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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巧兒正處在生活的迷惘之中,面對季局長的情感攻勢,已經亂了陣腳,感情十分脆弱,很需要得到我的關懷。

作為單身,我很理解她的處境。她一方面面臨著感情的饑渴,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抵禦情感的攻勢。在矛盾的夾縫裡生存,難免會迷失生活的方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直接的領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都有責任來安慰她、幫助她。更何況我曾答應過她,要好好陪她的,這承諾也該到兌現的時候了。

出門前,正值七點,我給巧兒打了個電話。我說巧兒我來接你吧?

她說,我不要你接,我想自己到公園門口去與你見面。好久好久沒有那種感覺了,我很需要那種感覺。

這話讓我心旌蕩漾,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與老婆小春談戀愛的那個美好的青春時代;可是,她拿我當情人,又讓我十分的為難。

出了院子,我正要招手打的,一輛轎車斜刺里鑽出來,戛然停在我身旁。沒料到會是英子。只見她把著方向盤從車裡探出頭來,沖著我笑。

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英子把手一揮,秦哥,上來吧。

我說,你怎麼在這裡?

她說我來接你呀!說著咯咯地笑個不停。

你接我幹嗎?

不是說好了上南湖公園嗎?

我說哪敢勞駕你呀,我自己打的去就行了。

她臉上的笑容立馬散去,生氣地說,怎麼啦?難道連給你當司機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我說,妹妹你真會說笑話,讓你給哥當司機,豈不大材小用了?

英子撅著嘴巴,我願意,怎麼樣!

我乾笑一聲說,讓你拖著大哥去跟別的女人約會你也心甘情願?

英子說,只要哥喜歡,一切隨哥的意思。

我真的是拿她沒辦法了。我說,好吧,那就一起走吧,你們這些小妹妹呀,我是一個也不敢怠慢!

上了英子的車,我們就一路往南湖公園而去。英子一邊駕車,一邊問我想不想找個地方吃點什麼。

我說,不了,讓巧兒一個人在那兒等我,不太好。

英子說秦哥你真好,總是替人家著想。不過,我想,她肯定還沒有到。說好了八點鐘,現在離八點還早著呢!再說,我肚子可有點餓哦,難道你只關心她不關心關心我?

我有些無可奈何地說,好吧,那就找個地方吃點什麼吧。

英子的車在十字路口將方向盤向右一打,輕車熟路地停在了紅玫瑰大酒店門前。她毫無顧忌地挽著我的手,將我領進了酒店的自助餐廳。

進餐的人很多,各自拿著盤子去挑選自己喜歡的西式點心,然後自由地坐下,慢慢地享用。西方的用餐方式,看來在我們這個城市已經十分流行。中國與世界接軌,慢慢地都被世界同化了,連吃飯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傳統。

我們自然也入鄉隨俗,各自選了自己喜愛的東西,包括她要了咖啡,我要了牛奶,然後找一張桌子,相對而坐。

英子問我,你對這種自助的分餐制習慣不習慣?

我說,分餐制當然有分餐制的好處,至少在「非典」傳染病流行的年代里,少了不少後顧之憂。不過,要是時時處處都採取分餐制恐怕還是不太適應。你比如春節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吃年飯,如果各自抱著自己的飯碗,那哪裡還有團聚的氣氛?中國人吃飯,其實意義還在飯外,它是一種團結、和諧的體現,有一種家的溫暖,集體的溫暖。無論你是什麼人,只要坐在一張桌子上了,那就成了「自己人」,正所謂「同吃一桌飯,同舉一桿旗」,就有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意味了。而分餐制就不同了,那麼大一群人在一起吃飯,你很難分清孰敵孰友、誰親誰疏。

英子呵呵笑著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與秦哥這種有文化的人在一起,真是一種幸福。英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果然洋溢出無限幸福的神情。

過獎,過獎。我說,妹妹這幾年的進步絕不在哥之下了。

英子用餐巾紙小心翼翼地去擦拭嘴角留下的奶油麵包屑,生怕擦掉了先前塗上去的口紅,那樣子格外嬌媚。擦畢,優雅地捋一捋額前的劉海兒,沖我粲然一笑,說:秦哥我問你,我們現在一起吃分餐,你認為是朋友還是敵人?

我用食指在她額頭戳了一下,說你呀,都快成我的小冤家了!

英子一把拽住我的手,連連搖著說,我就要,我就要成你的冤家,又怎麼樣呢?

我的手不知怎麼搞的,像觸了電似的,連忙抽回來了。

埋單出來的時候,我見別的食客吃完后交個字條也就罷了,正疑惑間,英子已經掏錢把單買了。我問英子:我們怎麼直接給錢,人家卻給字條兒?

英子說,他們是這裡的住客,住客早餐是可以免單的。你要是想享受這種免單的樂趣,不妨也在這裡開個房!說完意味深長地望著我笑。

我呵呵一笑,說免了免了,全免了。伸手很自然地拍了拍英子的後腦勺兒。

我們到達南湖公園大門口正好八點,不多不少。英子說,怎麼樣?沒有耽誤你吧。

可是,我大老遠就看見了巧兒那孤孤單單的身影。巧兒像一塊石頭,迎風佇立在那兒紋絲不動,只有頭髮和衣襟在風中恣意飄拂。

車未停穩,我就拉開車門,快步朝巧兒走去。

巧兒看見我,揚起手大幅度地揮了揮,很開心地向我奔來。快到我身旁時,有些慌亂,打個趔趄,差點摔倒,我連忙衝上去伸出雙臂將她抱住了。巧兒戀戀不捨地離開我的臂彎,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

我說你來多久了?

她說七點過十分我就到了。

幹嗎這麼早?

她說,你不是說馬上到嗎?我擔心你等久了。

對不起!我說。此刻我真從心底里感到慚愧。

她微笑著安慰我,沒關係的,八點整,你還算準時。

我難為情地笑了一下。我想我笑的樣子肯定十分難看。

你還沒吃早點吧?巧兒說著把手裡一隻塑料袋盛著的早點遞給我,瞧,都快涼了,走,我們找個石礅,兩人慢慢地解決它,行嗎?

我感動得喉嚨發哽,鼻子發酸。我說真是對不起,讓你久等。我已經吃了。我回頭指了指英子的汽車說,是英子把我拖來的,我們一起吃過了。

巧兒順著我的手指看見了英子的汽車,又看見了英子秀美的頭髮、靚麗的臉龐,神情馬上暗淡了。哦,她說,沒關係,沒關係。那我自己吃了。說著就打開塑料袋,拿出一根油條,伸進嘴裡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背過身去,吃得喉嚨發哽,差點就噎住了。只吃了兩口,就把那隻塑料袋連同裡面的早點揉成一團,順手丟進了路旁的垃圾箱里。回過身來的時候,我看見她的嘴唇不住地發抖,強忍著的眼淚總算沒有掉下來。

她說,其實這公園也沒啥好玩的……其實……我請你來,也只是想告訴你,我打算……與季局長交往下去。

我頓時傻眼了。

我說你不能這麼草率的,你要考慮清楚。

我考慮得夠多了,她說,人生也許就是這樣子,很難說自己一輩子的選擇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說這次你肯定錯了,能不能再……

她打斷我的話說,要錯也是天意。如果沒事我先走了。說著就抬腿要走。

我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停住腳步,回頭望了望英子的汽車,眼圈發紅,說你放手吧,免得人家看見不好。

我無可奈何地放下她的胳膊,望著她,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嘴唇有些發顫。

她說,你還想怎麼樣?

我說既然出來了,就開開心心地玩一玩。

我沒心情玩,你心情好像很不錯,你去玩吧。說著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站在那裡猶如泥塑木雕。

不知過了多久,英子悄悄來到身邊,很溫柔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將頭靠到我肩上,輕聲說,秦哥,別不開心了,我們還是進公園去坐坐吧。說著把兩張門票遞給我。

我竟然狠狠地橫了英子一眼,劈手將那兩張門票打落地下。我不知道我的情緒為何會變得如此糟糕。

英子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跳到一旁,獃獃地望著兩張門票像蝴蝶一樣在風中飛去,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撲簌簌地掉下來。

我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傻了,一時竟手足無措。

一個扎著羊角小辮的小女孩,從老奶奶牽著的手中掙脫出來,跟著門票追趕了好長一段路程,時而蹲下身子,時而趴到地下,像捕捉麻雀一樣把兩張門票捉住了,然後一搖一晃奔過來,將票遞給英子,說阿姨,莫哭莫哭!

英子胡亂擦把眼淚,接住了兩張門票。可不聽話的淚水又忍不住涌了出來。

女孩說,阿姨,我幫你出氣吧!說著,伸出拳頭,拉開架勢,在我的大腿上狠狠地擂了兩拳。弄得我們兩人都忍不住同時笑起來。

英子蹲下身子,撫摸著女孩毛茸茸的黃頭髮,說謝謝你寶貝,阿姨沒哭,阿姨是眼裡有沙子。說著從包里掏出五元錢放到小女孩手中,說阿姨給錢你買糖吃好嗎?

小女孩拿著錢,得意地朝奶奶揚了揚,說聲謝謝阿姨,轉身就跑了。

我挽起英子的胳膊,說:對不起,英子,我心裡很亂。

英子很懂事地說,秦哥,是我對不起你,我把巧兒氣走了。我今天壓根兒就不該出來。要不我們開車去追她好嗎?

我說,算了,等她消消氣再說。

那我們……

既然來了,就進去吧。我朝公園大門揮揮手。

英子喜形於色。

進了公園,英子挽著我的胳膊,我們像情侶似的,旁若無人,沿著曲曲彎彎的彩磚鋪就的甬道朝深處走去。英子的頭倚著我的肩,從她飄逸的長發深處,散發出一股茉莉花似的芳香,令我恍恍惚惚,神魂顛倒。

我們誰也不開口說話,各自沉醉在一種說不出的神秘的氛圍之中,只聽見皮鞋發出噔噔噔噔有節奏的聲響。

不知拐了幾道彎,走了幾條路,我們竟懵懵懂懂誤入一片茂密的樹林。我們打算抄近路走出去,竟然又迷失了方向,腳下跌跌撞撞的,時而被石頭絆著了,時而又被荊棘掛著了,當我們明白自己走錯方向的時候,抬頭已經不見天日。

在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樹旁,英子突然停下來,沖我說,秦哥,坐會兒吧,我走累了。

我說我們迷失方向了,還是走出去再說吧。

她莞爾一笑:迷失就迷失吧,我不想走了。

好吧。我拿根枯樹枝,扒開地上的落葉,露出地毯一樣綠色的草坪,朝後一仰,就地躺倒在草坪上。其實,我也不想走了。仰望著從濃密的樹冠透射出的吝嗇的陽光,我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開始想我的心事。

英子卻變得不安分起來。她像一名內行的偵察員,環顧周圍,開玩笑地說,秦哥,我們走進了大森林,這裡是無人區,隨時都會有兇猛的野獸突然從林子中跳將出來,怎麼辦?

英子的玩笑逗起了我的興緻,我笑著說,被野獸吃了倒不可怕,可怕的是,當人們發現血肉模糊的我們的時候,肯定以為我們是一對見不得人的野鴛鴦。第二天,我們將成為公眾的新聞人物。只可惜我們體會不到做名人的滋味了。

英子聽了,突然坐起來,兩隻嬌小的拳頭雨點一樣朝我打來。我只好捉住她的兩隻拳頭直喊救命。變得無賴透頂的英子就地一撲,竟把我壓在了身下。

突然,我們全都僵持在那兒了,我望著英子,英子也望著我,一動不動。我看見英子的臉紅撲撲的,鼻翼翕動,胸脯劇烈地起伏。我想掙扎著爬起來,英子說,我不讓你起來,這兒什麼人都沒有,我要你親我一口。

我沒有吱聲,我不知道平時那麼守規矩的英子為何會變得如此瘋狂。

英子將眼閉上,進一步貼近我的頭,說,親我,秦哥親我!

我放棄她的拳頭,慢慢地捧起她的臉。我在那張臉上讀到了渴望二字。

英子等了半晌見毫無動靜,睜開雙眼,緊盯著我的眼睛,問我:秦哥,我是不是很醜?

我搖搖頭。

那麼,我美不美?

我點點頭。

她說我要你親口對我說。

我說,是的,你……很美。

英子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一副暈暈乎乎的樣子,重又將眼閉上,胡亂撥開我的雙手,急急忙忙、十分潦草地將櫻桃似的嘴唇緊緊地貼在了我的唇上。

我屏息靜氣地堅持著,被動地承受著。英子的呼吸變得十分急促,她的舌尖,香香的,軟軟的,在我的唇齒間游弋了好一會兒,後來又走過我的鼻峰,上升到我的眼睛、眉毛、前額和耳輪。這一切做完之後,她爬起來,望著我說,現在該輪到你了,你照著我的樣子做一遍。說完,她把自己平平地放倒在草地上,像我一樣眯縫起雙眼。

我沒有按照她的指示去做,我扶她坐起來,對她說,我們可不可以長期像兄妹似的在一起?

英子說,我不要做妹妹,我要做你的情人。

我的心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我知道我不配,她接著說,可是你是好人,你是不會讓我失望的,這對我非常重要。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也是女人,我也要像別的女人一樣正正規規地體驗一下談戀愛的幸福滋味。我保證不影響你正常的家庭生活,無論你與嫂子和好如初,還是與巧兒成為百年之好,我都不會幹預,更不會忌妒。我只會在心裡祝福你們永遠幸福。只要你心中有我。或者在你快樂的時候忘記我,在你憂愁的時候還記得我,讓我給你分擔憂愁。如果你能讓我替你生個兒子,我將終身感激不盡。

我被她的這番話驚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我說,我的心裡很亂,英子你不要逼我。

英子愣了一下,說,行,我不強逼你。一廂情願也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可以等你,等你給我答覆。但是,你必須現在還我一個吻。說著,她揚起頭,閉上眼,耐心地等待著。

我想我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徹底失望,於是,主動地給了她一個吻。儘管這個吻有如蜻蜓點水,但英子已經表現出十分的滿足。

我和英子逛完公園之後,本打算找家飯店共進午餐,沒料到馬山河打來電話催她回去。

馬山河在電話裡頭罵罵咧咧,說話很粗、很沖,英子嚇壞了,連忙說自己馬上就回來。

我對英子說,你幹嗎這樣怕他?你不回去,看他能拿你怎麼樣?你難道沒有一點兒自由?

英子苦笑著搖搖頭,匆匆忙忙和我分手了。顯然她有一言難盡的滿腹苦水。

英子開車把我拉出來,現在卻毫不負責任地把我丟在了公園門口,我的心情一團糟,真想追上去,坐她的車一起去把那個狗日的馬山河結結實實地揍一頓。這種想法,顯然有點阿Q的味道。其實我哪是馬山河的對手,說穿了我是雞蛋他是石頭,我敢惹他,簡直是自找苦吃!

我在公園門口獃獃地站著,我覺得自己其實只是這世界上一隻小小的螞蟻,顯得十分的可憐。

我下意識地朝腳下望了一眼,我看見好幾隻螞蟻正在我的面前悠閑地散步。我想我只要一腳踩上去,它們的生命就會完結了。但是,我忽然發現它們居然一點也不在乎這隨時都會發生的危險,依然那麼悠閑自在。我想它們肯定看見了我這個龐然大物,可它們一點兒也不怕我。這又使我感到,我有時候其實連螞蟻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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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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