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幸會,爬蟲類

8 幸會,爬蟲類

8幸會,爬蟲類

每一次我轉身,你總要喚我回頭。

大蟲:

三月的周末,下午四點鐘,我在SOGO百貨門前,涌動的人群中,很快就看見,聳然而立的,你。

午後有很好的陽光。

幾乎是同時,你也看見我,隔着擁擠的車道。

聚攏的眉舒散開來,你做個手勢,叫我留在原地,你從人群向我走來。

(我在這裏,等你尋來。)

「哈羅。」我說。

是敏感或是錯覺,你像瘦了一些。

「真好。」你燦然眼光迅速將我灼了一遍:「你精神不錯,氣色也好,感冒全好了吧?」

「是啊。今天狀況很好了,前兩天錄影時還打瞌睡呢,差點毀了一世英名!」

「真的?」你笑,好像這是件值得嘉許的事似的。

坐在雪糕店,應付著堆累起來的豐盛雪糕。你說:

「這次去美國竟然沒有時差問題,大概因為要處理的事情太多。」

終於,還是要談判的。假若你不談起,我便不問。怎麼問呢?她簽好字了嗎?事情都解決了嗎?再也沒有瓜葛了嗎?

這些話,簡直是說不出口的。

你告訴我,在律師的協助下,事情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當她上班時,你回到房子去收拾東西,發現傢具擺設全換了樣,你的物品全堆在一個房間。

「我像個租約到期的房客……她是下定決心重新過日子了,這樣很好。我們很有禮貌地交談,她變了很多,我想我也是。簽字那天,她穿得很正式,因為要去參加美國老闆為她晉陞而舉辦的party……」

「很惆悵。哦?」

「也不是,只是覺得……說不上來。其實,我希望事情是這樣的。」

「結果,她的表現好得超出你的想像?早跟你說過不可小覷女人的潛力啦!」

「我從不敢小看女人的能力。」

你說,在美國共有的房子、存款、基金等等,全部留給她了,雖然不能補償她曾經有過的不快樂,卻也是一份心意。

「現在,我是一個身無恆產的三十五歲男人了。」

「年輕人。」老氣橫秋的,我說:「人生七十才開始,三十五歲只是小孩兒呢。你看看,多少了不起的偉人,都是白手起家的。怕什麼?」

順手抄起賬單,我說:

「雪糕我請客。」

「喂,不需要。」你忙伸手。

但,我已經跑到櫃枱邊了,你一面無可奈何地笑,一面拿起我遺落的外套。

黃昏以後,有些寒涼,你幫着我穿上外套。

「想吃什麼?幫你接風。」

「我想想。」

穿越街道騎樓,與人們摩肩接踵,我們卻沒有走散。

你靠近來問:

「想好沒有?」

「蚵仔麵線。」

「蝴蝶。」你好像有點認真:「我沒有破產。」

我靠你更近:

「可是,我在美國就想吃,已經想好久了。」

你立即軟化下來:

「去找炯仔麵線吧。」

我們在一條小巷子裏,好容易找到麵攤,載欣載奔落了座。

我把手掌攤在你面前,很專業地:

「先生!請參考一下我們的MENU……要不然請小姐點菜吧?」

我仔細看了看手掌,嗯,菜單,向你詢問:「招牌菜,蚵仔麵線吧?」

「很好。」你說:「再好也不過了。」

蚵仔麵線熱騰騰送上來,你遞筷子給我時間:

「可以再看看菜單嗎?」

「菜單?」我想了想:「老闆收走了,叫老闆拿來嗎?」

我們一齊抬頭,望向魁梧黝黑,手臂爬滿刺青的老闆。

「不用麻煩了。」你低下頭,專心地:「吃面吧。」

吃完面,我們沿着街邊櫥窗,漫無目的地閑逛,你問起我在美國的生活。

啊,探人私隱。

不能說的就不要說。

「沒人探問的私隱就沒有價值了。」

我告訴你,去Shopping,看小說,讀食譜,堆雪人,順便養一條蛇。

「養什麼?蛇?你以前說喜歡喝蛇湯,可沒說喜歡蛇。」

「是啊,最近對爬蟲類感興趣嘛!很恐怖嗎?」

「還可以,接受。」

「不要勉強啊。」

「不會。其實,也蠻可愛的,你養,就蠻可愛了。」

「不養蛇的時候,就和一個非常仰幕我的爬蟲類男人一起玩。」

「約會?」

「不是,只是一起玩。」

「哦,一起玩……他很年輕,充滿活力?」

你含笑地,知道我的小小爬蟲類是誰了。

「沒錯。而且熱情洋溢。」

「可是,」你還是有點困惑:「他跟蛇在一起,不伯危險嗎?」

「別擔心,我安排得很好。」

直到送我回家,告別之際,你還是有點不放心:

「那條蛇,沒帶回來吧?」

「我隨身攜帶。」

雷達似的,你將我掃視一遍,不能置信地:「你把它藏在頭髮里嗎?」

「不對。」我說:「繼續猜吧。」

當我轉身,你喚住我。

(每一次我轉身,你總要喚我回頭。)

「今天看到你真的好高興。看到了一些,新的,奇妙的東四。」

「是什麼?」

你搖搖頭:

「是我的秘密。我只想說,真的是幸會了,蝴蝶。」我微笑地注視你,優雅地點頭致意。

這其實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幸會了,大蟲。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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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人是爬蟲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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