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船長心地十分善良。他說,能不殺死他們就盡量不要殺死他們。只是那兩個傢伙是不可救藥的壞蛋,是船上暴動的禍首。留着他們,我們自己必定會遭殃。他們回到船上,就會發動全體船員反叛,把我們通通殺掉!"那好吧,"我說,"我的建議也是出於不得已,因為這是救我們自己的唯一的辦法。"然而,我看他還是很不願意殺人流血,所以便對他說,這事不妨由他們自己去辦,怎樣干方便就怎樣干吧。

正當我們在談話的時候,聽見他們中間有幾個人醒來了。

又過了不一會兒,看到有兩個人已經站了起來。我問船長這兩個人中有沒有謀反的頭子,他說,"沒有。""那好吧,"我說,"你就讓他們逃命吧。看樣子是老天爺有意叫醒他們,讓他們逃命的。可是,如果你讓其餘的人跑掉,那就是你的錯了。"聽了我的話,他受到了激勵,就把我給他的短槍拿在手裏,又把一支手槍插在皮帶上。他的兩個夥伴也跟着他一起去了,每人手裏也都拿着一支槍。他那兩個夥伴走在前面,大概弄出了一點聲響,那兩個醒來的水手中,有一人聽到了響動,轉過身來看到了他們,就向其餘的人大聲叫喚,但已經太遲了。他剛一叫出聲,他們就開槍了。開槍的是船長的兩個夥伴。至於那船長,他很乖巧,沒有開槍。他們都瞄得很准,當場打死了一個,另一個也受了重傷,但還沒死。他一頭爬起來,急忙向其餘的人呼救。這時船長已一步跳到他跟前,對他說,現在呼救已太晚了,他應該祈求上帝寬恕他的罪惡。說着,船長用槍把一下子把他打倒在地,叫他再也開不了口。跟那兩個水手在一起的還有其餘三個人,其中有一個已經受了輕傷。就在這時,我也到了。他們看到了危險臨頭,知道抵抗已沒有用了,就只好哀求饒命。船長告訴他們,他可以饒他們的命,但他們得向他保證,表示痛恨自己所犯的反叛的罪行,並宣誓效忠船長,幫他把大船奪回來,然後再把他們開回牙買加去,因為他們正是從牙買加來的。他們竭力向船長表示他們的誠意,船長也願意相信他們,並饒他們的命。對此我也並不反對,只是要求船長在他們留在島上期間,應把他們的手腳綁起來。

與此同時,我派星期五和船長手下的大副到那小船上去,命令他們把船扣留起來,並把上面的幾隻槳和帆拿下來。他們都一一照辦了。不一會,有三個在別處閑逛的人因聽到了槍聲,這時也回來了。算他們運氣,沒有跟其餘人在一塊。他們看見他們的船長,不久前還是他們的俘虜,現在卻一下子變成了他們的征服者,也就俯首就縛。這樣,我們就大獲全勝。

現在,船長和我已經有時間來打聽彼此的情況了。我先開口,把我全部經歷告訴了他。他全神貫注地聽着我講,顯出無限驚異的神情。特別是在我講到怎樣用奇妙的方式弄到糧食和軍火時,更顯得驚訝萬分。他聽了我的故事,大為感動,因為我的經歷,實在是一連串的奇迹。可是當他從我的故事聯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上帝彷彿有意讓我活下來救他的命時,他不禁淚流滿面,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談話結束后,我把他和他的兩個夥伴帶到我的住所。我照樣用梯子翻牆而過。到了家裏,我拿出麵包和葡萄乾之類我常備的食品招待他們,還把我多年來製造的種種設備指給他們看。

我的談話,以及我所做的一切,都使他們感到十分驚訝。

船長特別欣賞我的防禦工事,欣賞我用一片小樹林把住宅完全隱蔽起來。這片小樹林現在已經栽了二十年了,由於這裏樹木比英國長得快,現在已經成了一片小小的森林,而且十分茂密。我在樹林里保留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其他任何地方都走不進來。我告訴他,這是我的城堡和住宅,但是,像許多王公貴人一樣,我在鄉間還有一所別墅。如果需要,我可以去那兒休養一段時期。我說,以後有時間,我可以帶他們到那兒去看看,但目前我們的首要任務是要考慮收復那隻大船的問題。船長同意我的看法,可是,他說,他一時想不出什麼辦法,因為大船上還有二十六個人。他們既已參加了叛亂,在法律上已犯了死罪,因此已別無出路,只好一不做二不休,硬幹到底。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失敗了,一回英國或任何英國殖民地,他們就會被送上絞架。但光靠我們這幾個人,是無法向他們進攻的。

我對他的話沉思了一會兒,覺得他的結論很有道理,因而覺得必須迅速作出決定。一方面,可以用出其不意的辦法,把船上的那伙人引入某種圈套;另一方面,得設法阻止他們上岸攻打我們,消滅我們。這時候,我立刻想到,再過一會兒,大船上的船員不見小船和他們夥伴的動靜,一定會感到奇怪;那時,他們就會坐上大船上的另一隻長艇上岸來找他們。他們來時,說不定還會帶上武器,實力就會大大超過我們。船長聽了我的話,認為很有道理。

於是,我告訴他,我們首先應該把擱淺在沙灘上的那隻小船鑿破,把船上所有的東西都拿下來,使它無法下水,他們就無法把它划走。於是我們一起上了小船,把留在上面的那支槍拿了下來,又把上面所能找到的東西通通拿下來。其中有一瓶白蘭地,一瓶甘蔗酒,幾塊餅乾,一角火藥,以及一大包用帆布包着的糖,大約有五六磅重。這些東西我都非常需要,尤其是糖和白蘭地,我已吃光好多年了。

船上的槳呀,桅杆呀,帆呀,舵呀等東西,早已經拿走了。所以,我們把剩下的這些東西搬上岸之後,又在船底鑿了一個大洞。這樣一來,即使他們有充分的實力戰勝我們,也沒法把小船划走。

說實話,我認為收復大船的把握不大。我的看法是,只要他們不把那隻小船弄走,我們就可以把它重新修好。那樣,我們就可乘它去利華德群島,順便把那些西班牙朋友也可帶走。因為我心裏還時刻記着他們。

我們立即按計劃行事。首先,我們竭盡全力,把小船推到較高的沙灘上。這樣,即使潮水上漲,也不致把船浮起來;何況,我們已在船底鑿了個大洞,短時間內無法把洞補好。正當我們坐在地上,尋思著下一步計劃時,只聽見大船上放了一槍,並且搖動旗幟發出信號,叫小船回去。可是,他們看不見小船上有任何動靜。於是,接着又放了幾槍,並向小船又發出了一些別的信號。

最後,他們見信號和放槍都沒有用處,小船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我們在望遠鏡里看見他們把另一隻小船放下來,向岸上搖來。當他們逐漸靠近時,我們看出小船上載着不下十來人,而且都帶着槍支。

那條大船停泊在離岸大約六海里的地方。他們坐小船劃過來時,我們看得清清楚楚,連他們的臉也認得出來。他們向岸上划來時,潮水把他們衝到第一隻小船的東邊去了。於是他們又沿着海岸往西划,直奔第一隻小船靠岸和停泊的地方。

這就是說,我們把他們看得一清二楚,船長說得出船上的人誰是誰,以及他們的性格品行。他說,其中有三個人非常老實;他相信,他們之所以參與謀反,是因為受到其他人的威嚇,而他們又人少勢單,因而是被迫的。

那水手長似乎是他們的頭目。他和其餘的幾個人都是船員中最兇狠的傢伙。現在,他們既然發動了叛亂,就一定要硬幹到底了。因此,船長非常擔心,他們實力太強,我們難以取勝。

我向他微微一笑,對他說,處於我們這種境遇的人,早已無所畏懼了。反正任何一種遭遇都比我們當前的遭遇要強些,因此,我們應有思想準備,不管結果是死是活,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解脫。我問他對我的處境有何看法,為了獲得解脫,是否值得冒險?"先生,"我說,"你剛才還認為,上帝讓我活在這裏是為了拯救你的生命,並使你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現在,你的這種信念到哪裏去了呢?對我來說,只有一件事使我感到遺憾。""什麼事?"他問。"那就是你說的,他們當中有三個老實人,我們應饒他們的命。如果他們也都是暴徒,我真會認為是上帝有意把他們挑出來送到你手裏來的呢。因為,我敢擔保,凡是上岸的人,都將成為我們的俘虜。

他們是死是活,要看他們對我們的態度而定了。"我說話時,聲音很高,臉帶笑容。這大大鼓起了船長的勇氣。於是,我們立即開始作戰鬥準備。當我們一看到他們放下小船,就考慮到要把俘虜分散。這件事我們已作了妥善的安置。

俘虜中有兩個人,船長特別對他們不放心。我派星期五和船長手下的一個人把這兩個人送到我的洞室里去。那地方很遠,決不會被人發現,或聽到他們的呼救聲;他們自己即使能逃出洞外,在樹林里也找不到出路。他們把這兩個人都綁了起來安置在洞裏,但照樣供給他們吃喝,並答應他們,如果他們安安靜靜地呆在洞裏,一兩天之後就恢復他們的自由;但如果他們企圖逃跑,就格殺勿論。他們都老老實實地保證,願意被關起來,耐心等待,並感謝我們對他們的優待,給他們吃喝,還給他們點燈。因為星期五還給了他們幾支蠟燭,都是我們自己做的,這樣不致讓他們在黑暗中受煎熬。當然,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星期五一直在洞口站崗,看守着他們。

其餘的俘虜受到的待遇要好些。有兩個一直沒有鬆綁,因為船長對他們仍不放心,但另外兩個受到了我的錄用,這是由於船長的推薦。同時,他們本人也慎重宣誓,要與我們共存亡。因此,加上他們和船長一夥好人,我們一共是七個人,都是全副武裝。我毫不懷疑,我們完全能對付即將上島的那十來個人,更何況船長說過,其中還有三四個好人呢。

那批人來到頭一隻小船停泊的地方,馬上把他們自己的小船推到沙灘上,船上的人也通通下了船,一起把小船拉到岸上。看到這一情況,我心裏非常高興。因為我就怕他們把小船在離岸較遠的地方下錨,再留幾個人在船上看守。那樣我們就沒法奪取小船了。

一上岸,他們首先一起跑去看前一隻小船。不難看出,當他們發現船上空空如也,船底上有一個大洞,個個都大吃一驚。

他們把眼前看到的情況尋思了一會兒,就一起使勁大喊了兩三次,想叫他們的同伴聽見。可是毫無結果。接着,他們又圍成一圈,放了一排槍。這起槍聲我們當然聽見了,而且槍聲的回聲把樹林都震響了。可是結果還是一樣。那些關在洞裏的,自然聽不見;那些被我們看守着的,雖然聽得很清楚,卻不敢作任何反應。

這事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使他們萬分驚訝。事後他們告訴我們,他們當時決定回到大船上去,告訴船上的人說,那批人都給殺光了,長艇也給鑿沉了。於是,他們馬上把小船推到水裏,一起上了船。

看到他們的這一舉動,船長非常吃驚,簡直不知怎麼辦好了。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回到大船上去,把船開走,因為他們一定認為他們的夥伴都已沒命了。那樣的話,他原來想收復大船的希望就落空了。可是,不久,他看到那批人又有了新的舉動,又一次使他惶恐不安起來。

他們把船劃出不遠,我們看到他們又一起重新回到岸上。

這次行動他們採取了新的措施。看來,他們剛才已商量好了。

那就是,留三個人在小船上,其餘的人一齊上岸,深入小島去尋找他們的夥伴。

這使我們大失所望,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因為如果我們讓小船開跑,即使我們把岸上的七個人通通抓住,那也毫無用處。那三個人必然會把小船划回大船,大船上的人必然會起錨揚帆而去,那我們收復大船的希望同樣會落空。

可是,我們除了靜候事情的發展,別無良策。那七個人上岸了。三個留在船上的人把船劃得離岸遠遠的,然後下錨停泊等岸上的人。這樣一來,我們也無法向小船發動攻擊。

那批上岸的人緊緊走在一起,向那小山頭前進。而那小山下,就是我的住所。我們可以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們根本看不到我們。他們若走近我們,倒是求之不得,因為近了我們就可以向他們開槍。他們若索性走遠點也好,這樣我們可以到外面去。

在小山頂上,他們可以看見那些山谷和森林遠遠地向東北延伸,那是島上地勢最低的地方。他們一上山頂,就一個勁地齊聲大喊大叫,一直喊得喊不動為止。看來他們不想遠離海岸,深入小島腹地冒險,也不願彼此分散。於是,他們就坐在一棵樹下考慮辦法。如果他們也像前一批人那樣,決定先睡一覺,那倒成全了我們的好事。可是,他們卻非常擔心危險,不敢睡覺,儘管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危險。

他們正在那裏聚在一起商量的時候,船長向我提出了一個建議;這建議確實合情合理。那就是,他們或許還會開一排槍,目的是想讓他們的夥伴聽見。我們應趁他們剛開完槍,就一擁而上。那時他們只好束手就擒,我們就可以不流一滴血把他們制服。我對這個建議很滿意。但是,我們必須盡量接近他們,在他們來不及裝上彈藥前就衝上去。

可是,他們並沒有開槍。我們悄悄地在那裏埋伏了很久,不知怎麼辦才好。最後,我告訴他們,在我看來,天黑之前我們不能採取任何行動。但到了晚上,如果他們不回到小船上去,我們也許可以想出什麼辦法包抄到他們和海岸中間,用什麼策略對付那幾個小船上的人,引他們上岸。

我們又等了很久,心裏忐忑不安,巴不得他們離開。只見他們商議了半天,忽然一起跳起來,向海邊走去。這一下,我們心裏真有點慌了。看來,他們很害怕這兒真有什麼危險,並認為他們那些夥伴都已完蛋了,所以決定不再尋找他們,回大船上去繼續他們原定的航行計劃。

我一見他們向海邊走去,馬上猜到他們已放棄搜尋,準備回去了。事實也確實如此。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船長,他也為此十分擔憂,心情沉重極了。可是,我很快想出了一個辦法把他們引回來,後來也真的達到了我的目的。

我命令星期五和那位大副越過小河往西走,一直走到那批野人押著星期五登陸的地方,並叫他們在半英裏外的那片高地上,盡量大聲叫喊,一直喊到讓那些水手聽見為止。我又交待他們,在聽到那些水手回答之後,再回叫幾聲,然後不要讓他們看見,兜上一個大圈子,一面叫着,一面應着,儘可能把他們引往小島深處。然後,再按照我指定的路線迂迴到我這邊來。

那些人剛要上小船,星期五和大副就大聲喊叫起來。他們馬上聽見了,就一面回答,一面沿海岸往西跑。他們朝着喊話的方向跑去。跑了一陣,他們就被小河擋住了去路。當時小河正值漲水,他們沒法過河,只好把那隻小船叫過來,渡他們過去。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他們渡過河后,我發現小船已向上游駛了一段路程,進入了一個好像內河港口的地方。他們從船上叫下一個人來跟他們一塊走,所以現在船上只留下兩個人了,小船就拴在一根小樹樁上。

這一切正合我的心愿。我讓星期五和大副繼續干他們的事,自己馬上帶其餘的人偷偷渡過小河,出其不意地向那兩個人撲過去。當時,一個人正躺在岸上,一個人還在船里獃著。那岸上的人半睡半醒,正想爬起來,走在頭裏的船長一下衝到他跟前,把他打倒在地。然後,船長又向船上的人大喝一聲,叫他趕快投降,否則就要他的命。

當一個人看到五個人向他撲來,而他的同伴又已被打倒,叫他投降是用不着多費什麼口舌的。而且,他又是被迫參加叛亂的三個水手之一,所以,他不但一下子就被我們降服了,而且後來還忠心耿耿地參加到我們這邊來。

與此同時,星期五和大副也把對付其餘幾個人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他們一邊喊,一邊應,把他們從一座小山引向另一座小山,從一片樹林引向另一片樹林,不但把那批人搞得筋疲力竭,而且把他們引得很遠很遠,不到天黑他們是絕不可能回到小船上來的。不用說,就是星期五他們自己,回來時也已勞累不堪了。

我們現在已無事可做,只有在暗中監視他們,準備隨時向他們進攻,堅決把他們打敗。

星期五他們回來好幾小時后,那批人才回到了他們小船停泊的地方。我們老遠就能聽到走在頭裏的幾個向掉在後面的幾個大聲呼喚著,要他們快點跟上。又聽到那後面的幾個人一面答應着,一面叫苦不迭,說他們又累又腳痛,實在走不快了。這對於我們確實是一個好消息。

最後,他們總算走到了小船跟前。當時潮水已退,小船擱淺在小河裏,那兩個人又不知去向,他們那種驚慌失措的樣子,簡直無法形容。我們聽見他們互相你呼我喚,聲音十分凄慘。他們都說是上了一個魔島,島上不是有人,就是有妖怪。如果有人,他們必然會被殺得一個不剩;如果有妖怪,他們也必然會被妖怪抓走,吃個精光。

他們又開始大聲呼喚,不斷地喊着他們那兩個夥伴的名字,可是毫無迴音。又過了一會兒,我們從傍晚暗淡的光線下看見他們惶惶然地跑來跑去,雙手扭來扭去,一副絕望的樣子。他們一會兒跑到小船上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又跑到岸上,奔來奔去。如此上上下下,反覆不已。

這時,我手下的人恨不得我允許他們趁著夜色立即向他們撲上去。可是我想找一個更有利的機會向他們進攻,給他們留一條生路,儘可能少殺死幾個。我尤其不願意我們自己人有傷亡,因為我知道對方也都是全副武裝的。我決定等待着,看看他們是否會散開。因此,為了更有把握制服他們,我命令手下人再向前推進埋伏起來,並讓星期五和船長儘可能貼着地面匍匐前進,盡量隱蔽,並在他們動手開槍之前,爬得離他們越近越好。

他們向前爬了不多一會兒,那水手長就帶着另外兩個水手朝他們走來。這水手長是這次叛亂的主要頭目,現在比其他人更垂頭喪氣。船長急不可耐,不等他走近看清楚,就同星期五一起跳起來向他們開了槍。他們只是憑對方的聲音行動的。

那水手長當場給打死了。另一個身上中彈受傷,倒在水手長身旁,過了一兩小時也死了。第三個人拔腿就跑。

我一聽見槍響,立即帶領全軍前進。我這支軍隊現在一共有八個人,那就是:我,總司令;星期五,我的副司令。另外是船長和他的兩個部下。還有三個我們信得過的俘虜,我們也發給了他們槍。

趁著漆黑的夜色,我們向他們發動了猛攻。他們根本看不清我們究竟有多少人。那個被他們留在小船上的人,現在已是我們的人了。我命令他喊那些水手的名字,看看能否促使他們和我們談判,強其他們投降。結果我們如願以償。因為不難理解,他們處在當前的情況下是十分願意投降的。於是,他盡量提高嗓門,喊出他們中間一個人的名字:"湯姆-史密斯!湯姆-史密斯!"湯姆-史密斯似乎聽出了他的聲音,立即回答說:"是魯濱孫嗎?"那個人恰好也叫魯濱孫。他回答說:"是啊,是我!看在上帝份上,湯姆-史密斯,快放下武器投降吧!要不你們馬上都沒命了。"「我們向誰投降?他們在哪兒?"史密斯問。"他們在這兒,"他說。"我們船長就在這兒,帶了五十個人,已經搜尋你們兩小時了。水手長已給打死了。維爾-佛萊也已受傷。我被俘虜了。你們不投降就完蛋了!"「我們投降,"史密斯說,"他們肯饒我們命嗎?""你們肯投降,我就去問問看,"魯濱孫說。他就問船長。這時,船長親自出來喊話了。"喂,史密斯,你聽得出,這是我的聲音。

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投降,我就饒你們的命,只有威爾-阿金斯除外。"聽到這話,威爾-阿金斯叫喊起來:"看在上帝份上,船長,饒了我吧!我做了什麼呢?他們都和我一樣壞。"但事實並非像他說的。因為,從當時情況來看,在他們這次發動叛亂的時候,正是這個威爾-阿金斯首先把船長抓起來,對船長的態度十分蠻橫。他把船長的兩隻手綁起來,又用惡毒的語言謾罵船長。這時,船長告訴他,他必須首先放下武器,然後聽候總督處理。所謂總督,指的就是我,因為現在他們都叫我總督。

簡而言之,他們都放下了武器,請求饒命。於是,我派那個和他們談判的人以及另外兩個水手,把他們通通綁起來。

然後,我那五十人的大軍——其實,加上他們三人,我們總共才只八個人——便上去把他們和他們的小船一起扣起來。

我和另一個人因身份關係,暫不露面。

我們下一步工作就是把那鑿破的小船修好,並設法把大船奪回來。而船長這時也有時間與他們談判了。他向他們講了一番大道理,指出他們對待他的態度如何惡劣,他們的居心如何邪惡,並告訴他們,他們的所作所為,最後一定給自己帶來不幸和災難,甚至會把他們送上絞刑架。

他們一個個表示悔罪,苦苦哀求饒命。對此,船長告訴他們,他們不是他的俘虜,而是島上主管長官的俘虜。他說,他們本來以為把他送到了一個杳無人煙的荒島上,但上帝要他們把他送到有人居住的島上,而且,島上還有一位英國總督。他說,如果總督認為必要,就可以把他們通通在島上弔死。但現在他決定饒恕他們,大概要把他們送回英國,秉公治罪。但阿金斯除外。總督下令,要阿金斯準備受死,明天早晨就要把他弔死。

這些話雖然都是船長杜撰出來的,然而卻達到了預期的效果。阿金斯跪下來哀求船長向總督求情,饒他一命。其餘的人也一起向船長哀求,要他看在上帝份上,不要把他們送回英國。

這時我忽然想到,我們獲救的時刻到了。現在把這些人爭取過來,讓他們全心全意去奪取那隻大船,已非難事。於是我在夜色中離開了他們,免得他們看見我是怎樣的一個總督。然後,我把船長叫到身邊。當我叫他的時候,因為已有相當的距離,就派了一個人去傳話,對船長說:"船長,司令叫你。"船長馬上回答說:"回去告訴閣下,我就來。"這樣一來,就使他們更加深信不疑了。他們都相信,司令和他手下的五十名士兵就在附近。

船長一到,我就把奪船的計劃告訴他。船長認為計劃非常周密,就決定第二天早晨付諸實施。

但是,為了把計劃執行得更巧妙,更有成功的把握,我對船長說,我們必須把俘虜分開處理。首先,他應去把阿金斯和另外兩個最壞的傢伙綁起來,送到我們拘留另外幾個人的那個石洞裏去。這件事我們交給星期五和那兩個跟船長一起上岸的人去辦了。

星期五等人把俘虜押解到石洞裏,好像把他們投入監牢一樣。事實上,那地方也確實夠凄涼的,尤其是對於他們這種處境的人,更是陰森可怕。

我又命令把其餘的俘虜送到我的鄉間別墅里去。關於這別墅,我前面已作過詳盡的敘述。那邊本來就有圍牆,他們又都被捆綁着,所以把他們關在那裏相當可靠。再說,他們也知道,他們的前途決定於他們自己的表現,因此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到了早晨,我便派船長去同他們談判,目的是要他去摸摸他們的底,然後回來向我彙報,看看派他們一起去奪回大船是否可靠。船長跟他們談到他們對他的傷害以及他們目前的處境。他又對他們說,雖然現在總督已饒了他們的命,可是,如果把他們送回英國,他們還是會給當局用鐵鏈弔死的。

不過,如果他們肯參加奪回大船的正義行動,他一定請求總督同意赦免他們。

任何人都不難想像,處在他們的境況下,對於這個建議,真是求之不得。他們一起跪在船長面前,苦苦哀求,答應對他誓死效忠,並且說,他們將永遠感激他救命之恩,甘願跟他走遍天涯海角,還要畢生把他當作父親一樣看待。

"好吧,"船長說,"我現在回去向總督彙報,儘力勸他同意赦免你們。"於是,他回來把他們當前思想情況原原本本地向我作了彙報,並且說,他完全相信他們是會效忠的。

話雖如此,為了保險起見,我叫船長再回去一趟,從他們七個人中挑出五個人來。我要他告訴那些人,他現在並不缺少人手,現在只要挑選五個人做他助手,總督要把其餘兩個人以及那三個已經押送到城堡里去的俘虜留下來作人質,以保證參加行動的那五個人的忠誠。如果他們在執行任務過程中有任何不忠誠的表現,留在島上的五個人質就要在岸上用鐵鏈活活弔死。

這個辦法看起來相當嚴厲,使他們相信總督辦事是很認真的,他們除了乖乖接受外,別無辦法。結果,那幾個俘虜反而和船長一樣認真,勸告參加行動的五個人儘力盡責。

我們出征的兵力是這樣的:一,船長、大副、旅客;二,第二批俘虜中的兩個水手。我從船長口裏了解了他們的品行,早已恢復了他們的自由,併發給了他們武器;三,另外兩個水手。這兩個人直到現在還被捆綁着關在我的別墅里,現經船長建議,也把他們釋放了;四,那五個最後挑選出來的人。

因此,參加行動的一共是十三人。留在島上的人質是七個人,五個關在城堡的石洞裏,兩個沒有關起來。

我問船長,他是否願意冒險帶領這些人去收復大船。我認為,我和星期五不宜出動,因為島上還有七個俘虜,而且他們又都被分散看守着,還得供給他們飲食,也夠我們忙的了。

我決定牢牢看守好關在洞裏的那五個人。我讓星期五一天去兩次,給他們送些食品去。我要其他兩個人先把東西送到一個指定的地點,然後再由星期五送去。

當我在那兩個人質面前露面時,我是同船長一起去的。船長向他們介紹,我是由總督派來監視他們的。總督的命令是,沒有我的指示,他們不得亂跑。如果亂跑,就把他們抓起來送到城堡里去,用鐵鏈子鎖起來。這樣,為了不讓他們知道我就是總督,我現在是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出現,並不時地向他們談到總督、駐軍和城堡等問題。

船長現在只要把兩隻小船裝備好,把留在沙灘上的那隻小船的洞補好,再分派人員上去,別的就沒有什麼困難了。他指定他的旅客作一條小船的船長,帶上另外四名水手。他自己、大副和另外五名水手,上了另一條小船。他們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到了半夜,他們已到了大船旁。當他們劃到能夠向大船喊話時,船長就命令那個叫魯濱孫的水手同他們招呼,告訴他們人和船都已回來了,他們是花了好多時間才把人和船找回來的。他們一面用這些話敷衍著,一面靠攏了大船。當小船一靠上大船,船長和大副首先帶槍上了船。這時,手下的人表現得很忠誠。在他們的協助下船長和大副一下子就用槍把子把二副和木匠打倒了。緊接着他們又把前後甲板上的其他人全部制服,並關好艙口,把艙底下的人關在下面。

這時,第二隻小船上的人也從船頭的鐵索上爬上來,佔領了船頭和通廚房的小艙口,並把在廚房裏碰到的三個人俘虜了起來。

這一切完成後,又肅清了甲板,船長就命令大副帶三個人進攻艉樓甲板室,去抓睡在那裏做了新船長的叛徒。這時,那新船長已聽到了警報,從床上爬起來。他身邊有兩個船員和一個小聽差,每人手裏都有槍。當大副用一根鐵橇杠把門劈開時,那新船長和他手下的人就不顧一切地向他們開火。一顆短槍子彈打傷了大副,把他的胳膊打斷了,還打傷了其他兩個人,但沒有打死人。

大副雖然受了傷,還是一面呼救,一面衝進船長室,用手槍朝新船長頭上就是一槍;子彈從他嘴裏進去,從一隻耳朵後面出來,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其餘的人看到這情形,也都投降了。於是,大船就這樣穩穩噹噹地奪了過來,再也沒有死一個人。

佔領大船后,船長馬上下令連放棄槍。這是我和他約定的信號,通知我事情成功了。不用說,聽到這個信號我是多麼高興。因為我一直坐在岸邊等候這個信號,差不多一直等到半夜兩點鐘。

我聽清了信號,便倒下來睡覺。我整整忙碌了一天,已十分勞累,所以睡得很香。忽然,睡夢中聽到一聲槍聲,把我驚醒。我馬上爬起來,聽到有人在喊我"總督!總督!"我一聽是船長的聲音,就爬上小山頭,一看果然是他。他指了指大船,把我摟在懷裏。"我親愛的朋友,我的救命恩人,"他說,"這是你的船,它是你的,我們這些人和船上的一切也都是你的!"我看了看大船,只見它停泊在離岸不到半英里的地方。原來,船長他們奪回了大船后,看見天氣晴朗,便起了錨,把船一直開到小河口上。這時正好漲潮,船長就把長艇劃到我當初卸木排的地方靠岸,也就是正好在城堡門口上岸。

開初,這突如其來的喜事,使我幾乎暈倒在地,因為我親眼看到我脫險的事已十拿九穩,且一切順利,而且還有一艘大船可以把我送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有好半天,我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如果不是船長用手緊緊抱着我,我也緊緊靠在他身上,我早已倒在地上了。

他看見我那麼激動,馬上從袋裏取出一個起子,把他特地為我帶來的提神酒給我喝了幾口。喝完之後,我就坐在地上。雖然這幾口酒使我清醒了過來,可是又過了好半天,才說得出話來。

這時候,船長也和我一樣欣喜若狂,只是不像我那麼激動罷了。於是,他對我說了無數親切溫暖的話,讓我安定下來,清醒過來。但我心中驚喜交加,竟不能自己。最後,我失聲大哭。又過了好一會,才能開口說話。

這時,我擁抱了船長,把他當作我的救命恩人。我們兩個人都喜不自勝。我告訴他,在我看來,他是上天特意派來救我脫險的;又說這件事的經過簡直是一連串的奇迹。這類事情證明,有一種天意在冥冥中支配着世界,證明上帝無所不在,並能看清天涯海角發生的一切,只要他願意,任何時候都可以救助不幸的人。

我也沒有忘記衷心感謝上天。在這荒無人煙的小島上,在這樣孤苦伶仃的處境中,我不僅沒有餓死,正是上帝的奇迹,賜給我飲食;而且,我一次又一次地絕處逢生,逃過大難,也都是上帝對我的恩賜。上蒼如此厚愛其子民,誰能不對他感到衷心的感激呢?

船長跟我談了一會兒,便告訴我,他給我帶了一點飲料和食物。這些東西,只是暴徒們劫后殘剩下來的,所以只能拿出這麼一點了。說着,他向小船高聲喊了一聲,吩咐他手下人把獻給總督的東西搬上岸來。這實際上是一份豐厚的禮物,初看起來,好像要讓我在島上繼續呆下去,不準備把我載走了。

首先,他給我帶來了一箱高級的提神酒,六大瓶馬德拉白葡萄酒,每瓶有兩誇脫,兩磅上等煙葉,十二塊上好的牛肉脯,六塊豬肉,一袋豆子和大約一百磅餅乾。

另外,他還給我帶來了一箱糖,一箱麵粉,一袋檸檬,兩瓶檸檬汁和許多其他東西。除此之外,對我更有用處的是,他給我帶來了六件新襯衫,六條上等領巾,兩副手套,一雙鞋,一頂帽子,一雙長襪,還有一套他自己穿的西裝,西裝還很新,看來他沒有穿過幾次。總之,他們我從頭到腳都穿戴起來了。

不難想像,對於我這種處境的人,這是一份慷慨而令人喜悅的禮物。可是,我剛把這些衣服穿上身的時候,感到很不自在,因為既不舒服,又很彆扭。

送禮的儀式完畢,東西也都搬進了我的住所,我們便商議處置俘虜的問題。我們必須考慮是否冒風險把他們帶走。尤其是他們中間有兩個人,我們認為是絕對無可救藥、頑固不化的暴徒。船長說,他知道他倆都是壞蛋,沒法對他們寬大。

即使把他們帶走,也必須把他們像犯人一樣關起來。只要他的船開到任何一個英國殖民地,就把他們送交當局法辦。我感到船長對此事確實也很擔心。

對此,我告訴船長,如果他同意,我可以負責說服那兩個人,讓他們自己提出請求留在島上。"我很高興你能那樣做,"船長說,"我衷心同意!"「那很好,"我說,"我現在就把他們叫來,替你跟他們談談。"這樣,我吩咐星期五和那兩個人質去執行這一任務。當時,我們早已把那兩個人質釋放了,因為他們的同夥實踐了他們的諾言。他們就一起到洞室去,把關在那兒的五個人照舊綁着手,帶到了我的鄉間別墅里;到了后先把他們關押起來,等我去處置。

過了一會,我就穿上新衣服去了。現在,我又以總督的身份出現了。我和船長到了那邊,跟我們的人碰了頭,我就叫人把那五個人帶到我面前來。我對他們說,關於他們對待船長的罪惡行為,我已獲得了詳細的報告。我已了解他們怎樣把船奪走,並還準備繼續去干搶劫的勾當。但上帝卻使他們自投羅網,跌進了他們替別人挖掘的陷井。

我讓他們知道,在我的指揮下,大船已經奪回來了,現在正停泊在海口裏。他們過一會就可以看到,他們的新船長被吊在桅杆頂上示眾,他的罪惡行徑得到了報應。

至於他們,我倒想知道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事實上,我完全可以把他們以海盜論處。當然,他們大概絕不會懷疑,我完全有權把他們處死。

這時,他們中間有一個人出來代表大家說話了。他說,他們沒有什麼話可說。只是他們被俘時,船長曾答應饒他們不死的。他們現在只有低頭懇求我的寬宥。可是,我告訴他們,因為我自己已決定帶着手下的人離開本島,跟船長一起搭船回英國去,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寬宥他們。至於船長,他只能把他們當作囚犯關起來帶回英國,並以謀反和劫船的罪名送交當局審判。其結果他們應該都知道,那必定是上絞架。所以,我實在也為他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除非他們決定留在島上,聽任命運的安排。如果他們同意這個辦法,我本人沒有意見,因為我反正要離開本島了。只要他們願意留在島上自謀生計,我可以饒他們不死。

他們對此表示十分感激。他們說,他們寧可冒險留在這裏,也不願被帶回英國弔死。所以,我就決定這麼辦了。

然而,船長似乎不太同意這個辦法,好像他不敢把他們留在島上。於是,我對船長作出生氣的樣子。我對他說,他們是我的俘虜,而不是他的俘虜。我既然對他們已許下了這麼多人情,我說的話就應該算數。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把他們放掉,只當我沒有把他們抓住過。如果他不願意給他們自由,他自己可以去把他們抓回來,只要他能抓得祝他們看到這種情況,表示無限感激。於是,我釋放了他們,叫他們退回原來被抓住的樹林里去,並對他們說,我可以給他們留一些槍支彈藥,並指導他們怎樣在這兒好好過活,如果他們願意接受的話。

解決了俘虜的問題,我就開始作上船的準備了。我對船長說,我還得作些準備,所以還得在島上耽擱一個晚上。我吩咐他先回船上,把一切安排好,第二天再放小船到岸上來接我。我特別下令,讓他把那打死的新船長吊在桅杆頂上示眾。

船長走之後,我派人把那幾個人帶到我房間里來。我給他們作了一次嚴肅的談話,分析了他們當前的處境。我對他們說,我認為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如果讓船長把他們帶走,其結果必然是上絞架弔死。我把那吊在大船桅杆頂上的新船長指給他們看,並告訴他們,他們也沒有別的指望,只能是這種下常他們一致表示願意留在島上。於是,我就把我這裏生活的情況告訴他們,並教會他們怎樣把生活過好。我談了小島的環境,以及我在這兒生活的經歷。我領他們看了我的城堡,告訴他們如何做麵包,種莊稼,曬制葡萄乾。一句話,一切能使他們生活過得舒適一點的辦法,我都告訴他們了。我又把十六位西班牙人的事情告訴了他們,並對他們說,不久他們也要來島上了。我給那些西班牙人留了一封信,並要他們答應對他們一視同仁。

我把槍支都留給了他們,其中包括五支短槍,三支鳥槍,還加三把刀。我還留下了一桶半火藥。我之所以還有這麼多火藥,是因為我用得很省,除了開始兩年用掉一些外,後來我就一點都不敢浪費。我還把養山羊的方法教給了他們,告訴他們怎樣把羊養肥,怎樣擠羊奶,做奶油,制乳酪。

總之,我把自己的經歷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他們。我還對他們說,我要勸船長再給他們留下兩桶火藥與一些菜種。我對他們說,菜種一直是我所求之不得的東西。我還把船長送給我的一袋豆子也留給了他們,囑咐他們作種子播下去繁殖起來。

這些事情辦完后,第二天我就離開他們上了大船。我們本來準備立即開船,可是直到晚上都沒有起錨。第二天一大早,那五個人中有兩個人忽然向船邊泅來。他們訴說那三個人怎樣歧視他們,樣子甚為可憐。他們懇求我們看在上帝份上收留他們,不然準會給那三個人殺死。他們哀求船長收留他們,就是馬上把他們弔死也心甘情願。

船長看到這種情形,就假裝自己無權決定,要徵得我的同意才行。後來,經過種種留難,他們也發誓痛改前非,才把他們收容上船。上船后,每人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鞭子,打完后再用鹽和醋擦傷處。從那以後,他們果然成了安份守己的人了。

過了一會兒,潮水上漲了。我就命令把我答應給那三個人的東西,用小船運到岸上去。我又向船長說情,把他們三人的箱子和衣服一起送去。他們收到后,都千恩萬謝,感激不荊我又鼓勵他們說,如果將來我有機會派船來接他們,我一定不會忘記他們。

離開小島時,我把自己做的那頂羊皮帽、羊皮傘和我的鸚鵡都帶上船,作為紀念。同時,我也沒有忘記把錢拿走。這些錢一共有兩筆,一筆是從自己所剩的破船上拿下來的;另一筆是從那條失事的西班牙船上找到的。這情況我在前面都已交待過了。這些錢由於一直存放在那裏沒有使用的機會,現在都已生鏽了。若不經過一番磨擦和處理,誰也認不出是銀幣。

這樣,根據船上的日曆,我在一六八六年十二月十九日,離開了這個海島。我一共在島上住了二十八年兩個月零十九天。我第二次遇難而獲救的這一天,恰好和我第一次從薩累的摩爾人手裏坐長艇里逃出來,是同月同日。

我乘這條船航行了半年多,終於在一六八七年七月十一日抵達英國。計算起來,我離國已經三十五年了。

我回到英國,人人都把我當外國人,好像我從未在英國住過似的。我那位替我保管錢財的恩人和忠實的管家,這時還活着。不過她的遭遇非常不幸。她再嫁之後又成了寡婦,境況十分悲慘。我叫她不要把欠我的錢放在心上,並對她說,我決不會找她麻煩。相反,為了報答她以前對我的關心和忠誠,我又盡我微薄的財力給了她一點接濟。當然,我現在財力有限,不能對她有多少幫助。可是,我向她保證,我永遠不會忘記她以前對我的好處,並告訴她,只要我將來有力量幫助她,我決不會忘記她。這是后話了。

後來,我去了約克郡。我父親已經過世,我母親及全家也都成古人了。我只找到了兩個妹妹和我一位哥哥的兩個孩子。因為大家都以為我早已不在世上了,所以沒有留給我一點遺產。一句話,我完全找不到一點接濟和資助,而我身上的一點錢,根本無法幫助我成家立業。

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在我這樣窘迫的時候,卻有人對我感恩圖報。我意外救了船長,也救了他的船和貨物。這時,船長把我怎樣救了全船和船上的人,詳詳細細地報告了那些船主。他們就把我邀請去,和他們以及幾個有關的商人會面。他們對我的行為大大地讚揚了一番,又送了我兩百英鎊作為酬謝。

我對自己當前的處境反覆考慮,感到實難安身立命,就決定到里斯本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打聽到我在巴西的種植園和那合股人的情況。我相信,我那合股人一定以為我死了多年了。

抱着這一希望,我搭上了開往裏斯本的船,於第二年四月份到達了那裏。當我這樣東奔西跑的時候,我的星期五一直跟着我,誠實可靠,並證明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我最忠實的僕人。

到了里斯本,我幾經打聽,找到了我的老朋友,也就是把我從非洲海面上救起來的那位船長。這真使我高興極了。船長現在年事已高,早就不再出海了;他讓兒子當了船長,而兒子也已近中年了,仍舊做巴西生意。那老人家已經不認得我了;說實在話,我也一樣認不出他了。但不久我就記起了他的面貌。當我告訴他我是誰之後,他也記起了我的面貌。

老友重逢,交談之際,言詞熱切。不用說,我接着就詢問了我的種植園和合股人的情況。老人家告訴我,他已有九年沒有去巴西了。但他可以向我保證,當他離開那裏的時候,我的合股人還在人世。我曾委託他和另外兩位代理人照管我的產業。儘管那兩位代理人已經過世,但他相信,關於我那種植園的收益,我還是不難收到一份種植園這幾十年來發展的詳細報告。因為,當時人們以為我出事淹死之後,我的幾位產權代理人就把我在種植園股份內應得的收入,報告給稅務官。稅務官怕我永遠也回不來接受這筆財產,就作了如下的處理:收入的三分之一劃歸國王,三分之二撥給聖奧古斯丁修道院,作為救濟災民以及在印第安人中傳播天主教之用。

但如果我回來,或有人申請繼承我的遺產,我的財產就能還給我,不過已經分配給慈善事業的歷年收入,是不能發還的。

但他向我保證,政府徵收土地稅的官員和修道院的司事,一直在監督着我的合股人,叫他把每年的收入交出一份可靠的賬目,並把我應得的部分上繳。

我問他是否知道種植園發展的情況?又問他,在他看來,是否還值得經營下去?如果我去巴西,要把我應得的部分收回來,是否會有什麼困難?

他對我說,種植園發展的具體情況,他實在也不清楚。可是他知道,我那合股人儘管只享有種植園一半的收入,但已成了當地的巨富。他又告訴我,現在回憶起來,他曾聽說,僅僅政府收到我所應得的三分之一,每年就達二百葡萄牙金幣以上;這部分錢好像撥給了另一個修道院或什麼宗教機構去了。要收回這筆財產,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因為我的合股人還活着,可以證明我的股權,而且,我的名字也在巴西登記在冊。他又告訴我,我那兩位代理人的財產繼承人,都是很公正誠實的人,而且都很富有。他相信,我不僅可以獲得他們的幫助,領到我的財產,而且,還可以從他們那裏拿到一大筆屬於我的現款。那是在他們父親保管期間我每年的收入。

據他記憶,把我收入部分繳公,還只是十二年以前的事。

我聽了他的話,心裏感到有些煩惱和不安。我問那老船長,我既然立了遺囑,指定他,這位葡萄牙籍船長,作為我財產的全權繼承人,那兩位代理人怎麼能這樣處理我的財產呢?

他對我說,他確實是我的繼承人。但是,關於我的死亡一直無法證實。在沒有獲得我死亡的確切消息之前,他不能作為我遺囑的執行人。而且,還有一層,這遠隔重洋的事,他也不願意干預。但他又說,他確實把我的遺囑向有關部門登記過,而且提出了他的產權要求。如果他能提出我的死亡證明,他早已根據財產委託權,接管了我的糖廠,並派目前在巴西的兒子去經營了。

"可是,"那老人家又說,"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這事你聽了可能會不太高興。當時,我們都以為你已死了,大家也都這樣認為,你的合股人和代理人就把你頭六七年的收入交給了我,我也都收下了。但當時,種植園正在發展,需擴充設備,建立糖廠,又要買奴隸,所以收入就沒有後來的那麼多。不過,我一定把我的收入及花費開一份可靠的賬單給你。"我和這位老朋友又連續商談了好幾天,他就把我種植園最初六年的細賬交給了我,上面有我的合股人和兩位代理人的簽字。當時交出來的都是現貨,像成捆的煙葉,成箱的糖;此外,還有糖廠的一些副產品,像糖蜜酒和糖蜜等東西。從賬目中我可以看到,收入每年都有增加,但正如上面所提到的,由於開頭幾年開支較大,實際收入不大。儘管如此,老人家還是告訴我,他欠我四百七十塊葡萄牙金幣,另外還有六十箱糖和十五大捆煙葉。那些貨物在船隻開往裏斯本的航行中因失事而全部損失了。那是我離開巴西十一年以後發生的事。

這位善良的人開始向我訴說了他不幸的遭遇,說他萬不得已,才拿我的錢去彌補損失,在一條新船上搭了一股。"不過,我的老朋友,"他說,"你要用錢的話,錢是有的。等我兒子回來,就可以把錢都還給你。"說完,他拿出一隻陳舊的錢袋,給了我一百六十個葡萄牙金幣,又把他搭在新船上的四分之一股份和他兒子的四分之一股份一起開了一張出讓證交給我,作為其餘欠款的擔保。

那條船他兒子現在開往巴西去了。

這位可憐的老人,心地這樣正直善良,實在使我深受感動,我真不忍心聽他講下去了。想到他過去對我的好處,想到他把我從海上救起來,對我一直那麼慷慨大度,特別是看到現在他對我的真誠善良,聽着他的訴說,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於是,我首先問他,以他目前的經濟狀況,能不能拿出這麼多錢?拿出來後會不會使他手頭拮据?他告訴我說,拮据當然會拮据一些,但那是我的錢,而且,目前我比他更需要這筆錢。

這位善良的老人所說的話,充滿了真摯的友情。他一邊說,我一邊止不住流淚。一句話,我只拿了他一百塊葡萄牙金幣,並叫他拿出筆和墨水,寫了一張收據給他,把其餘的錢都退還給了他。我還對他說,只要我能夠收回我的種植園,這一百塊錢我也要還給他。這一點我後來確實也做到了。至於他在他兒子船上的股權出讓證,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收的。

我說,如果我要用錢,我相信他一定會給我的,因為我知道他是一個誠實的人。如果我不需要錢,我就再也不會向他要一文錢,因為,他認為,我完全有理由收回我所指望的產業。

這些事情辦完后,老人家又問我,是不是要他替我想個辦法,把我的種植園收回來。我告訴他,我想親自去巴西走一趟。他說,如果我想去,那也好。不過,如果我不想去,也有不少辦法保證我收回自己的產權,並馬上把收入撥給我使用。目前,在里斯本的特茹河裏,正有一批船要開往巴西。

他勸我在官方登記處註冊了我的名字,他自己也寫了一份擔保書,宣誓證明我還活着,並聲明當時在巴西領取土地建立種植園的正是我本人。

我把老人的擔保書按常規作了公證,又附上了一份委託書。然後,老人又替我寫了一封親筆信,連同上述兩份文件,讓我一起寄給了他所熟悉的一位巴西商人。這一切辦完,他建議我住在他家裏靜候迴音。

這次委託手續真是辦得再公正也沒有了。不到七個月,我收到那兩位代理人的財產繼承人寄給我的一個大包裹。(應該提一下的是,我正是為了那兩位代理人才從事這次遇難的航行的。)包里有下述信件和文件:第一,我種植園收入的流水賬,時間是從他們父親和這位葡萄牙老船長結算的那一年算起,一共是六年,應該給我一千一百七十四個葡萄牙金幣。

第二,在政府接管之前的賬目,一共四年,這是他們把我作為失蹤者(他們稱之為"法律上的死亡"①)保管的產業。

由於種植園的收入逐年增加,這四年共結存三萬八千八百九十二塊葡萄牙銀幣,合三千二百四十一塊葡萄牙金幣;第三,聖奧古斯丁修道院長的賬單。他已經獲得十四年的收益。他十分誠實,告訴我說,除了醫院方面用去的錢以外,還存八百七十二塊葡萄牙金幣。他現在把這筆錢記在我的賬上。至於國王收去的部分,則不能再償還了。

另外,還有一封合股人寫給我的信。他祝賀我還活在人世,言詞十分誠摯親切。他向我報告了我們產業發展的情況以及每年的生產情況,並詳細談到了我們的種植園現在一共有多少英畝土地,怎樣種植,有多少奴隸等等。他在信紙上畫了二十二個十字架,為我祝福。他還說,他念了無數遍以"萬福馬利亞」開頭的禱詞②,為我活在人間感謝聖母馬利亞。

他熱情地邀請我去巴西收回我的產業。同時,他還要我給他指示,若我不能親自去巴西,他應把我的財產交給什麼人。在信的末尾,他又代表他本人和全家向我表示他們的深厚情誼,又送給我七張精緻的豹皮作為禮物。這些豹皮是他派往非洲的另一艘船給他帶回來的;他們那次航行,看來比我幸運得多了。另外,他還送了我五箱上好的蜜餞,一百枚沒有鑄過的金元,那些金元比葡萄牙金幣略小些。

這一支船隊還運來了我兩位代理人的後代給我的一千二百箱糖,八百箱煙葉;同時,他們還把我賬上所結存的全部財產摺合成黃金金,也給我一起運來了。

現在,我可以說,我猶如約伯,上帝賜給我的比從前更多了。當我讀到這些信件,特別是當我知道我的全部財富都已安抵里斯本,我內心的激動實在難以言表。那些巴西的船隊,向來是成群結隊而來,同一支船隊給我帶來了信件,也同時運來了我的貨物。當我讀到信件的時候,我的財產也早已安抵里斯本的特茹河裏了。總之,我臉色蒼白,人感到非常難受。要不是他老人家急忙跑去給我拿了點提神酒來,我相信,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一定會使我精神失常,當場死去。

不但如此,就是喝了提神酒之後,我仍感到非常難受,一直好幾個小時。最後請來了一位醫生。他問明了病因之後,就給我放了血。這才使我感到舒服了些,以後就慢慢好起來。我完全相信,如果我當時激動的情緒不是用這種方法排解的話,也許早就死了。

突然間,我成了擁有五千英鎊現款的富翁,而且在巴西還有一份產業,每年有一千鎊以上的收入,就像在英國的田產一樣可靠。一句話,我目前的處境,連自己也莫名其妙,更不知道如何安下心來享用這些財富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報答我最初的恩人,也就是那好心的老船長。當初我遇難時,他待我十分仁慈,此後自始至終對我善良真誠。我把收到的東西都給他看了。我對他說,我之所以有今天,除了主宰一切的天意外,全靠了他的幫助。

現在,我既然有能力報答他,我就要百倍地回報他。我先把他給我的一百葡萄牙金幣退還給他。然後,又請來了一位公證人,請他起草了一份字據,把老船長承認欠我的四百七十塊葡萄牙金幣,以最徹底、最可靠的方式全部取消或免除。這項手續完成之後,我又請他起草了一份委託書,委任老船長作為我那種植園的年息管理人,並指定我那位合股人向他報告賬目,把我應得的收入交給那些長年來往於巴西和里斯本的船隊帶給他。委託書的最後一款是,老船長在世之日,每年從我的收入中送給他一百葡萄牙金幣;在他死後,每年送給他兒子五十葡萄牙金幣。這樣,我總算報答了這位老人。

我現在該考慮下一步的行動了,並考慮怎樣處置上天賜給我的這份產業了。說實在話,與荒島上的寂寞生活相比,現在我要操心的事更多了。在島上,除了我所有的,就別無他求;除了我所需要的,也就一無所有。可現在我負有很大的責任,那就是如何保管好自己的財產。我不再有什麼洞穴可以保藏我的錢幣,也沒有什麼地方放錢可以不加鎖;在島上時,你盡可以放在那裏,直到錢幣生鏽發霉也不會有人去動一動。而現在,我卻不知道把錢放在哪裏,也不知道托誰保管好。只有我的恩人老船長,是個誠實可靠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信託的人。

另一方面,我在巴西的利益似乎需要我去一次。可是,如果我不把這兒的事料理好,把我的財產交託給可靠的人管理,我怎麼能貿然前往呢?最初,我想到了我的老朋友,就是那位寡婦。我知道他為人誠實可靠,而且也一定不會虧待我。可是,現在她已上了年紀,又很窮;而且,據我所知,還負了債。所以,一句話,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帶着我的財產,自己親自回英國了。

然而,過了好幾個月,才把這件事情決定下來。我現在已充分報答了我從前的恩人老船長,他也感到心滿意足。所以,我開始想到那位可憐的寡婦了。他的丈夫是我的第一位恩人,而且,她本人在有能力時,一直是我忠實的管家,並盡長輩之責經常開導我。因此,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我讓一位在里斯本的商人寫信給他在倫敦的關係人,除了請他替我把匯票兌成現款外,還請他親自找到她,替我把一百英鎊的現款親自交給她。我還要此人當面和她談一下,因為她目前非常貧困,境況不佳,所以我要此人好好安慰她,並告訴她,只要我活在人世,以後還會接濟她。另外,我又給我那兩個住在鄉下的妹妹每人寄了一百。她們雖然並不貧困,但境況也不太好。一個妹妹結了婚,後來成了寡婦;另一個妹妹的丈夫對她很不好。

可是,在我所有的親戚朋友中,我還找不到一個可以完全信託的人,把我的全部財產交付給他保管,這樣我自己可以放心到巴西去,毫無後顧之慮。這件事一直使我十分煩惱。

我一度也曾想到過在巴西安家落戶,因為我從前入過巴西籍。但是在宗教上我總有一點顧慮,使我不敢貿然作出決定。關於這個問題,我不久再會談到,但當前,妨礙我前往的不是宗教問題。從前我在巴西的時候,已毫無顧忌地皈依了他們的宗教,現在當然更無所顧慮了。不過,最近我經常會考慮到這個問題,想到我將在他們中間生活和去世,我有點後悔當時我皈依了舊教天主教,並感到自己有點不甘心以舊教徒的身份死去。

但是,我上面已說過,目前妨礙我前往巴西的不是什麼宗教問題,而是我不知道該把我的財產託付給誰代管。所以,我決定帶着我的錢和財產回英國去。到了那裏,我相信一定可以結交一些朋友,或找到什麼忠於我的親戚。這樣,我就決定帶着我的全部財富回英國去。

回國之前,當然先得把一些事情料理一下。開往巴西的船隊馬上要起航了,所以我決定先寫幾封回信,答覆巴西方面寄給我的那些報告。應該說,他們的報告既忠實,又公正,所以,我的回信也應該寫得十分得體。首先,我給聖奧古斯丁修道院院長寫了一封回信,在信中,我對他們公正無私的辦事態度充滿了感激之情,並把那沒有動用的八百七十二塊葡萄牙金幣全部捐獻了出去,其中五百塊金幣捐給修道院,三百七十二塊金幣隨院長意思捐給品民,並請他為我祈禱。

接着,我又給兩位代理人寫了一封感謝信,讚揚他們公正無私、誠實忠誠的辦事態度。我本想送他們一些禮物,可是一想他們什麼也不缺,也就作罷了。

最後,我又給我的合股人寫了一封信,感謝他在發展我們的種植園工作上所付出的辛勤勞動,以及他在擴大工廠經營中所表現的廉潔精神。在信中,我對今後如何處置我的那部分資產作了指示,請他按我賦予老船長的權力,把我應得的收益寄給老船長。以後辦法如有改變,我將會再詳細通知他。同時,我還告訴他,我不僅會親自去巴西看他,還打算在那裏定居,度過我的餘生。另外,我又送了一份豐厚的禮物給他的太太和兩個女兒,因為老船長告訴我,他已有了家室。禮物中包括一些意大利絲綢,兩匹英國細呢,那是我在里斯本市場上所能買到的最好的呢料,五匹黑色粗呢,以及一些價格昂貴的佛蘭德斯花邊。

就這樣,我把該料理的事情都辦了,把貨也賣出去了,又把我的錢財換成可靠的匯票,下一步的難題就是走哪一條路回英國。海路我是走慣了,可是這一次不知什麼原因,我就是不想走海路。我不願意從海路回英國,儘管我自己也說不出什麼理由。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以至有兩三次,我把行李都搬到船上了,可是還是臨時改變了主意,重新把行李從船上搬了下來。

我的航海生涯確實非常不幸,這也許是我不想再出海的理由之一。但在這種時候,任何人也不應忽視自己內心這種突然產生的念頭。我曾特別挑選過兩條船,本來我是決定要搭乘的。其中有一條,我把行李都搬上去了;另一條,我也都和船長講定了。可是,最後我兩條船都沒有上。後來,那兩條船果然都出事了。一條給阿爾及利亞人擄了去;另一條在托貝灣的斯塔特岬角沉沒了,除了三個人生還,其他人都淹死了。反正不管我上哪條船,都得倒霉;至於上哪條船更倒霉,那就很難說了。

我為這事心裏煩透了,就去與老船長商量。他堅決反對我走海路,而勸我最好走陸路到拉科魯尼亞,渡過比斯開灣到羅謝爾,再從羅謝爾走陸路到巴黎,既安全又舒適,然後再從巴黎到加來和多佛爾;或先到馬德里,然後由陸路穿過法國。

總之,我不想走海路已成了一種先入為主的想法,怎麼也無法改變了;唯一我願意坐船的一段路,就是從加來到多佛爾這段海路。現在,我既不想急於趕路,又不在乎花錢,所以就決定全部走陸路,而且陸上旅行實在也是很愉快的。為了使這次旅行更愉快,我的老船長又給我找了一位英國紳士為伴。此人是在里斯本的一位商人的兒子,他表示願意和我結伴同行。後來我們又找到了兩位英國商人和兩位葡萄牙紳士,不過兩位葡萄牙紳士的目的地是巴黎。這樣,我們現在一共有六個旅伴和五個僕人;那兩位英國商人和兩位葡萄牙紳士為了節省開支,各共用一個聽差。而我除了星期五之外,又找了一個英國水手當我路上的聽差,因為星期五在這異鄉客地,難以擔當聽差的職務。

我們就這樣從里斯本出發了。我們都騎着好馬,全副武裝,成了一支小小的部隊。大家都很尊敬我,稱我為隊長,一來是我年紀最大,二來我有兩個聽差。再說,我也是這次旅行的發起人哩。

前面,我沒用我的航行日記使讀者生厭;現在,我當然也不想用陸上旅行日記使讀者厭煩了。但是,這趟旅行既疲勞又艱苦,期間也發生了幾件險事,在這裏不能不提一下。

我們到了馬德里之後,因為大家都第一次來到西班牙,所以都想逗留幾天參觀一下西班牙皇宮和其他值得觀光的地方。但這時已近夏末秋初,我們不得不匆匆重新上路。離開馬德里時,已是十月中旬了。可是,當我們到達納瓦拉邊境時,在沿路的幾個小城鎮里聽到人們議論紛紛,說在法國境內的山上,已經大雪紛飛。幾個冒險試圖越過山區的旅客,都被迫返回了潘佩盧那。

我們到達潘佩盧那后,發現情況確實如此。這麼多年來,我一向過慣了熱帶氣候,在那裏連衣服也熱得穿不上。可現在突然遇此嚴寒,實在使我有點受不了。尤其是,十天以前,我們才離開舊卡斯蒂利亞;那兒氣候不僅溫暖,甚至很熱。

現在,從比利牛斯山上一下子吹來一股寒風,冷得叫人受不了。我們的手腳都凍得麻木了,差點兒把手指頭和腳趾頭都凍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是出乎我們意料的,令我們非常苦惱。

可憐的星期五一輩子沒見過雪受過凍。現在忽然看見大雪封山,天寒地凍,簡直把他嚇壞了。

更糟的是,我們到達潘佩盧那后,大雪一直下個不停。人們都說,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這一段路本來就不好走,現在更是無法通行了。有些地方積雪很深,寸步難行;而且,這一帶的雪不像北方那樣凍得結結實實的,而是很鬆軟,因此走在上面隨時有被活埋的危險。我們被阻在潘佩盧那不下二十天,眼看冬季已到來,天氣沒有轉好的可能,因為這一年是人們記憶中歐洲最嚴寒的冬天。在此情況下,我提議我們應先到封塔拉比亞,然後再從那兒坐船到波爾多,那段海路不太遠。

正當我們在考慮另尋出路時,忽然來了四位法國紳士。他們曾經在法國境內的山路上被雪所阻,正像我們在這兒西班牙境內的山路上被雪所阻一樣。但是,他們後來找到了一個嚮導,帶他們繞過朗格多附近的山區,一路上沒碰到什麼大雪;即使在雪最多的地方,據他們說也凍得很硬,人和馬通行是不成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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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濱孫飄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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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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