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們的城堡

5.我們的城堡

梅朵姐有了身孕,我聽到這個消息后愣了一秒,隨即便大聲尖叫起來。梅朵姐靜靜地笑着看着我,已經有了媽媽的樣子。她的手指始終沒有離開肚子,我把手放上去,熱熱的,有一種奇異的顫動,突然地,我就想到了一野,想到我們那個還未來得及呼吸這個世界的孩子。

「鵬哥知道了嗎?」我問。

「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今天剛檢查回來。」梅朵姐一臉幸福的笑,讓我羨慕死。

「孩子生下來以後,我要做乾媽!」我說。

「好。」她出奇地寬容。又想了一下,問,「你真準備嫁給沈以年嗎?」

我點頭。

她嘆了口氣,我問她:「你在擔心什麼?」

「他可以做你爸爸。」她說。

「在愛情里,年齡不是問題。」我說。

「什麼是愛情呢?」她問。

「我愛他,他也愛我就足夠了。」

「你怎知他愛你?」

我指了指心,說:「這裏,我能感覺到。」

她笑着搖搖頭。我說:「梅朵姐,為什麼在我最需要你支持的時候你卻反對我呢?」

我真的難過,這個城市裏,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和朋友,我需要她像以前一樣,伸出一隻手給我,對我說:「阿久,別怕,我在你身邊。」

「我只是比你想的周到。」她問我,「你可知道蘇雅芬?」

「我們有過幾次接觸。」

「那個女人很不簡單。沈以年在你之前有一次差點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一切都已經籌備好,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要知道那時候沈以年才三十齣頭,意氣風發,想嫁他的女人一車接一車。可想而知,那個女人多招人嫉妒。」

「然後呢?」

「結婚的前一天,她消失了。」

「消失了?!」我大叫。

「是,失蹤了。沈以年幾乎把整個城市都翻過來,武警公安全部出動,找了幾個月也沒找到。」

「可這跟蘇雅芬有什麼關係?」我問。

「有傳言說,蘇雅芬把那個女人帶走了。但是也只是傳言而已,沒有證據。沈以年發瘋一樣地質問蘇雅芬,她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

梅朵姐看了我一眼說:「你不可能再結婚的。」

我大吃一驚。要是說以前我對這個女人是佩服的話,那麼現在就是恐懼了。

梅朵姐繼續講:「沈以年也拿她沒有辦法,放棄了找回未婚妻的想法,從此一直獨身。」

「一直到現在?」

「嗯。」梅朵姐拿起茶几上的一本雜誌,那上面有沈以年的專訪。記者問了二十個問題,其中有一個是:「你和蘇小姐離婚之後就一直單身,請問你不孤單嗎?有沒有想過再尋一位伴侶?」

他的回答是:「事業能彌補我感情上的空白,我有女兒相伴,並不曾感到孤單。」

梅朵姐說:「其實他一直緋聞不斷,但沒有一個能堅持很久,想來,也是蘇雅芬從中作梗。」

我半天說不出話,和蘇雅芬僅有的幾次會面在腦中不斷穿插。想起沈以年說:「以後見了她,能躲就躲。」是啊,也許他都不是她的對手,我當然更不用提。

我問梅朵姐:「當初他們為什麼離婚?」

「也許是寂寞吧,沈以年剛回國就接替爸爸的公司,忙得沒時間顧家。蘇雅芬一個人獨守空房,耐不住寂寞,於是就暗中跟其他男人來往。後來東窗事發,蘇雅芬卻偏偏懷孕了。所以沈珂雯剛生下來沈以年就提出離婚了。」

「這樣子啊。」我拿過梅朵姐手中的雜誌看照片上的沈以年,雖然精神煥發,卻掩飾不了滄桑。

「所以你應當好好考慮考慮,」梅朵姐抓緊時間給我上課,「要知道沈以年是塊眾人虎視眈眈的肥肉,他們不會輕易丟給你的。」

「我不怕。」我說。「我愛他,是真心實意地愛他,只求與他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梅朵姐笑了笑,摸摸我的頭說:「傻丫頭。」

又問:「你跟小開,有沒有再見面?」

我搖頭:「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現在提貨都托祥子去。」

「找個機會好好聊聊,他是個不錯的男人,當朋友也好。」

「再說吧,」我說,「也許擱一段時間就好了。」

「歲月不等人啊!」梅朵姐唯恐一轉眼就變成老太婆,邊說邊回頭看牆上的裝飾鏡。

「行啦行啦,你還年輕著呢!」我皺皺眉。看牆上的鐘錶,已經七點了,於是問:「鵬哥還沒有回來嗎?」

「忙,這兩天特別忙。」

我笑:「也許是預感到家裏要添丁了。」

梅朵姐只是樂,笑得跟朵花似的。

從梅朵姐家出來時天色已晚,我一個人走在路上,百無聊賴。其實我想去見沈以年,我懷念他的那些親昵的小動作,可是又不想顯得自己心急。煩哦,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女人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沒有故事的名字」。我抬頭看這家店,轉眼,兩年都過去了,時間快得我們來不及眨眼,真如梅朵姐所說:「歲月不等人啊。」

推門進去,小繪一見我,打趣道:「歡迎沈夫人大駕光臨!」我假裝打她,她忙躲到祥子身後,雙手扶着他的腰。我意識到了什麼,曖昧地看了小繪一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祥子也有所洞察,抓抓腦袋,憨憨地笑。

有愛情真是好。

有人推門進來。

是一野。

他從懷裏取出一塊烤紅薯放到桌子上,然後捂住耳朵說:「外面好冷啊,我冒冷來給你送烤紅薯,說,要怎麼感謝我?」

我站在原地不動,不得不承認,見到他,我仍是免不了心裏的顫動。

小繪和祥子上了二樓,留下我們兩個人。

一野四周看了看,說:「挺不錯的嘛,就是店名有點噁心,沒有名字的故事,你也想得出來?」

我問他:「你怎麼知道這裏的?」

「梅朵姐那兒問來的,她還不打算告訴我,好像我是個壞蛋一樣。」又揉揉鼻子笑了笑。

「你本來就是壞蛋。」

我雖很不客氣,但口氣卻軟得要死。

他不在意地笑笑,不知是誇獎還是諷刺地說:「你嘴變利了嘛!」

我不知該說什麼,那麼長的時間,讓我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做不到。

「一起走走?」他說。不等我答應,已經先走。

我愣了幾秒,跟上去。

我們好似一對陌生人一樣一前一後地隔了幾米走在路上。都市的夜晚總是熱鬧的,霓虹燈的亮度蓋過了星星,如果有天使經過,也看不見吧,我想。又覺得自己幼稚,怎麼想起天使這麼不實際的東西了?

再抬頭時,一野站在前方等我。

「累不累?」他問。

我搖搖頭。

「那就繼續走。」

這回我們並排走着。我腦子裏亂七八糟,偶爾想起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偶爾想到小開,又偶爾,沈以年的臉在眼前晃動。

就這樣,我們走到了附近的一個廣場上,中途一野抽了三根煙,說了兩句我沒聽清的話。

我們在椅子上坐下,一野買了兩聽可樂,給我一聽。我看了他一眼,接過去。天很冷,可樂是涼的,我拿在手裏,一會兒手就麻了,於是我把它放在腿上,一野遞過兩張面巾紙。

錢,可以讓人變得庸俗,可也能讓有些人變得優雅。比如一野,他現在多像個王子。

我看着一野發獃,其實當初留在這個城市,我還是希望能常常地見到他,甚至還抱了一丁點他能夠回頭的想法。可我從未想過,我們的再次相遇,是在兩年之後,而且,我有了自己所愛的人。

所以說,時間是多麼偉大的東西。

「怎麼樣?你過得還好嗎?」他問。

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挺不可思議的,所以我又發獃。

「你怎麼老跟個白痴一樣啊?」他問。又抓抓頭,自言自語,「不過我問的也挺白痴的,你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還好。」我輕輕地答。

他嘿嘿地笑了笑,我問:「笑什麼?」

「不知道。」他說着,又笑起來,我也忍不住笑了。

這樣挺好,我們之間的鴻溝,可以輕易地躍過。

「梅朵姐懷孕了。」我說。

「真的嗎?鵬哥的孩子?」

我皺眉:「當然是他的啦!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想你啊,」他接得自然無比,「想你想得腦子打了結,說不出人話了。」

「是不會說人話了。」我嘆了口氣,說,「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

「我是很正經地在說啊,」他抬頭看着天上,「我只是想輕鬆一點,難道你想要說一些沉重的話題嗎?」

我沒回答。

我們好久都沒有再說話。我們面前走過一對男女,女生很快樂地吃着雪糕,身體卻在發抖,男生抓住她的手,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身後,有年輕的孩子在滑旱冰,興奮的尖叫在廣場上空回蕩。小孩子拉着爺爺的手問:「為什麼還不下雪呢?下雪了就可以堆雪人了。爺爺,我們將來堆一個跟我一樣高的雪人好不好?」

路邊有一家音像店放着新上榜的歌曲,好聽的音樂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跳舞。

一切,都如此美好。

一輛車從我們面前開過,開車的是個女人。一野吹了聲口哨,她轉過頭,竟是蘇雅芬!我慌忙低下頭。

「老狐狸,這麼晚了還滿街釣魚啊?」他熟稔地跟她打招呼。

「彼此彼此啦!」蘇雅芬嬌媚地笑着,揮揮手,駕車離開。

我暗暗鬆了口氣。

「嫁沈以年,要小心這個女人。」一野說。

我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我,又把頭轉開。

空氣突然變了味,有一些尷尬。

我說:「我該回去了。」站起來就走。

「阿久!」他叫住我。

我停下。

「其實今天,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跟你說說話。」他說,很沉靜地說,「我一直都知道你過得不錯,但我就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當初把你帶出來,也許是個錯誤,離開你,也是個錯誤。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一切都不能回頭了對嗎?

「我們以後還是得生活下去,我希望你過得好一點,這樣我才會安心。」

他認真深情的口氣讓我很吃不消,心中軟塌塌一片,百轉千回。

我回頭,對他說:「其實,我從未恨過你。」

他笑了,說:「早些回去。」

我點頭,跳上一輛計程車。

坐在車上我想,如果那時候,一野沒有離開我,現在的我們會是什麼樣的呢?帶着一個孩子,四處奔波,打拚生活嗎?不,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吃苦受累我不怕,平庸世俗我也不怕,我怕的是我們精心建立的城堡,它其實是空的,沒有愛,沒有希望。

而我和沈以年的那座城堡,我相信,它裏面有我想要的那個世界。

第二天下午,去威爾華見沈以年。遠遠地,就看到他站在門口,耐心十足。不知為何,每次看到他等待的樣子,我心裏都會有一點點的悵然,我總是自卑地認為,沒有任何女人可以配得起他的等待,他是如此高貴。

下了車,沈以年輕輕地抱了我一下,我挽着他的胳膊,儼然一對夫妻一樣走進去。

又見蘇雅芬。

而她對面坐着的,竟然是梅朵姐的鵬哥!

隔着沈以年和鵬哥,蘇雅芬挑釁地對我笑,然後優雅地站起來,朝衛生間走去。

我借口離開跟過去,果然看到她。她在抽煙,如蔥玉手,纖纖長煙,風情的捲髮糾糾纏纏地鋪到腰際,白色雪紡裙子,配桃紅色的腰帶和馬靴。我既羨慕又恐懼,我怎麼能斗得過這個魔鬼!

蘇雅芬媚眼如絲,問:「你認識那個男人?」

「你不會不知。」我冷冷地說。

她笑着,揚了揚眉,道:「你覺得你跟沈以年,有多大希望?」

「你想怎麼樣?」

她吸了一口煙,緩緩地吐出來,轉過頭看着我說:「你應該明白,我現在是在威脅你,你也應該明白,你其實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上帝!

「所以呢,」她繼續說,「你應當好好考慮一下,你們應該以什麼樣的關係出現在我面前。」

「卑鄙!」我狠狠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她無恥地笑:「我是卑鄙,而且還有更卑鄙的你要不要聽?」她看着我,眼中閃耀着光,一字一頓地說,「比如周垠開,比如你的小店,還比如,張錦鵬他老婆肚子裏的孩子。」

「混蛋!」我罵了出來。

「我只當是誇獎。」蘇雅芬熄了煙,將煙頭彈進垃圾箱,轉身走出去。

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

梅朵姐還沒讀完高中就從家裏出來打工,在工廠里,她和無數外鄉的女子一樣受人欺負,卻只能忍氣吞聲。好不容易,碰到鵬哥,他真心愛她,並且不顧家人反對毅然地娶她為妻,為她拚命工作。幾年,終於,有了自己的小公司,有了自己的家。梅朵姐也終於盼來了自己的幸福。我斷不能為了自己,送掉她的美好生活。

可是愛呢?可以輕言放棄嗎?

我看着鏡子裏面自己無助的臉,我可憐的梅朵姐,我可憐的愛情,我究竟要怎麼選擇?

與沈以年分開后我立即趕到梅朵姐家。她跟幾個女人打麻將,看到我問:「怎麼這麼急?」

我拉她到卧室,問:「懷孕的事告訴鵬哥了嗎?」

「他昨天臨時出差了,」梅朵姐有所洞察地問,「出了什麼事?」

「沒,沒有。」我搖頭,不想讓她擔心。

「真的沒事?」她懷疑地看着我,我努力自然地笑笑,說,「我只是想知道,鵬哥有多高興。」

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笨拙的謊言。

梅朵姐精明地看着我,看得我心慌。不過還好,她馬上說:「既然沒什麼事我就打牌去了,你要不要一起來幾把?」

「不了。」我搖頭,「我先走了。」

怎麼辦呢?出了門,我邊走邊想,究竟該不該告訴梅朵姐鵬哥的事呢?她現在不能受刺激,我要怎麼辦?想到蘇雅芬說:「你應該知道,我是在威脅你,你也應該知道,你其實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真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手機叮叮噹噹地響了起來,沈珂雯興奮地叫:「姐姐,你快來我家,我找人把房子刷成粉色的了,特別好看!」

我實在沒心情,推辭說:「姐姐今天不太舒服,明天去看好嗎?」

「你病了嗎?要不要去看醫生?」她緊張地問。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她有些失望地說,「明天一定來!」

「嗯。」

「一定一定來!」

「嗯。」

「一定一定一定來!」

我無奈地說:「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來。」

她嘿嘿地笑了笑,說:「姐姐,再見。」

「再見。」

我掛了電話,兩分鐘不到,卻又響了起來。還是沈珂雯,她說:「姐姐,我爸爸真的很孤單。」

我不語,她接着說:「所以,你一定要嫁給他。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放棄。」

我愣了許久,說:「好。」

天下起了雨,這個秋天最後的一場雨。細細的雨絲,不大,卻很亂。我站在路邊,看大家忙着躲雨,忙着趕路,突然就想到了我的那個夢。難道難道,我真的註定是個無家的人嗎?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如果你能看得到我,那麼你可不可以,從雲端伸出一隻手拉我一把?我是真的,迷失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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