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商穀雨見縫下蛆 柳大羊星夜送禮

第六章 商穀雨見縫下蛆 柳大羊星夜送禮

那藍田的懷抱十分溫暖,發達的胸肌挺括寬厚,他的男人那種總也洗不凈的油膩氣味也讓巴蘭迷醉。而且,男女之間的肌膚相親竟是這麼舒爽。怪不得天底下男男女女百折不撓一生一世苦苦追尋另一半。而她對生活的體驗與享受卻比別人晚了好幾年。自己活得太虧了。她暗暗發誓,今後什麼都不幹了,就踏踏實實享受生活,至少這半年什麼都不幹,就安心享受男人帶給她的歡娛。此刻她沒想這種生活能不能長久。

"老公,我要睡覺!"

她已經開始這樣叫那藍田了。那藍田雖然感到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他心裡承認,他此刻就是巴蘭事實上的老公。兩個人相擁上床以後,緊緊抱在一起。

但巴蘭終歸是個沒做過虧心事的正經家庭出來的女人。她入睡以後就做了噩夢。愛發牢騷講怪話的老母親又說起順口溜:"一等人,家外有家,二等人,家外有花,三等人,到處亂抓,四等人,守著老媽。巴蘭,你找了個幾等人?"她想告訴母親,她找的當然是一等人,但老公不僅是家外有家,而且是滿腹經綸的威州的父母官!誰知此話一出,眼前一時間全是光怪陸離的影像,罈罈罐罐漫天飛舞,柳三羊坐在雲端看著她冷笑,而且惡狠狠地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臭婊子,是個心安理得的下賤二奶,你天生就是個遭人唾棄的賤種!"一向溫文爾雅的柳三羊如今怎麼變得這麼尖刻?巴蘭忍無可忍大聲呼喊:"柳三羊,你不是東西!是你糟踐了我!是你擠對得我這樣!我是個清白的處女,我的身子骯髒了,我的心地是乾淨的!柳三羊,你從天上下來!你給我下來!"

那藍田緊緊地抱住巴蘭:"巴蘭!巴蘭!你怎麼了?"

巴蘭醒了,她抱住那藍田突然痛哭失聲:"柳三羊,我恨你!"

"我是那藍田,不是那個小編輯,你究竟是怎麼了?"

巴蘭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痛哭。她現在只想哭,她要哭出所有的委屈,用淚水洗刷所有的原罪。哭著哭著就又睡著了。結果就又做起了噩夢,在夢中又尖聲叫喊起來。仍舊喊著柳三羊的名字。這次那藍田再也躺不住了。

此時此刻他心裡明鏡似的——這是一種沒經過陣仗的驚悸與惶恐。巴蘭無疑和自己一樣是第一次。如果說自己偷情是第一次,那巴蘭獻身就是第一次。自己說到底不是巴蘭名正言順的丈夫,攫取巴蘭的處女身必然給她帶來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刺激,這種刺激可能是良性的也可能是惡性的。看巴蘭那麼義無反顧地沉湎於男歡女愛,倒不像精神錯亂。但現在那藍田突然覺得自己太愛巴蘭這個女人了。她那麼溫順地把潔白如玉的處女身奉獻給自己,那麼依賴地與自己共度鴛夢,使他享受到更年期的老婆所根本不能給予的徹骨歡娛。今生今世註定他與巴蘭有緣,他有理由為巴蘭負責。

那藍田不顧深更半夜,抄起電話,給機關醫務室趙大夫家裡打過去。他曾經夜裡找過趙大夫給老伴看心臟病。

"趙大夫,不好意思,打擾了,沒辦法呀,老伴睡不好覺,老做噩夢,夢裡叫喊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你看怎麼辦好?"

趙大夫因為也搞集藏,所以是那藍田的知己,他曾經開過那藍田的玩笑,說:"老那,現如今有權有錢的人們養情人的養情人,包二奶的包二奶,你可是才華橫溢、最可能官升一級的中堅力量,千萬別在這個問題上跌跟頭!"

當時那藍田微微一笑,說:"放心吧老趙,本人在這方面還是有定力的。"

這話說過去沒幾天。此時趙大夫在半夜裡接這麼個電話,立即明白了一多半。他尖刻地揶揄道:"老那,你老伴的噩夢,來源於你的日常表現,她不敢管你,她壓抑,所以就化成了噩夢,老那,你知罪嗎?還說什麼你有定力,見你的鬼去吧!"

"嗨,你怎麼這麼說我?"

"難道我冤枉你了?"

"我不跟你矯情,快說我應該怎麼辦?"

"我給你送點葯過去吧。"

"不不不,怎麼能讓你跑呢?我自己到晝夜藥店去一趟吧,你告訴我吃什麼葯就行了。"

"唉!威州最有希望的人也下水了,什麼世道!記著哦——維斯通、安坦、鹽酸齊拉西酮,服法見說明。"

"好吧,謝謝!"

那藍田把嘴裡囈語連篇的巴蘭扔在家裡,穿上衣服就下樓了。高尚社區嘛,小區里很方便,晝夜藥店門開著,還有坐堂醫生在給上門的病人看病。那藍田買完葯往回走。迎頭撞上一個捂著肚子跑來的小夥子,小夥子說:"那副市長,您住這兒呀!"

天,那藍田立即驚出一頭細汗!小夥子已經進屋坐在藥店里的長凳上。那藍田什麼都沒說,一頭鑽進夜幕里。他不認識那個小夥子。但願不是機關里的人。

回到屋裡,見巴蘭已經醒了,正用枕巾默默地抹著眼淚。那藍田把藥片用小勺碾成藥末,倒進杯子里攪著,等葯末完全溶解,再加一點白糖,然後,給巴蘭端過來。

"巴蘭,喝碗白糖水,喝完就什麼都好了。來,聽話。"

巴蘭確實十分乾渴,接過杯子就一飲而盡了。然後把紙杯往地上一扔,說:"老那——以後我就叫你老那,不叫你老公了,行嗎?誰讓你比我大這麼多呢!再有,你得替我懲罰柳三羊!"

那藍田笑笑,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好,就聽你的,老那就老那,不過懲罰柳三羊這事值得商榷,人家又沒犯錯誤,憑什麼懲罰人家?"

"他對我始亂終棄!"

"哦?柳三羊是這種人?那我還真得叫人去《賞玩》雜誌社打聽打聽,柳三羊究竟何方神聖,竟敢期負我們巴蘭,一定得嚴懲。"

"對!懲罰越重我越高興!"

"哈哈哈哈,你想逼著我當商紂王啊?"

那藍田當然認識柳三羊,而且也佩服柳三羊的學問。只是柳三羊跟巴蘭還有干係,這事讓他如鯁在喉。俗話說,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天生麗質如巴蘭者,怎麼能容許區區一個小編輯染指呢?那藍田心裡開始對柳三羊不滿了。他點點頭抱緊了巴蘭,吻住巴蘭的嘴唇。

當然巴蘭屬於吃不到葡萄就說酸,甚至更有過之,還說苦,說辣,說咸。對此,不知道那藍田心裡有數還是沒數。有時候人跟人結下樑子,那理由真是很牽強。巴蘭記恨柳三羊,想折騰柳三羊,但她心裡還放不下柳三羊。

轉過天來,巴蘭在文淵閣叫來了柳三羊。巴蘭一點親昵的表示也沒做,就那麼消消停停地說話,她說:"三羊,現在我想明白了,男女之事不能強人所難,所以放你一馬,以後你愛離婚不離婚,愛找女人不找女人,都與我無關。今天,我送你一件青花小碗,就算兌現了我的諾言,不過我的眼力你也知道,沒把握,所以這個小碗還得你自己看算不算元青花。"

柳三羊沒看小碗,卻注視了巴蘭一會兒,感覺今天的事情很蹊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巴蘭幾時變得這麼安分了呢?但他沒有追問這是為什麼,怕舊事重提巴蘭再次欺上身來。他把小碗拿起來反覆看過,肯定地說:"沒錯,就是元青花!"

巴蘭道:"是就好,我的任務總算完成了,你如果想給錢,就象徵性給點,沒有呢,就欠著,不給呢,我也不要了,誰讓咱們好過一場呢!"

這話說得就像要生離死別,讓柳三羊十分納罕。他感覺自己其實對巴蘭根本不了解,別看打過多少次交道。而且,這麼多年以來,他熱衷於研究古玩,疏於體味人際關係,連自己的老婆都撒手而去,還不是因為他不能善解人意?他長嘆一聲對巴蘭說:"錢當然是要給的!"

在一個晴間多雲的日子裡,閔士傑走進柳大羊辦公室,面露微笑地向他彙報說:"按照您的旨意,前兩天我已經把大華房地產公司的情況向商穀雨作了介紹,他聽了很有興趣,希望雙方儘快洽談合作事宜,何時洽談簽約請您定奪。我先起草了一份意向書,請您過過目。"說著話,閔士傑把一份《香港穀雨房地產有限責任公司與威州大華房地產開發公司合資成立港威房地產開發股份有限公司意向書》,呈報到柳大羊面前。

柳大羊攤開材料看了看,說:"哈,真是快手!先放在我這兒吧,等黎副主任從省里開會回來,黨組還要好好研究一下,事關我市經濟建設大局,不能草率決定。"

閔士傑一下子就愣住了。酒桌上柳大羊信誓旦旦,說就是這兩天的事,讓商穀雨靜候佳音。怎麼突然就又不著急了呢?當領導的一會兒一變,讓下面怎麼干?

喝酒那天商穀雨私下塞給閔士傑一個打火機。回去以後閔士傑一看,是純金的。顯而易見,商穀雨是拜託閔士傑抓緊辦。問題嚴重了,閔士傑不能沒有一點表示。但怎麼催辦才合適,他拿不定主意。就先探柳大羊的口氣。

"柳主任,這麼大的事,確實應該由委黨組集體決定,再說,這也有責任問題。當然,最後大主意還得您來拿。"

"話不能這麼說,集體討論總比個人獨斷專行好,這是黨的組織原則,也是我黨的優良傳統。"

辦公室里么,必然與在紅帆酒吧判若兩人。但閔士傑還是感覺如鯁在喉。怎奈柳大羊一本正經,像講黨課似的,自己不便再說別的。

"柳主任,這樣也好,可以讓商穀雨晚走幾天,其間您可以抽空和他聊聊古玩,據黎副主任說,商穀雨是實力雄厚的古玩世家出身,眼力肯定不錯,市場情況也很清楚。您如果有藏品,可以讓他掌掌眼,同時也能看出他是不是真行家,這也是考驗他人品的一個機會。去年北郊那塊土地競標時,尤二立給您的那塊古代玉璧,他說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我感覺他是胡吹,他能捨得出這麼大血?我看不妨讓商穀雨看看,也好心中有數。"

柳大羊搖搖腦袋,暗想我弟柳三羊什麼不明白,我還用得著找商穀雨?這些年有人給建委機關的幹部送禮,為了掩人耳目,既不送錢,也不送房,而是送一些罈罈罐罐、石頭玉器,這就好說多了,因為這東西不好說價格。為此閔士傑這類幹部,就從對古玩沒興趣,一下子過渡到了有興趣,涉及古玩的行話也學會一些。其實,還不是一知半解?

"士傑啊,沒必要這麼急躁,做事要有輕重緩急,等把港威公司的事定下來再說吧。再說,即使咱們建委定下來了,也還得向主管市長彙報,市領導同意了,再由外經貿委報省里。你也知道,合資項目手續比較麻煩,另外還有資金問題,如果註冊資金一千萬美元的話,我方要控股,即使51%,也得五百一十萬美元,大華公司的尤二立一下子拿得出這麼多錢嗎?我看光籌備資金就得些日子,不如先讓商穀雨回香港聽信兒,按威州現在的辦事效率,疏通各環節怎麼也得兩個月!"

閔士傑暗想,好話都讓你說了,你真他媽人前一面人後一面,哥們兒領教了!便說:"還是柳主任想問題周到!那我就通知商穀雨,先讓他回香港吧!"

走出柳大羊的辦公室,閔士傑就想罵娘。柳大羊怎麼會這樣?

而閔士傑一經和商穀雨單獨交手,心中的疑團便煙消雲散了。商穀雨這樣對閔士傑說:"閔處長,關於資金問題,不用你們為難,不就是一千萬美金嗎?我都出也沒問題!"閔士傑暗暗感到柳大羊技高一籌,姜還是老的辣,用蔫拖的辦法,硬是擠對得商穀雨自己高姿態了。

商穀雨還說:"閔處長,在我短時間離開威州之前,我要請你們起草意向書的幾位同志吃頓飯,聊表些許心意。"閔士傑暗笑,港商多摳啊,硬是說出請客的話來了。

誰知他把這話告訴給柳大羊的時候,柳大羊連連擺手,說:"用不著他請咱,今晚咱倆往他住的賓館去一趟告告別就行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閔士傑又茫然了。難怪柳大羊能當建委主任,肚子里的蛔蟲都比別人多!夜幕降臨的時候,天空中噼里啪啦下起雨來。天氣預報今天沒有雨啊?閔士傑沒帶傘,心中十分懊惱,問柳大羊:"柳主任,今晚——"

柳大羊道:"怎麼,你家裡有事了?"

"沒有沒有。"

"那咱馬上走。"

閔士傑不得已便立馬脫下銀灰色西裝,為柳大羊遮雨,看著他上車,然後自己再上車。坐在車上,看著打濕打髒了的西裝,他在心裡運氣,暗想,我這西裝是只能幹洗的利郎,五千多塊錢一身,這不是毀了嗎?接下來我倒要看看你柳大主任對商穀雨說什麼!

三個人在湖山賓館見面以後,一番寒暄,柳大羊說:"商先生既是學建築的實業家,又出身於精通傳統文化的古玩世家,自是博學多才。這次你來我市發展地產業,我們儘可能在不違背政策的前提下提供方便,希望我們雙方互利互惠,實現雙贏。"

商穀雨忙說:"承蒙柳主任關照,此次合資意向談得比較順利,今後還希望柳主任一如既往,大力支持!"

閔士傑心裡還想著試探商穀雨是不是真懂古玩,就插話說:"柳主任對商先生祖父講誠信的遺訓非常讚賞,想必商先生為人處世也是遵循祖訓的。"

商穀雨道:"那當然。不過,講誠信可不是說空話,而是既講道德,又有眼力,兩者缺一不可,否則就會幹賠錢。"

柳大羊道:"既然商先生眼力好,我就拿出兩件東西請你看看,掌掌眼,真假優劣,但說無妨。"

說話間,從手提包里掏出兩個錦盒放在茶几上。這兩件東西弟弟柳三羊都看過,其中一件就是柳三羊拿來的,他現在真要考考商穀雨的眼力。

此刻閔士傑暗想,柳大主任終於也是按捺不住了,哈哈。

商穀雨把兩個錦盒一一打開,見一件是顏色灰黃帶土沁的玉璧,另一件是個青花小碗。他先把玉璧放在手上反覆審視,又在燈光下仔細察看,遂對柳大羊說:"柳主任,這件玉璧很值得商榷,雖然從玉質、形制、紋飾和時代風格來看,還真有點像漢代的東西,但細看這土銹卻有點不自然,明顯有作舊痕迹。而真正出土的漢玉,會因為常年處在不同土質、地熱和洪水侵蝕之下,故而會出現不盡相同的土咬和土銹,有的還有血沁等化學反應的痕迹。而這塊玉璧的土沁痕迹,可以斷定是先塗抹黏合劑,然後再埋在土裡,一兩年後再把它刨出來,就會成為這個樣子。雖然猛一看貌似出土文物,而土銹痕迹過於均勻,就顯得不自然了。據我所知,還有人用豬血合成泥,將新玉埋入其中,過一段時間取出來后,玉的表面也會有這種不自然的土銹和血沁。而這種人為的土銹和血沁,只要放在煮沸的鹼水裡洗刷,很快就會脫落。而真品的土銹和血沁,越用煮沸的鹼水洗刷,就越髮漂亮。當然,隨著現代科技水平不斷提高,贗品作舊也會採用新技術,以假充真,矇騙買家,這種事在海內外古玩市場可以說都屢見不鮮。此外,再看這塊玉璧的刻工和刀法,就更不像漢玉了。鑒定文物時,只要發現一處有假,就足以斷定這是贗品。這就叫一處假就會處處假!"

一席話說得柳大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頻頻點頭。這件玉璧他當初對弟弟柳三羊出示時,柳三羊逼他還回去。他嘴上說一定還,實際卻沒還。他為尤二立辦了許多實事,讓尤二立賺得盆滿缽滿,他送區區一個玉璧憑什麼還回去?現如今想不到那尤二立竟拿一個贗品對付,難道他就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柳大羊會請來真正懂玉的高手?

柳大羊咽了口唾沫說:"聽了商先生高見,真是茅塞頓開,勝讀十年書啊!你在房地產研討會上的一番發言,我還言猶在耳呢!佩服,佩服!"

閔士傑也心服口服,連說:"真不愧是古玩世家!"他也在暗暗嘀咕,那尤二立難道不知道送出去的玉璧是假貨?弄不好還真是故意蒙世的,反正知道你柳大羊也不懂。

此時,只見商穀雨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從腰間褪下一小塊玉佩,放在柳大羊面前說:"柳主任看,我這塊漢代玉璧,別看它體積不大,這才是當年流行的灰白玉。不但土沁非常自然漂亮,而且形制樸拙古雅。上面浮雕的乳釘形穀粒紋,刀法圓潤,瀟洒自然,渾無刀痕,可謂漢代風韻的藝術魅力猶存!"

柳大羊拿在手上看了又看,愛不釋手,說:"不見真品,難斷贗品;不聽真傳,難長見識!"

閔士傑道:"這麼好的東西,怎麼拴在腰上呢?如果丟了怎麼辦?"

商穀雨道:"古人云,君子無故,玉不去身。還說,君子其溫如玉。可見,玉璧帶在身上,不僅有君子雅士的高雅風度,聽說還能辟邪消災。雖都是傳說,也足見幾千年的玉文化在我國源遠流長。這塊玉呢,就送給柳主任啦——"話沒說完,柳大羊忙攔住道:"不不不,君子怎能奪人所愛?"

商穀雨道:"哪裡話!柳主任可以拿它反覆把玩、鑒賞,對提升您的眼力會大有幫助!下次見面,就不用我講了,該聽您的體會啦!"

閔士傑趕緊打圓場道:"柳主任,這也是商先生一片心意,您就甭推辭了,這是這次合作成功的一個預示,對不對?"

柳大羊哈哈大笑,和商穀雨兩個人來回推了兩個回合,柳大羊終於笑納了。

商穀雨又拿起那個青花小碗,反覆觀看,最後一錘定音道:"這個小碗還真有一眼!"

柳大羊道:"怎麼講?"

"你看,雖說是民窯的生活用品,可它卻有收藏價值。瞧這胎體,比一般的小碗要粗厚,形制也很流暢,瀟洒自如,一無匠氣,幾乎渾然天成!再看,底足平切,足牆寬厚,圈足內的小乳突較明顯,露胎處還有火石紅。尤其是用這深藍色的青花釉,準確、熟練地勾畫出折枝菊紋飾,多麼活潑自然,用筆多麼粗獷豪放。而且,在青花的呈色中還有黑藍沉澱的斑痕,白釉中還閃青。以上這些特徵足以說明,這是一件元代的小型青花盞!"

閔士傑道:"這元青花小碗值錢嗎?"

柳大羊暗笑,孤陋寡聞!

商穀雨道:"只可惜僅此一件,若是成雙成對,或是4個、8個一套的話,儘管是民窯瓷,但只要是元青花,市場價格就相當高。"

閔士傑道:"如果是瓶、罐之類的元青花立件擺設,價值就更大了吧?"

商穀雨道:"你算說對了!前不久佳士得在香港拍出一件元青花魚藻牡丹紋大盤,成交價997萬港幣。而今年7月在英國倫敦,更是拍出一件元青花鬼谷下山圖罐,成交價竟高達兩個多億人民幣!"

柳大羊道:"可見老外更痴迷中國的元青花。"

商穀雨道:"沒錯,西方人對元青花如痴如迷,不惜重金,可見元青花在國際市場之搶手!——你那個青花小碗只要配成套,即使是民窯的,價值也相當可觀。古玩這東西可遇難求。有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有時又得來全不費工夫。古玩道上的人都相信機遇,什麼是機遇?我認為,機遇就是運氣!在海外我倒是有條件接觸一些道上的人,沒準什麼時候就給您尋摸來一兩個,看您的運氣吧!"

閔士傑看到柳大羊聽得心裡十分熨帖,滿臉是笑。暗想,商穀雨這小子是想用元青花把柳大羊鉤住,藉以支持他的投資項目,我為什麼放著河水不洗船呢?便一語雙關道:"商先生是古玩世家,結識古玩界的人多,相信會讓柳主任如願以償的。還是那句話,我們來日方長,今後說不定誰給誰幫忙呢!"

商穀雨誠懇地點點頭道:"說得沒錯。"

柳大羊接過來道:"商先生對元青花的鑒賞確有獨到之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們祖孫三代,從民國時期就在古玩圈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了,肯定得收藏幾件元青花吧?"

聽了這話,閔士傑心裡那個氣呀!暗想,柳大主任你真會得寸進尺,得隴望蜀,元青花,元青花,還有完沒完?

商穀雨卻不緊不慢道:"柳主任不瞞您說,我家確實有幾件元青花瓷器,不過真正值大錢的,只有那個元青花梅瓶。這件東西不僅件頭大,品相好,更重要的是典型的官窯重器。比前不久在香港拍出的那件元青花大盤,可說不知道要強多少倍。所以這件東西一直作為鎮宅之寶,深藏多年秘而不宣,非相知從不示人。當然,柳主任例外,有機會歡迎您到寒捨去鑒賞那件傳家寶。"

此刻柳大羊不想讓商穀雨講下去了,因為他覺得閔士傑這類幹部聽這個沒好處,會挖空心思淘換元青花,鬧出索賄受賄的事來也未可知。

他拿定主意以後,就又和商穀雨客氣幾句,便告辭出來。在樓道里,他囑咐閔士傑:"士傑呀,今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說起,別給咱惹麻煩。尤其別對黎大本提這件事。"

閔士傑暗想:你自己的事,怎麼一說起來就咱、咱的?便說:"沒問題,柳主任,您放心就是。"

柳大羊道:"喏,千萬不可大意!如果這次和商穀雨合資項目談成了,必然就有人對我們的談判過程吹毛求疵,說三道四借題發揮也未可知。因為我們建委也不是鐵板一塊,有人就愛搬弄是非。上次土地競標,我們給了尤二立公司一點優惠政策,結果連省紀委都驚動了,這事你不是也知道嗎?當然這事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指使,幸虧我沒收尤二立的銀行卡,否則還不知會怎麼樣呢!當然了,這件玉璧也是贗品,讓咱們看清楚了尤二立的為人。可以說,房道上混的沒幾個好鳥。"

閔士傑迎合道:"咱建委表面看挺平靜,實際上總有一兩個-左-派在背後叫勁。還不是為了踩別人肩膀往上爬?當然,你們領導之間的事,我不便多說。"

柳大羊一聽閔士傑話裡有話,忙問:"士傑,究竟是誰,你說具體點?"

閔士傑猶豫了一下,說:"我說出來您可別往心裡去——昨天黎大本副主任找我,說,士傑,商穀雨是我大學同學,此次有意在威州投資,柳主任也很重視,不過士傑,你可得注意,港人畢竟是港人,思想非常解放,不能讓他牽著咱的鼻子走,否則說不定就把咱帶溝里去。說話聽聲,鑼鼓聽音,您明白什麼意思了嗎?"

柳大羊心裡咯噔一下子,敢情一直密切合作的副主任黎大本也對自己心存疑問!機關里真他媽複雜。可是,不能聽了蝲蛄叫就不種地了。他咳了一聲,說:"士傑,黎大本說得沒錯,以後咱們還真得注意。不過,咱們把握分寸就是,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你說是不是?"

他也不想讓閔士傑覺得他心胸很小,連副職的幾句疑問也聽不進去。說著話,柳大羊把錦盒裡那個假玉璧掏出來了,遞給閔士傑說:"士傑,既然尤二立這個玉璧不是真的,我也不要了,你拿去玩吧。"

閔士傑不要,心說你的好東西怎麼不給我呢?讓我撿破爛?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於是兩個人在樓道里推推讓讓。柳大羊說:"你別不要,不信你拿它上文淵閣賣去,怎麼也賣個千八百的,你不是還掙一頓酒錢嗎?"

這話說得很貼心,閔士傑心裡又舒服了一下子,便接了過來。與領導打交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閔士傑時而清楚,時而模糊,只覺得柳大羊不是凡人。

此時外面天空已經放晴,一輪圓月高懸頭頂。兩個人在湖山賓館門口分手,閔士傑打車回家,柳大羊則打車找那藍田去了。

那藍田住在威州市上風口的市領導住宅小區。是一大片梧桐樹林掩映下的紅磚小樓區。走在這裡,有點走在北京使館區的感覺,整潔而靜謐,微風吹來,樹葉子嘩啦啦地響起來,那感覺太美妙了。關鍵是樓與樓之間離得很遠,這就保證了住戶的私密性。諒你用俄羅斯軍用八倍望遠鏡,也看不清對面樓里的動靜。

柳大羊記憶猶新,當初蓋這個小區的時候,老百姓的告狀信雪片似的飛到市建委,飛到市信訪辦。那是被拆遷擠走的人們寫來的。而且,一群大娘坐在市政府門口,怎麼勸也不走。她們帶著麵包、礦泉水,一副打持久戰的樣子。那些日子秘書白明剛他們幾乎焦頭爛額了。

告狀的人們住慣了上風口的房子,幾乎過的是上等人的日子,可是一拆遷,都把他們塞到下風口市郊結合部的一片小區里。柳大羊當時收到這麼一封信,信里說:"建委柳主任,你主管全市的蓋房問題,你只為討好市領導,你這麼做不是缺德嗎?你如果沒兒子,那麼你生了兒子就沒屁眼,你如果沒孫子,你生個孫子就沒屁眼!"當時把柳大羊氣得刷刷刷就把信給撕了,破口大罵:"真他媽不是東西!難道這個小區是我讓蓋的嗎?我有那麼大權力嗎?"

最後事情鬧到省里,每家一平米補償2000塊錢算了事。其實那點錢能解決什麼?大家就落個心理平衡而已。柳大羊其實還是蠻同情那些老百姓的,他們無計可施的時候只能寫告狀信、罵兩句街。難道連罵一句也不允許嗎?再說你擋得住人家罵嗎?

柳大羊按了門鈴。5秒鐘過後,裡面傳來一聲詢問:"你是大羊吧?"

這是那藍田的老伴,屋裡有專為門鈴安的小熒屏,她認識柳大羊。

那藍田的老伴把柳大羊讓進屋,緊跟著走過來給他在飲水機上接了一杯礦泉水。那藍田老伴確實很靦腆,見了柳大羊都不知說什麼,只是木訥地笑著,顯得很笨拙。柳大羊一直弄不明白,憑那藍田的過人才華和堂堂儀錶,什麼樣的女人找不來呀?

此時那藍田老伴終於說話了:"藍田今天晚上還沒回來。大羊,好些日子沒來了,你在忙什麼呢?"

"咳,瞎忙,總想多給那副市長幫把手,可是總是不得要領,那副市長肯定對我是不夠滿意的。"

從柳大羊說話就能聽出,他是個聰明人,此時他既是謙虛,也想探探那藍田老伴的口風——那藍田究竟對他怎麼看。這是每個下屬都最想知道的問題。

那藍田老伴當然不會如實說出那藍田對柳大羊的評價,因為那會引起不必要的矛盾,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就說:"應該說藍田對你是滿意的,但藍田是個對下屬要求挺嚴的領導,尤其對你寄予了很大希望。所以,即使他批評過你,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

這話聽起來沒毛病,而且也很貼心。但柳大羊把寄予很大希望這句話做了多重理解。那藍田如果真說過這話,那絕不是單指工作,可不是么,那藍田那麼喜歡元青花,打算弄一件的話都說出來了,而那藍田也知道柳大羊的弟弟柳三羊就是古玩圈裡的人,不在他身上寄予希望,還能在誰身上寄予希望呢?柳大羊沒有猶豫,就把手提包里的那個錦盒掏出來了。

"嫂子,這是一件元青花小碗,您別看它小,價值卻很高,這是那副市長托我辦的一件事,是我弟弟幫忙辦成的,可能耽誤了那副市長拿它派上用場呢。"

那藍田老伴連忙說:"真是藍田讓辦的?我怎麼沒聽說呀?你們上下級之間千萬別弄這事,這不一下子就疏遠了嗎?再說,這麼做也是小看了藍田啊!"

說著,那藍田老伴就抄起了電話。柳大羊心裡怦怦亂跳。他干過送禮的活兒,可對那藍田卻還從來沒送過。好幾次他都躍躍欲試,可是那藍田那一本正經的樣子,總是讓他望而生畏,而且,一想給他送禮就覺得自慚形穢。此時暗想,給那藍田送禮,真不輕鬆啊!因為那藍田身後有一個嚴格把關的內人。有的領導夫人心安理得地伸手找下屬要東西,其實那是很讓人小瞧的。而往外推拒的,譬如那藍田老伴這樣的,就讓人肅然起敬。送禮的人既然想送禮,固然是想送出去。但心裡也有個小九九。

"藍田,打擾你一下,你是委託建委柳大羊辦一件青花小碗嗎?哦,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你幾點回來?哦,好吧。"

那藍田老伴把青花小碗收下了。柳大羊的心快揪到嗓子眼了,此刻終於一塊石頭落了地。他一仰脖,把那杯礦泉水一飲而盡。既然那藍田沒在家,柳大羊也沒什麼話可說,閑扯了幾句問詢健康的話,就告辭了。出了小樓,柳大羊一頭熱汗。

轉天,柳大羊在家裡召見了柳三羊。他如此這般地告訴弟弟,說:"那藍田腦瓜真棒!隨機應變,一瞬間就反應過來了,我還心裡一個勁敲小鼓,怕那藍田不收那個小碗呢。"

柳三羊問:"錢的事提了嗎?"

柳大羊道:"這哪能問呢?"

柳三羊道:"我可是對巴蘭講好給她三萬塊錢的。"

柳大羊聽了一愣,說:"怎麼會這麼多?"

柳三羊道:"人家一個品相好的元青花瓷罐都賣到兩個多億了,你這個青花小碗才三萬塊錢,不是白撿個大漏?威州的人還沒睡醒呢,一旦大家都明白過來,這個青花小碗十萬塊錢你也買不來!如果成雙成套的元青花盞,那價值可不是加法,而是變成乘法了。"

柳大羊沉默起來。三萬塊錢他不是拿不起,怎奈現在他有一種奇怪的心理,就是有點不認頭花這個錢。如果那藍田表示掏一點,哪怕十分之一,他心理都是平衡的。可是,那藍田那邊根本就沒提錢的事。

"三羊,你和巴蘭關係不錯,現在你也離婚了,我看你就和巴蘭結婚吧。婚事由我操持,願意出國旅行也行,願意在威州大辦也行,三十桌、五十桌由你,若是願意蔫不溜耍家韃子也行,哥都聽你的。"

柳大羊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明鏡似的,弟弟做人低調,既不可能出國旅行,也不可能大辦。

"哥,你那意思是我一結婚就不給人家巴蘭那三萬塊錢了?"

"都變成一家子了,還分什麼你我呀?"

"哥,你太會算計了。別說我跟巴蘭不可能結婚,即使我們倆結婚,你該掏這三萬塊錢也規規矩矩給人家掏!"

"三羊,你別誤會,我不是不掏,不是想少掏點嗎?你看,昨天港商商穀雨給我一個玉璧,你給掌掌眼?"

柳大羊又從皮包里掏出了那個錦盒。他也想藉此轉移話題,三萬塊錢的事,想好了再說吧。自私的人總是這樣,時刻想著自己怎麼合適,從來不想會不會讓別人坐蠟。

柳三羊把這個玉璧接過來,在手裡反覆揉搓,再反覆看,說:"沒錯,確實是漢玉,只是件頭小了點。你知道一塊20厘米的漢玉玉璧賣到多少錢嗎?"

"多少錢?"

"至少20萬人民幣!"

"哦,還不算少!不過商穀雨這王八蛋,別以為拿一塊小玉璧就想在威州搞開發賺大錢,這回我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你也別怪人家商穀雨,人家看見什麼啦?你能讓人家賺一千萬嗎?沒有這個把握,憑什麼往外送大禮?這塊玉璧雖說件頭不大,可終歸是塊老玉,值個兩三萬應該沒問題。"

柳大羊聽了這話,心裡似乎平和了一些。

誰知柳三羊又說:"商穀雨送的東西,你要想辦法還回去,別到時候落個索賄受賄。"

柳大羊一聽這話心裡相當反感,但他表面上仍然說:"三羊,你放心吧,我會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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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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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商穀雨見縫下蛆 柳大羊星夜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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