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方為雄在局黨組的排位處於最末,按照約定俗成的原則,他的辦公室安排在位置最次,也就是靠近樓梯的地方,凡是找局長副局長的人都要從他門前過。所以,一聽到樓道里橐橐橐的高跟鞋聲,他就曉得劉玉香屁股一扭一扭地又要到局長那裏去了。職務的提升煥發了劉玉香的青春,臉上成天掛着笑,碰到拾垃圾的也要問聲好,兩個奶子聳得更高,身上的香水味愈發的強烈,熏得人鼻子直癢,往局長室也跑得更勤了。她的得意刺激了方為雄,他心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那橐橐之聲帶給他一種緊迫感和危機感,恍惚之中,似乎她

不是走向局長室,而是走向他在局長身邊的那個位置。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他是不可替代的,頂多是重要性有所下降而已。

橐橐橐橐,劉玉香的兩隻小蹄子踏過來了。然而這一次,它沒有響向局長室,而是優雅地一拐彎,將一串清晰的聲音省略號一般撒播到了他面前。方為雄有些吃驚,看着那張被笑意鼓脹著的臉,疑惑地說:「劉科長,你走錯地方了吧?」

劉玉香的笑容凝固了,噘起嘴道:「方組長,我哪裏得罪你了?不要諷刺人嘛,雖然我到你這裏來得少,也是為了避嫌嘛,畢竟我們關係不一般……」

方為雄忙說:「劉科長,你千萬別這樣想!我們是正常的同事關係,我也不分管普教科,你還是多向局長彙報吧。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不怕做錯事,只怕跟錯人,你緊跟我是沒有用的。你也看得出來,我不是績優股,沒有成長空間,誰被我套牢誰吃虧。再說,現在你遂了心愿了,也是局長身邊的人了,還是少到我這裏來吧,這對你我都不好!」

「我是投機商,勢利眼?你要這樣看我,我真要傷心了。」劉玉香靜默片刻,又說,「不管你怎麼想,這一次,我還得感謝你。我曉得是你第一個出來支持局長的動議,否則就不會這麼順利。幾個副局長其實心裏都有不同意見。」

「我不過是應聲蟲,既向局長表示了忠誠,又還了你的情,一舉兩得的事,何樂不為?說到底我不是為你,而是為我自己。所以,你應該鄙視我的人格,不屑我的行為,就像我家裏那位那樣。」方為雄綳著臉說。

「怎麼會呢?我曉得仕途不易,曉得你是委曲求全,那些枱面上的人物,別看他高貴的樣子,還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嗯,理解萬歲。」方為雄口氣緩和下來,說,「你來找我,就為說這些?」

「我找到一個秘方,燉了一隻雞,想給你補補,據說有特效,下班後來我家吧。」

「我根本不需要補,我的身體我知道。你的美意我領了,但我不會去的。」方為雄警惕地說。

「我曉得你的小心眼,你以為,哼。」

「我以為什麼?」

「你以為我是局長的人了,所以你怕犯忌。」

「難道不是嗎?」

「我只屬於我自己,永遠不屬於別人。」

「是嗎?」

「你別這樣看着我,我曉得你還想,你不吃別人嚼過的饃。」

「別人沒嚼過?」

「給不給別人嚼那是我的事,你沒權利知道。不過我告訴你,這一次是組織部的王科長跟局長打了招呼,局長才讓我轉正的。因為去年王科長兒子想上市一中,成績差幾分,是我幫的忙,如此而已。」

「這樣啊……」方為雄吁了一口氣。

「怎樣?想不想讓我給你補補?」

「還是算了吧,我們還是少來往,局長曉得了不太好。」

「腳長在你身上,來不來由你。」

劉玉香笑笑,轉身就走了,還從門外回頭作了個拜拜的手勢。看來她根本不相信他的剋制力,算定了他會赴約。

他有些興奮,又有些惶恐。他去劉玉香家打過一次牌,如果他赴約了,在那套裝修豪華的住宅里會發生什麼,是完全可以想見的。那是一種危險的誘惑。為了抵禦這種誘惑,他走到書櫃前,拿出一本《公務員行為規範》,胡亂地翻了一氣。但是裏面似乎沒有說不能登女同事的家門。他又拿來《黨紀政紀條規手冊》,逐篇逐條地查閱,也沒有找到不能到女同事家吃補品的條文。他有些泄氣,有些失望,難道他真的沒有不去的理由與依據嗎?瞟瞟牆上的鐘,只差二十分就要下班了,他必須要作決定了。如果局長忽然有令,讓他參加一個什麼接待任務就好了,他就可以避開這個約會了,局長的旨意當然比約會重要;如果袁真來電話也行,聽到她的聲音,他可能也會獲得拒絕劉玉香的力量。他將手機拿出來,擺在桌面上,盯着熒光屏……

時間很快就在方為雄的心猿意馬中過去了,人們紛紛下班了,辦公樓變得靜悄悄的。他又呆坐了一會,袁真的電話還是沒來。她其實是很少跟他打電話的,一個對丈夫夜不歸宿都不聞不問的妻子,你還能期望她什麼?袁真,這就怪不得我了!他悶悶地出了門,上了一輛計程車。司機問,到哪兒?他猶豫了一陣,才說,乾脆到江景花園吧!司機似乎詫異於他的語言風格,默默地瞥了他一眼。

夾着包縮著脖子,他進了江景花園的大門。這是一個所謂的高尚住宅區,入住者都是一些所謂的成功人士,其中有一些是官員。所以他有點擔心遇到熟悉的面孔。一氣走到劉玉香家門口,猶豫了片刻,他才摁響門鈴。門應聲而開,劉玉香的臉閃了出來。她咧嘴一笑,伸手將他扯了進去。

他站在客廳里,四下瞟瞟:「方便嗎?」

劉玉香說:「廢話,不方便我請你來?」

餐桌上有一沙鍋燉雞,放着一副碗筷。劉玉香邊添碗筷邊說:「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所以我就吃開了。」

「我敢不來嗎?我不來,你要是在局長那裏奏我一本,我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還不如來一趟。」他說,在餐桌旁坐下。

「那是,你不要惹惱我喲!」劉玉香嬉笑着,給他盛了一碗雞湯。

他仔細看了看湯里的作料,是一些枸杞、苡米、淮山之類的東西,便說:「這就是你找來的秘方?」

「最好的秘方不是葯,是我。」劉玉香說。

他瞟瞟她,喉嚨有些發緊:「那是。」

喝了兩碗湯,又吃了一碗飯,他放下了筷子。近來他開始擔心自己的體重了。劉玉香親自用餐巾紙給他擦了擦嘴,又沏了一杯龍井茶,將他伺候得很舒服,心裏十分受用。在一個不是妻子的人這裏享受妻子般的服務,讓他有一種微妙的時空倒錯的感覺。但啜了幾口茶后,他的手臂的皮膚開始發涼,因為他敏感到,那個危險的時刻一步步逼近了。果然,劉玉香兩眼發亮地盯着他,說:「你先去洗個澡吧。」

他愣怔著,彷彿沒有聽清她的話。

「要不要我給你放水?」

他還是不言語。劉玉香起身到浴室去了,片刻之後,又來拉他:「走吧,水都調好了。」

他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其實,其實我來之前心裏就想過了的。」

「想過什麼?」

「我來可以,但只吃飯,不上床。」

「行啊,那就到沙發上。」劉玉香笑道。

他站着不動,他的樣子很滑稽。

「真的不想洗?好吧,身體是你自己的,洗與不洗都是你的權利。要麼你洗,要麼你走,你決定吧。」劉玉香撇撇嘴,「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

「是的,我想得太多,我膽子小。」

「什麼膽子小?你又想享受快樂,又想找個理由不用負疚。」劉玉香一針見血地說,不快地挖他一眼,「趁我還沒有失去興趣,你最好趕快去洗。」

方為雄啞然,乖乖地去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來,劉玉香已經在床上等他了。她已經周到地摘掉了床頭與丈夫的婚紗照,關掉了頂燈,只讓一隻五瓦的小燈幽幽的亮着。在曖昧的氣氛里,她的黑眼睛亮得灼人。他將手機從包里拿出來,放到床頭柜上,然後坐到床邊:「你不洗洗?」

她說:「我早洗過了,你聞聞,我全身都香噴噴的呢!」

劉玉香揭開被子,又敞開睡袍,露出她光滑的身子。他撲下身去摟住她。就在這要命的時候,他的手機嘟地響了一聲,來短訊了。他愣愣神,伸手去抓手機。劉玉香說:「別管它,關了吧。」

「不行,我從不關機,袁真會生疑的。」

他翻開手機短訊來看,看過之後,他本已雄起的身體萎縮下去了。

「怎麼了?」

「噢,沒什麼,朋友發了一個順口溜。」

「什麼順口溜,讓你情緒一下子低落了?」

「叫什麼『十不懂味』。」

「我曉得,別人給我發過,什麼『領導講話你嘴多,領導敬酒你不喝,領導打牌你贏錢,領導小蜜你亂摸……』也算是一些經驗之談吧。」

「我這算不算亂摸?」

「你看呢?」

「這要問你才曉得。」

「你這人真混賬!這種時候還耍小心眼!簡直是……哼!」她生了氣,轉過背去。

「對不起,我實在不想做個不懂味的人……」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屬於別人,我只屬於我自己!即使我在形式上屬於別人,我的身體也是屬於我自己的,我有使用它的權利,別人無權干涉!你是不是硬要把這個難得的美好時刻毀掉才甘心?你真是有病!」她回過身來,狠狠地瞪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是的,我是有病,所以我還是來了,我想請你給我治病嘛。」他重新摟住她,將自己的啤酒肚向她擠壓過去。

「可是你若諱疾忌醫,我也沒辦法。」她態度好轉,重新摟住他。

「我一定配合好。」

「你的病是心因性的,不是器質性的,我已經給你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你只要去掉雜念,就會成功的。」她溫柔地說。

「只要努力,肯定會。不過我想問你一句,我老婆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你怎麼會喜歡我這一身肥肉呢?」他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自己暄軟的肚腩。

「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嘛!」她故作嫵媚地瞟他一眼,手恰到好處地在他身上動起來。

語言馬上變得多餘了,他手忙腳亂地爬到她身上。

「真好……你慢一點好嗎?」她說。

他想慢一點,持久一點,可要命的是他想起了局長,她再一要求,就更慢不下來了。他很快就草草完事了。

「對不起……」他羞愧地說。

「沒關係,和上次比還是有進步的。」

看得出來,她並不滿意。不過她周到地替他打掃衛生。他攤開粗大的四肢,眨眼工夫,睡意如水漫來,於是他就像一頭吃飽喝足的豬,舒服地打起了鼾。小睡了一會,方為雄醒來了。拿過手機一看,已經是晚上十點。劉玉香正饒有興緻地撫弄着他,興緻勃勃地說:「晚上就別走了吧。」

他猶豫着,手機響了,一看顯示,是袁真打的。他緊張地瞟著劉玉香。劉玉香從容不迫,邊撫摸他邊說:「你接吧,沒關係的。」

他手指顫抖著按下了接聽鍵。

「喂,袁真啊,什麼事?我在外面應酬呢。」

「什麼應酬?」

「很重要的應酬,脫不了身呢。」

正撥弄他的劉玉香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方為雄大驚失色,一隻手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可是為時已晚,袁真顯然聽到了劉玉香的笑聲。

手機里一片靜默,接着,袁真掛了機。

那一聲浪笑就像一盆髒水,突然兜頭潑了下來,不但嗆得袁真說不出話,還讓她感到從頭到腳都濕漉漉髒兮兮的,渾身不自在。與此同時,她還嗅到了一種腐殖質散發的腐爛氣息,熏得她頭腦微暈,透不過氣來。

她打開窗戶眺望夜空。夜風清冷,她渾然不覺。她清點着深邃的天穹里那些閃爍的星星,以便讓自己忘掉身邊的一切。

門響,方為雄回來了。

她不用回頭,就看到了他的小心翼翼。此時此刻,她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他的主宰,他的權力崇拜。她蹙起眉頭,彷彿他唯命是從的奴才相比他的出軌行為更讓她厭惡。

「你找我什麼事?怎麼說一半就不說了?」

他在她身後輕言細語。不是親耳所聞,即使是作為妻子,都很難相信如此臃腫肥厚的身軀能發出如此輕柔的聲音。

「你媽腿有點疼,我轉告你一聲,並不是有意查你的崗。」她說,仍望着遙遠的星星們。

「我曉得你不是查崗,你對我是連查崗的興趣都沒有了的。今天的事是這樣的……」

「沒必要解釋。」她打斷他說。

「對我來說有必要。我曉得你誤會了,她不是小姐,是我的一個同事。」

「你以為,你的同事就比小姐乾淨?」

袁真關上窗戶,她不想他們的談話飄到窗外去。她轉身在沙發上坐下。她從玻璃茶几上瞟見了自己蒼白的面容。隔壁推麻將的聲音嘩嘩作響,向她展示著另一種生活形態。

「你不要把別人看得一無是處,各有各的活法。」方為雄用委屈的腔調說。

「你說得對,別人怎麼活我管不著,但我管得着自己。」

「其實,我活得很累,誰又願意到處裝孫子?可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不要用家來作理由,你的生活方式跟家毫無關係。」袁真想想說,「那天我去省城看方明,我問過她,要是爸爸媽媽分手了,她有意見嗎。」

「她怎說?」

「她說不關她的事。」

他遲緩地在她身邊坐下,沙發被他壓得呻吟了一聲。他身上的汗酸氣與煙味向她瀰漫過去。她連忙拿一片面巾紙掩住鼻孔。

方為雄沉默了一陣才說:「看來,你是下決心要和我離婚了。」

「是的。」她平靜地說。

「非得要走這一步?我知道你看不慣我,可是別人不都是這樣活的嗎?我承認,我可能有不太檢點的地方,可是我的不檢點,與我們糟糕的夫妻生活有直接關係。錯不完全在我。即便如此,我也可以對天發誓,除了你,我從沒愛過別的女人!」他說。

「我不想對你進行道德譴責,我也早已過了相信誓言的年紀。我要離婚,也不僅僅是因為你的外遇……」

「那你還有什麼理由離?別離,我求求你。」他哀求道。

「不,現在是我求你,求你從我身邊走開。我需要一個自己的精神空間,我的靈魂需要自由地呼吸清潔的空氣。再這樣下去,我會窒息死、腐爛掉。」她說,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你……我看你有精神偏執的毛病。不要把別人都看成行屍走肉,以為自己有多麼的高貴。」方為雄站起身,腆著肚子踱了幾步,黑著臉說,「好,成全你。你呢是蓄意已久,我呢是回天無力,再也不求你了。這個世界誰離了誰都可以活!」

「你這樣想,很好。」她說。

「方明怎麼辦?」

「不怎麼辦,離了婚我們還是她的父母,還會一樣愛她。至於她以後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們可以分攤。」

方為雄嗤之以鼻:「你那幾個工資,還能攤得出她的學費?這幾年若不是我撈點額外收入,她能上省城裏的重點中學?」

「是的,維持這個家,有你的功勞。」

「財產怎麼分割?」

袁真想想說:「房產與存款各作一份吧,由你挑。」

方為雄說:「這樣吧,房子歸你,你上班方便些,我到外面租房住。」

「行,謝謝你為我考慮。」她說。

「存款歸我保管,主要作為方明以後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同意。」袁真點頭。

「不過,我也想請你為我考慮考慮,幫我一個忙:暫時為我們離婚的事保密,別讓外人知道,等我的職務動過之後再公開。我怕對我有負面影響。時間不會很長的,不會影響到你以後擇偶。可以嗎?」

「可以。」

「那我也謝謝你了。我們還要不要簽個離婚協議?」

「當然,否則辦事處不會給辦手續。」

「那請你寫一個吧,寫好了我簽字。」

「好。」

袁真踅進書房,打開電腦,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了起來。沒多久,離婚協議就打印好了。方為雄看了一遍,就簽了字,傷感地說:「真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十幾年的夫妻,說分手就分手了!」

袁真說:「對不起,只能這樣了。也許我真是你說的精神偏執,對你太苛求了。但是沒辦法,我跟你說過,我有潔癖,我不想再忍受下去。」

方為雄說:「好吧,我也不想再要這有名無實的夫妻名份,好合好散。」說着,就到自己房間去了,很重地關上了門。

袁真收起協議書,進了自己的卧室,慢慢地躺到床上。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可是眼淚卻莫明其妙地流了下來。

離婚的秘密只保守了三天,就被方為雄自己公開了。

這天晚上,他在蓮花湖大酒店替局長陪客,由於心中憋屈,有點借酒澆愁的意思,喝着喝着就喝高了。他搖搖晃晃上洗手間時,被在隔壁包廂陪客的吳曉露發現,特意過來,要與姐夫干一杯。眾人便起鬨,要吳曉露與他喝交杯酒。吳曉露說:「交杯酒就交杯酒,你們沒聽說,小姨子有半拉屁股是姐夫的嗎?來,姐夫,祝你心想事成!」

吳曉露舉起酒杯,環住方為雄的胳膊,方為雄眼睛一紅,將她推開:「別叫我姐夫,我已經被你姐開除了!」

吳曉露還以為他酒後胡言,說:「這麼好的姐夫,我姐怎麼會開除你呢?她開除,我還不幹呢!」

方為雄說:「你姐好高貴,她看不起我,在她眼裏我一錢不值呢!」說着眼淚也下來了。吳曉露一看他情緒不對,趕緊岔開話題,碰了碰杯就走人。

在包廂外,吳曉露打了袁真的手機,袁真平靜地證實了方為雄的話。

吳曉露說:「姐,你怎麼也趕這個時髦啊?方為雄除了肚子大了一點,哪裏不好啊?是不是你有外遇了?」

袁真說:「你別抬舉我,我像有外遇的人嗎?」

吳曉露說:「那就是方為雄有了。」

袁真說:「別亂猜,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現在過得很平靜,心裏清爽,這就夠了。」

吳曉露便不再打聽,將好奇心放回心窩裏。應酬完回到家裏,見到婁剛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看電視,她將腳上的鞋一甩,趿上拖鞋,高聲道:「告訴你一個驚人的消息,表姐和方為雄離了!」

「是嗎?」婁剛默默地瞥她一眼。

「是表姐提出來離的呢。你怎麼一點不感到驚訝?」

「我必須驚訝么?」婁剛又看看她,「你表姐離婚,你怎麼這樣興奮?」

「我興奮了嗎?」

「你照照鏡子。」

吳曉露就照了照鏡子,她的臉果然有些發紅,但她說:「沒有吧,是喝酒喝的。」

「還沒有,一臉的幸災樂禍。」

「也許有一點吧。你不是很欣賞表姐的么?什麼氣質優雅啦,舉止端莊啦,為人正派啦。可是咬人的狗不叫,看上去老實的人往往做出格的事。」

「你沒有資格這樣說你姐。」婁剛眼神陰鬱。

「我只是比喻。我要是像表姐一樣來這麼一下,你受得了?」

婁剛不作聲,眯起眼看看她,半晌才說:「你認定了我離不開你?」

「離得開么?」她盯着他問。

婁剛避而不答,卻問:「怎麼又是這個時候才回來?」

「這有什麼奇怪,工作需要。」

「在蓮花湖大酒店的碧蓮廳?」

「你怎麼知道?」

「我是警察,當然知道。我有眼線的,你可要小心點。」

「我沒做壞事,用不着小心。」

「一頓飯,不要吃這麼長時間吧?」

「噢,又去喝了茶。」

「陪秘書長?」

「還有很多的長。好了,今天我心裏高興,不計較你的訊問,適可而止吧,不要自找沒趣。我要洗澡去了。」吳曉露拿了換洗的衣服,哼著「月亮代表我的心」,兀自到浴室去了。

洗完澡出來,吳曉露沖婁剛興緻勃勃地說:「你也快去洗洗吧,今晚我要慰勞慰勞派出所長!」

婁剛默默無語,又坐了片刻,才走到浴室里去。他關上浴室的門,在洗衣機上看到了吳曉露換下的衣服。他先拿起胸罩看了看,又用兩個指頭拈起那條粉紅色的內褲,仔細審視那些隱秘的部位。他看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但又不能以此做出準確的判斷,於是,他想藉助於嗅覺。他將內褲舉起,湊到鼻尖下,很職業地吸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是不能斷定他的懷疑是否屬實。他扔下了內褲,其實他也知道,任何犯罪嫌疑人都不會如此粗心大意的。他只是想證實一下他的感覺。在他的感覺里,那種讓丈夫羞辱的事早已發生,而且不止一次。

婁剛洗完澡來到卧室,吳曉露伸開雙臂迎接他。不管如何,她是妖嬈的,她是嫵媚的,她是魅惑的,她是生動的,她是性感的,她苗條而鼓脹的胴體是任何男人都難以抵禦的。他心裏突然有一陣揪疼感。他俯卧下去。他有着足夠的勇猛和堅硬,他憤怒地向前沖。

「哎喲,你輕點!」

他鉚足了勁,沒有輕點的意思。

「你弄疼我了!」

他愈發兇猛,並且加快了頻率,心裏叫着,你也曉得疼?我早就疼了,而且疼在心裏,老子疼了好久好久了!他將自己想像成一把鋒利的匕首,向著他嫉恨的事物狠狠地刺過去,刺過去,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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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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