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熱內編年小傳

讓·熱內編年小傳

1910~1915

讓·熱內(JeanGenet)生於1910年12月19日,巴黎阿薩斯街89號公共救濟院塔爾尼埃醫院。母親卡米耶·加布里埃爾·熱內,時年22歲,單身,自稱是「女管家」。當時父親健在,但「不留姓名」。

7個月後,即1911年7月18日,母親將孩子拋棄在育嬰堂,從此一去無消息,不曾回頭看望親生兒子。

同年7月30日,讓·熱內被一家姓雷尼埃的鄉村小工匠收養,家住莫爾旺山區的阿里尼村(Alligny-en-Morvan),後來,作家在小說《鮮花聖母》中提到這裡。養父母承諾將他養到13歲。他有幸得到一位奶媽的看護,奶媽使他從小受到基督教的教育,並加入了阿里尼教堂的唱詩班。

1916~1923

1916年9月,讓·熱內進入地區學校讀書,品學兼優,名列前茅。但有一次教學活動對他幼小的心靈打擊很大。60年後,作家在一次會見中談及此事。他說:「我很小的時候就不是法國人,就不是村裡人。我知道這事的方式簡直幼稚之極,愚蠢之極。事情是這樣的:老師要求寫一篇小作文,每個同學都要描寫他自己的住屋……根據老師的評價,我的描寫最精彩。他大聲向全班朗讀了我的文章,但所有的同學都恥笑我,說:『可這不是他的屋子,他是一個撿來的棄兒。』我頓時感到心被挖空了,蒙受了奇恥大辱……哦!話雖不太厲害,但我恨法國。豈是一個『恨』字了得,應該比恨還要深,說法國令我作嘔也不過分。」(見《公開宣布的敵人》)。

從此,他就開始小偷小摸,他偷學校的尺子、鉛筆,從養父母那裡偷幾個小錢買糖果點心讓同學們分享。他在沒有發表的一則「小偷日記」中寫道:「10歲時,我就偷我所愛的人,我也知道他們都很窮。人家發現了,都管我叫小偷。我想,小偷這個字眼對我傷害很深。」

1922年4月養母歐仁·雷尼埃去世,讓·熱內改由其女兒貝爾特撫養。1923年7月小學畢業,成績全區第一。這是他第一次但也是最後一次領到文憑,後來他再也沒有機會接受任何學校教育。

1924~1929

1924年10月,他被送到巴黎地區一家學徒培訓中心學印刷。但才過半個月,他就從中心逃跑,並給小夥伴留下話說,他要去埃及或美洲。中心主任在報告中已經注意到他像女孩子一般「嬌柔」,「冒險小說讀得太多,精神狀態可疑」。

不久有人在尼斯發現了他,他被重新送回公共救濟院收容。此後兩年,他像商品一樣被頻繁轉手,在好幾個作坊、農場干過活,受到非人的待遇,實在難以忍受,他一逃再進。他做夢都想逃離法國,警察不時在車站、列車、港口城市抓到他。他很快被遣送回巴黎。

1925年4月,他被安排到盲人作曲家熱內·德比克塞依家裡學習詩歌藝術,但到了10月就被開除了,原因是他在一次集市上「挪用」並「揮霍」了一筆錢。

16歲那年,即1926年3月,他第一次嘗到被監禁的滋味,在小羅蓋特監獄蹲了3個月的班房。6月被釋放,7月又因無票乘車被拘留,送到莫城關押了45天。

9月2日,法院委託都蘭的梅特勒農村兒童教養所對他監督勞改,直到他成年。他在裡面待了兩年半。在他看來,這是一座「兒童苦役犯監獄」,他在裡面染上了同性戀怪癖。在這間兒童地獄里,他感到「反常的幸福」,長篇小說《玫瑰的奇迹》對兒童教養所的生活有大量描寫。

1929~1935

年滿18歲后,讓·熱內應徵入伍。他志願到法國東方部隊服役,1930年1月28日到達貝魯特,加入駐守在大馬士革的布雷連,在那裡當了一年兵。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和阿拉伯世界接觸,為他晚年的阿拉伯情節埋下了伏筆。

1931年7月,他被調到法國另一支殖民軍——摩洛哥土著兵團——服役,在摩洛哥駐守19個月。

1933年6月複員后,曾在巴黎拜訪了大作家紀德,爾後即決定進行一次長途跋涉,聲稱要去利比亞的的黎波里坦。他從巴黎出發,徒步南下,來到西班牙,但不久就走不動了。他寫信給紀德說,他「一路流浪,從一個村鎮走向另外一個村鎮」。從後來發表的自傳體小說《小偷日記》可以看出,他靠乞討和賣淫為生。

1934年4月,他重返軍隊,簽署了第三次服役合同,在圖爾的阿爾及利亞土著兵團當兵。在這期間,他閱讀了大量的國內外名著,特別對俄國大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感興趣。1935年10月,他繼續簽約服役,被調到駐紮在埃克斯昂普羅旺斯的摩洛哥殖民步兵團當兵。

1936~1937

1936年6月18日,讓·熱內因不堪忍受長期待命而開小差逃離部隊。為了躲避追捕,他不得不四處漂泊,穿越歐洲一路流浪,歷時一年,行程855公里。《小偷日記》就是這段生活的回憶和寫照。

熱內揣著假證件,從尼斯出發,化名熱傑蒂進入義大利邊境,來到布林迪西,然後乘船準備去阿爾巴尼亞,但很快被驅逐出境。他又企圖在希臘的科孚上岸,沒有成功。於是他偷渡到南斯拉夫,但一到貝爾格萊德即被捕,監禁一個月,然後被押送到一個邊境村莊,但後來警察又在義大利的巴勒莫發現了他,他正準備偷渡到非洲。他又蹲了一陣子班房,然後被推向奧地利。但剛落腳維也納就被捕,於是又蹲監獄,被驅逐,1936年年底流落到捷克斯洛伐克的布爾諾,在那裡不久又被捕,於是他請求政治避難。在人權協會的保護下,他在當地住了近半年,給一個德國籍猶太醫生的女兒上法語課,女學生叫安娜·布洛克,當時34歲,這是他一生惟一的一次異性戀,但他聲稱是一次未發生性關係的「白戀」。

1937年5月,他重新開始流浪,徒步翻越波蘭邊界。在波蘭的卡托維茲被捕,監禁14天。爾後,他穿過希特勒德國,他很驚訝,德國「既是警察國家,又是犯罪國家」,在人人皆偷的國度里,他進行偷盜心安理得,有得心應手之感,《小偷日記》對此有獨特議論。

接著,他在比利時短暫逗留後,重新回到巴黎,但不久又打算浪跡天涯。7月28日,他寫信給安娜·布洛克:「……我只好南下,朝阿爾及利亞、尼日、剛果挺進,然後去美洲……」

1937~1941

1937年9月16日,他因在薩馬里丹幾家商店偷了12條手絹的現行罪被捕,被判處一個月監禁,緩期執行。3天後,警察發現他攜帶手槍和偷盜來的身份證,他又一次在巴黎被捕,判刑5個月。他寫信給安娜·布洛克說:「您不要來看我在牢房深處的慘相。這種苦修的狀態當然是孤獨的。基督教諸位大聖徒們難道不正是追求這樣的境界嗎?」

經調查證實他是逃兵后,他可能被判重刑,但精神病檢查結論對他有利(精神失常,反覆無常,無道德觀念)。當局允其提前退伍,僅判處他2個月監禁。但此後接連出事。1938年5月釋放后,10月又因偷4瓶開胃飲料被捕監禁2個月。1939年1月釋放,5月因使用假車票在火車上被捕,坐牢35天。釋放僅3天,又因流浪罪被捕監禁15天。回巴黎后,10月在盧浮宮商店偷一件襯衫和一塊零頭綢布被捕,2個月監禁。12月17日釋放,2個星期後在市政廳集市上偷一塊邊角毛料,10個月監禁。

1940年12月,他在聖米歇爾大街吉貝爾書店偷書(歷史和哲學圖書)被當場抓獲,4個月監禁。

1941年12月,他因偷一塊布料被一位裁縫追逐,卻撞在一位書店老闆手裡,幾天前他偷了書店新出版的幾部普魯斯特著作,兩案併發,判處3個月零1天監禁。

1942

這一年,讓·熱內儘管也吃了不少苦頭(坐了9個月牢房),但對他的一生來說則是重要的「魔術般」的年頭,是他從小罪犯到大作家大轉折的關鍵一年。

這年年初,他在桑特監獄開始創作《鮮花聖母》。

3月被釋放后,他在巴黎塞納河岸邊擺舊書攤,出賣他偷來的書。4月,他因偷書被捕被判處8個月徒刑,被關進弗雷納監獄。他在裡面創作了長詩《死刑犯》,然後自費印刷。10月出獄后,他設法將自己的詩歌小冊子流傳開去。他同一位叫弗朗索瓦·桑丹的小知識分子有聯繫。一天,桑丹來到熱內的房間,發現了熱內創作的一大堆手稿,有小說、劇本和電影腳本。年底,長篇小說《鮮花聖母》已經脫稿。

1943~1944

1943年2月,讓·熱內時來運轉,通過書攤兩名熱心顧客的介紹,他認識了當時有名的詩人、小說家和劇作家讓·科克托。大作家看了《鮮花聖母》,起初對小說的粗俗內容很反感,但馬上就發現小說的重要文學價值,即設法將書出版。3月1日,熱內同科克托的秘書保羅·莫里安簽署了他的第一個出書合同,此時,他正創作第二部小說《玫瑰的奇迹》。

5月,他因偷一部絕版書再次被捕。作為慣犯,他很可能被判處終身流放。科克托請了一位大律師為其辯護,審判那天,由於有「當代最偉大的作家」出庭助威,熱內只被判了3個月的監禁。

9月24日,熱內釋放后不到3星期,又偷書當場被抓獲,蹲了4個月的牢房,此時,《鮮花聖母》秘密出版,正在裝訂之中。12月,他在桑特監獄接待一位名叫馬克·巴爾貝扎的年輕出版商的探獄,不久,巴爾貝紮成了熱內著作的主要出版商。1944年1月,形勢急轉直下,他不但沒有被釋放,反而被當作流浪漢轉押到圖雷爾勞改營,準備送往當時法奸保安隊控制的集中營。就在這危急關頭,科克托再次動用他的各種關係將熱內保釋。但終身流放的判決並沒有被解除。

1944~1948

1944年4月,在馬克·巴爾貝扎主辦的雜誌《孥》上發表了《鮮花聖母》的片段,這是熱內首次公開發表自己的作品,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5月,在弗洛爾咖啡廳,讓·熱內認識了大作家薩特。

8月19日,他最親密的一個朋友,年輕的法共抵抗戰士讓·德卡寧在解放巴黎戰役中犧牲,他開始寫長篇小說《盛大的葬禮》獻給烈士。

1945年3月《盛大的葬禮》脫稿,即投入《布雷斯特之爭》。詩集《秘密的歌》在《孥》上發表,第二年,《玫瑰的奇迹》也在該社出版。

1946年,熱內開始自傳體小說《小偷日記》和詩歌《絮蓋漁夫》的創作,改寫了他的舊劇作《嚴加監視》,並投入劇本《女僕》的寫作。1947年4月19日,《女僕》在阿特涅劇院上演。7月,兩個劇本在雜誌上發表,獲七星詩社獎。詩集《苦役》發表。11月《盛大的葬禮》在伽利馬出版社不署名出版。12月,《布雷斯特之爭》(科克托插圖)在保羅·莫里安處秘密出版。

1948年5月31日,芭蕾舞劇《阿達姆之鏡》上演。《弩》雜誌社出版了讓·熱內的《詩集》。他還開始寫劇本《輝煌》,但生前不讓搬上舞台。他寫了一篇廣播稿《罪童》,但受到禁止。

1948年秋,瑞士出版商阿貝爾·斯基拉秘密出版了小說《小偷日記》,伽利馬出版社不甘示弱,幾個月後也連忙出版。

根據刑法規定,讓·熱內必須繼續服刑。以薩特和科克托為首的「全巴黎文學界」呼籲總統赦免對熱內的刑罰,讓·熱內名聲鵲起。

1949~1954

讓·熱內的文學成就開始得到文學評論的重視和承認。1949年2月,劇本《嚴加監視》在馬蒂蘭劇院上演,法國著名小說家和批評家弗朗索瓦·莫里亞克開始關注「讓·熱內現象」。伽利馬出版社則加緊出版《讓·熱內全集》。

1949年8月12日,法國總統發布特赦令,免除了對讓·熱內終身流放的刑罰。但作家卻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精神危機,沉悶不語,幾乎擱筆了五六年。他的創作源泉來自暗無天日的牢籠,一旦脫離了牢籠,竟然有茫然若失的感覺。他後來對一位記者說:「自由了,我卻迷路了。」

1949年,《小偷日記》由伽利馬出版社正式出版。

1952年,文學大師薩特為熱內全集的出版鳴鑼開道,寫了《喜劇演員和殉道者聖熱內》一卷長篇序言,頓時使讓·熱內聞名全世界。熱內心理上有「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壓力。他對科克托說:「你和薩特給我塑了像,其實我是另外一個人。這另外一個人有話要說。」

這時期,熱內在其好友扎瓦的陪同下到處旅行,去了義大利、德國、阿爾及利亞、摩洛哥。此時,他對電影情有獨鍾。1950年他編導了短片《愛情之歌》。他還寫了兩部電影劇本:《禁止的夢》和《苦役犯監獄》。

1955~1961

從1955年開始,作家恢復了創作活力。他從戲劇創作中尋找擺脫危機的出路。3部劇本先後推出,使他在現代派劇作家中名列前茅。

1955年春,他已經完成了《陽台》劇本的部分手稿,並開始創作劇本《黑奴》。12月,他又編了一出短劇《她》,但「忘」在出版商的抽屜里了,並開始《屏風》的寫作。如果說熱內這三部劇本的構思靈感來得很快,修改卻異常艱難。《陽台》和《屏風》四易其稿,《黑奴》重寫三次,而且每次再版都要根據演出效果和各方評論進行修改,藝術上精益求精。

1957年《陽台》在倫敦上演。

從1957年年底起,熱內不再常住巴黎,又開始四齣旅行,荷蘭、瑞典、科西嘉、土耳其、希臘都留下他的足跡。

1958年,《黑奴》問世。在阿姆斯特丹,他在認真修改《屏風》的同時,醞釀一部7本系列劇《死亡》。10月,《黑奴》在呂代斯劇院成功上演。

1960年,《陽台》最終搬上了法國舞台。

1961~1967

1961年2月,《屏風》在《弩》上發表。此時他已50歲,正處於榮譽的頂峰。他的書被譯介到全世界,他的劇本到處上演,風靡一時。他對舊作《苦役犯監獄》進行修改。

1966年4月16日,《屏風》在巴黎著名的奧德翁劇院上演,引起轟動和風波。

1967~1972

1967年12月22日,他開始一次遠東的「再生」旅行,小住日本,途徑印度、巴基斯坦、泰國和中國。

1968年5月,巴黎發生學生造反運動,他立刻從摩洛哥趕回法國,支持學生遊行,但拒絕在大會上發表講話。

同年8月,他應美國一家雜誌社的邀請,到美國參加反對越戰的示威遊行。

1969年11月,他再次到日本,參加日本鐵路員工的遊行活動。

他對法國外國移民的生活條件深表關切,與薩特、杜拉斯等作家站在一邊,參加外國移民的遊行活動。

1970年3月1日至5月2日,他在美國聲援「黑豹運動」,在各大學做報告,向新聞媒體發表文章和聲明,呼籲釋放美國黑人運動領袖。

1970年10月20日,根據一位巴勒斯坦領導人的建議,讓·熱內訪問了設在約旦的巴勒斯坦難民營,原定逗留一星期,結果在那裡住了半年。12月初,他秘密會見阿拉法特,獲得通行證並允諾為巴勒斯坦人民作證。

1971年經過巴黎時,他聯合一批作家寫一本關於黑人鬥士喬治·傑克遜的書,然後再寫關於巴勒斯坦的書。

隨後的兩年內,他三次來到約旦。但1972年12月,他被當作「煽動者」驅逐出約旦。

1973~1981

由於美國拒絕給讓·熱內辦理入境簽證,約旦又禁止他入境,他只好留在法國編撰關於巴勒斯坦和美國黑人的著作,但進展很緩慢,10年後才成書。

1974年,雅克·德里達出版了一部題為《喪鐘》的書,系統地評論了讓·熱內著作,此書得到被批評者的認可。這一年,熱內在《人道報》等報刊上發表同情和支持外國移民鬥爭的文章,再次到摩洛哥、土耳其和希臘等國旅行。

1976~1978年,他又在電影創作上費了不少精力,但半途而廢。

1977年,他為德國恐怖主義組織「紅軍旅」成員寫的書作序,並在《世界報》頭版發表,引起社會強烈不滿,後來他不得不沉默了兩年。

1979年他患喉癌住院治療,身體明顯開始虛弱。

1982

從1982年3月起,熱內移居摩洛哥。

同年9月,他陪同一位巴勒斯坦女青年重返中東,來到貝魯特的第二天,正好遇到以色列軍隊入侵黎巴嫩首都,他們目睹了以軍血洗巴勒斯坦營地的暴行。19日,讓·熱內是進入屍橫遍地的夏蒂拉巴勒斯坦營地的第一位歐洲見證人。他感到大為震驚,立刻趕回巴黎,發表了重要的政治性文章:《在夏蒂拉的四小時》。

1983~1986

1983年7月,熱內根據他多年寫的手記和草稿,不分日夜撰寫他的最後一部書《一個戀愛中的俘虜》,因為他知道病情開始惡化。

1983年12月,讓·熱內榮獲法國文學大獎。

1984年7月他再次重返約旦,去看望他熟悉的人和地方。

1985年8月,他對最早的劇本《嚴加監視》進行修改。

1985年12月,《一個戀愛中的俘虜》脫稿。

1986年4月14日午夜,讓·熱內逝世,享年76歲,安葬在摩洛哥北部沿海西班牙城市拉臘歇的舊墓地上。

1986年5月,《一個戀愛中的俘虜》由伽利馬出版社出版。人們從書中可以讀到這樣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我的看得見的一生只是精心偽裝的一個個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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