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丹尼斯介紹古羅夫同自己的兩個朋友認識。古羅夫沒有機會審查這兩個未來的助手,只好信賴謝爾加切夫的選擇。

兩個老運動員是同齡人,都是四十來歲。雖然一個瘦且高,另一個粗而壯,中等個子,但同樣的自信和蘊含着巨大力量的緩慢動作,使得他們彼此相似。

在互致問候以後,古羅夫避開細節,不提名道姓地告訴他們:要把一個力氣很大的人抓住並送到別墅去。

他們默默聽完古羅夫的話,淡漠地點頭表示同意,一個問題也沒提。

「好吧,」高個子說,看來他是頭兒,「如果說老實話,我不喜歡這麼干,」他看了謝爾加切夫一眼,「不過,既然你說……」

「這是我說的。」古羅夫打斷了他的話。

「對我來說,你什麼人都不是,」運動員把手放到古羅夫肩上。盯住他的眼睛說,「請原諒。」

古羅夫感覺到了這隻手和目光中的力量,他微微一笑,同時點點頭,自我介紹說:

「古羅夫,列夫·尼古拉耶維奇。」

「這我知道。」運動員友好地說,「我,你也聽說了,叫普羅霍爾。只有靠奮鬥贏得的名字才是名字。人一出生都要給他取個名兒,至於他成長為什麼人,誰也不知道。」

丹尼斯坐在沙發上,微笑着聽他們談話,雖然他也有些激動。普羅霍爾性子剛烈,他在考察古羅夫。

「你看,有個已經死去的亞申,也叫列夫·伊萬諾維奇,」普羅霍爾繼續說,「你是什麼人,生活以後會證明。不過我相信丹尼斯,雖然他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沉默寡言的壯漢叫基里爾。他有點心不在焉,似乎這與他無關,這時候他突然問道:

「那我們現在像是警察局的間諜了吧?」

「你們像是要拯救一個自己同志的人。」古羅夫答道。

「並幫助他住進監獄。」普羅霍爾抓住古羅夫的肩膀,兩眼再次逼視着他的眼睛。

古羅夫完全平靜地看着他說:

「是的,看來他無論如何也難免進牢房了。」

「好樣兒的!」普羅霍爾放開古羅夫,輕輕地推了他一下。「生活就是這樣!何必討價還價。我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做到。」

「假如他們與黑手黨有牽連,他們的表現會是另一種樣子。」古羅夫想,「就不會這樣狂放不羈,可能一下子就答應下來。肯定會力爭問清事情的由來,打聽姓名。這兩個人對我不滿意,那麼就是真誠的。」

「那就請坐下。」古羅夫沒提高聲音,但改變了語氣。「注意聽。」

古羅夫開始做詳細指示,當說出名字時,普羅霍爾嘿嘿一笑:

「這是波利希內爾①的秘密。」

①16世紀末開始見於法國民間戲劇中的人物,所謂波啉希內爾的秘密即指盡人皆知的秘密。

運動員的憨直及其用詞的粗率同最後一句話是那麼不諧調,以至古羅夫驚訝地揚起了眉毛。

一直沉默不語的丹尼斯哈哈大笑起來:

「列夫·伊萬諾維奇,運動員都是滑頭。為了嚇退記者們沒完沒了、無孔不入的糾纏,這種手法需要練一百年。」

氣氛緩和了,客人們都放鬆地笑了。

「不,弟兄們,這樣不夠勁。弟兄們,」基里爾愉快地說,「這時候最好帶上幾瓶啤酒去澡堂。」

「中校,據我理解,你從隊里被趕出來了。」普羅霍爾說,「現在成了孤狼啦?」

「多少年來一直要我依靠社會力量,」古羅夫沒正面回答,「第一,我不知道什麼是社會力量。如果以為這是不在警察部門工作的數量巨大的一群人,那麼沒法依靠他們。因為他們是無組織的,消極怠惰的。而每個人就是人,他自己的麻煩事已使他窮於應付,他也不掌握偵探技巧。你們不是群眾,你們是兩個具體的人,據謝爾加切夫說,是兩個根據特種需要培育出來的人。」

「壯馬拉重載。」基里爾插話道。

「指示到此為止吧,」普羅霍爾站了起來,「我理解,如果我們發生了什麼……你就完了。」

「你理解得完全正確。」古羅夫也站了起來。「預祝成功。我等電話。」

「再見。」前冠軍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古羅夫剛要坐進自己的日古力,就聽到身後傳來短促的汽車喇叭聲。古羅夫一回頭,看見奧爾洛夫上校坐在一輛民用伏爾加的方向盤後面。

「怎麼樣?」古羅夫一坐進上校的汽車,關上門,奧爾洛夫也不問候就說,「也許,我們可以結束這出滑稽戲,着手工作啦?」

「你好,彼得·尼古拉耶維奇,夫人身體好嗎?」

「你好,」奧爾洛夫嘟噥了一聲,「我不會原諒任何工作人員……」

「你不是神,」古羅夫激動起來了,「我也不是罪人,我用不着請求恕罪。不論你相信還不相信我,我說的是實話……」

「你不肯說完……」

「我沒什麼可說的。我只有一些猜測。」

「撒謊。你現在就在撒謊。」

「好吧,我說給你聽,你指出來,我什麼地方是在撒謊。是魯斯蘭·沃林請我去了一個住宅,這個事實無法證明。不可能審訊死鬼波塔波夫。開槍的估計是正被追捕的阿凡提,他的罪行不計其數。從後面抓住我的很可能是奧列格·韋謝洛夫。第一,這我不能證實是事實,只是我的感覺。第二,韋謝洛夫永遠不會承認參與殺人,我們也沒法證實。導演和拍攝這個場面的幾乎可以肯定是沃林——顧問。他承認列別傑夫手中的盧布和外匯是他的。從那時起他就公開了,很放肆,相信不會受到懲罰。比如說,我寫一份詳細報告,你為它展開調查,檢察院就要審訊我。就算古羅夫中校的名譽不足珍惜,莫斯科刑偵局能得到什麼呢?奧爾洛夫上校能有什麼收穫?他將從何着手,又能指望得到什麼?」

奧爾洛夫已經問過自己這些問題了,沒有找到答案。但他堅信,他的朋友和下屬還掩蓋着什麼,必須設法迫使古羅夫都說出來,包括全部細節。因為他一個人應付不了,結局將十分可悲:中校或者被檢察院逮捕,或者被犯罪分子殺死。而且局面總的來說很不正常。他,一個上校,竟親自開車,因為信不過司機:萬一走漏風聲,立刻會掀起軒然大波……

「竟到了這步田地,」他說,「誰也不相信誰了。從謝爾加切夫家出來,開着六型駝色車走了的那兩個人是誰?你要召集志願軍嗎?」

「彼得·尼古拉耶維奇,你上班,我休假。為我的功過負責的是我,不是你,也不是將軍……」

「胡說,」奧爾洛夫打斷了他的話,「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得為你負責……」

「為下屬的過失承擔的是一種責任,為共謀承擔的是另一種責任,這你自己也知道。暫時我什麼違法的事也沒做。檢察院還在找我嗎?」

「你以為怎麼樣?我查清了,他們收到了匿名信,說古羅夫參與了……等等。即使這是卑鄙的匿名信,即使現在並不太相信它,但今天對檢察院來說,古羅夫是兇殺案的唯一線索。」

「請告訴偵查員,據現有的種種跡象看,兇手是綽號阿凡提的慣犯西林。你們找他吧,這絕對是真的。」

「誰給檢察院寫的信?」

「列別傑夫。」

「你同他談過了?」

「談了。他不知道阿凡提在哪兒。」

「這個團伙的老大是誰?」

古羅夫聳了聳肩,沉吟良久之後,他說:

「還都是推測……綽號老闆……名叫康斯坦丁·瓦西里耶維奇。我想,他可能是個中級幹部,年齡和你差不多。如果你試圖找到他,佈置監視沃林,他們就會對我失去任何興趣,就會給檢察院或國家安全委員會寄東西敗壞我的名譽。那以後我將長期為自己洗刷,辯解,還很可能坐牢,你則失去接近黑手黨上層的一切機會。如果我得到什麼具體東西,會立即通知你……不要碰我,彼得,再給我幾天時問。」

古羅夫鑽出了汽車。奧爾洛夫目送這位朋友的高大勻稱的身影坐進了日古力,駕車走了。他無精打采地望着骯髒狹窄的街道,憂思連翩。生活一天比一天複雜,在莫斯科開車越來越危險。到處都有敞開的地下管道口,深坑,不知何時就可能栽進去。

有趣然而也許自然的是,康斯坦丁·瓦西里耶維奇·羅戈沃伊在部里也被下屬們稱為老闆。

他有一間符合其職務的辦公室,遵從時代的意願,寅內擺放着刻板的毫無特色的傢具,配有規定數量的電話機,地毯鋪路,一張會議桌。

此刻羅戈沃伊正高踞在辦公桌後面的沙發椅上。這沙發椅是他從委託商店弄來的。隨處可見的那種寶座他不喜歡,其單薄脆弱使他神經緊張。他剛開了個短會(長篇大論現在都轉移到議會裏去了),正用銀匙在白蘭地杯里攪,趕着檸檬片轉圈,作出一副啜茶的樣子。他的心情惡劣透了。他持有某學院的畢業證,但何謂貨幣貶值,他前不久才明白,這個詞來自國外,其實所有壞東西都是來自國外。它指的是你所做的一切,你誠實賺來或偷來的一切都化作灰塵的那個過程。盧布作為貨幣單位已經失去意義,盧布死了,喪失了權威,而另一種權威老闆不知道,也可能它在自然界根本就不存在。

康斯坦丁·瓦西里耶維奇攪動着杯里的檸檬片,在腦海里團團轉的只有一個念頭:從哪兒和怎樣才能搞到和兌換到外匯。要得到外匯,就必須有外國人需要的商品。它只能是毒品。已成功地搞到了毒品,幾天後就運抵莫斯科,海洛英。體積不大,但價格很高。一切似乎還好,但老闆相信,這類行動只能搞一次。只一次,然後就把它像噩夢一樣忘掉。老闆有意迷惑助手,說是必須搞一條長久的運輸渠道,好讓顧問不急於脫身,而是盡量等待時機,多撈一些。不能搞第二次,老闆對此堅信不疑,只能突然搞一次。行動經過了周密的策劃,校正,但仍有薄弱環節,如果仔細研究,則還有一個大漏洞,要留下活口。愚蠢的將軍在完成使命后被除掉了。註定要完蛋的刑事犯阿凡提取代了他。當然還有青年時代的朋友,老爺子尤里卡·列別傑夫,以及那個機靈鬼、才華卓異的助手。最好是親手把這傢伙掐死。不過這事老闆不會幹,真是毫無辦法。雇一個殺手,他完成任務后自己就佔據空出來的位置。不,顧問說得不對,他說高水平的執行人員不足。他們有這種人,缺少的是中介入。

老闆從杯里喝了一大口,用嘴唇裹住了檸檬片,慢慢地嚼了起來。後來他舒了一口氣,捋著鬍子滿意地笑了。「不管怎麼說,我的腦瓜兒現在還好使,」老闆想,「對這個偵探我想出來的主意真好,據說他才智非凡,既然是才智非凡,幹活兒肯定利索,會給我一清到底,一個人也剩不下。哈哈,親愛的助手、魯斯蘭·阿列克謝耶維奇,雖然你認為我的時代過去了,可你幼稚得像個娃娃。你已經把將軍收拾了,現在就鼓搗鼓搗中校吧,強迫他,恐嚇他吧。我迫使你把這麼個玩意兒抓到手裏。現在稍等一等就可以看到,在你輕佻的小手中還能剩下些什麼。」

自列別傑夫與古羅夫見面以後兩晝夜過去了。尤里·彼得羅維奇也吃,也喝,也睡,但他不知道吃的什麼,喝的什麼。整天昏昏沉沉,白天與黑夜沒多大區別。

他在自己生活中時常使用「腹背受敵」這個成語。但只有現在,當尤里·彼得羅維奇的確處於前後夾擊之中時,他才真正懂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古羅夫在談話快結束時說,他也是人,也需要很多東西,也不拒絕受賄。列別傑夫就像嬰兒抓住遞給他的糖塊那樣,大叫了一聲:「出個價碼吧!」偵探微微一笑,回答道:「他現在需要的不是錢,是人。」

當然,古羅夫最需要的是老闆。但首先,偵探知道,列別傑夫不敢把頭兒交出來;其次,古羅夫已經表示他認識老闆,古羅夫直截了當地說:

「我需要列昂尼德·伊里奇·西林,綽號叫阿凡提。」

列別傑夫鬆了口氣,回答說:

「連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這我知道,我告訴您如何找到他。您和阿凡提見一面,解決自己的問題后就放心地分手。阿凡提是殺人兇手,全蘇都在通緝他,他的被捕懷疑不到您頭上。不必急着完成我的任務,我給您兩三天的時間。」

「我已經接受任務了,」列別傑夫小聲說,「民警局的任務我一定完成。」

「如果老闆知道了您的事,槍殺您的正是阿凡提。」

「沒有人告訴我怎麼能找到他。」

「會有人告訴的,甚至請求您同他見面。您要稍稍拒絕一下,說同殺人犯見面太危險,然後再答應。」古羅夫又告訴他,為了達到見面的目的必須做些什麼。

於是已連續兩晝夜了,列別傑夫不知道自己吃了點什麼,喝了點什麼,夜裏眯一覺,白天卻睡不醒。他行走,交談,有時卻忘了為什麼跟那個人打了個電話,他們之間有什麼事。如果這也是生活,那死亡又是什麼?

多年來尤里·彼得羅維奇今天第一次沒刮臉,甚至也沒有刷牙。他披上睡衣,去廚房熱昨天的剩咖啡。當門鈴響了的時候,列別傑夫甚至都沒哆嗦一下。他已經不再怕什麼了,什麼都對他無所謂了。他沒透過門鏡望一望,也沒問是誰,就打開鎖,敞開了門。魯斯蘭·沃林進了門,一股高級香水味朝主人襲來。

「你好,老爺子!」沃林脫掉風衣,拍了拍尤里·彼得羅維奇疲憊的肩膀,「你病啦?不是時候,事情太多了。不是時候……咱們為什麼這樣說?難道生病還會恰逢其時嗎?請原諒,我不脫靴子了。」

顧問認真地擦了擦腳,一邊沒完沒了地嘮叨,一邊仔細審視主人。

「你來幹什麼?」列別傑夫掩上睡衣,繫上腰帶,「咱們不是講好了……」

「是啊,是啊!」沃林從餐具柜上拿起一個銅塑像,立刻又放回了原處,「我借給某人一大筆盧布和外匯,就不能進來喝杯咖啡嗎?你這兒又沒有別人,刑偵局無暇他顧……將軍竟然遇害了!為什麼給這些二流子們錢!雖然沒給他們多少錢,只是撥給最低生活費,讓他們不致餓死……」

顧問心緒甚佳。清晨終於找到了兩天前突然失蹤的奧列格·韋謝洛夫。顧問着實吃了一驚:若是古羅夫猜到,是誰在槍殺波塔波夫時挾持的他,那可如何是好?偵探可以通知刑偵局,那些人要逮捕這個運動員則輕而易舉。事情原來很簡單。韋謝洛夫事先當然沒有被告知殺人的具體安排。事件的意外發展(幹掉將軍)使他真正地喪魂失魄。他身上塊塊肌肉飽綻,卻沒給性格與毅力留下棲身之地。這小子藏到一個姑娘家裏醒而復醉,人事不知。今天終於找到了他,弄到澡堂去了。現在正在讓他恢復常態,可能很快就要用上這個運動員。

魯斯蘭·阿列克謝耶維奇年輕,自信,身穿合體的西服,在列別傑夫住宅里踱著步,訓誡地講著:

「振作起來,干吧。你貿然答覆老闆,說公司擁有十五億的預算……我肯定了你的話,然而這些錢雖有,卻不都歸咱們掌握。而且至少有一半已被佔用。有四分之一咱們鞭長莫及,南方和中亞正在失控,波羅的海沿岸更不必講了。當然,他們會給咱們一些,但要建立聯繫,談妥運到某個地點的辦法,等等。」

「來莫斯科嗎?」列別傑夫問。

「不好吧?」顧問問,「我想,可能是羅斯托夫市。」

「交給克尼亞任斯基?」

「這你更清楚。你只要事先講好,咱們不負責派信使。沒有時問。運輸、護送及其他問題由他們自己就地解決。」

「我能允諾什麼呢?」

「外匯。」

尤里·彼得羅維奇想起了古羅夫和他的判斷:一定有人來求列別傑夫。

「那麼,魯斯蘭,這一切你具體考慮過嗎?如果銀行在羅斯托夫,用克尼亞任斯基,就必須有一組行動隊員和一個指揮員。難道由我來幹嗎?」列別傑夫揪住自己睡衣的緞子翻領說,「是我嗎?我可以同一些代理人談談,有一部分人對您的建議感興趣。接收,保管,恐嚇一下某個人,可能還……」

「可能還……」顧問打斷了他的話,「我把阿凡提撥給你,所有技術性事務都由他來做。」

「同阿凡提我不打任何交道!」列別傑夫又想起了古羅夫,腦海中浮現出了他那雙不知何故總帶點嘲笑意味的藍眼睛。

「誰問你干不幹啦?我指定時間、地點,你們當面商定一切。這不是我的命令,我也無權撤消它。」

丹尼斯給沃林當司機,舉止鎮靜自若,時常開玩笑說,真不妨弄一套綉金僕役服穿穿。他不隱瞞中校住在他家,只是冷冷地解釋說,這個人栽了跟頭,心灰意冷,他丹尼斯·謝爾加切夫不能拋下一個受傷的人不管。古羅夫是個好小夥子,曾幫過他大忙,想住就讓他住好了。

「他自己家怎麼不能住啦?」顧問問,「古羅夫的住宅非你的能比,而且還有妻子。」

「這你去問他好了。」丹尼斯說完就再不吱聲了。

當沃林查明古羅夫沒離開莫斯科,只不過搬到謝爾加切夫家住以後,他完全被搞糊塗了。古羅夫為什麼既不在家住,也不藏起來?他為什麼不來聯繫,他還指望什麼,想達到什麼目的呢?要置中校於死地非常簡單,可那樣一來他對誰都沒用了。可以去找古羅夫,打個電話,跟他談一談,最後還可以威脅威脅他,但顧問還是在等待。波塔波夫將軍被殺的第二天早晨古羅夫打來的電報促使他謹慎行事。這是挑戰。古羅夫是聰明人,手中如不握有王牌,他不會虛張聲勢,顧問沒告訴老闆,說古羅夫暫時還難以駕馭,而且現在還沒有直接用他的必要。顧問並沒有錯誤地估計形勢,他知道自己的力量,然而他不知道對手的力量。但他本能地感到:偵探會自己找上門來,否則他就不棲身在那麼顯眼的地方了。

果然不出古羅夫所料,功勛運動健將們是自信而強壯的男子漢,但在偵查事務中則是稚嫩的新手。高大清癯的普羅霍爾和粗壯的、宛如鋼鐵鑄就的基里爾在滿城遊盪,一天僅睡三四小時,耗損著汽油、輪胎和神經,與幾十個共同的熟人見面談話,夜裏在奧列格·韋謝洛夫家附近守候,但就是找不到他。

「這是常有的事,」當運動員們晚上不大情願地簡單彙報自己的奔波時,古羅夫說,「沒有結果,也是一種結果。假如你們一下子就找到了他,而且他還活潑愉快,無憂無慮,可能就更糟。既然他藏了起來,說明他對我們還有用。但願找到他時他還活着。」

最後一句話是古羅夫不經意說走了嘴,他忘記了,他不是跟刑警談話,而是在跟普通人談話。普通人認為死亡是非常事件。

「怎麼,還活着?」基里爾問。

「跟你我一樣,」古羅夫已發覺說走了嘴,很生氣,但決定不做任何彌補。「韋謝洛夫或者已被除掉,或者在近期內將被殺死。」

「而您,一位警察中校,還穩坐在這兒喝咖啡。」普羅霍爾緊皺着眉頭說。

「您可以當我沒喝咖啡,什麼也沒對您說。接着干,還是您干累啦?也許已經厭煩啦?」

「請原諒,列夫·伊萬諾維奇,請原諒。就算我也什麼都沒說吧。」普羅霍爾說。

「那就聽我說,」古羅夫稍停了一會兒說,「用你們的話來說,咱們要改變攻擊方向。」

老運動員們聽得很認真,沒有插話,然後匆匆告別走了。剩下了古羅夫一個人。有生以來他從未在這麼長時間裏無所事事和孤身一人。沒有人妨礙他,但不知為什麼他總不能集中精神。他頭疼,想寫點什麼,但眼睛疼,筆尖上出現了一個黑點。他放下筆,仰面躺倒,想放鬆一下。

「我為什麼躺在別人住宅里,不在自己家裏?」古羅夫感慨萬千,「奧莉加上學,麗塔上班,我在住宅里溜達,懶洋洋地拖吸塵器。檢察院讓我去……假如找我找得很緊,逼迫將軍交出我,彼得就給我打電話了……麗塔說:女人想要生活,在生活中沒有我,你什麼也不缺。看來我是在躲妻子,不是躲偵查員。那不接電話不就完了嘛。麗塔就說過,丈夫出門了。可在哪兒能躲得過她的眼睛呢?還必須同她聊一聊……」

古羅夫打了個盹兒,醒來后意外地感到精神飽滿,情緒好多了。他自言自語道:

「一個人只要還會思考,他就還沒完蛋。咱們從頭來,從零開始。」

任何戰爭的策略不是防禦就是進攻。顧問今天還不能把陷害我的材料寄出去,因為這樣做沒好處。如果我把材料奪了過來,他就一無所有了,我就可以與他公開較量了。就是說,必須解除沃林的武裝。要找到奧列格·韋謝洛夫,使他離開戰場。要使用一切手段,沒收,奪取,偷竊,得到那隻殺死波塔波夫的手槍,以及我的相片。相片是用「寶麗來」相機照的,所以沒有底片,太好啦。這是防禦。現在看看進攻,幫助刑偵局,確切地說,幫助彼得逮捕阿凡提,查明老闆的身份……

公司為什麼需要一個誠實正直、經驗豐富的刑偵工作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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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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