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友好援助”

九 “友好援助”

外國政府密切關注德國政府同施蒂納這場搏鬥的結局。當電訊不斷傳出德國最大的一些銀行家紛紛破產和死亡的消息時,他們在世界金融市場上的競爭對手——法國和英國的銀行家們——個個莫不拍手稱快。

「好極啦!施蒂納真是個高手!」外國銀行家贊道,他們已經開始暗中盤算這種形勢會給他們帶來多大好處了。

他們認為施蒂納不過是個大走鴻運的金融家,並且堅信,他最終必然也會像陡然暴發的斯廷尼斯的康採恩一樣,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然而施蒂納的財勢卻出人意料毫無休止地急劇增加。這位金融界的拿破崙令人頭暈目眩地青雲直上,這可是資本主義發展史上絕無僅有的事。他頭頂上的「奧斯特利茨的太陽」日益明亮,根本看不到一點兒「滑鐵盧」①式失利臨近的絲毫跡象。

①1805年拿破崙在奧斯特利茨大敗俄奧聯軍,1815年拿破崙軍隊在滑鐵盧大敗於英荷普聯軍,從而退出政治舞台。

傳聞越傳越多,越傳越叫人不得不相信施蒂納的勝利有某些異乎尋常的原因,似乎他手中有一種能影響人的神秘武器,他能使人喪失意志,受他控制,成為他手中的玩具。

到了施蒂納開始同政府交戰之際,騷動不安的就不光是外國的銀行家,而且還有國務活動家了。

「鋼鐵將軍」的慘敗和政府的流亡,在整個外交界引起了轟動。

一個人跟所有的人斗!一個人跟政府斗!他沒有軍隊,沒有大炮,沒放一槍,卻成了這場鬥爭的勝利者!……

再不能袖手旁觀了。各國政府必須明確它們對這個篡權者的態度。

在法國,對施蒂納的關注竟然壓倒了對國內政策乃至對殖民地戰爭問題的關注。內閣和眾議院專門召開一次次秘密會議討論德國發生的事件。每次會議都吵得不亦樂乎。

最後,終於以微弱多數通過了一個決議:原則上必須介入同施蒂納的鬥爭,向德國提供援助,但必須得從英國方面取得安全保障之後,方能展開積極的行動。

英國雖然也關注同施蒂納鬥爭的進程,但對歐洲大陸所發生的這一事件採取了較為冷靜的態度。英國內閣會議很快就取得了一致的意見。

「德國在歐戰中已經受到重創,它進一步崩潰可能會破壞歐洲的均衡。內閣認為,施蒂納目前尚不能對他國構成直接威脅,其野心未必會發展得很大。法國人有不同的看法,這是他們的事。即使有德國的同意,也決不允許法國單獨干預德國內政。此外,儘管施蒂納篡奪了德國政權,但他看來是個不壞的經濟人才。應該看看他如何行事。根據以上所有情況,可得出結論:應建議法國推遲進攻。假若施蒂納表現出插手他國事務的企圖或觸犯其利益,那我們就聯合法國進攻。」

這一答覆照會法國,引起了法國軍國主義者的憤慨,他們號召捍衛民族尊嚴。

「不能永遠讓英國牽着鼻子走!」他們號召立即發動進攻,哪怕只為了表明法國政策的獨立性也該這麼做。

但是,立即進攻在外交上根本行不通。德國政府不無理由地擔憂法國的「無私援助」會使它付出的代價太高,所以並不急於接受這一援手。

再說,德國政府還心存僥倖,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制服施蒂納。

雖說遭到一場慘敗,但「鋼鐵將軍」在軍政兩界的威望反而愈加顯赫,他堅決反對外國干涉。

「這種干涉能給我們帶來什麼?」他說道,「只是新的屈辱和新的債務而已。我在軍事會議上已經提出建議,應該動用遠程大炮把那個萬惡的匪巢夷平……但是有人反對我,說這可能要造成我們的幾千無辜平民在死。這麼多愁善感是有害的!就為了幾千個人的生死把整個國家毀掉嗎!」

「原因不僅如此,閣下,」心中暗妒「鋼鐵將軍」美名遠揚的國防部長打斷他的話說道,「放棄炮擊的主要理由是我提的,因為用重炮轟平戈特利布大樓,不但徹底消滅了施蒂納,可同時也會毀了他的發明呀。而這個發明……毀了太可惜啦!一旦我們掌握了施蒂納的武器,哼!」部長甚至合上眼睛想入非非起來,「我們就跟法國算算老帳!我們就能消滅我們所有的敵人,我們……」

「將統治全世界嗎?」「鋼鐵將軍」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這倒不大難:逮住施蒂納就行啦。可我已經試過了。現在讓別人去試試吧!」

經過久久爭論之後,用遠程大炮轟擊施蒂納的方案終於得以通過。

足有兩個人加在一起那麼長的炮彈從遠程大炮的巨大炮口飛出,呼嘯著破空而去,飛向首都,「鋼鐵將軍」不由欣喜若狂。在他聽來,這雷鳴般的炮擊聲就像交響樂一樣令人陶醉。

「啊哈!」他放聲哈哈大笑起來,「飛過去啦!看你的啦,施蒂納先生,有本事就叫這件禮物也中途掉掉頭吧!」

「現在全連開火!快,要是他還沒升夭,就不能讓他再回過神來。」

炮聲轟鳴,有如天崩地裂。士兵們被空氣震得紛紛倒下。只有「鋼鐵將軍」像戰神一樣巋然屹立。他容光煥發,顯得更加高大。連眼角的魚尾紋也樂開了花。

「開炮!」他又喊道。儘管聲如洪鐘,卻沒一個人能聽見:士兵們的鼓膜早已被震得感覺不到人的聲帶所發出的聲音了。

將軍急忙朝大炮打了個手勢。

炮手們剛剛做好第二次開炮的準備,卻突然像是被抽了筋去,一個個佝僂著身子,再也動彈不得。

「你們等什麼?」「鋼鐵將軍」大吼一聲,「開炮!」

士兵們紋絲不動。

「鋼鐵將軍」跑到一個炮手跟前,使勁搖晃他的肩膀,可炮手就像對此毫無察覺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鋼鐵將軍」破口大罵,雙腳亂跺。一想到施蒂納還活着,而且已經使用了那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武器,他心裏不由涼了半截。

沒料到炮手們突然之間又活躍起來,他們開始旋轉大炮的底盤,把炮口對準了後方。炮兵們的動作還從來沒這樣如同機器般精確利落。將軍驚魂未定,大炮已經接二連三地開始齊射……炮聲隆隆,不絕於耳,直到所有的炮彈統統放光,這才作罷。

炮彈一枚接一枚地飛向鄰近的城市和靜謐的村落,把死神送到了那裏。

「鋼鐵將軍」已經不再叫喊,也不再激動。他一切都明白了。他明白,對於這些意志已經被無形力量所控制的士兵,他的所有命令都已不再有任何作用。他一想到這次慘敗所造成的奇災大禍,頓時呆若木雞。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被這無形力量所控制。無奈之中,他頹然坐到地上,俯下了蒼白的面孔。

最後一排炮聲響過,周圍便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將軍解開了手槍套,掏出槍來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有人打落了他的手槍。

「何必死要面子呢,閣下!」副官說道。

將軍彷彿根本沒聽見。他獃獃地坐着,木然瞪着地面。周圍累得精疲力竭的士兵倒了一地,像是一具具死屍。

入夜,天空依然亮得看得見雲團,一彎新月在雲間升起。但人們既看不到月亮,也聽不到附近森林中的鳥叫,他們還沒有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只有副官依舊保持着神志清醒。他甚至還強打精神用野戰電台給政府發去一份電文,報告戰果,其實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落到城鎮和村子裏的一顆顆炮彈早已把這一場慘禍消息傳開了。

「慘啦……」副官小聲自語道,他在離將軍不遠的一張行軍椅上坐了下來,抽著一支香煙,獃獃地瞪着天上。

突然,他注意到地平線上空的烏雲之間有個黑點兒忽隱忽現。副官有經驗的眼睛很快就看清楚這是一架飛機。它看來是正朝着柏林方向飛行。緊跟着它後面又出現了第二架、第三架……這是整整一個航空大隊。

「這能是誰的飛機呢?」副官暗自尋思,「我們並沒有給空軍下過命令……難道是國防部長獲悉戰鬥失利後下了命令?在這之後還派人去送死,簡直是瘋了……」他沒再往下想,起身走到將軍身邊,輕輕捅了捅將軍的肩膀。

「將軍閣下!」

「是啊,是啊……全完啦!科爾夫,您幹嗎要搶去我的手槍?」將軍突然又想起了這個碴兒,「把槍給我!我怎麼也丟不起這個人啦。」

「將軍閣下,有一個大隊的飛機正朝柏林飛去。」

「蠢話……簡直是胡言亂語……您還在做夢啊……」

「請您自己看吧!」

寂靜的夜空中,飛機的嗡嗡聲已經清晰可聞。

將軍吃力地扭過頭去。

「他媽的!還是真的!又干蠢事!還他媽的嫌損失不夠慘重哇。您用無線電問問:是誰的飛機?」

副官發了電文,但沒有任何一架飛機回答。

將軍破口大罵起來,他又恢復了元氣。

「這傢伙的神志總算恢復了!」副官心中暗道,臉上不由現出微笑。

將軍迅速站起身來,像剛洗了個提神醒腦冷水澡,又來了精神。

「科爾夫,您年輕眼力好,看出是誰的飛機了嗎?」

飛機已經飛得相當近,但飛得很高,天上已經烏雲密佈,變得黑乎乎的。炮兵陣地上空醞釀着一場暴風雨,風勢越來越猛,把飛機吹得搖搖晃晃,不過,那些駕駛員看來都十分老練,對付大風輕鬆自如……

「很難看清楚……」

「用探照燈照照這些飛機。」

幾分鐘后,雪亮的探照燈光照到了飛機上。將軍和副官都拿起望遠鏡來。

「要麼是我看花了眼,」將軍說道,「要麼就是……」

「您沒看花眼,我看得清清楚楚……這是美國飛機。」

「事情是越來越他媽的複雜啦!」將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望遠鏡往膝上一放,獃獃地看着飛機漸漸遠去。

「您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嗎?」他問副官。

正在繼續用望遠鏡觀察的科爾夫聳了聳肩。

「顯然這些飛機,也就是說這些美國飛機的航向是柏林……」

「可他們怎麼來了?為什麼?」

「風好象把飛機的航向稍微吹偏了一些。」

美利堅合眾國介入與施蒂納之戰,不僅使「鋼鐵將軍」感到意外,而且也出乎歐洲各國意料之外。

就在歐洲各國還在進行外交磋商之際,一直密切注視事態發展的華盛頓迅速作出了決定。

美國對此不能坐視。施蒂納的破壞活動不僅大大降低了作為它歐洲債務國之一的德國的償付能力,而且華盛頓比德國國防部長更早地注意到這一事件的後果:一旦德國政府制服施蒂納之後,就會掌握他的武器。美國比任何其他國家都更早地意識到這種強大新武器所具有的意義。如果美國本身很難擁有這一力量,那就必須把施蒂納的武器同他本人一骨腦兒統統消滅,以免他的秘密落入旁人之手。而且必須果斷,遲則晚矣。

如何行動呢?美國人已經掌握了用無線電操縱飛機的技術,飛機不需要駕駛員就能進行遠距離飛行,對準目標方向,到達預定目的地並自動投擲破壞力極大的炸彈。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目前尚未研製成功接收飛行攝影的裝置,所以無法對它們的飛行全程進行監控。可是,把進攻推遲到這一研製工作成功之後,局勢無疑更具風險。精良儀器和詳盡的軍事地圖看來就足可以保證獲勝……

美國政府早已十分清楚,只能靠無人駕駛的技術裝備同施蒂納作戰,躲得遠遠地對付他。當然,飛越大西洋經由法國西海岸進入歐洲進抵德國,是一個過於漫長的航程。在這段遠距離飛行過程之中,儘管有自動「校正儀」調整,但氣流仍可能改變飛機的預定航線。因此,飛機最好是從法國領土上起飛,可這必須得到法國的同意,同時,還需要德國同意對柏林進行空襲才行。但對美國的外交官來說,從歐洲國家的外交部搞到自己所需要的答覆並不難。

美國政府就此照會德法,措詞自然是彬彬有禮,完全符合外交札儀。而與此同時,還提交了一份言詞同樣謙恭的簡短備忘錄,提醒各國務必立即償付拖欠的債務。

法國和德國不敢怠慢,立即作出措詞同樣彬彬有禮的答覆,對美國的干涉表示贊同,同時極其謙恭地請求延期償還債務。

美國收到答覆之後,慷慨地一口答允了可以延期還債。接着便出動了飛機,甚至沒等一等德國對此表示認可而又略嫌遲到的復照發來,美國人對德國人當然會同意深信不疑。果然,就在「鋼鐵將軍」和他的副官看到德國上空出現美國飛機之際,德國外長也恰好大筆一揮,在復照上籤了名。

但美國人失算了。暴風雨把飛機颳得偏離了航線。只有一架飛機把炸彈投進首都,炸平了皇宮。而其他的飛機都把致命的炸彈扔到了城郊,只炸得狼煙四起而已。

美國人對失利滿不在乎,重又派出一個飛行大隊。可德國人看到這種空中遠征造成的凄慘後果吃不住勁了,他們開始苦苦哀求停止這種毀滅性的援助,後來見哀告不應,就豁出去了,一邊提出強烈抗議,一邊求助於歐洲各國的輿論。美國人對這一抗議不屑一顧,可就在這時軍事行動的情勢突然起了戲劇性的變化。

施蒂納的非凡武器顯然是在日益改進,一道方向明確的思想波不僅橫貫德國,而且籠罩了整個法國,威力所及,直抵大洋。

所有置身射線波及區的人都得知了施蒂納的想法:

「你們想挑起一場針對我的世界大戰嗎?我接受這個挑戰!你們的武器同我的相比微不足道。你們必須縣崖勒馬。如若繼續發瘋妄為,我就把你們變得更加瘋狂。這是我對你們的最後警告!」

接着,施蒂納顯然稍微調整了一下發射角度,然後便發射出一種新的思想波。凡是受到襲擊的德國人和法國人真的發起狂來。大瘋狂甚至席捲了正在法國沿海行駛的一艘輪船,人們瘋狂地投入波濤之中,輪機工弄炸了鍋爐,輪船沉入了海底。瘋人院嚴重超員,躁狂型精神病患者在大街上橫衝直撞,追打過路人,鬧得天翻地覆。有些瘋子力大無窮,特別危險,只得把他們當場擊斃。

整個歐洲亂成一團。華盛頓也頭一遭嘗到了什麼叫情緒沮喪的滋味。幾個參加遠征的美國工程師受到了施蒂納思想波的攻擊,從法國送了回來,他們的慘相真叫人看着傷心。美國是破天荒第一次遭到這樣的打擊,更挫傷民族自尊心的是老大強國竟然敗在一個人手裏,而且他還是個歐洲人。

軍事行動只得暫告一段落,而在「戰」時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施蒂納,也因而得到了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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