生了。這是個老人,他已嚇得昏死過去,臉上發白,全身直抖。古長書只好把他抱着往外走。剛剛走到門前,還沒脫離危險地帶時,房子轟然倒塌下來。一股濃黑的塵土從四周騰飛起來。在那一瞬間,大家都嚇得閉上了眼睛。

當大家睜開眼睛時,眼前變成了一片廢墟。塵土散去之後,露出了老人和古長書。老人摔出去幾尺遠,塌下來的房子壓住了古長書的半截身子。鎮里的幹部急了,一齊上去把古長書往出拖拉。古長書痛得直叫喊。鎮長說:「你們他媽的怎麼這麼野蠻,先取掉他腿上的磚瓦,減輕壓力,然後才能把腿取出來。你們看過清理出土文物嗎?就那樣子!」於是幹部們就開始搬動磚瓦,像掏文物一樣把他的腿掏出來。當他的腿掏出來后,已經分不清泥巴和肌肉了。

古長書光榮負傷了,腿砸斷了,緊急送到鎮衛生院搶救。被他搶救出來的12個村民一齊上了衛生院,在病房裏圍着他。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他是共產黨的好乾部,是救命恩人。醫生說:「為了你們的救命恩人早日康復,你們先出去吧,我們得給他治療。」村民們紛紛退到門外關切地等待。那是一張張脫險之後感恩戴德的面孔。

就在衛生院對古長書實施搶救時,鎮政府機關也躁動了,大家都在讚美這個白面書生式的團委書記。他的英雄壯舉是有目共睹的,在最有生命危險的那一刻他衝上去了,那是真正的奮不顧身,出生入死。因為他沒想到自己的安危,也沒想到撈什麼政治資本,只想把裏面的人救出來。如果是死了也就死了。古長書受傷的消息與災情一道,迅速傳到了縣委、縣政府。鎮長親自在電話中進行了完整的口述,繪聲繪色地講了他救出12個農民的經過,絲毫沒有誇大的成分。半小時后,縣長打電話來了,詢問古長書的傷勢;再過半小時,縣委書記打電話來了,全面了解了相關情況;再過幾分鐘,賀建軍打電話來了,發出了非常具體的指示:「鑒於鄉鎮醫療條件不好,你們馬上把古長書送到縣醫院接受治療。絕不能讓他致殘!一定要保住他的腿!」鎮長說:「山體滑坡早把公路堵塞了,車出不去,進不來。怎麼辦?」賀建軍說:「我馬上派救護車來到滑坡附近,你們找村民把古長書抬過滑坡,然後上車。馬上去辦,不得遲疑!」

鎮長迅速跑到衛生院,對院長傳達了賀建軍的指示,馬上轉移古長書。被古長書救出來的村民負責抬擔架。面對救命恩人,他們積極踴躍。古長書救了他們的命,他們要救古長書的一條腿。當古長書得知賀建軍指示的原話時,躺在擔架上的古長書感動了,覺得賀建軍真是愛護幹部的好領導。此時,趙琴像神仙姐姐一樣飄蕩在他的腦海中,向他微笑,向他撒歡。古長書又愧疚起來。他對鎮長說:「你馬上給我打個電話給賀書記,讓他別操心,我問題不大,還要替我謝謝他的關心和愛護。」鎮長走了,古長書眼睛有些潮濕。

古長書被送到了縣醫院治療。傷勢並不很重,只是磚瓦壓壞了一塊骨頭。可這不是一般的骨頭,是用十二條生命換來的。如果沒有他這塊骨頭,那十二條生命也許就只剩下五條,或者十條,而絕不是十二條。因為如果再拖一秒鐘,房子整個兒就土崩瓦解了,肯定是要塌死人的。所以,他的那塊骨頭就變得神聖起來,他的事迹也隨着他的住院而傳播開去,在縣委、縣政府和社會上廣為流傳。

縣委書記去看他了,縣長去看望他了,他所領導的團委的全體工作人員都去看望他了。他躺在病床上,接受着人們的關心愛護和崇敬的問候。他變得尊貴而典雅,半躺着,保持着受傷者適度的微笑回應來客。他的病房當然也是最高檔的,單獨床位,有空調和電視機。縣委書記和常務副書記賀建軍,還帶着一些鮮花,古長書激動死了。古長書一隻手拉着縣委書記,一隻手拉着賀建軍副書記,關心起了其他地方的防汛情況。人都躺床上了,還考慮著防汛抗災工作,這就更讓領導同志感動了。賀建軍說:「你安心養病,其他的不要想。你用生命救出了那麼多人,大家都知道了,都記得。你的事迹,我們要在全縣通報表彰,要號召各級幹部都要像你一樣,做防汛救災的楷模。」

這句話從常務副書記口中說出來,古長書有些信不過,他把目光投向書記。書記說:「是的。昨晚我們開會定了,馬上發文件。我們現在的幹部,缺少的是什麼?就是你這種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你用你的行動詮釋了什麼是我黨的好乾部。」

古長書說:「不能這樣。我做的算不了什麼。遇到那種情況,誰都會去救人的。」

書記說:「我平常最反對說假話空話的人。什麼是加強與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繫?你就是。在人民群眾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出現了,說明你心裏有老百姓。」

古長書不再說話了,他拉着的兩隻手一直沒有鬆開,眼裏不由自主地閃出了許多淚花。他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動了。他用十二分的真誠對兩位書記說:「說實話,我現在想來是非常后怕的。只要我稍稍遲鈍一步,就埋藏在裏面了,就永遠見不着你們了,我命大呀!當房屋倒塌下來時,我就想我完了,死定了。誰知壓下來后,還留了半截身子在外面。壓在我腿上的也不全是磚瓦,貼肉的地方是一塊油布,比較鬆軟。如果全是磚瓦,下半身就要砸得粉碎。」說着說着古長書就哭了,後面的內容就哭泣著敘述了,他說就怪那個老頭子,他嚇呆了,像個傻瓜,又笨又重,我抱不動他。誰知剛抱出門口,房子就塌了。當時,我就順水推舟地往外邊一撲,所以把他推出去了,沒傷著。

書記用簡短的話表達了他的感受,連連說:「你是好樣的,好樣的!」

有兩位書記這樣的話,就足夠了,勝過所有的褒獎。他們離開病房之後,古長書還在回味那些話的意思。

古長書的妻子左小莉是第五天才趕回來的。她回家看了一下就直奔醫院,下樓時看見趙琴,趙琴看她焦急的樣子,說:「你別着急,前天賀建軍還去看了,沒有大問題。」左小莉說:「只要不殘廢就好,傷著一點沒什麼。多虧領導關心,聽說是賀書記親自安排讓他轉院治療的。」趙琴一笑,說:「我跟你一道去吧!我也去看看他。」左小莉說:「你忙就算了吧!」趙琴說:「我沒什麼事,也該去看看他。大家都在說他的英雄事迹呢!」

兩個女人結伴而行進了醫院。當古長書看到她們時,才真正感覺到那種貼心貼肉的溫暖。左小莉是他老婆,是他所愛的。儘管平淡,但那是婚姻。平時感覺不出來,當你在病房裏的時候,親情的東西就出來了。她必然是最關心你的人之一。趙琴是他的性夥伴或情人,曾經給他了無數新奇的快活,聯結他們關係的,或多或少有些愛的成分在裏面。她也會成為最關心你的人之一。兩個女人的同時出現,使他感到了做一個男人的種種好處。尤其是像他這種男人:有點本事,有點相貌,有點職位,有點英雄氣質,還有一副健壯的身體。在充分滿足自己的慾望時,也能滿足女人的慾望,這就是女人所喜歡的男人。

左小莉說:「我囑咐過你要小心,還是出事了,幸好沒有大傷。」

古長書說:「沒關係,一點小傷,算不了什麼,只要你不守寡就行。」

左小莉說:「守寡不要緊,就害怕守活寡。」

趙琴就笑起來,說:「平時住在一幢樓里,這麼長時間,沒想到樓上住着一位英雄。這是我們所有同學的榮耀啊!」

古長書說:「你是罵我吧?我們班裏的同學,有大款,有博士,有記者,有作家,可只有你一個嫁給了縣委書記。其他女同學命運都不好,你的命最好。」

趙琴說:「書記有什麼?如今縣級領導太多了,何況他還是副職。」

古長書說:「副職也有轉正的時候呀!」

兩個女人坐在床邊看着古長書,兩人的眼神各不相同。趙琴給他投過去一雙媚眼,還給他擠了擠,那是在逗他玩,也有點調情的意思。左小莉不同,她顯得很淡漠,不冷不熱,把關愛都放在心裏。但無論怎樣,古長書都從她們身上獲得了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面孔,同樣的可人。

左小莉和趙琴一走,省地縣三級電視台的記者和省市報的記者們就結伴而來了,長槍短炮地架起來。醫生出面阻止,他們說一會兒就好。醫生想不是什麼大病,採訪一下也不會影響病人康復。於是就開始採訪。省電視台的記者最牛,他們拿着話筒提問,要讓他談談捨己救人的感受。古長書就一五一十地說。因為他已經反覆講過他救人的經過,早就熟練了,精彩的地方都能背誦下來,所以,儘管他面對話筒有點怯場,但還是比較順利地講了。他像一個小說家,沒有放棄對精彩細節的重點描述,對房屋倒塌前的那一瞬間的恐怖情形進行了充分的渲染,使記者們親臨其境一樣。不同的是,這次的講述,比他向領導們彙報時的講述還要仔細,第一個人怎樣救出來的,第二個人怎樣救出來的,第三個人怎樣救出來的,一一道來,邏輯清楚,層次分明,直到講到最後一個人為止。

有記者問:「你為什麼先救小孩,然後救中青年人,最後才救老人?」

古長書說:「因為小孩是希望,也是他們的命根子。先救孩子,大人比較放心。中青年人是骨幹,他們未來的日子還長。老人放在最後——萬一來不及救的話,如果要死,我也就陪同他們死了。我只有一個最簡單的想法,死老人比死年輕人好。當然我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我說的是萬一。」

記者又問:「你既然把門打開了一條縫,那麼他們為什麼自己不往外鑽?他們完全可以自己施救的。」

古長書說:「他們都嚇得神志不正常了,抱在一起不分開,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卻又哭又鬧,亂成一片。人在臨死的時候,腦子是糊塗的,非常恐懼,又非常頑固。有個老太太,我在救她時,她不出來,她說那是她的家,她死也要死在那裏。是我強行地把她抱了出來。」

這回記者理解了,他們不再有質疑,他們看到了一個樸實無華的英雄形象,沒有經過任何粉飾和包裝加工,原汁原味,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大雨製造了這種災害性事件,古長書成了災害性事件的抗爭者和受益者,記者又將其變成新聞,成為事件的傳播者。第二天,省市電視台、省市報紙都同時發表了這一新聞。當古長書看到自己在電視上的形象時,他覺得應當「謝天謝地」。是天降了雨,是雨造成了山體滑坡,是滑坡移動了房子。天地聯合起來,留了個英雄的位子虛席以待,讓他給坐上了。如果沒有天沒有地,也就沒有他的今天的光榮與夢想。

古長書從此聲名遠揚了。救人的時候,他確實沒有想過出名的問題。受傷之後,他想到了,因為他知道自己行為的全部意義:從美學上講,這是一種超越生命價值的崇高;從人性上講,這是一種視他人生命為自己生命的偉大;從政治上講,這是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在一個人的生命中,生理生命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政治生命、藝術生命等等,生理生命是其他一切生命形式的載體,沒有了生理生命,其他的生命形式也就無法依附了。古長書能把生理生命置之度外,自然唱響了一麴生命的頌歌,可歌可泣。這時他便估計這件事情要鬧大了,還有可能把他鬧紅。但他沒想到這樣轟動,超過了他的預期目標。

在病房靜養的那些日子裏,古長書反覆思考過他與趙琴的關係。只是覺得對不起賀建軍,賀建軍對他太關照了。可他很快從另一個角度為自己開脫了。還是回到了救人的事情上,他畢竟在最危險的時候救出了十二條生命。即使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在生死關頭,救出一個人也要馬上減刑的,何況他救了十二個人呢?難道補償不了他奪人之妻的過錯嗎?再說,這奪人之妻的事算不算過錯也很難說,如今遍地是情,遍地是愛,都是愛着別人家裏的人,他只是其中一員。作為對英雄的獎賞,賞他一個女人也是應該的。趙琴不是誰的私有財產,你能擁有,他也能擁有。這麼一想,也就從心底里平衡了,見到賀書記也不再覺得難為情。

如果說古長書受傷是因禍得福的話,實際上一進入汛期,古長書就好事成串了。喜事像商量好了似的,排隊向他迎面走來。汛期安全度過之後,學校也開學了。開學前夕,妻子左小莉突然辦理了調動手續,調到市裏一所重點中學去了。是她父母給她聯繫的單位。左小莉是獨生子女,父母年紀大了,身邊需要有人照顧。再說,下面的人往上調是一股風,大家都在跟風。縣裏往市裏調,市裏往省上調,都想調到大地方去。左小莉調動的事,也跑了幾年了,一直陰差陽錯沒有辦成。在最覺得沒有希望的時候,卻出其不意地辦成了,古長書也很高興。只是他沒想到調得這麼快,說走就走了。

左小莉的突然調動給趙琴帶來了震驚。早不走遲不走,為啥偏偏在這時走?是不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內在原因?她給古長書打電話,說:「左小莉調動的事,會不會與我有什麼關係?」躺在病房裏的古長書說:「你別多疑了,她調動的事聯繫了幾年了,今年才辦成。」趙琴說:「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她怎麼就沒講過?」古長書說:「沒辦成,不好張揚。」趙琴心裏打了個問號,只覺得左小莉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心裏裝得住事。學校老師們鬧調動大家都是對好朋友講的,左小莉卻能守口如瓶。

年輕人的骨頭長得快,住院一個月後,古長書就可以走路了。醫生讓他最好使用拐杖,不要讓受傷的腿受力太重。於是他就用拐杖度過了一段時間。到了九月中旬,全省組織抗洪救災英模演講團,到重點高校和企事業單位巡迴演講,古長書名列其中。演講稿是他自己寫的,講述了他在整個抗洪救災過程中的所作所為,重點還是在捨己救人方面。因為這方面的事迹最感人,情感含量豐富,有話可說。他覺得上級的安排很好,既能出名,也能鍛煉口才。最後幾次他乾脆不用講稿了,口若懸河,一瀉千里。講到精彩處,台下幾百雙眼睛同時為他落淚。古長書計算過,如果每人掉一克眼淚,一天下來,眼淚也要拿一斤裝的酒瓶來裝,那全是他感動下來的。在外省市,每天白天,他都會用手機給趙琴打一次電話,說說外面的情況。因為白天趙琴都在上課或備課,比較安全。

從住進醫院到巡迴演講的日子,古長書是過得舒坦的。他唯一操心的是,他用數碼攝像機錄下的他與趙琴在床上的內容讓他隱隱不安。攝像機是團委新買的,他拿回家用過一次后,連同原包裝一直放在家裏。他就害怕左小莉發現。左小莉看見攝像機不要緊,就怕她打開放錄像,那就出事了。所以,古長書一回家,首先就是檢查攝像機及其相關內容。還好,原封不動放在原處,裏面的內容也沒丟失。現在左小莉調動了,屋子空了許多,安全系數卻增加了。但那錄像是看不得的,一看就心急火燎,英雄便從天上回到人間了。人間煙火熏烤得他情慾橫飛。

古長書十分希望能跟趙琴相處幾個小時,哪怕幾十分鐘也好,但沒有機會。賀建軍一直在縣上,偶爾到市裏開會或者下鄉,都是說走就走,說回就回。當古長書或趙琴得知消息時,已經來不及了。一入秋,縣委就籌備黨代會,一個重要新聞傳開:縣委書記調到市委當副書記了,同時調走的還有一個副縣長。有政治敏感的幹部們都非常清楚:賀建軍要接任縣委書記的重擔,原縣委書記調走就是給賀建軍騰位子的。

古長書喜憂參半。喜的是他跟賀建軍關係不錯,賀建軍賞識他的才幹,這對自己的將來是有利的。憂的是賀建軍當了縣委書記,他跟趙琴的來往就更加艱難了,心理負擔更重了,這簡直是件大傷腦筋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還必須為賀建軍的名譽問題考慮,絕對不能讓跟趙琴的事敗露,在任何情況下,都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兩人共同堅守一個秘密。不能讓他社會上的人知道縣委書記戴綠帽子。否則的話,不再是私隱的問題,而是對不起賀建軍對他的關懷和信任,他古長書就要招來全世界的痛罵,罵他不是東西。還有最後一條出路,就是跟趙琴徹底斷絕往來,可那是不可能的。趙琴喜歡上他了,他也迷戀趙琴的身體。既然沒有上策,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古長書成了縣上的紅人,各種會議他都要參加,黨代會的籌備工作他也參加了。白天繁忙,晚上無事,就想趙琴。想急了,就把錄像放出來看看,聊以自慰。有時他會對着正在播放的錄像大叫一聲髒話。之後便進入了痛苦的漩渦中。他覺得一個男人的慾望不能得到正確的釋放,是件受罪的事。他又不能像別的幹部那樣到街頭去找小姐,儘管同樣是偷偷摸摸,他也沒有這份膽量。只能硬撐著,一天一天地過。

就在黨代會召開前夕,賀建軍找他談話了,讓他做好思想準備,可能要提拔他當副縣長。這對他來說是太突然了。他原想,這一屆團委書記干滿,換個好部門就不錯了,比如到財政局、房產局當個局長什麼的。在他的想像中,提拔幹部大半是送禮送出來的,他沒有給誰送過禮,提拔起來就只能靠實幹了。這也足見賀建軍的清正廉潔,唯才是舉。就在談話的第二天,市委組織部來人考察了。他不擔心考察能否過關。因為他在縣委大院裏,沒有什麼劣跡表現出來,只有動人的事迹傳播著,表現出來的這一面全是光彩奪目的。這就叫大隱隱於市了。

黨代會如期舉行,賀建軍當選為縣委書記,古長書成了縣委委員。不久,縣人大通過了對古長書的任命——副縣長。一般說來,副縣長的任命要通過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產生,只有在非常情況下才採取上級任命的辦法。古長書走了一條捷徑,輕輕鬆鬆上路了。一切都歸功於他的捨己救人。奉獻了一條腿,當個副縣長也是應該的。他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提拔他當副省長他都覺得合適。興奮之餘,他給妻子左小莉打了電話,告訴了這一情況。左小莉說:「祝賀你。大小也是個縣團級了,你得好好乾,不能讓賀書記失望,也不能讓群眾失望。」左小莉說畢,就把電話掛了。古長書拿着電話愣了半天,覺得那不是妻子說的話,像一個嚴厲而語重心長的長輩。

古長書對他的辦公室充滿留戀。裝修得太好了,這裏成就了他的事業,實現了他的夢想,他有點依依不捨。可人大的任命一下來,他就得做好到任的準備了。他開始收拾辦公室。他家裏還放着團委的兩樣東西,一台數碼攝像機,一台理光照相機。這兩樣東西他都很喜歡玩,也是他親自買的。他沒拿到單位移交,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說,當副書記的顧曉你也不好說。再說,每調動一個領導都要帶走一些東西,已成慣例了,積重難返。那天下午,顧曉你來到古長書辦公室,從身上掏出兩萬塊錢來,往桌子上一放,說:「給你的。」

古長書說:「這是幹什麼?」

顧曉你說:「就是你裝修辦公室的那兩萬塊錢。退還給你吧。不能讓你個人吃虧。」

古長書說:「這怎麼行?我是給賀書記表態過的。」

顧曉你說:「現在是我臨時負責,我來處理這事,你就聽我的。」

古長書收下一萬塊,把另外一萬塊扔給顧曉你,說:「咱們平分吧,各拿一半。」

顧曉你推辭說:「不行,這是你的錢。」

「拿着就拿着,別客氣。」古長書硬把那一萬塊錢塞進了她的衣服里。他想過,萬一有什麼事,大家也好分擔一點責任。多拉一個人進去,負擔會輕一點。

顧曉你終於把錢收下了。她笑笑,說:「我看你就別動你的辦公室了吧,以後當了大官,成了大人物,辦公室就作為你的陳列室。」

古長書說:「你是咒我呢,還是罵我呢?我看就要趕快找個男人管管。」

顧曉你說:「找個男人又能管我什麼?」

古長書點支煙,把向外的窗戶打開半邊,說:「管你身子,管你嘴。」

顧曉你一笑,坐下來,說:「這是管不住的。許多男人都想管住女人,結果都變成了夢想。」

古長書說:「照你這麼說,這幾年,我當你的領導,也許我從來就沒管住你。」顧曉你說:「冤枉啊!我什麼時候對你不是俯首帖耳呀!」

這時早已到了下班時間,其他人都走了,就只剩下他們兩人。顧曉你到他辦公室來坐坐,把那錢退還給他,那是有目的的。眼下正是新老交替的時候,古長書已經任命為副縣長了,團縣委的書記人選還沒最後確定下來。顧曉你只是確定為臨時負責人,能否當上團委書記,關鍵就在這段時間了。顧曉你知道,定奪此事主要在縣委,但古長書也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他可以舉薦,也好在縣委領導們面前旁敲側擊打邊鼓。所以,搞好跟古長書的關係至關重要。儘管他們兩人以前的關係也不錯,工作上也能很好的配合。可那是正常時期,現在是非常時期,非常時期得非常處理。古長書看出了她的心思,但他不說。還是顧曉你開口了。顧曉你吞吞吐吐地說:「我想問你一件事。」

古長書說:「你說吧,這麼嚴肅幹什麼?」

顧曉你說:「團委書記的人選確定下來了嗎?你知不知道一些內幕?」

古長書說:「據我所知目前還沒定下來。你多年輕呀,二十多歲的人,有的是機會。」

顧曉你說:「你跟賀書記關係不錯,跟他老婆又是同學,你給咱美言幾句嘛。好歹這些年咱們在一起合作得還算愉快,這點情分總還有吧?」

古長書頗感為難地說:「賀建軍現在是書記了,我反而不像以前那樣好說話了,不方便呀!」

顧曉你豎起了柳葉眉,一臉嬌嗔的樣子。她向古長書走近了一步,說:「哎,你可以直接向他推薦啊,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再說,你現在身份也不一樣了,是副縣長,說話就更有分量了。」

「那可不一定。不過,」古長書看了看她的眼睛,她眸子裏閃動着一種狡黠與清洌,也有一些期待和嚮往。古長書說:「那好吧,我瞅機會試試,不能保證起作用。再說了,這人事的問題不是他一人說了算,是集體決定。」

顧曉你見他鬆口了,高興得跳起來,一把抓緊他的手,說:「真是謝謝你!成不成我都感謝你。」

「還沒辦呢,謝什麼?」古長書說。古長書說話的時候,覺得顧曉你的手感特別舒服。雖炎熱天氣,她的手卻是涼津津的,像一件剛剛出土的玉器。古長書的腦子裏迅速浮現出趙琴的影子,兩個形象重疊了。顧曉你比趙琴年輕得多,又是未婚,談過一串男朋友,談一個住一段,好像體驗似的,又全都沒成。這種女孩就更有感染力了。兩人作為正副職,以前經常在一起談論工作,都沒往邪路上想,連手都沒碰過,頂多只是開開玩笑。現在,古長書心裏一熱,既然你能抓我的手,我就能抓你的手。他就把顧曉你的手抓住了。顧曉你沒有退縮的意思,雙目發紅地看着古長書,眼眶裏全是盈盈秋水。

許久,顧曉你還是把手抽回來了,說:「老婆不在,想入非非了?」

「怎麼敢想入非非呢?」古長書站起來,走出了辦公椅,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去。開玩笑說:「現在不是有人搞性賄賂嘛。你要提拔,就跟領導睡一覺呀!」

「你污辱我!」顧曉你生氣了,伸手就去打他。古長書身子一閃,沒打着。顧曉你就站在他前面生氣,陰著臉,低着頭,一動不動。她還是姑娘,她覺得這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過分得讓她無法接受。

古長書歉意地一笑,走過去看她的臉,好像擠了一點眼淚。古長書說:「真生氣了呀。」說着,就從桌上揪下一把衛生紙給她擦眼淚。擦著擦著,顧曉你就撲哧笑了,說:「你才跟領導睡覺呢。」說罷,她又打了他一下,古長書又把她手抓住了。這下抓得很緊,抽不回去了。她掙扎,還是抽不回去。兩人就在屋子中央折騰,近距離地對視着,呈膠着狀態。忽然,顧曉你把頭倒在古長書懷裏,古長書就趁勢摟住了。他是個不大喜歡親嘴的人,抱一抱,就直截了當地把手伸進裙子。顧曉你氣如牛喘,走過去把燈關了,兩人就倒在沙發上。古長書說:「馬上就要離開團委了,這也算是給我餞行吧?」顧曉你一臉嬌羞,說:「明天給你開歡送會。你是副縣長了,吃飯你會覺得沒意思,所以就把我送給你。你能為災民獻身,我也能為你獻身。」古長書誇獎道:「你真是個懂事的人啊!」顧曉你用譏諷的口氣說:「你真讓我懂事了許多。你們這些臭男人,身份不同,無恥得都一樣。」

兩人纏綿到半夜,然後一前一後地出去了。此時晴空朗朗,月色撩人。他們去一家小店吃了消夜,各自回家了。古長書回味了一路,覺得好笑,又是無心插柳。顧曉你就是他根本沒有想過的。這使他再次看到了權力與身份的作用。它像一棵樹,關鍵時候能為他人遮風擋雨。你不招搖,自然會有人跑到樹下尋求蔭庇。不過他並不想急於向賀建軍舉薦顧曉你,不能讓賀建軍懷疑他們之間關係曖昧。這事太認真了就會弄巧成拙。但如果賀建軍找他主動談到團委書記人選時,他會不失時機地把顧曉你抬出來的。

古長書到縣政府上任了,分管工業口,包括鄉鎮企業、電力等,這對他是個薄弱環節。他不懂工業,可縣長在分工時讓他管工業,他也不能反對。這是個農業縣,也是個窮縣,工業基礎是最薄弱的,以前曾經興起過大辦企業的狂潮,結果辦起來的都陸續垮了。現在尚存的幾個企業都朝不保夕,縣上最大的企業繅絲廠垮掉后,女工們都做按摩小姐去了。有點相貌和水平的女孩,把傍大款當做專門課題來研究,並付諸實踐。所以,歷來管工業的副縣長的日子都不好過,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每天都在跑貸款,跑項目。古長書給自己確定了一個原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平穩過渡就行。兩年過後,他就可以設法往市委或市政府調了。以前,個別縣級領導什麼成績都沒有,不是照樣提拔重用了嗎?這條路別人能走,他也能走。

古長書不是沒志氣的人,並不想在副縣長的崗位上白混飯吃,他想干一點看得見摸得着的事。他在大學學的是師大政治教育系,簡稱「政教」,是分數不高的學生才報的專業。他不懂工業,得學。縣長說了,沒人從一開始就懂,誰都是學出來的。做領導什麼都得學,光想管人不行。你也得學,從外行變成內行。古長書就從書店買了許多工業管理方面的書籍回來,只要一閑下來,便斷斷續續地充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除了看書學習,便是到各企業去走走,了解情況,摸清家底。還得與那些廠長經理們交朋友,否則他們不理你這個新手。他們喜歡錶面上點頭哈腰,背後說你是個混蛋。古長書嚴格地管着自己的嘴,不亂講話,不亂表態,謹小慎微。他要把底子摸清了,把企業存在問題的癥結找到了,然後才有發言權。他像個老中醫,先是慢慢地望聞問切,最後一步才是開處方。

畢竟當了幾年的團委書記,古長書的工作思路是正確的,甚至有些老練。他工作起來也有個好處,一投入就是不要命。他連續在各企業泡了兩個月,這期間只是節日回到市裏看看左小莉和孩子。左小莉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沒有那種「遠而親」的感覺,也不為丈夫當了副縣長而自豪,她心靜如水。古長書就不一樣,大談他的工作,他的打算。回到縣裏后又一頭紮下去。當初他是跟廠長經理們交朋友,慢慢他就變了,開始跟普通工人交朋友。他發現,跟那些企業領導交朋友,根本了解不到真實情況,水分太多,虛假的東西太多。從工人口中了解的情況就不一樣。比如那些虧損企業,產品都不錯,市場銷路也好,為什麼老是虧損?吃虧了的,送虧了的。一個縣辦油脂廠,年產值兩千萬,生產的食用油打到了省外,可每年要虧損一百多萬。後來導致生產越多,虧損越多。而縣級部門的相關人員一到廠里,廠里都要請他們大吃大喝,走時每人還要送一桶油,附近的餐館全靠這個廠養活的,每年這方面的開支高達幾十萬。古長書想過,眼下整頓企業不能貪多,貪多嚼不爛。能夠把油脂廠等十來個縣辦企業搞好,他就沒有白當這個副縣長。經過反覆研究論證,古長書就決定從油脂廠開刀,然後全面鋪開。他將想法向縣委、縣政府做了彙報。賀建軍全力支持他的方案,給他打氣說:「你大膽地干,出了問題我縣委給你頂着。有人罵你告你,我也給你頂着。」

接下來,古長書就開始了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第一步,讓審計局抽調全部人員,對全縣重點企業的財務狀況進行全面審計。這得與主管財政的常務副縣長張一光協商,因為張一光管着審計部門,他不點頭支持,審計局就不動。審計局人員不夠用,張一光又說服財政局長,從財政局抽調了幾十名幹部下去協助。這一審計問題就出來了,每個企業都查出了大筆非生產性支出。縣上下去的人包小姐的費用都報銷了。廠長經理們大都蓋着小洋房,富得流油,而廠里卻嚴重虧損。一些廠子全是親戚朋友把着重要部門,拚命做假賬,虛報虧損。有的企業招聘會計師,第一個條件就是要「會做賬」,其實就是會做假賬。

第二步,對有嚴重問題的財務人員一律清除。縣辦重點企業的主管會計師全部由縣財政局統一管理調配使用,並由財政局統一發放工資。這一招很絕,因為財務人員不由所在企業發工資了,減少了直接的利益關係,就可以大膽地工作,就可以頂住廠長經理們亂用錢的壓力。

第三步,更換廠長經理。審計出來的問題資金總量達四百多萬元,回收的部分一律上繳國庫。對嚴重貪污挪用公款且經營不善的廠長經理全部更換,交紀委或反貪局處理。一時沒有合適的廠長人選,由縣工業局、鄉鎮企業局等相關部門的領導下去兼職。以前企業負責人有了問題,大都是平級調動。這次不再延續慣例了,凡是更換下來的廠長一律不得平級調動,免了就是老百姓了。但古長書也不搞「一刀切」,堅持有一種人是不能免職的,他們有問題,貪污受賄,喜歡搞女人,同時他們又確實有能力把企業搞好。這種人繼續任用。他公開包容企業領導的這些毛病,既要讓他們改掉毛病,又要鼓勵他們繼續發揮作用。

第四步,在縣級機關單位發佈安民告示,凡是以後到企業去辦事的,一律不許在企業帶走任何產品,一律不許拉非廣告形式的贊助,更不能搞「拿、卡、要」。銀行、稅務、工商、財政、公安、宣傳等部門,是問題的重點。審計中發現,宣傳部和文化局的幾個自稱為作家的人,寫一些報告文學,要出書,全都是找這些企業贊助的。出書後又返銷給企業。企業怕他們找岔子,怕他們不給辦事。企業也是勉為其難,有苦難訴。所以,縣政府要求這些權力部門要自覺,手腳乾淨一點。把自己該收的稅費要堅決收回來,不該拿的東西就不要拿。這個告示受到企業的普遍歡迎,因為這是為企業說話。

古長書在企業整治上絕招迭出,招招出新,再次成了縣上的風雲人物。省市各級傳媒又雲集起來,採訪他整頓企業的種種方略。在這期間,古長書不想趙琴,不想顧曉你,也不想老婆左小莉,全心全意地撲在工作上。僅僅三個多月,到年底,他所抓的十個縣辦重點企業中,有五個實現扭虧為盈,三個實現收支持平,一個繼續虧損。全縣工業總產值比上一年提高了兩個百分點,縣辦企業第一次實現盈利一千八萬元,繳稅七百萬元。共實現利稅二千五百萬元。這在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

這個數字,在別的地方,聽起來小得可笑、小得可憐,但在這個貧困縣來講卻是一個奇迹、一個神話。神話是古長書創造的,他不懂企業,硬是把神話創造出來了。市政府把他的做法當做經驗在全市推廣。在總結經驗時,古長書在會上說:「其實我毫無絕招。企業存在的這些問題,歷屆分管企業的領導都一清二楚,社會上的人也一清二楚,甚至比我了解得還清楚,但為什麼連年虧損?原因很簡單,領導們顧慮太多,怕得罪人,怕騎虎難下,怕不好收場,所以下不了手。這一次,縣委書記賀建軍同志多次給我撐腰打氣,沒有縣委、縣政府的支持,僅靠我一個人的能力是無法完成這項艱巨任務的。我只是充當了一個割去毒瘤的劊子手而已。有人說我下了毒手,我承認我下了毒手。下毒手的時候我就把烏紗帽放在一邊了,等著給我摘掉。」

古長書的話贏得了市委、市政府領導的一片掌聲。他講得很樸實,把個人成績說得恰到好處,沒有誇大,把賀建軍書記的支持也充分表現出來了。更重要的是,他突出了他工作上的個人風格:大刀闊斧,奮勇直前,敢想敢幹。這種品格是任何上級領導都很賞識的。

古長書又掀起了第二輪名譽衝擊波。幾乎就在這同時,市團委給他發了一張《全省十大傑出青年評選申報表》,他當之無愧地進入了預選名單。不用操心最終的選定結果,團省委對他的情況了如指掌。古長書的聲譽越來越大了,影響力越來越強了,威信也越來越高了。搞企業的人都很佩服他的手段,他的高明與果決讓人刮目相看。一個重要的連鎖反應是,以前銀行不敢向這些企業貸款,怕出現壞賬。每回搞點周轉資金,企業都得向銀行喊爹叫娘地說盡好話。現在情況變了,銀行敢放款了。他們把寶押在古長書身上,覺得古長書是個干大事的人,有能力把企業搞好。有了流動資金,企業的日子從此也就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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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讀古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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