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浪踏水頑童戲 挽光披霞故人來

第一章 分浪踏水頑童戲 挽光披霞故人來

東方神州六月北海龍旋島。

轟隆一聲巨響整座島子彷彿都震了一震只見一道金色長虹暴起驚起滿天海鳥似一支神箭直刺長空直到半天裏才一個轉折調頭向南疾刺而去。天際留下一道金痕久久不散。

島上餘震消散慢慢安靜了下來驀地島邊數里的海水裏一陣波濤翻湧竟嘩啦啦地湧出一隻大海龜來!那海龜足有圓桌大小怕不有個幾百年的年歲了。這倒不奇奇的是那龜背上竟還坐了一人。一隻彷彿惡獸般的青銅面具掛在那人臉上銀白如雪華飄散腦後衣衫上竟然滴水不沾。那人安坐於龜背之上憑那老龜腦袋左右搖擺卻也無可奈何。只聽那人自言自語道:「劍宗啊劍宗想不到你竟然要自墮輪迴這真是天給我這個機會我若不取之焉對得起這百年來的忍耐?哈哈哈哈……」一陣狂笑罷身子騰空而起黑煙散處人已不見。

那海龜終於得了自由一個翻身也入海不見。

天下近兩百年的平靜終於即將打破……

龍田村一個普通的村落。位於大江之下三里見方。依山靠水遠離喧囂。村內不到百戶人家多數人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村子中真的是男耕女織或有三兩窮秀才日夜苦讀期盼著明年鄉試能夠榜上提名除此之外大多都是老實農民家。由於離最近的縣城也要一日的路程甚少有外人出現村裏人又熟絡所以人們多是陶然自樂。半大孩子們整日介繞村嬉鬧老人們閑着時就喝茶聊天倒也其樂融融。

六月的天熱的嚇人。這一天尤其如此才剛上午巳時未過日頭老高的已經在噴着火舌烤的人汗流浹背。樹上的知了拼了命的叫好像一定要在被烤熟之前把喉嚨喊穿一樣。地里的人們頭頂烈日卻仍然辛苦耕作不停。

這個時候只有孩子們是最快樂的。村旁的小清河裏正撲騰著一群十來歲的小孩。個個脫的精光曬的黝黑在水裏翻著白浪嘻哈打鬧做戲。直看得對面岸上的幾隻野猴抓耳撓腮羨慕不已想涼快涼快但望着翻著花的河水始終不敢下水。

撲騰了半天突然一個孩子喊道:「停!」這大概是個孩子頭兒多數的小孩聽到后都停了打鬧只踩着水等待進一步指示。孩子頭外號黑二是這裏面最大的一個。只見他對着一個小孩道:「小白咱們來比閉氣你敢不敢?」

被叫做小白的孩子看起來差不多有十來歲看起來與其他孩子很不相同。因為別人都是黑黢黢的他卻是白白凈凈;別人都是精光下水唯他穿了條粗布短褲。髻散著唇紅齒白雙眉清秀。他叫寧羽白大家都叫他小白。只見他腦袋一歪眨巴眨巴眼睛說:「有什麼不敢?你除了吃的比我多還有什麼比我強啊?」

「哼!我當然有比你強的打架你就不如我!上次狗頭欺負你不就是我打跑的嗎?」黑二不服氣的說。

小白眉頭一皺嘟著嘴說:「比就比羅唆那麼多幹什麼」又小聲嘟噥著:「你厲害還弄得鼻青臉腫的也不看到底是誰打跑他……」黑二可沒聽見後面的只當小白是認了栽高興的不行。他是這村的孩子王可是這些年來無論讀書寫字、下棋吟詩還是爬樹跳高、跑步攀山就沒有一樣贏過眼前這個小白。每次都是輸的稀里嘩啦不甘心卻又沒有辦法。心想這次無論如何得贏一次!

當下兩人開始比賽其他孩子做裁判數到三兩個人一起「嘩」的沉到了水下。水面上沒了嬉鬧便只剩了徐徐擴散的波紋和知了的嘶叫聲、小孩的唱數聲。

「一、二、三、四……」小嘍羅們喊的頗為用力岸邊偶爾經過的大人們都弄不清是怎麼回事邊張望邊納悶。

沒過多久結果就出來了。當數到七十一的時候有人終於受不了了只見一股白浪翻騰水裏嘩的冒出了一顆大頭大口喘著氣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就問:「小白哪?出來多久啦?」一邊又喘氣隨即環望四周卻不見小白的影子黑二愣了一下。他就為了能贏小白一次暗地裏偷着跑來練閉氣已經一個月了卻不成想現在好像又輸掉了。看着黑二疑問的眼神其他小孩紛紛搖頭表示小白並沒有出來。

黑二喪氣得不行但看了看周圍小孩一個個竊笑的表情又雙手拍水道:「你們都聽清楚今天呢我是輸了。輸了就輸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我再練一個月再比過決不耍賴!這才是大丈夫你們都得以我為榜樣知不知道?啊?」周圍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雖然不太懂但是似乎還蠻有道理於是乎紛紛點頭表示贊同。一個小胖子還諂媚地笑着說:「老大就是老大說的就是不一樣每次和小白比完我們都有道理聽嘿嘿。」不成想被黑二一個栗暴彈的差點倒在水下。

「你小子就會胡說一邊涼快去!」黑二怒道。岸上那幾隻野猴似乎也被這情景逗樂了吱吱喳喳歡叫起來。

黑二雙手合抱撇了一眼一個看起來獃獃的黑臉小孩只見他嘴裏還在嘟噥著八成還是在數數呢。

「多少了?二呆?」

黑臉小孩一挺胸脯:「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五、一百一十六……」

「行啦行啦」黑二一擺手:「自己數着看他還能支持多久。」雖然輸了但是畢竟不想輸的太難看黑二緊緊盯着水面一點動靜都不肯放過。無奈他眼睛睜的雖然大除了偶爾翻起幾條小魚以外卻看不到任何浪花。沒一會二呆喊了一聲:「半刻了老大!」聽見這句先前的小胖子苦着臉說:「老大小白……不會上不來了吧?」

「上你個大頭鬼!」黑二怒道隨即又是一個栗暴:「凈說些不吉利的!再等等!」話雖是這麼說的眉頭卻也不自覺的皺了起來。畢竟就算一個大人也不能在水下呆這麼久他也不禁開始擔心起來。小胖子痛苦的揉着額頭不敢再說什麼。孩子們也只是在水上飄着只剩下二呆還在繼續嘟噥著:「三百二十二三百二十三……」

黑二實在呆不下去了猛一拍水沖着水面大喊道:「死小白我都輸了你還想在下面呆多久啊?快給我出來!」

他這一喊黑臉二呆也不數數了大夥都盯向水面期待着。

良久平靜的河水依然平靜。黑二心裏毛了要不是整個頭都濕漉漉的早就看到他冷汗直冒了。他自言自語道:「不行……」隨即環視眾小孩結果看到十來雙眼睛都盯着自己。於是一咬牙:「都下去找!誰找到小白我讓他當軍師!」說罷轉身就要扎進水去。

正在這時只聽咕嘟嘟一連串的水響。黑二一轉頭只見不遠處的水面翻著浪又冒着泡小孩子們在水中都隱約能感覺到波浪開始大了起來。年紀小一點的小孩嚇得張大了嘴巴就快忘了划水。

聲音越來越大波浪的翻滾也越來越強。眾小孩正準備划水開始逃命的時候只見一道水劍衝天而起巨大的水花四濺嘩的一聲巨響水中一道幼小人影飛身沖了出來躍到丈把來高方墜了下來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小孩們都瞪着眼睛水濺了一頭也忘了擦直愣愣的盯着那個地方。半晌兩個朝天髻的腦袋從水中冒了出來一抹臉上的水珠嘿嘿一笑:「認輸了吧?我說你不行嘛。」

黑二干張著嘴眼睛不自主的眨了又眨:「你……你……」半天也沒你出個什麼來。

小白看着大家吃驚的樣子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邊說:「下學時間差不多到了我得回家了不玩了。」說完划水游向岸邊。那邊堆了一堆的衣服。

黑二終於回過神來大叫:「臭小白!贏了就贏了還嚇唬我們!蹦這麼高還是人么?」咂咂嘴又喊道:「好不容易今天先生身體不適早點下了學再多玩會吧!」

小白頭也不回:「不行我沒告訴爹就出來玩被他知道就慘了!」說着三划兩划就到了岸邊脫了那條粗布短褲擰了擰又擦掉身上的水才穿好衣服鞋子又把半濕短褲往懷裏一塞。跑上了小路一溜煙不見了蹤影。黑二不禁嘆道:「跑得越來越快這小子怎麼什麼都比我厲害呢?」回頭招呼眾小孩卻現岸上的幾隻猴子早已不見。

奔跑在村路上寧羽白心中好不快活。他娘早死爹爹管束甚嚴平時都只有晚飯後能玩一會。上午都要去村頭王秀才的私塾讀書中午吃過飯就要去找師父練什麼吐納一直練到晚飯時才准回家。這次和小夥伴們玩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真是開心得緊。

他度甚快不多時已經跑到了村尾。這裏房屋相對村前稀少多了晃過一小片青竹林一座小獨院霍然出現在眼前。籬笆圍院院中散落着幾隻雞鴨三間磚牆草頂的房子房子上徐徐的冒着炊煙甚是和諧。羽白推開院門邊喊著:「我回來啦!」邊往屋裏跑。

到了門口羽白一愣。只見房檐上面掛了一根奇怪的繩上面串了三個麻紙剪成的猴子!雖不大卻畫的眉眼俱全十分逼真。羽白奇怪:「家裏什麼時候掛了這麼幾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心裏一下涼了半截。

這時屋裏一個短暫而威嚴的聲音傳了出來:「進來。」

寧羽白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推開了門走進屋去。進了門是堂屋倒不似普通農家那樣雜亂。雖然簡樸卻是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靠北牆上掛着一副閑雲遠山圖下面擺着一張樺木漆桌桌上清茶兩盞。兩旁兩把木椅各坐一人。

左那人四十歲上下年紀鳳目清須儒生打扮正是寧羽白之父寧若海。見羽白進來輕哼了一聲。羽白心虛一吐舌頭忙道:「爹我……我回來了。」又看到右那人唯唯道:「師父……您老也來了啊。徒兒給您行禮。」說罷一揖到底。

右那人花白頭頭上一支松紋簪別住髻著一身青佈道袍卻是一位老道士。道骨仙風慈眉善目嘴角含笑微一頷:「好好。」

羽白見到師父情知偷玩的事瞞不過去了只好低頭道:「師父那幾個猴子……是您的吧……」

老道人滿眼笑意道:「不錯你的眼力不錯記得那幾隻猴子了?貧道本來打算役鬼於紙猴去采些藥材沒想到路過河邊卻看到有人逃學跑去洗澡不妙呀不妙。」

羽白也管不了究竟是逃學對自己的前途不妙還是自己待會的處境不妙忙道:「弟子沒有逃學!今天先生身體不適所以提前半天下了學弟子一時貪玩就跑去河邊耍了會可卻不是逃學啊!師父您就為這個來的嗎?」

「閉嘴。」

聲音雖不嚴厲卻令寧羽白一下子又屏住了氣。寧若海皺眉道:「你那點事還不值他老人家跑這一趟。」停了一下又道:「你可知錯?」

羽白低着頭趕緊認錯:「孩兒知錯了孩兒不該私自跑出去玩不回家。」

「還有呢?」寧若海又問。

「還有?」羽白不禁一愣自己好像沒有再犯什麼錯啊不就是玩了一會水么難道這算錯?於是苦着臉問:「爹還……還有什麼呀?」

寧若海端起茶盞輕飲一口回味了一下才說:「哦?沒有么?那你今天在水裏呆了多久啊?」

聽到這句羽白恍然。

原來寧家住這村子已經有近百年歷史而且代代單傳。雖居小村可旁人卻不知寧家其實來歷不小。羽白之父寧若海也略識五行懂得些修道養生之法。龍田村人甚敬之。六年之前村旁丘圖山上的破舊道觀里忽然飄然而來一位道人居住。寧若海一次偶然抱羽白入山遇見道人。道人見到羽白后欣喜非常。便要收羽白為徒。寧若海也看出此道人高深莫測實乃世外異人普通人能遇見可是福澤不淺。但卻遲疑不肯讓羽白拜師。道人一問才知原來寧家卻有一條古怪家訓:凡寧家後代不準妄自從佛、道;不準修習殺伐之術。雖不知為何但寧家百年來代代皆遵守着這條家訓。別以為平日難見奇異之士這便成了空頭訓條其實寧家與當世六大劍派之一的北溟劍派淵源非淺雖也曾見修鍊道法之人騰空飛劍瞬息千里但卻恪守家訓從未曾習過一招半式。寧若海自己也只是粗通一些修神養生之法沒什麼神通。

道人聽得這事洒然一笑道:「汝家先輩亦當為我輩中人識得這世界之醜惡污穢因此不準後代踏出修鍊這一步。恐怕也一樣吃過不少苦吧……」道人似頗有感慨嘆了口氣。卻一抬頭又道:「然而人世之醜惡豈是不入佛道不修法術就能避免的?卻忘了我們修習仙術不就為了能跳出紅塵清靜自在么?道者爭鬥古已有之亦為天命躲也躲不掉的。只要心中有天道外物豈能困我?」寧若海雖也覺有理但祖訓不能改所以堅持不同意羽白拜師。哪知寧羽白雖六歲幼齡聽見老道人說要收他為徒小手抓着道人道袍不肯離開寧若海如何喝叫也不聽。

道人見此便道:「此子與我有緣也罷我收他為徒但不入我門派不授他我派心法仙術也不必為道士。如此便不悖你祖訓之不入佛道之語。我只傳他一套我近年自創的修鍊心得純為修心煉神之法與殺伐無關只為養生築基你看如何?」

做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人頭地有點本事。寧若海心內其實也很想羽白能拜道士為師但礙於家訓才不肯。如今聽道士如此說法不礙祖訓。又明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於是點頭答應下來。從此寧羽白才拜老道人為師。修鍊那道人集六十年精修之「雲淡訣」后又得授一「七心訣」這才知原來道人道號紫微。問其出處卻言:「我之出處不宜為人所知。或時機一到汝等自然知道。」於是寧家也不再問。

寧羽白修鍊仙術卻不為外人所知。驚世駭俗為寧家大忌所以只能秘密進行而且平時不得表現。若有出格之舉則一為有炫耀虛榮之心;二為容易惹禍上身自免不了一些懲罰因為這寧羽白從小到大也沒少被罰。這次父親生氣恐怕也是為此。羽白一念及此忙道:「爹孩兒一時逞強犯了不得賣弄法術的錯孩兒也只是想呆的稍微久一點嚇唬他們玩一下……」

寧若海皺眉道:「我告訴過你許多遍為何卻記不住?既然得緣修習仙術愈加應該謙恭坦蕩虛懷若谷。只知道在人前顯耀日後縱不作惡亦難有大作為!念你所顯不多暫且輕罰。午飯不許吃了到門外站一個時辰悔過完畢再進屋。」

寧羽白一臉委屈他修習七心訣六年早已是玄門中人體質自然不同旁人便三天不吃東西也無甚大礙。但受了懲罰心裏總是不得勁兒。卻又不敢違抗父命躊躇了一下只得沮喪的走出了門。

待羽白出了門。寧若海嘆了一口氣道:「唉這孩子何時才能懂事呢?」

紫微道長微微一笑:「羽白方十二歲雖習得我仙家法術心性卻還是個孩童怎可要求他像個大人呢?況且他相比其他孩子已經老成許多隻這六年來隱藏法術一項便是不易。」

寧若海輕撫茶盞笑道:「若不是因為這個我早不讓他再繼續修行了。」一頓轉言道:「道長在山中常年也不怎麼下山若是有什麼事待羽白上山時傳話便是了何必親臨敝舍?」

紫微道:「貧道此來乃是向施主辭行的。」

寧若海驚道:「啊?」

紫微繼續道:「這其中有個緣由多年之前貧道曾遇卦仙耿不二耿前輩。此人先天易數已登峰造極幾近未卜先知然平時遊戲人間神龍見不見尾便是我等修道中人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當年我有幸見到遂問過一卦。他對我說今年的今日不能呆在本來所在一定要外出遠遊多了卻不肯再談。時隔多年若不是今日觀內有人求問皇曆貧道就給忘記了。如今想起卻已過半日這才想要離開。另外此一去貧道還要尋訪一位多年不見的至友的蹤跡所以恐怕短時間內不會回來故才來這裏道別。」

寧若海聽完微愣了一愣后道:「既有這樣的緣由若不走恐怕對道長不利!此時已過半日道長不可再遲切莫以羽白為念!」

紫微微笑一下又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羽白休息我七心訣多年根基可說紮實進步神。不過限於他年紀尚小歷事不深他所能理解的境界已到瓶頸此後修鍊的度就會大大放緩。此時正當他見新溫舊破陳出新之際日後能否達到『先天』境界此刻相當重要。《易》曰『見龍再田利見大人』我此去正欲帶羽白一起讓他歷世事積外功以成其心性化單純為至純變美石為玉璞不知吾子允否?」

寧若還沉思片刻將茶盞往桌上一擱起身拱手道:「犬子既已託付道長為師老師亦其半父道長既這麼說必對其有利無害若海怎敢不從?」

紫微微笑着點點頭方想說話忽地心生警兆只見緊閉的屋門徐徐推開從外面步入一個人來不知是否當午陽光燦烈的緣故門外灑進來的光線竟然照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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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天寰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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