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第06章

「理由很簡單嘛!就是因為她不想再見到你了呀!她一定是想跟你保持距離吧!或許,你可以藉這個機會把她給忘了,反而這樣對你比較好。忘了她吧,直樹。」

吾郎說得輕鬆,但對直樹來說,卻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直樹按捺著心中的焦慮,不停地工作。看到這種情況的阿健,有些猶豫該不該提智香的事,因為他實在很擔心她。

「還沒找到智香小姐嗎?」

「我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

「在朋友家嗎?你不去接她回來嗎?」

「為什麼我要這麼做?」

「智香小姐只不過是嘴巴硬罷了。這樣吧,我去接她回來好了!這樣她應該比較拉得下瞼回來吧!就這麼決定,好嗎?」

阿健用認真的口吻說道。但是,焦慮不堪的直樹卻脫口吼道:「別管我們的事!」看著阿健一臉無辜的模樣,直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話說得太重了。

一直待在店裡,心情也好不起來,於是直樹便開了小貨車外出送貨。途中經過和舞永相遇的地方,直樹又想起了那件意外,也想起了舞永曾對他說過的話。

(我想忘記那件事!為什麼你不能了解我的感受?!)

舞永之所以不告而別,原因是在於自己吧……。對舞永來說,自己的存在或許勾起了她不願想起的過去吧!直樹怔怔地想著,冷不防從頭頂上傳來一聲:

「喂!王八蛋!」

抬頭一看,原來是茉莉站在公寓的屋頂上大叫。

「你又在發泄壓力了,是嗎?」直樹向上喊道。

「喂!我現在要去醫院,可不可以送我一程?」茉莉大聲地問道,直樹點了點頭,不久之後茉莉就下樓坐車。

「上次真是對不起,我不應該叫你別和舞永來往的!」

「沒關係。反正我已經被甩了!」

茉莉望著直樹黯淡的表情,複雜的感覺湧上了心頭。她調整了一下心情,把話題轉到自已和直樹身上。

「剛才,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事。你記不記得,那次你還以為我要自殼呢?其實,當你爬上樓來勸我別自殺的時候,我有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

「不可思議的感覺?」

「嗯!覺得自己好象茱麗亞羅勃茲。在『麻雀變鳳凰』里,李察吉爾最後不是來到茉麗亞羅勃茲的住處嗎?就是那個場景。你的車子就像李察吉爾開的那輛白色的轎車。那好比就是騎著白馬的王子……」

不知不覺說了一大串之後,茉莉突然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語道:「啊!我在胡扯什麼?!」霎時之間,她整個臉都紅了。

「我沒看過那部電影。」

「還好你沒看過!」

茉莉在無意識之中泄露了自己對直樹的好感。但是,現在的直樹根本無暇顧及,腦中全是舞永的影子。

車子終於到了醫院門前,茉莉下了車說道:

「謝謝你了。我想,舞永一定很快就會跟你連絡的,你別擔心了。舞永是真的喜歡你的,你要相信她。」

「是嗎?謝謝你。好好認真工作喔!」

直樹的臉上恢復了些許笑容。茉莉目送直樹的車離去,心中有些悵然。

「什麼茉莉亞羅勃茲嘛!真是傻瓜……」

不小心說出了暗藏在心中的感情,但對方卻絲毫沒有察覺。茉莉覺得自己真是太可悲了。

此時,有一個病患和茉莉擦身而過。這個臉色蒼白的中年婦人正是由子。

她剛從婦產科的診察室出來,手上拿著醫生交給她的手術同意書。

「富堅太太,這一陣子不正常的出血和分泌物很多嗎?」

「嗯!」

「你還是早一點動手術比較好。如果移轉到骨盆的話,情況就不樂觀了!」

「還是得把子宮拿掉,是嗎?」

「很遺憾,子宮癌的話,只能這麼做了!」

「嗯,都到這把年紀了,子宮拿掉也無所謂!」

「你已經告訴家人了嗎?」

「……我沒有什麼家人。我只是一個孤獨無依的老太婆!」

由子爽朗地這麼嘲弄自己,一時之間醫生也不知該說什麼。

這天晚上,由子突然早早就把店門關了。

當智香還在跟客人對唱卡拉OK的時候,由子突然就把電源關掉。

這一陣子,智香留在店裡幫忙。客人們都稱讚智香活潑可愛,智香也覺得自己很適合做這一行,所以經常跟客人打成一片。

由於歌沒唱完就被切掉,客人們都覺得很納悶。由子大聲地說道:「今天就做到這裡了。大家請回吧,我不收錢!」她把所有的客人都趕了出去,然後就關上了店門,不由分說地拉著楞在一旁的智香,上了一輛計程車。「出去逛逛吧!」由子對女兒這樣說著。

智香原本以為母親只不過是想兜兜風罷了,但是當由子對計程車司機說出『富堅洗衣店』的住址時,智香馬上就生氣地說道。

「喂!我可不回去!我才不想再看到哥哥的臉。為什麼要叫我回去?難道你已經不想讓我待在這裡了嗎?」

但是,由子只是一語不發地望著前方。

不久,車子就到了目的地,由子拉著智香走進店裡。從屋裡走出來的直樹,看見母親和妹妹之後,表情僵硬地站著不動。

「智香說她想回來!」

「我才沒說呢!」智香急急地否認。

「她只是嘴硬,其實已經在反省自己了!」

「為什麼我要反省自己?我想到媽的店裡工作,因為我發現做這行遠滿有趣的。而且這麼一來,我就不必再去找工作了,你也不必擔心我沒工作了!」

「你說什麼?你是真的這麼想嗎?」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的!」

「隨你便!你要去哪裡都無謂!不過,你就別想再回來了!」

智香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才不想回來呢!」

「你們都住嘴!智香,我光把話說在前頭。我之所以來找你們,並不是因為想跟你們一起生活。我只不過是想看看你們的臉罷了。你住在我那裡,我還嫌麻煩呢!我喜歡一個人逍遙自在地過活!直樹,我想你也從沒把我當母親看吧?」對由子這種冷淡的詻氣,直樹粗魯地應了一聲:「沒錯!」

「所以,智香就是在這世上你唯一的親人了!你難道忍心把世上唯一的親人趕出去嗎?」

哥哥的冷淡是預料中的,但是母親竟然也嫌棄自己,自尊心受損的智香已無處可去了!她憤怒地衝上了二樓,留下冷眼相望的母親和哥哥。由子如釋重負,對直樹說了句:「不打擾了!」就轉身走出店門。

「對了!智香借的錢我會幫她還!」由子臨走前補了一句。「等一下!」直樹喊道。

「不管你說什麼,我已經決定這麼做了!」

「上次,我在醫院看到你。你應該不是去探病的吧?」

「到了這把年紀,身體總會有一些毛病的。大概是更年期到了吧!難道,你是在為我擔心?」

直樹愕然地說道:「才不是呢……」由子也丟了一句:「我想也不可能的!」就徑自離開了。兩人雖是母子,看起來卻形同陌路。但是,望若由子離去的直樹突然發現,母親的背影已和記憶中的大不相同了。十五年前,提著大皮箱離家的母親那白晳的手上塗著鮮紅的措甲油,就好比是一朵盛開的玫瑰。而今天的母親,卻像凋謝了的花,無力地垂落著。

不告而別的舞永,工作開始上了軌道。

在這間有線電視台的會議室里,大家正在討論下一次拍攝的準備工作。

「上次拍得很不錯。這女孩給人一種很有朝氣、對前途充滿希望的感覺。」

實際上的舞永並非如此,但導演郎煞有其事地稱讚她。「我是這麼覺得啦!不過每個人各有不同的想法。不管怎樣,那天可要好好加油喔!」

導演不經意地想拍拍舞永的肩膀,舞永本能地向後閃了一下。

「怎麼樣?方便的話,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舞永有些驚惶地想掩飾心中的不安,好不容易才回了一句:「對不起,今天晚上不太方便……」。導演聽了也只好笑著說:「那就下次啰!」但舞永卻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舞永離開了電視台,一個人走在路上。

走著走著,舞永踏進了一家店。那是她和直樹一起來過的庭園式餐廳。店裡有一群坐著聊天的女孩,也有好幾對情侶,四處不時傳來年輕的笑聲,大家似乎都聊得很開心。

這些人都在談日常生活的瑣事吧!發生過什麼,看到了什麼等等。但是,舞永卻沒有一個可以交談的對象。這些人可知道,可以找到人這樣天南地北地隨便聊,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舞永里著眼前的冰咖啡,一個人怔怔地想著。手中握著的鹹蛋超人鑰匙圈,是直樹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舞永現在非去一個地方不可。她很擔心一件事──她的月經一直沒來。

離開了餐廳的舞永,走進一家藥房買了驗孕劑。

這天晚上,在『富堅洗衣店』里,直樹、智香和阿健三個人正在吃晚餐。

乍看之下是一幅和樂融融的用餐景象,但直樹卻直直地盯著電視上的棒球轉播,看也不看智香一眼。只有阿健一個人吃得很起勁。

「哇!真好吃。吃飯就是大伙兒一起吃才好。在家裡一個人吃著便利商店買來的冷便當真是太可憐了!」

「如果這樣的話,每天你都留下來吃完晚飯再走好了。反正和那種不知好歹的人一起吃飯的話,飯也會變得難吃的!」

直樹若有所指地說道,智香也不甘示弱地轉頭對阿健說:

「喂!阿健,下次我們一起去吃好吃的東西吧!或者……我去你家幫你做飯?嗯,這主意不錯,就這麼決定了!」

「你不要隨隨便便就說要去男人家裡!」

「奇怪了,我只不過是做飯給他吃而已。阿健,你覺得我的話有什麼奇怪的意思嗎?」

「怎麼會呢?我才沒這麼想!」

原本想找話題帶動氣氛,沒想到差一點又變成兩人吵嘴的材料,阿健有些不知所措。

心情一直不佳的直樹,這天晚上卻意外地接到一通電話。

對方一開始一直沒出聲。最後終於小小地出了聲音……原來是舞永。

「喂,我是山下……」

「……你現在在哪裡?為什麼突然要搬家呢?」

「你在生氣?」

「我當然生氣了!」

「對不起。嗯?絆造還好嗎?你呢?」

「大家都很好。你現在在哪裡?」

「……現在不想告訴你。」

「這是什麼意思?那你為什麼又要打電話給我?」

「就像鹹蛋超人一樣啊!鹹蛋超人每次只能在地球上待三分鐘。我也一樣,只要聽你的聲音三分鐘就好了!」

「你在說什麼啊?」

「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了。你想掛電話也沒關係的。我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想離開任何一個會讓我想起那件事的地方……遠離那個出事的地點、遠離醫院……。」

「也遠離我,是嗎?」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會回想起那件事。一想到你也知道那件事,我就不由自主地心虛了起來,覺得自己很悲慘。」

「你不必這麼想的……」

「我也知道,但是卻做不到。從那件事之後,我的月經一直都沒來……」

舞永突然說出這句話,直樹也變得沉默不語。

「我咬緊了牙,跑去藥房買驗孕劑……」

「結果呢?」

「我心裹在想,如果懷孕的話,我就不再打電話給你了,一輩子再也不見你了……」

舞永哽咽地說著。雖然每天都精神奕奕地去工作,其實心裡卻時時都在憂心月經為什麼還不來。如果自己的肚子里有了那個暴徒的孩子的話,儘管心理上抗拒,但身體卻不得不接受,這將是多麼恐怖的事啊!還好檢驗出來的給果,拯救了擔心得幾乎要崩潰的舞永。月經遲來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遭遇巨大變動的影響吧!

在測試結果出來之前,舞永給自己下了一個賭。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她就打電話給直樹,只要三分鐘就好。因為,舞永是如此渴望再聽到那既熟悉、又溫暖的聲音。

「見個面吧!可以見個面了吧!」

直樹用強硬的語氣說道。他緊握著聽筒,告訴自己,不能再讓舞永從自己身邊逃走了。

「可是,一見面又往往會為芝麻小事而吵架……」

「不會的!如果我一惹你生氣,你可以馬上就走啊!求求你!」但是,舞永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對不起,三分鐘好象已經到了。替我跟絆造問候一下。」

「喂!等一下,你別掛斷!起碼告訴我電話號碼啊!」

「我會再打給你的。對不起。」

舞永「砰!」的一聲掛斷了電話,留下直樹悵然地握著話筒。

第二天,在補習班裡,吾郎對著一群小朋友談論著和考試無關的星座話題。這的碓像是吾郎的作風。與其讓小朋友待在補習班裡讀死書,吾郎更希望能教他們如何快樂地習得知識。

「白鳥座中的天蠍座、琴座的、星、驚座的牽牛星都是銀河中的大星座。這三個連在一起叫做夏之大三角。?星就是織女,牽牛星就是牛郎。他們兩個雖然相愛,但一年之中只能見一次面。」

小朋友們卻嚷嚷道:「這都是編出來的!」「只不過是剛好在七夕那天碰在一起而已!」一點都不給老師面子。

「你們就不能羅曼蒂克一點嗎?你們都沒有喜歡的人或是正在交往的人嗎?」

而學生們卻反問道:「老師呢?」吾郎笑著回答道:「當然有了,而且今天還要去約會呢!我女朋友可是個身材很棒的性感姐姐喔!」

吾郎原本已經和茉莉約了一起吃飯。但是茉莉臨時打電話來說,醫院有事走不開,約會只好取消。其實茉莉是因為接到了直樹的電話,才取消了和吾郎的約。

「喂!我是富堅。等你下班后,我們可不可以見個面?」

「喔!你要約我出來,是嗎?」

「……她打電話給我了!」

又是為了舞永的事,茉莉覺得有些掃興。不過,她也很想知道舞永的下落,於是就捨棄了吾郎而選擇和直樹見面。

這天晚上,茉莉來到事先約好的居酒屋。茉莉狼吞虎咽地吃著串燒和一些小菜,但直樹卻什麼也沒吃,只是不停地喝著酒。

「對了,你可別告訴吾郎,我們今天晚上見過面喔!」

「我已經告訴他了,反正我們問心無愧啊!」

茉莉「唉!」的一聲,露出了傷腦筋的表情。對茉莉來說,和直樹見面多少有些特別的感覺,所以她才會對吾郎撒話。但是,對直樹來說,和茉莉見面只不過是為了談舞永的事罷了,他並不覺得有隱瞞的必要。所以,當吾郎被茉莉拒絕後,打電話想找直樹出去喝一杯時,直樹才會很直接地告訴他:「今晚和茉莉有約,不能跟你出去!」直樹完全沒有注意這件事的因果,竟自開始談起舞永的事。

「她打算到底怎麼樣?我實在不了解!」

「的碓,在遇到那樣的不幸之後,她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去生活,心情上會比較輕鬆。」

「那,她為什麼又要打電話給我呢?」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她喜歡你啰!」

直樹用銳利的眼神看著茉莉。這是因為茉莉說的這句話撥動了他的心。但是,茉莉卻因為這個眼神而感到臉紅心跳。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她的電話號碼呢?」

「這在精神醫學上叫做『雙麵價值的感情』。也就是說,她雖然很想見你,卻又做不到。」

「她說,只要一見到我就會想起那件事,會覺得自己很悲慘。」

「她對自己的這種心理也感到很困惑吧!」

「為什麼她會這麼想呢?我已經答應過她,除非她答應,否則我不會碰她一根汗毛的!」

「你這樣答應她?!」

「為了能讓她重新站起來,我覺得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她為什麼還是不跟我見面呢?真希望她也能稍微體諒一下我的心情。」

看著將酒一飲而盡的直樹,茉莉說道:

「你這麼做卻得不到『相對付出』。你的心裡一定在想:『我為了你這麼地努力,但你卻完全不了解我』,對吧!」

茉莉又說了一個專業用語,直樹有些不耐地說道:「別說這些沒人聽得懂的專業術語!」

「那麼,請問你為什麼要把我叫出來?你想要我做什麼?」

茉莉覺得,自己才更希望他能了解自己的心情呢!她也知道直樹找她出來全是為了舞永,但也打起精神地以專業知識來為他做分析,沒想到直樹卻……。不過,不知是否已喝醉了,很意外地,直樹竟然這樣說道:

「對不起……或許我只是想在你面前使使性子而已……」

茉莉回答道:「算了!」臉又躁熱了起來。

最後,直樹喝得酩酊大醉,茉莉不得已,只好跟跟颼路地把他扶回家裡。

到了直樹住處,茉莉好不容易才把直樹扶上了榻榻米,直樹「砰」的一聲就倒在榻榻米上,連扶著他的茉莉也跟著倒了下去。茉莉整個臉幾乎貼在直樹胸前,頓時之間她只覺心跳不已。

就在此時,智香也聞聲下樓查看。

「啊!你好。你哥哥好象喝太多了,大概是有很多心事吧……」

此時,直樹突然喃喃地說起了夢話:「舞永……」

「啊!他叫的不是我。我叫阪口茉莉,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那麼,你哥哥就交給你了!」

茉莉向智香大致說明完畢之後,就走出了店門。直樹已經完全睡著了,整個人在楊榻米上擺成一個大字。直樹給智香的印象是經常罵人,整天只知道工作。而像今天這樣喝得爛醉如泥的哥哥,智香還是第一次看到。茉莉小姐說:「……直樹有很多心事!」原來哥哥也有他自己的煩惱,智香第一次這麼感覺到,拿了一件薄毛毯輕輕地幫直樹蓋上。

直樹和智香都不知道,走出了『富堅洗衣店』的茉莉,還一直無法壓抑住心中的悸動。和直樹的身體如此靠近時的那種難為情的感覺……。「遠樣不行!」茉莉低聲地告欣自己。然後又爬到屋頂對著夜空大喊:「王八蛋!」由於自己很難切斷對直樹的感情,茉莉的心中隱隱作痛。

醉得不省人事的直樹一覺睡到了天亮。張開眼,直樹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薄毛毯,而智香則趴在桌上睡著了。

電視還開著沒關,直樹伸手想關掉它,卻在一半停住了,因為從電視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大家早!今天早上由我山下舞永從東京中央批發市場為各位做實況報導。」

沒錯,那是舞永!直樹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舞永開始在市場上訪問著行人。直樹記下了舞永身後商店的名字,然後就飛也似地沖了出去。

直樹一路上猛踩油門,直衝批發市場。到了目的地,他停好車,在廣大的市場里找到了那家商店。

此時電視的拍攝工作已結束,舞永正要和工作人員上小巴士。直樹大喊了一聲:「舞永!」舞永大吃一驚地轉頭看著他。

直樹朝著車子跑了過來,而舞永則縮在巴士的位子上不敢朝外看。導演看到這一切,向舞永問道:「是你的朋友嗎?」舞永答道:「別管他,把車開走吧!」於是巴士緩緩地駛出。「等一下!你為什麼要躲我?」車後傳來直樹的叫喊聲。舞永咬著牙不去聽直樹的聲音,也不朝直樹的方向望去。

車速漸漸加快,不久之後就把直樹遠遠地拋在後頭。直樹拚命地追趕了一陣,最後還是力不從心,一個人獨自被丟在廣大市場的一角。

直樹滿腔的悲傷不知往何處發泄,不得已只好回到店裡開始工作。昨夜的宿醉,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情,直樹感到身心俱疲。

到了傍晚,直樹的心情還是一樣糟。不小心被熨斗燙到的直樹,一時怒氣上沖,把屋裡的東西全都砸得稀爛。

正當直樹正歇斯底里地發泄怒氣時,店門突然開了。直樹回頭一望,竟然看到舞永站在那裡。

由於太意外了,直樹驚訝地愣住了。智香也在屋裡,直樹猶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讓該舞永進來。最後,直樹走出了店門,舞永也跟在一旁。兩個人默默不語地走到橋上,怔怔地望著橋下的河水。

「上次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就像過去那樣,問問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好事?要不要出來見面?我好希望就這樣一步一步地交往下去,然後有一天,我會覺得想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到時我們就會成為一對正常的情侶了。我真的好希望能這樣……」

舞永彷彿想理清自己的思緒似地,語氣有些躊躇。

「可是……我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沒有這回事!」

直樹急急地否認,語氣略帶氣憤。舞永把臉轉向直樹,直視著他。「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你覺得我是一個污穢的女人嗎?」

「我不覺得!」

直樹清楚地回答著,但心中卻有些許的動搖。他想起當茉莉告訴自己舞永有可能得到愛滋病或是懷孕時,心中湧起的那份震驚。

「你難道沒偷偷地想過,當時我應該可以抵抗的?如果我抵抗,就不會被強暴了?」

「你別自己下定論,覺得男人都會這麼想。別把我和其它的男人混為一談,好嗎?你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在你答應之前,我絕不會碰你一根汗毛的。」

「如果我一輩子都不答應的話,你要怎麼辦呢?即使如此,你還是會繼續喜歡我嗎?」

「為什麼你總要往壞的方面想呢?為什麼你不能更樂觀一些,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呢?你根本就是在為自己找借口逃避嘛!」

直樹把心中的想法清楚地說了出來。一瞬間,舞永也沉默了下來。

「我知道了!我答應讓你碰我。你可以讓我恢復正常的,沒錯吧!」

沒想到舞永會這麼說。她那閃著光芒的雙眸,彷彿在向直樹挑戰似地盯著他。直樹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怔怔地和她對望。

同一個夜晚,茉莉和吾郎一起坐在公園裡,望著夏夜的星空。為了彌補昨天茉莉的爽的,兩個人約出來吃了晚飯,然後又到酒館小酌了一番。

兩個人帶著微醺的醉意,享受著園中噴泉所帶來的沁涼,氣氛顯得有些羅曼蒂克。

「這個是牛郎,那個是織女。」

吾郎開始解說著他最拿手的星座。而茉莉也彷彿像個孩子般地抬起頭。

「他們前幾天才剛見過面,下次見面要在一年之後了……」

吾郎「嗯!」地應了一聲,但是卻沒什麼勁。

「怎麼了?你看起來有些落寞的樣子。」

「嗯!我想起了現在在靜岡的女兒。友子現在是不是也在看星星呢?」

說著說著,吾郎突然大聲地對天空喊著。

「友子,要好好保重喔!爸爸最愛你了!」

吾郎借著些微酒意突然發泄自已的感情,但是馬上又回過神來,有些靦腆地對茉莉說了聲:「對不起!」茉莉的臉上浮起了很感興趣的表情。

「吾郎,你真是太帥了!」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你好體貼!明明知道我跟你撒謊去見富堅,卻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我了解你的心情。」

吾郎看得出茉莉對直樹抱有好感。聽到吾郎這麼說,茉莉的心中漾起了一股不可思議的感受。無論自己怎麼對待直樹,他的心永遠都在舞永身上,絲毫不為所動。每次約自己見面,十句話中有九句全是在談舞永的事。對他來說,自己只不過是個可以商量事情的好朋友罷了……。忘了直樹吧!她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心裡經過這番轉折,茉莉突然笑著對吾郎說道:

「喂!今天可不可以去你那裡?」

吾郎「咦?」地一聲,目不轉睛地盯著茉莉的臉。他很難揣測茉莉心裡真正在想什麼,不過,從她眼中微妙的表情看來,這的確是成熟男女間的一種挑逗。

兩個人並肩朝吾郎的住處走去。

「真的可以嗎?」吾郎小心翼翼地問道。

「吾郎,沒想到你還遠么清純!」

茉莉一點也不退縮,反倒是一向愛亂開玩笑的吾郎沉默不語,但是,就在快到吾郎住處時,他彷彿像是下定了決心似地,一把摟住了茉莉打算進屋裡。

就在此時,吾郎吃驚地停下了腳步。因為在公寓樓梯間的暗處,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裡……那是和吾郎分隔兩地的友子。

「友子……」

吾郎獃獃地站著,茉莉也在身後停了下來。

此時,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一對男女相約共枕。

舞永第一次和直樹一起進了房間。

舞永咬緊了牙,脫下了長袖上衣。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襯衣的舞永在直樹面前是如此地楚楚動人。但是,在她的肩膀上卻還留著清晰可見的刀疤。

「怎麼了?快點啊!」

對著只是凝視著自己、動也不動的直樹,舞永彷彿像是挑戰似地這樣說道。脫下外衣的舞永彷彿抱著視死如歸的精神,一步一步地逼進直樹。雖然,直樹不知多少次想擁抱這個美麗的軀體,但是,此刻他的心裡卻湧上了一絲悲哀的感覺。

「算了!我並不是一定得這麼做……」

但是,舞永的雙眸,彷彿像是注入了什麼力量做地盯著直樹。

「你想逃?你不是說可以治好我的嗎?那就快點啊!」

舞永動也不動地等著直樹。直樹終於輕輕地把手伸向了舞永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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