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回 湘中秀士醒夢悟道 河西蠻女駭世驚俗

第01回 湘中秀士醒夢悟道 河西蠻女駭世驚俗

宋仁宗天聖四年春,趙行德為了參加進士考試,從家鄉湖南農村來到京城東京。

當時正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朝廷為了防止武官專橫跋扈,十分重用文官。自太祖以來,經過太宗,直至仁宗,這個國策絲毫未加改變。故而軍中要職多由文職出身的官吏擔任。「學而優則仕」,這已經成了立身出世的必由之路。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金榜題名天下知」。

宋真宗曾親自作了一首「勸學詩」,向天下人昭示了通過讀書求取功名利祿的捷徑。詩曰: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無車毋須恨,書中有馬多如簇。

娶妻無媒毋須恨,書中有女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讀六經。

一個人只要考取了進士功名,就可以「好馬任騎,高官任做」,甚至做到當朝宰相也未可知。各州通判之類的官員更多從新科進士中擢選,所以世人皆信真宗詩中所言,金錢美人都可通過讀書一途獲得。

趙行德赴京趕考的這一年,從全國各地會集京師的舉子就達三萬三千八百人之多。而有望中鵠的卻僅只五百人左右。趙行德從春至初夏一直羈留在京,寄寓於西華門附近一位同鄉的家中。京師的大街小巷中到處都是來趕春闈的人,他們的年齡參差不齊,有老有少。在這一段時間裡,趙行德已經在禮部通過了帖經、雜文、時務策論、詩賦等考試,各科成績俱佳。

時已入夏,天氣漸熱。太陽透過榆樹的葉子照在馬路上。一日,行德收到赴吏部參加身、言、書、判考試的通知。這種考試是一種綜合考試,所謂「身」者,是指體貌偉岸;「言」者,言詞辨正;「書」者,楷法遒勁;「判」者,則是指判文的文理優長。這個考試合格之後,就只剩下赴金殿應答天子策問了。金殿應答中榮獲頭名者稱作狀元,第二名稱作探花,第三名稱作榜眼。其實似這等出類拔萃的人自不待言,就是其他取得優秀成績的人也是篤定前程似錦。

趙行德從來沒有想過應試的人中有多少像他自己這樣「學富五車」的才子,他對此一向頗為自負。行德出身在世代書香門第,家學淵源,可以說從小至今,三十二年中不管何時何地,書籍未敢須臾離身。以往的歷次考試對於行德而言都很容易。此番進京,儘管已有成千上萬的應試者被各種各樣的考試逐漸淘汰下去,但是行德認為自己要是名落孫山之後,那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一天趙行德來到考場,考場設在一座尚書府第之中。很多應考者集中在四周圍有迴廊的中庭內等候考試。

當值監考官逐一唱名,再將點到名的應試者沿著長長的走廊引到考場去。等候點名的應試者散布在中庭四周,一個個蹙眉沉思,有的人找把椅子正襟危坐,有的人圍著一棵老槐樹轉圈子踱方步。乾燥的空氣中涼風習習,倒也添人幾分適意。趙行德尚未點到名,他靠在大槐樹下,忐忑不安,只覺得時間難捱。不知不覺睡意襲來,他索性將眼睛閉了,雙手抱在胸前,仰面朝天。唱名聲不斷傳出,行德聽來彷彿逐漸遠去。不知何時,他已經睡著了。在夢中他被引到天子身前,考場兩側鵠立著身著華服的高官重臣,中央放著一把椅子。行德無暇細想,徑直走到椅子跟前坐了下去。坐定后,行德才發現前面不遠處丹墀上薄幕低垂,想必是天顏近在咫尺了。

「何亮的安邊策所言何事?」

聲震屋宇的發問來自幕後,行德大吃一驚,不覺出了一身冷汗。所謂何亮的安邊策,是指三十年前的至道三年,當時在靈州視察屯田的永興軍通判何亮向宋真宗上的一道有關邊關問題的奏摺。那時,朝廷正為西夏人屢犯西部邊境之事束手無策。西夏的問題從太祖的晚年時期直至今日,一直是立國不久的宋王朝的大問題。何亮視察之時,正值邊關最為吃緊之機。其後訖今,仍無良策一舉解決。

西夏是藏系唐古佗族建立的一個小國家。他們從很早以前就蟠踞在五涼地方以東。五涼地方是一個所謂的「夷夏雜居」之地,除唐古佗人之外,還住有以回鶻(今維吾爾族)和吐蕃為主的其它少數民族。其中有幾個還建立了自己的小王國。但是到了太祖年代時,僅只西夏一族強大起來,他們不但欺壓其它小民族,還屢次侵入大宋西部邊境。西夏表面上向宋朝表示臣服,另一方面又接受大宋的宿敵契丹的冊封。它的這種反覆無常的態度已成了宋朝歷代的心腹大患。與五涼相鄰的靈武幾乎每年都要遭受西夏馬隊的蹂躪,所以在何亮的安邊策奏上的前一年,朝中甚至有人鼓吹放棄靈武。

何亮在其安邊策中將以往的西夏對策分為三類,逐一嚴加駁斥,痛陳其中不赦之弊,最後指出這些對策無一可取。

何亮批駁的三種對策是指放棄靈武、興師征討和姑息羈縻。若放棄靈武,則徒增西夏之地,更有西夏與西域諸夷聯手之虞,而五涼以東所產馬匹將不可復得。由於邊兵不足、糧草匱乏,興師征討也難以實現。如果出動少數軍隊,糧道難保。大隊人馬出動又不得不考慮擾民之惑。取姑息羈縻之策,可望求得片刻之安,而狼子野心的西夏如果一旦吞併散居的其它幾個少數民族,勢必成為中原將來的養虎之患。顯然,這種下策只會正中西夏之下懷。

最後,何亮根據實情力申已見。他建議,在西夏作為劫略進軍基地的水草地帶先築一城,待西夏大軍行動時再乘機出擊。以住與西夏作戰未能獲勝,皆因不能與其主力決戰。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上追擊敵軍,只會白白消耗兵力。如果對方主動過來挑戰,將其一舉殲滅也並非難事。趁西夏軍不行動時,再在城外築一寨,一城一寨共成犄角之勢,以便相互照應。維持一城,耗費巨大。但若有一城一寨,則可令其附近一帶的貧民屯田自耕。再選一員上將擔當防守重任,此後逐漸施以恩信,久之當可招撫夷民。

「當時,朝廷不僅未採納何亮所奏的建議,反取被何亮否定的姑息羈縻之下策,所以西夷犯邊之憂延誤至今,實為大不明智。著眼今日西陲境況,誠如何亮所預言,怎不令人扼腕嘆息。」

趙行德是支持何亮的安邊策的,不知不覺說話的聲音也亢奮起來。行德已經聽到了自己周圍有人掀翻了椅子,有人拍案而起,破口大罵。但是他心裡想,既然開了頭,就乾脆一吐為快,把話講完。他定了定神,又接著講下去:

「現在,西夏已經征服了它周圍的其它夷戎,正日益強大起來,將來勢必成為我華夏之大患。朝廷為此必須常備八十萬大軍,錢糧糜費。且軍馬產地尚在敵手,故時有入不敷出之窘況發生。」

突然,趙行德看到前面的屏幕猛地掀了起來,一大群人向自己沖了過來。行德倏地站了起來,但是身不由己,一個趔趄,他向前倒了下去。

趙行德驚醒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他發現自己倒伏在地,急忙起身朝四周望去。強烈的陽光照耀下,中庭內先前眾多的考生都走光了,就剩下一位身著官服的監考官在看著自己站在一旁發獃。行德連忙拂掉手上的塵土問道:

「考試……」

行德囁嚅著,不知說什麼好。那個監考官輕蔑地瞥了行德一眼,一句話也不說。行德這才知道,剛才自己睡著了,夢見在金殿對答天子策問時,已經失去了考試的寶貴機會。也許監考官點了自己的名,但是當時正在夢中,哪裡聽得到呢?

趙行德怏怏地向出口方向慢慢走去。走出尚書府後,穿過清靜無人的府前街。他喪魂落魄地蹣跚著走過一條條大街小巷。金殿中對答如流,御宴上風流倜儻,白衣公卿,一品頂戴,這些光宗耀祖的無上榮光現在已經化作春夢,一去不返矣!

趙行德忽然想起了孟郊的七言絕句「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觀盡長安花」。這首詩是孟郊在知天命之年喜中進士,有感而發時寫出的。而此時的趙行德只覺得偌大一個開封城內並無一支「長安牡丹」,只有熾熱的陽光照著無精打採的他。更加令人惆悵的是進士考試三年才舉行一次。行德漫無目標地徜徉在長街上,不知不覺來到了城外的一個市場。天色已晚,一大群穿著破爛的男女擠在一條小路上不知道在圍觀什麼。路旁的鋪子多是賣食物的。有些店子里支著大鍋正在煮雞鴨肉,散發出油煙氣,混合著汗臭,夾雜著塵土,令人窒息。有的店子在門口掛著豬羊肉的燒烤。趙行德這才感到肚子餓了。從早晨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

拐過幾條小巷,趙行德向擁擠的人群走過去。平常,這條小路上人來人往都嫌擠,這時候已經完全不能通行了。趙行德只好站在人牆後面向里張望。行德剛開始只看到一個女人的下半身,女人躺在一個木箱子上的一塊厚木板上。行德用力擠了進去。從圍觀的人肩后看去,這樣才算看到那個女人的上半身。孰料那女人竟是一絲不掛地橫卧在那裡。一看便知她不是個漢人。皮膚的顏色雖然不算白,倒也覺得十分豐腴,且有一種行德以前從未見過的光澤。她仰面朝天,顴骨突出,下顎微尖,眼睛有點下凹,黯然無光。

行德費力地擠到那個女人的跟前,這才發現還有一個赤膊上身的彪形大漢,手持一把利刃,站在旁邊注視著看熱鬧的人。乍一看,這個大漢長著一副猙獰的面孔。

「喂,要買哪一塊都可以,快快講來!」

大漢看著圍觀者說道。人群中一陣嘈雜,只是他們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那個尤物。

「你們干看不買,要做什麼?一群小氣鬼,竟無一個人想買。」

大漢還在大吼大叫,周圍的人一言不發。行德從人群中走出來。

「這個女人到底做了什麼孽?」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手持利刃的大漢轉眼盯著行德說:

「這個賤貨是個西夏女人。勾引漢子睡覺,還要殺那漢子的老相好。今天俺剮了她,賣她的肉。隨便買哪一塊都行。耳朵、鼻子、奶子、大腿,隨你們挑。就賣個豬肉價算了。」

這個大漢也不是漢人。他的眼睛閃著藍光,胸前的毛帶點黃色。肌肉突起的古銅色的肩膀上紋有類似符咒的圖案。

「她承認嗎?」

行德又問了一句。那漢子剛要回答,不料躺著的女人張口說道:

「是我做的孽!」

她說話的口氣粗魯,音調高亢。看到那女人開了口,圍觀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陣騷亂。行德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心如死灰、自暴自棄,還是當真是一個蕩婦。

「她是一個賤貨,要買的直說,不要白費功夫。要哪一塊,用手一指就行了。」

說完那漢子將手中的刀子晃一晃,閃閃發光,然後猛地朝案板上一剁。這時女人嘴裡發出了一聲似呻吟又似哭泣的怪聲。行德只覺得眼前鮮血四濺,他以為那女人的一隻手已經被砍了下來。但是她的手並沒有被砍下來,只是左手的兩個手指尖已不見了。

圍觀者驚呼一聲,都往後退了一步。趙行德不及細想,大喊道:

「罷罷罷,我買!全部買下來!」

「全部都要?」

那大漢感到有點意外。正在這時,那個女人用還在滴血的手撐著案板,驀地坐了起來。她把濺有鮮血的臉轉向行德說:

「實在抱歉,不能囫圇賣。你錯看了西夏女人。對不起。要買就要零刀碎剮地買。」

說完她又躺了下去。行德不知道女人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半晌,他才醒悟到她誤解了自己的態度。

「算了,我只是要將你贖出,並無惡意。從這個人手中將你買下后,你願意到哪裡去都可以。」

他一邊向女人解釋,一邊與那個漢子商量這筆買賣。倒也不是一筆大了不起的款子,所以一談就妥。行德從懷裡取出銀子,如數放在案板上,接著說道:

「放了這個女人吧。」

那漢子一把抓起銀子,朝女人大聲吼了幾句,也聽不懂是什麼意思。女人慢慢地將身子從案板上支起來。

圍觀的人群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驚呆了,趙行德擠出來,朝巷口走去。剛走到半路,忽聽得背後有人喊他,於是他又踅轉來,卻看到那個女人走了過來。身上裹了一件粗糙的胡服,用一塊破布將手指包好,女人走到近前說:

「有勞公子破費了。請收下這個,我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了。」

一邊說著,一邊摸出一塊小布片遞了過來。由於出了不少的血,女人的臉色有點蒼白。行德接過布片展開一看,上面寫著三行字,每行十個,卻一個也不認得。

「這是何物?」

行德問道。

「我也讀不出來,但是我知道這上面寫的是我的姓名和出生地。要是到伊魯蓋去,沒有這個是不行的。這對我已經沒有用處,還是送給公子吧。」

「伊魯蓋在何處?」

「您連伊魯蓋都不知道?伊魯蓋就是伊魯蓋。也就是珠寶之城的意思。西夏的京城。」

女人深奧的眼窩中,黑色的眸子閃著光亮。

「先前的那個漢子是何人?」

趙行德又問起那個男人。

「他是回鶻人。是個惡棍。」

女人說完,折轉身混入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行德也拔腿走了開去。他一邊走,一邊感覺到自己現在已經與以前那個自我有點不同了。到底哪裡不同,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以前視為頭等重要的大事,在他心裡似乎已被一種別的什麼東西取代了。前思後想,趙行德終於悟出,自己以前一心仕途簡直是俗不可耐。為此事感到絕望,實在是滑稽可笑。今日所見之事,與學問和書本都沒有關係。至少,以他目前所學的知識還很難理解。因此,趙行德得到了一種從根本上動搖自己以往的人生處世觀的強大力量。

那個西夏女人躺在案板上時在想什麼呢?將那個女人殺死又有什麼作用呢?她到底為什麼拒絕將自己的肉體整個出賣?這恐怕也算是一種貞操感吧。趙行德對於那個漢子竟然將人剮了出售、又剁掉女人的手指的慘烈行為也覺得不可理解。而那個女人對此卻能漠然處之,這更使得行德大為震驚。

這一夜趙行德回到住所,將那個女人送給他的布片取出來,透過燈光仔細地看。那上面只寫了三十個字,有點像漢字,但又不是漢字,以前從未見過。這難道是那個女人出生的西夏的文字?趙行德這才意識到西夏人已經有了自己的文字。

趙行德翻看著女人給他的布片,腦海中浮現出考場中見到的主考官的身影。年逾六旬的老人,既然擔任主考官,想必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其對典籍經史的深刻造詣,僅從他的隻言片語中即可窺全豹。行德曾多次在考場中見到這位老者,只是與他並無交情。

行德想,也許他識得這些奇怪的文字。翌日,趙行德打聽到這位老者是禮部的官員,就到禮部衙門來拜訪他。不可思議的是未能參加考試的打擊這時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了。三度赴禮部衙門求見,總算獲准。行德來到老人面前,施禮畢,遂將布片取出求他解讀。但見這個老頭子一臉難色,低著頭盯著看,半天也不做聲。行德向他說明了這塊小布片的來龍去脈。老頭這才將頭抬起說道:

「老夫亦未曾見過這等文字。契丹與回鶻的文字倒也識得,只是不知西夏已有自己的文字。若是造字,當是最近的事。與漢字十分相似啊。」

行德答道:

「一個民族有了自己的文字,應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將來,西夏一旦強盛起來,西方傳來之經典就都會在西夏譯成他們自己的文字。以往經西夏傳來的所有文化就會被一律阻擋在外,而不再可東來中原也。」

老人沉默不語,半晌才又說道:

「也毋庸過慮,恐西夏未必能成大氣候。」

「然而已經有了文字,僅憑此項,尚不足可認為西夏已成大國乎?」

「夷人素來如此,領土稍有擴張,就自我吹噓起來。西夏僅為羯膻之邦,並非優秀之民族也。」

「恕學生不敢苟同。西夏具備成長為優秀民族之本質。誠如何亮所言,不知何時,西夏勢必成為中原之大患。」

行德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在尚書府中庭時,夢中答對,他指摘了朝廷在西夏方略上的失敗,而現在他覺得自己的理由更加充分了。西夏強盛起來的要素不正是體現在市場上遇到的那個奇女子身上嗎?面對生死關頭,果敢沉著。這恐怕並非個人的性格使然。如同她暗色的瞳仁一樣,這種性格肯定溶化在民族的血液之中。

「總之,老夫現時冗務纏身,無暇一一分說。」

老頭子言下之意是趕行德走人。行德也知道,自己的話惹得老頭子大為不快。但是行德由此得出結論,這是一種國中尚無人識得的文字。至此,這次造訪可謂大獲成功、令人滿意了。

雖然老夫子對西夏的文字沒有什麼興趣,趙行德卻認為好不容易得到手的這三十個字不可隨便處置。從此,無論白天黑夜,這些文字總在他面前閃現。

對於行德而言,繼續留京已沒有任何意義,但他又無意振作精神。雖然不能衣錦還鄉,但也不值得為此而悶悶不樂。他此時的心裡既沒有進士考試失敗的落魄,也沒有砥礪三年、再圖一搏的壯志。以往求取功名的心思已被一種全然不同的東西所替代。

趙行德每天都要將那張布片取出來看好幾遍。從那個女人簡短的說明推測,這也許是西夏國的官符,作為身份證明,或者是通行證使用。此中文字所書的內容肯定是無關緊要的,只是想必還藏有更加深邃的意義,甚至任何現有的書籍中都不曾載有。看著這些文字,行德的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個西夏裸女豐滿的軀體,不覺心猿意馬,難以自持。

趙行德想,這三十個字到底怎麼讀呢?為了學會讀這些文字,無論下什麼樣的功夫都值得呀!。趙行德以往的精神支柱是金榜題名,榮歸故里。而今,這個支柱已經頹然倒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門心思地想到西夏去實地考察。想學會他們的文字,也想踏上西夏的國土,親眼看一看。要是能夠加入到群居的西夏人中去生活一番那就更好。

在市場上邂逅西夏女之後的半個月,趙行德下定了決心,要去西夏一游。此時,什麼何亮的安邊策,什麼西夏將來勢必成為中原之隱憂,在趙行德的腦子裡已經消失。而他關心的是西夏已有文字,自己卻不認得。這個民族的人都具有那個女人那樣的血統,完全是西北大地上的一個謎。難道這不正是自己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個極有價值但又漂浮不定的追求目標嗎?行德心想,一定要親自去感受一下。市場上見到的西夏女激發了行德身上那種湖南人生來俱有的倔犟本性,他憧憬著西北關外「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的悲壯景色,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英雄豪情湧上心頭,庶幾不可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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