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您哪!就這麼定了,也就這麼作了……

劇團里眨眼間變得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那四四《五花洞》也就順順噹噹排練成了。

得!好戲又要開場了……

誰說不是呢?就連常四爺覺著也奇怪,自己再扮演武大郎

就根本不用提醒了,一見著梁三哥就身子自動往下縮,縮得比武大郎還像武大郎,還得到團里好幾次表揚呢!想想看,再加上豐滿型的潘金蓮一襯,那戲園子里還不來個爆滿嗎?

為此,常四爺還得了個新的藝名兒:蛤蟆丑……

想吃天鵝肉的結果,讓人一聽就來樂子。可常四爺卻似乎很樂意聽,整天一副神神叨叨的傻樣兒,還露出一臉哭相兒跟著大伙兒一起樂。那時誰也沒看出這是不正常,還以為這小子從此甘當那三孫子呢。

其實,常四爺早就不對勁兒了……

臨演出那天,就連常四爺自己也總感到收不攏神兒。心裡總是惶惶不安,眼前總是恍惚不定。等到正午時刻,心兒慌亂到極點,隱隱綽綽只聽得四周一片嘻嘻、嘻嘻的竊笑聲兒。猛一回頭,啊!那狐狸化作的紅衣少女又飄飄忽忽地閃現了。紗裙依然薄如蟬翼,胯下那男人玩藝兒仍舊依稀可見。常四爺雖然當即嚇得丟了魂兒,但禁不住它多情的飛繞,剎那間便覺得心搖神晃了。

不好!今兒晚上就要演出……

可那紅衣少女似乎就是專揀這節骨眼兒上來的,還在不斷嘻嘻、嘻嘻地妖笑著。這真叫「回頭一笑百媚生」,三笑兩笑便使常四爺把連日來的屈辱全忘光了,心眼兒里只剩下一股久別重逢的委屈感。

「您哪!」常四爺趕忙招呼,「幹嘛帶著人家闖了漏子,自個幾倒先溜了?」

「嘻嘻!」那狐狸嫵媚一笑,「瞧你那醜樣兒!怪我嗎?心比夭高,命比紙薄,膽兒更比米粒兒小!」

「別走!」常四爺又叫,「沒了您我的膽兒也沒了!」

「那就跟上呀!」又要飛。

「等等我!」緊阻攔。

「等嗎?」空中的聲音,「搞對象哪有這麼個搞法?是情種兒,您就自個兒追吧!」

「哦!」似有所悟了……

但只覺眼前紅光一閃,那狐狸便飄然遠去了。常四爺這個急啊,撒丫子就追了上去。好在大中午的都在歇晌兒,要不大伙兒總會認為他瘋了。三追兩追,只見那紅光竟飄飄忽忽進了自家的門兒,徑直向裡屋飄了進去。常四爺這份高興啊!緊跟著便跨進了門坎兒,隨手猛地把門兒關了個嚴嚴實實。

得!沒跑了……

果然,那狐狸從半空輕輕落在席夢斯床上就不動了,還麻酥酥地給了人一個媚眼兒,隨之便是嘻嘻、嘻嘻挑逗似地笑。常四爺頓時就像癲蛤蟆上了花椒樹,渾身兒麻得這個心痒痒啊!眼裡就剩下了那妖媚百態的身子,紗裙里那把兒竟忘光了,猛地,他餓虎撲食地就撲了上去,摟著就是好一頓親啊、吻啊、咬啊、啃啊!

「嘻嘻!」誰的聲音,「饞貓兒今兒個饞瘋了!」

「嘿嘿!」置若罔聞,「瘋了才敢解饞壯膽兒呢!」

「夠了!」呻吟過後,「今兒個晚上還要演出呢!」

「演出?」仍覺是狐,「有了您,我讓他今兒個晚上非砸在台上不可!」

「什麼?!」一聲怒吼,「連你也這樣看老娘?!」

「老娘?」仍犯迷糊。

但啪的一聲,一個耳光早搧在腮幫子上了。常四爺捂著臉兒滾到地下,這才猛地發現,自己按著的不是千嬌百媚的紅衣仙子,而是虎背熊腰的潘金蓮。天哪!原來是太太!常四爺頓時嚇得渾身發抖、兩眼發直。

暗處,那狐狸似乎又在竊竊笑著……

這天晚上,四四《五花洞》進行首場演出。常四爺雖然更顯得獃頭巴腦兒,可人們還是楞沒看出來。也難怪,大伙兒正在佩服梁三哥會用人,瞧人家把鬼小伍提拔成劇團宣傳股長兒,那滿街的廣告做得多絕:「四個花旦,四個小丑!滿場歡笑,譽滿全球!快看四四《五花洞》,領導舞台新潮流!」後頭還特別註明「著名武生梁小樓,反串主演張天師!」

齊了!梁小樓又掛頭牌了……

嗒!觀眾這個多啊!連頭頭腦腦兒,各界名流兒,也都紛紛應邀前來了。劇院外小卧車排下一大片,還有好些個梁三哥的女崇拜者沒撈到票在哭。

好戲終於開場了……

常四爺雖然越來越不對勁兒,但好在他一瞧見梁三哥就自動往下縮。果然四個武大郎一出場,由於一模一樣兒,馬上就迎來個滿園子的碰頭好。可也正因為一模一樣兒,沒過多久,台下就感到沒勁兒了。得!觀眾把武大郎忘了,只顧得瞧著在三個俏潘金蓮陪襯下的那胖潘金蓮,這個樂啊、這個笑啊、這個拍著巴掌喊怪好啊!

您還別說,甭提太太有多得意了……

常四爺可顧不了一切,只覺得越來越心慌意亂。怎麼著?那嘻嘻、嘻嘻的竊笑聲兒竟跟到這檯子上了。飄過了側幕條兒,盪過了樂池子,輕輕躲進那布景片兒後頭了。常四爺感到有點兒禁不住的蠢蠢欲動。幸虧這時戲入了高潮,梁三哥扮演的張天師登台來擒妖捉怪了。常四爺愣了一下,又嚇得縮了下去。嗬!鬼小伍組織的啦啦隊可想給三哥賣力啊!一登場,滿園子那喊好聲就像炸了窩似的。隨之,台上燈光驟然增亮,大放光明,使梁三哥猶如天神下凡一般。但壞也就壞在這兒,常四爺只覺眼

前一晃,就突然發現那紅衣少女從景片后悄然飛起。

張天師開始舉劍降妖捉怪……

常四爺卻看到,那狐狸化作一道紅光在劍端繞來繞去,猛地就向梁三哥臉上撲去。僅是一閃,就見張天師已換上了一張刁眉賊眼的陰陽臉兒。啊!似乎還是西門慶!朦朧間,又覺得胸前有誰竊竊嬉笑?低頭一看,那紅衣少女早又化成了一條狐狸皮圍脖兒,正親親熱熱地攀繞在自己的脖梗兒上,吻著給自己壯膽加勁兒。常四爺心頭這個發熱啊!猛地一挺腰板兒,武大郎便奇峰突起地站立起來。

台下大嘩!這個樂啊、笑啊、喊啊、叫啊……

常四爺早顧不上這些了,只覺得自己膽兒越來越高,專對著大驚失色的西門慶或者梁三哥,猛地跨前兩步,單手一指,淋漓盡至地怒駕上了:

「好一個刁徒!你一貫欺上瞞下,胡作非為,明裡是人,暗裡是鬼,欺壓善良,霸人妻女,沽名釣譽,橫行鄉里,今日落到俺的手裡,定讓你當眾出醜,死無葬身啊之地!」

話語剛落,早惡狠狠地撲向了梁三哥,連打帶踢,外加掄起巴掌搧耳光。您千萬別怪常四爺沒有新招兒,要知道武松又活了幾百年還是這水平嘛!但這也足夠了,剎那間,只聽得台上一片鬼哭狼嚎,台下一片口哨聲倒好。

亂了,亂了!舞台上下亂了個一塌糊塗……

頓時間,台下一片大笑、怪笑、傻笑、愣笑、咧嘴笑、喘著氣兒笑……

「哇呀呀……」常四爺氣得渾身直打顫兒。

「哈哈哈……」台下猛地又是個碰頭好。

「呔!」常四爺怒目而視,驟然大叫一聲,「氣死我也!爾等何得大笑?爾等何得大笑?爾等何得大笑?!想這廝人模狗樣,

爾等定是被他施了障眼法,竟把他看作高人一等。列位哪!請睜開眼來,這些武大郎,哪個又比他低?哪個又比他矮?再看這些潘金蓮,除此而外,哪個又是妖?哪個又是怪?分明是這廝欺壓善良,混淆視聽,為非作歹,顛倒黑白!列位哪!請看我七品芝麻官,今日里再為爾等除霸滅害,以正視聽,我也好重掛頭牌!」

亂了,亂了,全場更亂成了冒笑氣兒的一鍋粥……

但常四爺還是那麼一絲不苟,叫罵聲中,愣把其餘的武大郎一個個全拉直了腰板兒,又把剩下的三個潘金蓮全都推到了台前。胖潘金蓮當即兩眼發黑栽倒地下,張天師扔了降妖劍馬上連喊:「拉幕!拉幕!」

好您哪!可台下的觀眾讓嗎?……

「哇呀呀……」常四爺又是一聲怒叫,更來氣了。

常言說得好:言不足則歌,歌不足則舞,而京劇這行當的舞。您哪!就是武打。瞧吧!常四爺只覺那狐狸仙子的紅光在眼前一閃,頓時便挽起袖子衝上去了!

好戲終於達到高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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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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