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強姦犯與受害者

第六天 強姦犯與受害者

第六天的早晨,流浪女吉娜提醒大家說:「嘿,姐妹們。

咱們不是說過要講講那些想強姦我們的男人嗎,你們忘了嗎?」

「你還不如別提這個茬呢。」奧爾佳抱怨道。

可又沒人提出個新話題,所以決定今天就講這個。

到了晚上,嬰兒都睡覺了,拉麗莎開始講起她的故事。

故事之一

生物學家拉麗莎講了她差點成了持不同政見者,可後來事情又有所變化。

我很想再給大家講個小笑話,可我們在這兒不僅僅是要說笑話取樂,還要談論嚴肅的話題,所以我這次講一段我的痛苦經歷,請大家思考。

在這段往事中,佳麗娜,我曾與你們不同政見者圈子裏的人有過交往。這在列寧格勒的知識階層是很普遍的現象;知識界差不多人人都有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持不同政見。況且這對我來說也不奇怪;既然找不到一個象弗洛德卡那樣的英雄,自然會把目標轉向這些我們時代的英雄們——持不同政見者。在60年代這種機會很多,人們常常為某個受迫害的政治犯請願、徵集簽名什麼的。如今這類事情似乎是平靜下去了,人們也更謹慎了,可當時能加入到不同政見者的圈子裏幾乎成了一種時髦。我相中的那位不同政見者名叫弗洛德亞;之所以看中他大概就是因為他的名字:我的情人之中大約有一半都叫弗洛德亞。他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夥子,而且智力過人。他精通所有歐洲語言,還精通文學——不僅僅是看過那些被查禁的文學作品。他在勞改營呆過,就是那個著名的弗拉基米爾監獄,在那裏他結識了布柯夫斯基和金茨堡。也就是說,他已是小有名氣的了。

凡是跟不同政見者相愛的人,都沒有時間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我也不例外,整天為他的工作忙碌著。象簽發文件材料呀,傳遞信息呀,到了晚上還得不停地打字,找那些地下刊物、傳單之類。雖然累得要死,我卻感到生活變得更有意義了。這當然同政治無關,只是我覺得自己又找到了第二個弗洛德卡。要適應那種生活,開始我覺得相當困難。我也開始寫詩了,記得還在一首詩中把自己比作一朵暴風雪中的小雪花,在風暴中成長——反正就是那一類的。我知道這很傻氣,但我當時感到非常快活。

還有一件對我來說相當困難的事:我習慣支配別人,可這時我得學會服從,這已經成為我心目中幸福的象徵了。現在我是不會用自己的獨立去換什麼幸福的,可為了認識到這一點,我付出了昂貴的代價……我盲目地信任我的新弗洛德亞——還能信任誰呢?他經受了各種各樣的考驗和鍛煉,成為一名合格的民主鬥士。他的那些「營中朋友」曾著書記述了他們和他的傳奇式友誼。他曾兩次被關進監獄,他都經受住了,沒有屈服,出來之後依然如故。他從來沒跟我提過監獄里有多麼苦。因為我是他的戀人,我也經歷過幾個小時的逮捕和審問,我可以告訴你們,即使被捕、受審一個小時都是很可怕的,可怕極了。

我們是在一次遊行示威時被捕的。對,我甚至跟他一起遊行。我至今還奇怪當時為什麼學校沒把我開除。在參議院廣場我們被抓了起來,扔進警車,拉到了警察局。路上,弗洛德亞緊緊攥住我的手,小聲告訴我受審時要注意什麼,應該說什麼等等。他說我不會有什麼事的,不要害怕,很快就會放出來。至於他自己就難說了:警察局早已將他記錄在案,這是他很難擺脫掉的。所以他給我下了應急命令——為以防萬一:去他的住處把文件、書稿都藏好,通知哪些人,更主要的是把消息送出去。我想像著自己去監獄看望他,帶着一包包的食品,便在漆黑的警車裏暗自微笑了:雖然是略帶苦味的幸福,但畢竟是幸福埃這也並不奇怪: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到了警察局之後,克格勃的人來了,檢查了我們的證件,又審問我們。我盡量少說話,恐怕自己沒有經驗說錯了什麼。

我和一些人兩個小時后就被放出來了;其他人,包括弗洛德亞在內,被關了15天。不許探監,但我還是設法託人給他送了一包吃的。他被關在卡爾亞耶夫大街的監獄里。兩周之後弗洛德亞被釋放了,他越來越信任我了,我也越來越愛他。可那是一種提心弔膽的羅曼史:每次去他那兒,我都怕他被抓走;他也料定自己是逃不脫的,於是更加日以繼夜地拚命工作。他讓我熟悉這些工作,帶我去見一些重要的人士,還教我不少策略。克格勃的人也盯上了我:我常常發現有可疑的影子跟着我——兩個長得差不多的短脖子男人,穿着一樣的風衣,總盯着我。

一天我在弗洛德亞那裏呆到深夜,幫他起草一份請願書,為幾個因地下出版物而被捕的人請願。

「弗洛德亞。我該回家了。」

「別走了,我們今天必須把它搞完。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不行呀。我沒告訴媽媽,要是不回去她怎麼饒得了我呢。

我必須回去,現在已經是夜裏兩點了。你有錢幫我叫輛出租嗎?我忘帶錢了。」

「你知道我早就把錢花光了。」

「那你就送我回去吧,一個人走太害怕了。」

「對不起,我不能送你。我必須得把這個東西弄完,這些人處境極其危險。何況你的路並不很遠呀。」

「可我還是害怕。老有人跟着我,有時一個,有時兩個。」

「他們能把你怎麼樣呢?他們正好保護你不受強盜欺侮呢。」

他還笑了。我逐字地記住了這段對話,你們不要感到吃驚:這是我倆的最後一次交談了。後來只是說了幾聲再見。

我還是要他送我回家,他失去了耐心,跟我急了:「拉麗,你可真會挑時間撒嬌呀。別纏我了,好不好?」

我十分傷心,卻沒有表現出來——我吻他一下就走了。哥洛克霍瓦亞大街漆黑一片,一個人都沒有,我飛快地朝薩多瓦亞大街跑着,那兒還有點光亮。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雪地上有「咔喳咔喳」的聲響。我想也許是個過路的,就傻乎乎地拐進一條衚衕,想等他走過去之後再往家跑。可腳步聲也跟着我進了衚衕,而且越來越快,馬上就要追上我了。我回頭一看,是個穿皮大衣的人,脖子上的圍巾遮住半個臉。他突然抓住我,用一隻戴着手套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拽進一個門洞裏。然後把我轉向他,擠到牆根,一把撕開我的大衣,扣子飛蹦到雪地上,象落地的核桃。然後又把我的裙子從前面撕開。幸好我短褲外面還穿着緊身褲。他一隻手還捂着我的嘴,另一隻手伸到我兩腿之間摸著。他咯咯地咬着牙,發現我裏面還有衣服時氣得發瘋,全身都在抖個不停——那樣子真噁心。我趁機在他手上狠咬一口。他疼得大叫一聲,鬆了一下手。我沒命地往衚衕里跑,可他又追了過來。我靈機一動;也不知怎麼居然在這種時刻還能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我碰見個院子就進去了,看見有間屋子亮着燈就拚命地喊起來:「弗洛德亞。弗洛德亞。快來呀。有個壞蛋追我。」

他停住了腳步。我站在那兒,假裝真的有人來救我了,又喊道:「弗洛德亞,快。」

「哼,他媽的。」他罵了一句,跑掉了。

我躲在門口,身子緊貼著牆,渾身直打戰,我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害怕他再回來。過了一會兒,我小心地走出來,往大街上來回望着,沒有人。我把撕破了的衣服往身上裹了裹,又整了整大衣,踉踉蹌蹌地回了家。我當時連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回家后,我泡在浴缸里,哭了個痛快。然後就上床睡覺了。我的「不同政見羅曼史」就這樣結束了。

即使你不高興,佳麗娜,我也要說:你的那些朋友、夥伴們都是好人,稱得上是英雄。但在做人方面卻不行,真的不行。

佳麗娜沒有跟她爭辯,只是加了幾句評論:「拉麗莎,你不能只根據一件事就做出判斷。你說的那個人我也認識。他為全人類能夠獻出整個生命,可為鄰居卻不會做舉手之勞。你見過他母親嗎?」

「見過。一位很好的老太太。」

「知道她在哪兒工作嗎?」

「她不是退休了嗎?」

「是,名義上是退休了,可為了讓兒子能一心一意地工作,她還在鍋爐房燒鍋爐呢。」

「是不是因為她跟兒子志同道合?」瓦倫蒂娜問道。

「不知道。可能她就是位好母親。而那位兒子呢,一直讓母親供養著,自己還不知道呢。」

拉麗莎聳聳肩說:「這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我有了兒子,不需要其他人了。我要讓他長成我心目中理想的男子漢。

然後再讓兒媳婦吻我的手。你們能想像得出嗎,我已經開始恨那小妖精了。」

拉麗莎的嫉妒使女人們哈哈大笑,然後吉娜開始講她的故事。

故事之二

這個故事是流浪女吉娜講的。讀者大概還記得,把她從少女變成婦人的正是一個強姦她的大兵。在她的生活中遭人強姦幾乎是家常便飯。可在這裏,吉娜卻講了個男人強姦男人的故事。

嗨,姑娘們,我不想再長篇大論地講男人是怎麼欺負我的,那是講不完的,而且我受的那些罪根本沒法描述。我都記不清哪次是被人糟踏了,哪次是我後來又依了,以便少受點罪。在監獄里有過;在勞改營有過;就是走在路上,哪個禮拜也得讓那些醉鬼流浪漢們放倒幾次。在我們這些人眼裏,那根本算不上什麼罪,我們也一點不害怕。這種事兒我早就習慣了,你們想像得出我的地位有多賤、多慘。生活早把我磨成鋼豆子一樣了,任你怎麼壓,怎麼砸,我都不怕。

不過,我着實可憐那些讓人糟踏的清清白白的小女孩子們。也有小男孩被人強暴的。我這就給大家講講——我真可憐那個男孩,不過,這也算是對他們男人的報應。你們聽聽吧。

那是在沃洛格達監獄里的事兒。所有的女犯都關在一起,沒象往常那樣分成幾類。這回管你是判了刑的還是剛抓進來的,是不到年齡的小丫頭還是進來戒嚴八次的老油子,全都一鍋燴了,關在一個牢房裏。大夥兒相互交流着生活經驗,也交流着虱子臭蟲什麼的,就跟男犯一個樣。真是個地地道道的牢籠。

我們牢裏有個挺厲害的胖娘兒們,原先是肉聯廠的頭兒。

真沒白在肉聯廠呆,瞧她那身肥膘兒。她老愛寒磣我們:「你們這幫賤坯子。馬路上的叫花子。活得小氣,偷東西也小氣。

我們那口子常跟我說,要偷就偷金庫,要愛就愛公主。我活得就跟公主差不多。他們抓我,關我,老娘不怕,等出來后再接着干。」

「那你還會被關進來的,安冬妮娜。」女人們勸她。

她哈哈大笑:「不會的。我丈夫和兒子下回會更小心了,我們吸取經驗教訓。」

她丈夫和兒子也關在這個監獄里,離我們很近,在同一層。放風時他們可以偷偷地聊幾句,或用粥勺子傳個紙條兒什麼的。我們問她兒子多大了。她說「19歲了,那有什麼關係?他該見見世面了,免得將來被人算計。」說完就放聲歌唱,滿不在乎。

牢裏能有個快樂的女人也是件難得的好事,可安冬妮娜的快樂心情中總讓人感到有點不善。她老是瞧不起別人,愛說人家的壞話。除了她丈夫和兒子外,她沒說過任何人的好話。

有一次,我們聊起了勞改營的生活。安冬妮娜照例把話頭接過來,其實她連勞改營的影兒都沒見過:「在生活中如果所有的人都是敵人的話,那在勞改營就更是如此了。在外邊我是人上人,過着好生活,在這兒我照樣如此。我要收買那些管事兒的人,拉攏年輕的,賄賂年老的。」

一個名叫瑪克漢婭的老獄油子說:「別高興得太早了,我的小鳥。別忘了你在哪兒。在監獄里自命不凡的人可吃不開,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

沒過多久監獄就把她治住了。看到她那副慘相,連瑪克漢婭都可憐她。

當時這個監獄成了從科馬往西伯利亞押送犯人的中轉站。這些犯人被送到西伯利亞為德國人造煤氣管道。他們都是長期的刑事犯,最兇狠了,裏面有殺人犯、流氓阿飛,都是危險人物。他們一來監獄,都快炸了營了,每天都得打幾場架。有一次他們打得不可開交,最後抓了10個人扔進了男牢,跟安冬妮娜的兒子關在一個屋。第一宿,那伙人就輪姦了那個男孩。開始時他哭喊著爸爸媽媽來救他。安冬妮娜聽到后使勁兒用手砸著鐵門,把手砸得鮮血直流。但是沒有用。

過了一會兒,男牢裏的哭叫聲止住了,無聲無息。安冬妮娜從門邊滑到地上,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坐在那兒哭。她沒完沒了地哭了幾個小時。我們在旁邊眼睜睜地看着她的頭髮慢慢變白了。

第二天早晨這娘兒倆都被送進了監獄醫院:兒子送到外科縫了幾針,母親被送進精神病科,她徹底瘋了。

後來瑪克漢婭對我們說:「要說我呀,同志們,是安冬妮娜自己把兒子毀了。倒不是因為她使他進了監獄,而是因為她沒教他怎樣跟人相處。他一定是在牢裏幹了什麼蠢事兒。在牢裏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人是絕對吃不開的。過不了多久就栽了。」

大家聽了這個故事後不寒而慄,有的還吃驚地問:「男人之間真有這種——強姦嗎?」

「有,」吉娜答道。「在勞改營里,只要是被人強姦過的男人,就都不算是男人了。吃飯時沒人挨着他坐,睡覺時沒人挨着他躺。大家來情緒時就把他拽到房背後,掀倒了從後面干。人們管那些倒霉的傢伙叫馬什卡,他們可是勞改營里最慘的可憐蟲了。」

「那些迫害他們的人呢?他們也被人瞧不起嗎?」

「不,他們非常受人尊敬。這就跟男人女人之間的事差不多:兩人都放蕩,女的就是婊子,而男的就是男子漢、英雄。」

「-,吉娜!"奧爾佳嘆道,"我還以為你會講一個惡有惡報的故事呢,讓一個臭男人替所有遭強姦的婦女們贖罪。誰知你卻講了個小男孩受罪的故事,聽了更讓人難受了。」

「別急,奧爾佳。快輪到我了,」瓦倫蒂娜說,「我來安慰你,耐心地聽吧。現在你快講吧,娜塔莎,奧爾佳急着要聽惡有惡報的故事呢。」

於是娜塔莎開始了她的故事。

故事之三

女工程師娜塔莎講了她小時候因受到鄰居小男孩的啟蒙教育而成功地逃過了一場不幸。

謝天謝地,我沒被人強姦過。當然晚上也遇到過不少麻煩,但那些人只不過是說說下流話而已,並沒有進攻的意圖。

我小時候卻碰到過一件事,險些遭殃。多虧了鄰居家的小男孩維特卡,我才得以脫險,免遭強姦。他那時才上小學二年級,住在31單元,老給我搗亂。

我當時很小,還夠不著家門口的門鈴。門旁邊有個不高的窗戶,我就想法先爬到窗台上,站在上面,再按門鈴。可每次那個維特卡都來搗蛋。不管我多輕地爬上窗枱,總能被他發現,我甚至覺得他是不是整天躲在門口從鑰匙孔往外看,等着我。我只要一爬上窗枱,他就立即從家跑出來,過來撩我的裙子摸我屁股。我就使勁踢他,打他腦袋,他就怪笑一聲,趁我父母還沒出來,又跑回自己家。我就大哭起來,可父母問我怎麼回事時我又不肯說。他們就以為是我玩的時候有人欺負我了,也沒在意。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為什麼維特卡要那樣做,可我覺得那是污辱我,是壞事。我煩透了他。我真想快點長大好報仇,我更想快點長高能夠到門鈴,那就不用再爬窗枱了。只要我站在平地上就不怕他了,我不讓他靠近我。最討厭的是偏偏在我為了保持平穩,正叉開腿站在窗台上時,他跑出來搗亂。

然而,正是由於維特卡,我才逃脫了一場更可怕的危險。

一天我正在離家不遠的沙土地玩,一個男人過來問我想不想看一個好玩兒的東西。我說想看。他就掏出一個裝着水的小玻璃瓶子,水上還漂著一個極小的小人兒。他按了按瓶蓋兒,裏面的小人兒就上下直蹦。他又讓我玩,小人兒又蹦了起來。

我很喜歡這小瓶子。他又說:「到我家來吧,我有好多這樣的小玩意兒呢。這個小瓶子送給你了。」

我高興極了,覺得這個人真好,就讓他領着我去了。他把我帶到他家,在另一條街上。他領我進了屋,又告訴我別大聲講話,因為隔壁有條大惡狗,讓它聽見了會過來咬我的。

我覺得真有趣兒,還挺神秘的。他給我拿出來一大堆玩具,我從沒見過這麼多好玩的東西:一個會點頭的小人兒,一條用小石子做成的蛇,跟真的一模一樣,一隻毛茸茸的小黃鴨子,低着頭正吃食呢。我記得這些玩具都是用手一碰就會動的。然後他又掏出他的生殖器來,問我見過這種玩具沒有。我說沒見過,而且也不喜歡這個玩具。他說:「沒關係,你用手摸摸它試試。」

我摸了摸他的生殖器它突然在我手裏跳了起來。我覺得很好玩。可當他在我面前蹲下,象維特卡那樣,把手伸到我的兩腿之間時,我生氣了,打着他的手喊起來:「你是壞蛋。

你騙我。我要回家。」

他聽了以後很害怕,跳了起來,把我帶回我們這條街上。

我後來再也沒見過他。多虧了維特卡我才免遭更大的痛苦。別忘了我當時比阿爾賓娜被人糟踏時還要小得多。這些禽獸真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有時想,他們是否還有個年齡界限呢,多大年齡以下的幼女就能免遭不幸?

聽到這裏,瓦倫蒂娜說道:「娜塔莎,我來給你提供一個答案吧。其實沒有任何年齡界限。我們還有位父親被指控強姦了自己剛出生兩個月的女兒。他喝醉了酒。」

女人們都驚呆了。「槍斃了嗎?」

「沒有,只是進了監獄,儘管檢察官提議應該處決。最讓人吃驚的是審判那天他妻子的表現。她沖法官和檢察官喊:『我已經失去了女兒。難道你們還要再奪走我的丈夫嗎?』」「真是難以置信。」愛瑪叫道。

佳麗娜苦笑一聲說:「對此我有一個神學意義上的答案:『無論天堂還是人間,我們的霍拉休檢察官所意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我從斯拉維克和他那些進過勞改營的朋友那裏聽到了許多奇聞,幾乎令人對全人類都失去信心。有那麼多慘無人道的罪行都是為了復仇或是其他根本不值得提的小事情——比如說,金錢——我甚至覺得咱們過多地沉湎於兩性問題。人活着,不可能單單為了肉慾,也不可能單單為了精神。

金錢在我們的生活中不是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嗎?咱們明天就談這個話題吧。同意了?好,現在該你了,瓦倫蒂娜,快講講那個饞了我們半天的報復強姦犯的故事吧。我們都洗耳恭聽。」

故事之四

瓦倫蒂娜講的是她如何給了強姦犯以應有的報復。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我們有一位在普希金市當民兵隊長的老朋友,他要過生日,請我們去他家作客。我丈夫下班后直接坐火車去了,我因為開會耽誤了一會兒,晚上八點多才去。我來到普希金市的站前廣場,一輛公共汽車或計程車也看不見。那晚上還下着大霧。一想到大家都在高高興興地為朋友慶賀生日,我也不願再等下去了,決定走着去算了,他家離車站又不很遠。但我沒料到路上要橫穿一座公園,這是挺可怕的事。

我在公園裏急匆匆地走着,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在雪地上嚓嚓地走着。我回頭一看,有個男人追過來了:他敞着懷,臉色通紅,眼珠發白。我暗叫不好:不是我倒霉,就是我穿的那件名貴的皮大衣要倒霉了。他趕上我,抓住我的衣服,卻沒有撕開,只是伸進手去摸我的胸。同時又把我按倒在路邊的樹叢里。我喊了起來,他怒氣沖沖地瞪着我說:「你喊吧。我的一幫哥們兒正在那小屋裏喝酒呢。他們肯定都想嘗嘗你的滋味兒。」

那個下流東西還嘻嘻直笑呢。但我停住了喊叫,徒勞地掙扎著。大衣很礙事,帽子又蓋住了眼睛,我什麼也看不見了。這時,他掏出了那東西,往我身上頂。那東西硬得跟棍子似的,我竭盡全力想推開,可他還使勁往我那撕破了的內褲里頂。

在這緊要關頭,我不得不打斷一下,作個補充。我剛才講了,那天我穿了件名貴的大衣。那身行頭幾乎都是進口貨:法國皮靴——是走後門弄到的,毛茸茸的狐皮帽子,連手套都是加拿大造的。那天我打扮得像個貴婦人。只有一處不那麼地道:我那副加拿大手套用線繩吊在大衣上。因為我有個愛丟手套的毛病,這副手套是安德魯沙送的,我怕把這位摯友的紀念物弄丟了,也就不顧體面,用線繩把手套連在了大衣上。正是這手套救了我的命。

我躺在雪地上拚命地掙扎,又想把擋住眼睛的帽子推開,但漸漸地沒了力氣。我喘不過氣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

突然他嚎叫一聲:「快鬆開。快鬆開,你這個騷貨。」

他扭動一下,喊的聲音更大了:「快鬆開。」他咆哮起來。

我不明白是誰抓住了誰。又覺出好像我的手被拉了過去,朝着他那鬆開的褲口方向。

我用力把手往回一抽,誰知他野獸般地狂吼一聲,我都害怕被小屋裏的人聽到。

「別叫喚了。」我說,但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是他抓住了我,怎麼反而讓我鬆手呢。他現在早就鬆開了我,但我的右手還是被他往他小肚子那個方向拽。我用左手推開擋眼的帽子,從雪地上坐起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嗨喲,我的老天爺。我可弄明白了。原來是手套上線繩死死拴住了他的蛋。我爬起來,沖他喊道:「好了,快起來。你已經玩夠了吧。現在你要不聽我的話,我就把你的蛋扯下來。」

他服服貼貼的站起來了,兩手護着他那寶貝。眼淚從他臉上直往下淌,但他不再喊叫了,只是不時地呻吟兩聲。

「鬆開我吧。」他哀求我,「我剛才是跟你鬧着玩兒呢。走吧。」

我牽着他在小路上走着,還跟他保持着一段距離,以免他緩過勁兒來之後再反抗。

「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你拴我的那個東西?」

「這是一種加拿大製造的『抗強姦新式武器』。你聽說過手銬子吧?這叫『陽具銬』。你要敢逃跑的話,你的蛋就別想要了。」

說是這麼說,可我也很心虛:要是他不相信怎麼辦?萬一他掙脫開了怎麼辦?那他說不定會怎樣報復我呢。

「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呢?」

「少廢話,快走。」我喊道,又拉了拉繩子。

可我心裏直發慌,不知自己如何才能脫身。就像那個抓熊的笑話說的一樣:「我抓到一隻熊。」「那好啊,把它帶過來吧。」「它不肯過來。」「那你就過來吧。」「它也不放我走。」我突然想起他剛才嚇唬我時說的那伙哥們兒。雖然很冒驗,但我還是想試試。

「好了,」我說,「已經教訓了你一頓,現在該放開你了。

只是我一個人還對付不了這種『陽具銬』,得有你的那些哥們兒幫忙才行。」

「你自己不行嗎?」他不願意。

「不行。這東西有個報警器,只要你一喊,就會報警。」

「好吧,那咱們走……」他無可奈何地咕噥了一聲。

他把我帶到小屋裏,他的朋友真的在那兒喝伏特加呢。

「我把你們的朋友送回來了,」我說,「你們誰帶着小刀子。」

他們都睜大眼睛望着我倆:我的手放在他的褲襠里,他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個人掏掏口袋,找出一把小刀。這時我的俘虜才敞開外衣,露出了極精彩的一個鏡頭:一根線繩拴着他的寶貝蛋,蛋下面還吊著一隻手套。以後的情景我無法描述,反正他們都笑得直打滾兒,笑得死去活來。最後,他們割斷了繩子,放了那傢伙,然後都敬佩地望着我。

「這女的真了不起。我可不敢惹。」

等那傻小子明白過來我的「抗強姦新式武器」不過是一隻帶繩的手套時,他癱坐在凳子上,把頭埋進褲襠里,羞愧難當。

我呢,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就風一般地飄到了朋友家中。

大夥兒笑啊笑啊,笑得肚子直疼。阿爾賓娜跑過去擁抱瓦倫蒂娜,祝賀她的「英勇行為」。

過了好久女人們才平靜下來,聽阿爾賓娜講她的故事。

故事之五

空姐兒阿爾賓娜講述了她如何落入施虐狂之手,以及如何孤立無援。

很抱歉,我無法象瓦倫蒂娜那樣給你們講什麼逗樂子的事情。大概你們會想,既然我小時候就有過那樣的遭遇,我不會再怕強姦犯的。你們錯了。事實恰恰相反。不瞞你們說,我想跟誰來就跟誰來,但是,哪怕有一點強迫的意思,我馬上就走開。我的男朋友們都了解了這一點,所以在我面前都很小心謹慎。但我還是遇到了麻煩,受到了嚴重傷害,很長時間沒得安寧,直到最後我進行了報復。

事情是這樣的。有這麼個傢伙,看上去象吃奶的孩子。我們是在舞會上認識的,然後下館子、看電影。我本打算與他更近乎些,可他急於求成,美好的友誼就此告吹。

有一天他向我宣佈,第二天他要過生日,請了幾位朋友聚會,也希望我去。

我同意了,他給我寫下了他的住址,還告訴我幾點鐘到。

第二天我打扮得整整齊齊,買了塊生日蛋糕去赴約。來到門口,我按了門鈴。他為我開了門,只見他穿着一身最不正式的衣服——鐵路制服。屋裏空蕩蕩,靜悄悄,沒有一點兒聚會的跡象,也不見有朋友。

「人呢?」

「他們晚一會再來。咱們先呆一會兒吧。」

我把蛋糕交給他,就進了屋。有兩個房間,顯然不是他一人祝屋裏又臟又亂,奇形怪狀的衣服和鞋子扔的到處都是——鞋全是女人的。

「誰在這兒扔下這麼多女人的物件?」

「我老婆。她今天度假去了。」

「噢,我明白了。你老婆出去度假,你就邀我來與你過夜以慶祝你的生日?你幹嗎要跟我胡說八道呢?我何時想跟你來,我會決定時間和地點的。」

一聽這話他上來就胡亂摸我,我啪地一聲打開他的手說:「拿開你的狗抓子。我討厭虛情假意的男人,把大衣給我。等你懂得怎樣待我時再過你的生日吧。」

甚至這時我還不打算與他徹底斷絕關係。他實際上長得與我是一個類型。天使般的臉蛋兒,可愛的嘴唇,洋娃娃一樣的眼睛。我就喜歡這樣的男人,雄性不外露,吸引人,表面上看不粗野,性感也不十分明顯。他就是這樣的人,看上去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但我就受不了為了跟我睡覺而撒謊。

我抬腳往門口走去,但他搶在我前面鎖上了門,然後回頭朝我走來。我推開了他:「你瘋了?想硬來嗎,嗯?看我敲碎你的腦袋。」

「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敲碎我的腦袋。」他回答說,這時他已是滿目凶光,眼睛象發怒的貓眼。突然他劈手給了我一掌。

他看上去很虛弱,可他的手卻硬得象鐵。這一掌一下子把我打到了牆角,疼得我直不起腰來,連叫都叫不出聲來。然後他把我摔倒在地板上,用皮鞋踢我的胸部和兩腿之間。這時我開始拚命喊叫。我知道會有人聽到我的喊聲的,因為隔着牆就能聽到有人在放音樂。但音樂聲又放大了,顯然是為了蓋住我的叫聲。周圍的鄰居沒有一人來救我。於是我想辦法脫下了一隻鞋,並狠狠地向窗戶扔去。玻璃碎了,鞋飛了出去。這時我聽到了老人們在桌子上玩骨牌的聲音,我來時他們看見了我,我進樓道后他們還上下打量過我。現在我只有指望這些人了。「救命埃殺人了。強姦了。」我拚命地喊叫着。

外面沒聲音了。我想他們是叫民兵去了,要不就是直接跑來救我。但沒人來救我,這個長得象天使的施虐狂也不再打我,而開始強姦我。他使勁掐我的乳房,直掐得青一塊紫一塊,還扯下我幾綹頭髮。要達到高潮時,他雙手掐住我的脖子,掐的勁很大,直到最後射精為止。

完事以後他讓我起來穿衣服,遞給我他老婆的一雙舊鞋免得我打赤腳,然後把我推出了門。

第二天,我的頭都無法從枕頭上抬起來:臉、頭、身上——被打得傷痕纍纍。我打電話請了一周的假。我撒謊說,有個外地的親戚病危,我得坐飛機去看她。而實際上是我自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由於傷痛和羞辱而悲慘地呻吟著。

我在床上一直呆到感覺好些時才起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告那畜生。他們給我引見了一個偵查員,名叫阿諾克金。他告訴我,只有提供證人才能立案。我給他講了我隔牆聽到的和進樓道時看到的「證人」。他笑笑說:「典型情況。這正是許多強姦案不了了之的原因:證人拒絕協助調查。」他給我出主意,讓我自己到那座樓上找人談,或許能找到不那麼膽小的人。

我照做了。我去了那兒,很快訪遍了那個畜生周圍的鄰居。我還見到了看門人,從那兒打聽到了那幫退休老頭和整日坐在那兒聊天兒的老太太們的地址。但他們全都拒絕幫助我。有的謊稱他們什麼也沒聽見,而其他人則說他們倒是聽到了聲音,但什麼也沒看見,所以無法出來作證。還有的人乾脆拒絕與我談話,說:「這不關我們的事。」

一個老頭子甚至惱怒地說:「我們決不會去法院作證。我們是正派人家。」

有個將軍就住在我聽到裏面放音樂的那套房間。他穿着一身制服出來把我讓進屋裏。我告訴他我是誰,想幹什麼。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打過仗的人不會是膽小鬼。可你們猜這老畜生說什麼?「正派的姑娘不會弄到被人強姦的地步。怎麼沒人強姦我的女兒。」

這話氣得我差點兒背過氣去,太傷人了。後來我把這老畜生和那個施虐狂一塊報復了一下,不過這事將來再告訴你們。我費了半天勁唯一的收穫就是:看門人把我的鞋還給了我,這是她早上在樓道里撿到的:「看得出來,這鞋挺貴的,所以我就撿了起來,我想可能會有人來找的。」

我回去找那個偵查員,告訴他我的進展情況,並要他給我查驗身體。他說他不能那樣做:「要是立了案而又破不了,那我會受批評的。最好別開這個頭。」

我這才知道他也不想幫助我。我感到絕望極了,好象整個世界都跟我過不去,真想一死了之。當然,我沒死,而且我現在很高興我沒死,因為事情的結局很好。

「那你是怎麼報復他的呢?」女人們問。

「妙極了。直到現在他還在為那次生日付出代價,而且將來付出的還要多,雖說並不是我乾的。現在我一提起這事就噁心,另找時間再給你們講吧,姑娘們。」

「好主意,」瓦倫蒂娜說。「我們女人不斷遭到騷擾,受到污辱,但有時我們也進行報復,哪天我們該談談這個問題。」

大家都同意。現在該佳麗娜講故事了。

故事之六

不同政見者佳麗娜講述了她何以代人遭受過強暴。

我的不幸遭遇是由於我自己的愚蠢,而不是由於本來可以信任的人:樹友為敵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一年深秋,我由莫斯科出發去探視斯拉瓦。我乘坐的車晚點十分鐘,而這十分鐘是很關鍵的。問題是,根據列車時刻表,列車到達波馬後僅二十分鐘,去斯拉瓦的集中營所在地巴拉什沃的列車就要開車。在這二十分鐘里,我要帶着一堆沉重的包裹下車,過長長的天橋,然後還要走幾百米才能趕上去集中營的列車,他們管這趟車叫「杜鵑」。不管怎麼說,顯然我趕不上「杜鵑」了。但我又耽誤不起:探視被安排在第二天,要是趕不上那趟車,第二天上午就到不了巴拉什沃,而中午一過就沒再為我安排探視了。這樣我就會失去一天,我們相聚的時間就不再是三天而只有兩天了。也許會因我遲到而完全取消這次會面。一切的一切都可能因晚點十分鐘而泡湯,這太不公平了。

我跳下乘坐的莫斯科來的列車,急忙走上天橋。我手裏拎着幾個小包,身上背着個大旅行袋,氣喘吁吁,渾身冒汗。

剛走到天橋中央便見「杜鵑」在腳下徐徐開動了:三節乘客車廂,一節一面帶窗戶的犯人車廂。我把大小包裹摔在地上,坐到上面,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等平靜了一會兒,我便決定到公路上去搭車。路上過往的車輛不多,但我還是站在路邊,一有車過我就招手。幾輛帶車棚的卡車開過去了,駕駛室里有衛兵——顯然是拉犯人上下班。自然,他們不會為我停車。突然,一輛拉油桶的卡車停下了。司機是個小夥子,他探出頭來問:「去哪兒?」

「巴拉什沃。」

「上車。」

我爬進駕駛室,把東西也都使勁塞了進去,車就開了。

他瞥了一眼我的包問:「你去莫斯科了?」

「嗯。」

「買東西去了,對吧?」

這時我本應告訴他實情,就說是來探視在勞改營的丈夫的,這樣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但我擔心,一旦他發現我是外地人就可能會加害於我。所以我就假裝是本地人——這便是我最大的錯誤:「對,我到莫斯科買東西去了,那兒的食品很好買。」

他信以為真了。

「當然。你住哪兒?巴拉什沃?」

我只好說是,因為除了巴拉什沃和波馬以外,摩多維亞的其它地方我都不熟悉。

「對,我住巴拉什沃。」

我沒想到住在巴拉什沃的人都是同集中營有關的人。在集中營,特別是在政治集中營附近都住有這種人。

「你自己在那兒工作,還是你丈夫在那兒工作?」

我還是沒意識到危險,說:「我丈夫。」

「噢,我明白了,夫人。」司機說。交談就此停止了。我倒願靜一會兒,我要想自己的事,想與斯拉瓦的會面。我們就這樣默默無言地驅車趕路。幾個小時過去了,天已經黑了。

司機突然對我說:「瞧,寶貝兒,我不想再走了,我累了。我有個朋友就住在這路邊。他是木材廠的警衛。我們得在他這兒過夜,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巴拉什沃。」

沒有爭辯的餘地。只要明天上午能及時趕上探視,我不在乎在哪兒過夜,在巴拉什沃還是在路邊。我們到了他朋友那兒,地方很偏僻,周圍是籬笆牆,附近有警衛室。我指望着他的朋友會有家,他妻子會很好地照料我過夜。沒想到警衛室就兩個小房間:一間好像是辦公室,牆上掛着圖表,屋中有張桌子,幾隻凳子和一隻鐵爐子,另一間像個洞穴,只有一張床——這是我後來看到的。走進屋,我把行李放在牆角,然後坐在緊挨爐子的板凳上烤火:在卡車上灌了一路風,我都快凍僵了。我很討厭司機的朋友那副樣子:骯髒,鬍子拉碴,棉外衣又舊又破。

司機從車上拿來兩瓶伏特加放在桌子上,對朋友說:「這位夫人從莫斯科給我們帶來點兒吃的。來,寶貝兒,快把你的好吃的東西拿出來。」

我拿出一根香腸,一些乳酪和三隻橘子。「給。對不起,我就這些。」

「噢,多謝了。我只希望你在別的方面更慷慨些。」

他們喝酒,而我只要了杯茶。我們各喝各的。他們談着他們的事,我想着我的事。但一種不祥的感覺悄然而至。

他們喝完了一瓶,卡車司機說:「我們睡吧,完事以後再喝另一瓶。那夫人大概就健談了,可能還會咯咯叫着要吃東西。」

他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另一間屋子門前一腳把門踢開:「今天我們玩玩上流社會的花樣。夫人,請脫衣服躺下。」

我走進去,只見有一張床,便問:「那你們去哪兒睡?莫非這兒還有別的屋子?」

「幹嗎那麼奢侈?我和斯特巴輪著來,我們平常都這樣。」

說完他就開始脫衣服,還帶着滿臉的微笑。我這才恍然大悟。

「你要幹什麼?」

「你馬上就會知道。我從不穿着衣服往女人身上爬。」

他突然上來抓住我,把我扔到床上。我開始喊叫,求他讓我走,別碰我。他掐住我的脖子聲嘶力竭地說:「解開腰帶,別讓我費事,不然我就掐死你,扔到林子裏喂狼。」

他的話如此惡毒,令我不寒而慄:我從未遇到這樣的刻骨仇恨。我嚇得尖叫起來,但他立即用枕頭捂住了我的嘴。

「解開腰帶,要不我就憋死你。」我只好脫下褲子。他很快就辦完了事,好像對此很反感。我感到困惑,同時又感到羞辱、害怕。他立即起身穿上衣服,打開了門。

「斯特潘,我完了,該你了。」

我跳起來,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尖叫着:「流氓。強姦犯。」

司機哈哈大笑:「沒錯兒,夫人。我和斯特潘早就從你丈夫那類人的口中聽到過這句話,一點都不新鮮了。」

這時斯特潘突然說:「別理她了,考爾亞。我今天實在沒情緒弄警察的老婆。我們何不把她扔到公路上,有人會把她帶走的。只是注意別讓她記住到這兒來的路和你的車牌號。不然她會招來更多的客人,那可就麻煩了。」

「好,就這樣。不過,我得翻翻她的包找點東西,我不能白勞動。」他抓起我的包,「嘩啦」一下把東西全倒在桌子上。

我站在那兒等著,木然地看着這場搶劫;我已經無所謂了。他把東西扒成兩堆,說:「這是我們的,那是警察的……」他撿起一塊豬油和一包大蒜,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你幹什麼大老遠的從莫斯科往巴拉什沃帶大蒜和豬油?冬天還沒開始,你們自己的大蒜、豬油就用完了?這些東西你們這些人有的是,用完了可以再從犯人的包裹里扣留……」現在再也沒必要隱瞞了,我說了實情:「這是我給在勞改營服刑的丈夫帶的。」

「什麼?。你的意思是他在裏邊?」

「嗯。」

「那麼說你不是警察的老婆?」

我搖搖頭。

「你丈夫是個犯人?」

我點點頭。

「等等……你幹嗎要撒謊說你住在巴拉什沃?只有警察住在那兒……」「我以為說是當地人會安全些。」

司機雙手抱住自己的頭:「哎呀,你太蠢了,太蠢了。瞧你乾的事,你都讓我做了些什麼呀?我冒犯了我的犯人朋友的妻子。」

他過來抓住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原諒我,尊敬的太太,原諒我。你讓我誤傷了你,我把你當成了警察的老婆,不是因為我的慾望,而是因為我恨他們……你能原諒我嗎?」

看來他們的眼淚不是醉漢的眼淚,而是真誠的眼淚。我這才意識到我的遭遇原來並非是針對我的。這不禁使我也哭起來。斯特潘試圖安慰我倆:「好了,孩子們。這是個誤會,你並非有意傷害她。而你也要原諒他,不然他會後悔死。也請原諒我,原諒我說過的話。」姑娘們,我沒原諒他,實際是沒立即原諒他,但終還是原諒了他。我在那張床上哭着睡著了。因為我沒地方可去,而且經過那事以後腿又發軟。早上司機考爾亞把我叫醒,然後一直把我送到勞改營,告別時他要我什麼也別跟丈夫說。「你自己忍着點兒吧,別讓他生氣,再次請你原諒我。」

自然我沒告訴斯拉瓦。我決定把它深深埋在心底,讓自己一個人承受。

三天後,我的探親結束了,本想再去趕「杜鵑」,沒想到在離勞改營不遠的地方看見了考爾亞的卡車:他正在等我,打算帶我到波馬乘坐去莫斯科的火車。他一大早就來了——他想贖罪。

聽完這個故事,最受觸動的當然是吉娜——她都哭了。她為佳麗娜感到難過,但更同情那位陷入困境的卡車司機考爾亞。「多虧你諒解了他,寬恕了他,不然他會出事的。」

「是啊,在趕火車的路上他坦率地告訴我,他起初就是那麼打算的。好吧,不說了,這些事想起來就讓人傷心。奧爾佳,你講個故事吧。」

故事之七

女工奧爾佳講的是單個女工上哪一班最安全。

我和丈夫分到了一間房子,很遠,在阿夫托沃以外。阿夫托沃你們不會不知道吧?對,他們就在離那兒不遠的地方建了新住宅區。走到阿夫托沃盡頭,再穿過一片小樹林,這就到了我們住的地方。這片住宅區還沒徹底完工,有的樓已住進人,而有的樓還是空盒子,沒有門窗。周圍泥濘不堪,溝壕縱橫,還有許多建築工具和小工棚,樣子挺可怕的。

我跟丈夫着實忙碌了一番,慶祝喬遷之喜。丈夫請了一周假整理新房:重鋪地板,調整房門,抹嚴窗縫。大家知道,搬進新房的人都少不了干這些事。他整修房子,而我得去上班,不然兩人都沒工資,日子沒法過。以前我倆總是一塊去上班,因為我倆在同一車間工作,而且上的是同一班次。

我第一次一個人去上班。半夜下班后坐末班車回來,在終點站下車,還要步行穿過小樹林。樹林雖說很小,卻挺-人。恰好下車後有兩個人走在我後面。很好,我單純地想,這樣我就不害怕了。最後車上下來的的人都已四下散去,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他們甚至問我要不要他們扶着我走,以免我被絆倒。

我同意了,還謝了謝他們,黑咕隆咚的確實很危險,看不清哪兒是路。他倆使勁用胳膊架着我往前走,一句話也不說。他們的沉默突然令我擔心起來:要是他們一邊走一邊聊會好些,哪怕是聊些廢話也好呀。剛一進樹林,他倆中的一個就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個抓住我的腿,象抬麻袋似的把我抬進了樹叢。但幸運的是,白天推土機和卡車一直在這一帶幹活,弄得地面坑坑窪窪,捂着我嘴並拽着我胳膊的傢伙絆了一跤,把腳脖子扭傷了。他把我扔在地上,抱着腳喊叫起來。另一個傢伙拖着我又走了幾步,那個受傷的傢伙朝他喊道:「扔下那個母狗。快來幫幫我。」

這是怎麼說的?我居然也成了母狗。

這傢伙只好把我扔下去照看同夥,我趁機爬起來溜了。

回到家裏,我跟丈夫講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並大吵大鬧了一番。但他卻說:「奧爾佳,你不能不去工作,不然我們日子沒法過。要不你跟車間領導要求一下,換個別的班?」

我照辦了。車間的頭兒安排我上夜班。「你丈夫可以送你來上班,早上回家時就不會有危險了。」

於是我開始上夜班。第一次上完夜班坐公共汽車回來時大約是早上六七點鐘。快到終點站時車上的人還滿著,但一到阿夫托沃差不多就沒人了。我又得一個人過樹林。

下車的並不只我一人,還有三四個男人。這次我先去了馬路對面的車站,那兒有人在等相反方向的車。等那幾個男人已經消失在樹林中,我這才一個人往家走。你們猜怎麼樣?

我安全地穿過了樹林,連絆都沒絆一下,當然我是飛快地跑過去的,剛剛跑出樹林不遠,一個傢伙從沒完工的空房子裏跳出來,把我拉進了黑黢黢的門洞。我把手提包狠狠甩在他的臉上,奮力掙脫出來,撒丫子就跑。一回到家我嗚嗚哭起來:「怎麼辦?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幹了。」

丈夫使勁安慰我,勸我試試上白班。我又照辦了。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擠公共汽車時錢包讓人掏了。

這回沒說的了,我丈夫不得不扔下房子,等夏天放假時再說。我們開始一起上下班,再也沒遇到什麼危險。

「那些上夜班和中班的單身女工多可憐,她們得一個人走夜路——我真同情她們。」拉麗莎說,「結了婚的女人都難逃壞人的糟踐,更別說年輕姑娘了。」

「當局至少可以做到不讓婦女上夜班,」尼爾婭說,「雖說這並不能完全解決問題。因為光天化日之下也有性犯罪。聽我給你們講講吧。」

故事之八

女教師尼爾婭講了她如何在離丈夫幾步遠的地方被人強姦。

這事我丈夫不知道,我希望他永遠不知道。你們已經知道我和波里斯是怎樣認識的,以及他女兒列奴絲婭如何為我倆牽的紅線。但我與波里斯相識相愛還另有原因。波里斯在戰爭期間也進過集中營。他所以能夠活着出來,這得感謝那位跟他一起被捕的蘇軍士兵,那個士兵沒讓德國人知道波里斯是猶太人。因為他長得一點都不象猶太人,而看上去更像個德國人——藍眼睛、黃頭髮。

波里斯經受的是肉體的創傷,而我所經受的卻是心靈上的創傷。四年前,他得了心臟玻我已想到他要離我而去,但幸運的是,他又活了下來。他出院后我們去了鄉下,因為空氣新鮮的環境有助於他恢復健康。沒想到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波里斯活動仍然不方便,走路得像老頭一樣拄著拐杖。離村不遠有個湖,周圍都是樹。我們每天上午天熱以前去湖邊乘涼,等天不熱了再回家,我帶着毯子、食物、還有書。波里斯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草地上看書。我則去湖中游泳,采蘑菇,以此來擺脫對他的疾病的焦慮和擔心。我還常常在湖邊撿樹枝,然後點燃篝火,用來燒茶或者煮蘑菇。波里斯開始逐漸恢復生氣,在醫院時的一臉綠色在慢慢消失,眼睛也變得有神了。有時我躺在他身邊,他便把手放在我的胸上,也就僅此而已,我們不敢冒險干別的。

一天,我正沿着湖邊采越桔。我和波里斯隔一會兒就互相招呼一次,我爬到小山丘上去,也能透過樹叢看到他,他正靜靜地躺在草地上。看著書。

突然背後有人撲到我身上。

他把我摔在地上,開始親我,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喊波里斯,但剎那間想到:波里斯跑來救我,忘了帶拐杖,急得心臟病發作。而且,即使他真的與這瘋狂的強姦犯搏鬥,結果也可想而知。想到這裏,我便屈服了。我甚至還對這個畜生小聲說:「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出聲。」

我就這樣默默地忍受着,事情過去后我起身去了湖邊,開始下水游泳。我儘力剋制着沒哭出來,不然波里斯會發覺。

「後來呢?」阿爾賓娜問,「你後來幹嗎?」

「後來?我給波里斯煮了粥,喂他吃了。」

「再後來呢?」阿爾賓娜堅持問。她坐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盯着尼爾婭。「你知道那傢伙住哪兒吧?」

「知道。」

「那這事就這麼算了?」

「當然。這都是為了波里斯。」

「那你也沒想到離開那個地方嗎?」

「我不能離開。波里斯正在迅速康復,何況,我要去別的地方錢也不夠用。」

「我認為這簡直荒唐透頂。」阿爾賓娜說。

「我認為這是高尚的。」拉麗莎平靜地反駁說。大家都同意拉麗莎的看法。

「我們何不在某天晚上專門談談女人的高尚行為,」愛瑪提議道,「談談他們在生活中所表現出的勇氣。」

「同意。」拉麗莎的回答代表了大家的心聲。「不過,現在,你愛瑪,得給我們講個既定題材的故事。我們等著呢。」

故事之九

戲劇導演愛瑪講的是她被非暴力強姦的經過。

這個故事說的是我為什麼決定當導演,以及我是怎樣成功的。

我從小就喜愛戲劇。你們不會忘記吧,第一天我沒講我的初戀,而講的是一個藝術家愛上了我。這是因為我真正的初戀是戲劇。至今我也不肯用對戲劇的愛去換取別的愛。我可以背叛男人,但永遠不會背叛戲劇。

我小時候就有表演天才,但很久以後才被注意:從12歲開始我進了少年宮的戲劇班,而且一直擔任主角,我很容易地進了戲劇學校,儘管競爭十分激列:每個名額都有百八十個候選人競爭。入學一年後,發生了我要給你們講的這件事。

你們誰看過影片《來自森林的少女》?對,差不多都看過。

哎,你們認出我來了嗎?我是不是變老了許多?對,我在這部片子中扮演娜塔莎,也就是守林人的女兒。我這就說說我是怎麼爭得這個角色的。電影廠的人來我們學院的戲劇系挑演員,而且挑的是主角。我是候選人之一。我們每個候選人都要表演個小品,還要用錄相帶錄下來。導演審看了錄相,然後選中了我和另一個姑娘,她是三年級的學生。顯然她比我有更豐富的表演經驗,但我長得更象那個角色。

導演蓋克托-菲多謝夫讓我倆通讀劇本,以便能更好地進入角色,然後又讓我們試了一次戲。在那之後他邀我去他的工作室談了一次。終於精美的請柬送到了學院,我歡天喜地——我被選中了——或者說,我自認為被選中了。我梳妝打扮了一番,然後就去報到了。導演在他的工作室接待了我,把我捺在椅子上說:「噢,親愛的,事情挺麻煩。你們倆都很好,我都喜歡,但你倆都缺少點角色所需要的東西——稍微缺少一點兒氣質。」

於是他開始大談什麼是女性氣質,如何獲得這種氣質,以及這種氣質的缺乏何以能在哪怕是最普通的角色中表現出來。

你們大概已經猜着他的意思了吧?但當時我沒馬上明白,雖說那時我已經跟人睡過了。但蓋克托有病,他沒完沒了地給我講這些話,直到最後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我當場把自己交給他,以證明我的氣質。

知道了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他才開始相當平淡地說:「你要知道,我不打算強姦或強迫你。但如果你真想演這個角色,那麼,這兒就是沙發,還有房門的鑰匙。我不想催你,我只把這鑰匙放在這桌子上。坐下想想吧。要是你決定了——就自個兒把門鎖上。」

唉,我還能說些什麼呢,朋友們?影片你們已經看到了,因此你們知道我演了那個角色。而現在你們知道了我怎麼得到的那個角色。在我開拍之後,一天我見到了我的手下敗將。

她盯着我,嘲笑地說:「在戲劇界有個早已不新鮮的笑話:成功之路是通過導演的沙發。」

我這才知道那姑娘比我堅強,沒有屈服。但我得到了那個角色。

在拍片子期間,導演再沒找我的麻煩。實際上他有點性無能,弄一次就足夠了。然而他具有強姦犯的變態心理。他老婆是個非常令人可怕的大屁股女人。她在製片廠的外號叫屁股女王。他早年的成功之路是上屁股女王的床——她是導演的女兒。所以,現在他拿年輕的女演員當作發泄的對象。

我發現拍這個片子很困難:我演的角色是英雄人物,但我又感覺自己是個妓女。這個主角真是得之不易。從此以後我下決心不再當演員,而要當導演。我如願以償了,這叫有失必有得……聽完愛瑪的故事女人們熱烈評論起來,大家都說舞台生活並不象局外人看到的那樣美好。同時,她們還討論了那個男導演所說的「無意強姦或使用暴力」這句話。

「典型的男性邏輯。」拉麗莎評論道。「這就象奧爾佳遇到的強姦犯罵她是『母狗』一樣。」

到此大家都坦率地談了自己的遭遇,只剩下愛麗什卡了。

故事之十

女秘書愛麗什卡講她如何避免了被強姦,還使對方受到了再教育。

這是我親身經歷的一件事。事情發生在我晚上下班回家的時候。我和瑟約什卡住在很高的樓層上。這座樓位於馬斯科維奇大街的盡頭,緊挨着「鑿子」。怎麼?你們不知道「鑿子」?就是列寧格勒保衛者紀念碑。雕塑家倒是很著名,可他堆了一大堆東西,無人能分清頭尾,只是擋住了整個街道,還稱之為傑作。這還不算,在這一大堆東西的中間還豎着一個長長的花崗岩做的玩意兒,頂上削去一角。所以住我們這一帶的人給它起了個綽號叫「鑿子」。

在「鑿子」前面的馬路兩邊各有一幢二十層住宅樓,我和瑟約什卡就住在其中一幢的八層上。

有一天深夜,我下班回家上電梯時,一個小夥子也尾隨進來。他馬上按了二十二層的按鈕,那是頂樓。我正要伸手去按八層按鈕,沒想到他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按:「跟我上去。」

「你要幹什麼?」

「你馬上就會知道……」

仔細一看,他還是個毛頭小夥子,但他卻死死抓着我的手。我暗暗打定主意,要用我所有的女性機智來擺脫他。所以,我開始同他談話:「象你這麼漂亮的小伙兒,你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害臊。任何一個姑娘讓你強姦了都會是一種幸福,而你卻在這電梯上追求一個陌生婦女,拽她去頂樓。快樂——頂樓,那兒都是貓屎。」

「沒有姑娘願跟我好,所以你別花言巧語地哄我。」

「她們為什麼不願意?」

「因為我上職業學校,住集體宿舍,沒有錢。」

「那怎麼了?真正的愛情不是以金錢為基礎的。天涯何處無芳草?」

這時電梯正過第八層。

「我還長了滿臉疙瘩,什麼樣的姑娘願意跟我?」

「那怎麼了?不就是兩個小粉刺嘛。但你的雙眼給人印象很深刻。」

他的眼睛的確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充滿了慾望、恐懼、好奇——我從未見過這麼痴迷的眼睛。

「你瞎說。……」他讓我恭維的有點難為情,手抓得我也不那麼緊了。我試圖用胳膊肘碰按鈕板,希望能按住一個按鈕。恰在這時,電梯到了二十二層停住了,門開了,那孩子企圖硬拉我出去。

「等等。」我大聲喊道。「我還沒告訴你怎樣去掉你臉上的粉刺。」與此同時我的腿抵住電梯的門框,不讓他把我拉出去。

然後電梯門關上了,開始往下走——我用胳膊肘捺的按扭起了作用。「好了,」我對那孩子說:「現在放開吧。你的嘗試失敗了,有人在要電梯。」

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得已放開了我,臉都嚇白了。

「別害怕。」我告訴他,「我不會把你交給民兵,也不告訴別人。我可憐你,想想我說的話,你不該使用暴力,這是我作為一個女人跟你說的話。要是我沒有丈夫,我會主動想辦法與你約會。」

「真糟糕……」他咕濃著,把衣領拉起來遮住了臉。我不知道他是真感到羞愧了還是為失敗感到沮喪。

電梯每層都停,因為所有的按鈕都被我碰亮了。沒等到八樓,我提前下了電梯,走到我住的那層:我不願跟他呆在電梯里。

但事情並沒完。有一天我跟丈夫乘地鐵,在一個地鐵站上遇到了那個小夥子——還挎著個姑娘。他認出了我,臉漲得通紅。我用眼神指指那姑娘:好嗎?他點點頭:很好。然後他做了個友好的表示。他經過我們身邊下車時沖我說:「對不起,請讓一下。」

我們讓他過去了,他望着我平靜地說:「多謝。」

好象是在感謝我為他讓了路,其實我知道他是在感謝我……我再也沒見到過他。

愛麗什卡的故事使大家感到寬慰。她們同意明天講與金錢有關的故事——金錢在生活中有多重要?接下來她們開始準備就寢,結束了《女人十日談》的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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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十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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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 強姦犯與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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