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Note Book（2）

秋天已經接近尾聲，冬天就要來臨。記得自己曾經問過不二前輩一個問題：前輩，你最喜歡什麼季節？

不二和往常一樣，輕撫著自己的頭髮，帶着溫柔的微笑答道：冬天。

為什麼？

因為冬天我就可以賴在龍馬身上取暖了！

前輩還差得遠呢！當初，自己是這麼回答的吧！越前想着，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容。那次，是前輩，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吧……龍馬……他是這麼叫的。

從那以後，他都是這麼叫的——龍馬，龍馬，龍馬。不是沒有溫度地叫——越前，越前，越前。

這是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聲音。這是最好聽的聲音。越前是這麼覺得的。

即使是在自欺欺人，他還是這麼相信着。

過了不久，冬天來臨了。

越前在教室里，金色的瞳孔中，映着雪白雪白的蕭條景色，然後，放學的時候，下起了今年第一場雪。

雪花飄啊飄，沒有目的地飄，不知該落到何處，才能找到一個舒服的地方消失。

越前站在教學樓前，雪下得很大，雪花在自己眼前落下，絲毫沒有重量沒有防備地，落在了伸出去的手上。融化了，冰冷的感覺。他輕呼了一口氣，白霧迷茫，瞬間結成雪花，落到自己的手上。

天，真冷啊。他哆嗦著。

突然，一個噴嚏。越前的鼻子紅紅的。接着，他發覺自己的體重又變重了。

回頭。

果然。不二前輩，你很重吶！嘴角勾起了陣微笑。

龍馬，好冷呢！幫我暖暖吧！他笑。

熊會怕冷？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不二頓了頓，隨即委屈道：龍馬欺負我！！！

吶，不二前輩。

什麼？

我想，我喜歡你。雙手放在不二放自己胸前的手上，金瞳里，閃過一絲溫柔。真的，很喜歡你。他重複說着。

沒有聲音的回答。不二那溫暖的體溫，驟然變得冰冷。他能感覺到，自己快窒息了。

明顯地，越前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身體顫抖了，不曉得是天冷，還是心冷。沉默不過那麼幾秒，卻彷彿幾個世紀那麼長。身體的重量變得輕了，手放了下來，他不敢回頭，在害怕着什麼。

害怕，害怕看到的只是背影。

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冬天，月光冷冷的呢……聲音很輕，他笑着望向那早掛在天空的上玄月。雖然看不清楚，可是那隱約的朦朧的白光，深深得刺痛了他的雙眼。沒由來的，心情很平靜，可是身體有一個地方，好象開始下雪了。

那年，他17歲。網壇的佼佼者。同時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失敗者。

越前回到家，窗戶沒關，在仙人掌旁邊的日記本已被雪給覆蓋了。雪……愛……在雪花落下的同時，眼淚也落下了。他發現，自己開始喃喃自語了。雪愛，這是什麼意思呢？視線模糊地什麼都看不清，但是眼前卻清晰地看到，那個曾說過喜歡冬天的前輩的笑容，

走到窗邊，半掩上。簡單的動作，他卻感覺到，自己很像是在把自己關起來。那本厚得像《聖經》的日記本，看到那上面的滿滿的雪，越前有點猶豫地，最後還是伸出了手，寫下了今天的日記的卷首語：

冬天來了，春天也不遠了吧。

字很小，寫在了把本子覆蓋住的雪上。寫字的，是食指，它已凍得通紅。

但是，越前卻一點都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只是覺得，自己很傻。從來就沒有想過，會和前輩一起，從12歲到17歲這5年裏，他得到了很多很多。自己快高中畢業了，要參加職網，而不二前輩，早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年輕攝影家，儘管還只是個大學生。

前輩雖然是讀大學，但是他仍舊像國中那是一樣，選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地方。

每次想到前輩所做的，他就會莫名地感覺到幸福。

自己是喜歡不二前輩的吧！他曾經無數次這樣問自己。前輩是為了自己才每天到學校一趟的吧！他曾經無數次這樣問不二。然而，這兩個很簡單的問題，卻始終沒有人去回答過。

從回憶中回過神，抬頭望向自己始終沒有關上的窗。窗外的雪花，雪白，雪白的。他突然這麼說道。然後，提起筆，那是只藍色的熒光筆，帶着銀色的別樣誘惑，很像，某個人的眼睛。不再多想，越前提筆：

今年平安夜的鐘聲，我想，我聽見了心碎那悅耳的聲音。祝自己，生日快樂。

依舊是簽下名，然後寫上日期：17歲生日，藍色的天空，春天，不遠了。

然後停筆，合上。沒有鎖上，因為雪順着滑掉了，這一滑，雪掉了，卷首語，也掉了。越前怔了怔。然後，在房間找了些紙巾，擦拭著剩餘的痕迹。就連眷戀，也做不到了。

天，的確是藍色的。

5年。

自從那天以後，前輩再也沒有來過了。

他這麼對自己說的。

自己也回到了原來的生活————回到沒有不二周助這個人之前的生活。

只是——越前龍馬已經回不到遇到不二周助之前的越前龍馬了。這就是唯一的不同。打那以後，他的日記，就不再只是為不二周助這個人。

——今天，卡魯賓睡在了日記本上，它好重，希望它別壓碎我的記憶。

——今天，攝影大賽的現場直播，媽媽要看，電視被我砸了。

——今天，房間的仙人掌開花了，淡黃色的花，但是只有一朵——五年來，每年只開一朵。

……

沒有了不二周助這個人，他還是可以過得好好的。吃得好，睡得飽，穿得暖。只是，偶爾會失眠，偶爾會想在和式早餐里加芥末，偶爾會想起被自己放在網球袋裏的那條刻着「不二周助」的圍巾。

僅僅只是懷念而已。他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那為不二周助而寫的日記，卻從來不曾間斷過。沒有人知道他愛上了寫日記，沒有人知道他會寫日記，也沒有會知道，他是為了誰寫日記。

於是，這一切，很理所當然，很自然地，繼續循環下去。

手裏拿着「NoteBook」，藍色的熒光筆的水斷了，寫不出半個字。越前把筆好好地收藏起來，放進一個特定的筆盒裏。這是今年，第101支用完的藍色熒光筆。收好筆，越前穿好大衣，準備出門，去買熒光筆。

今天的風不大，但是寒風陣陣，吹得人都感覺到了刺骨的感覺。越前也不例外。裹好大衣，冷風吹得他的嘴唇乾裂，但是，他卻早在五年前就忘記了疼痛。

越前，又來買熒光筆嗎？售貨員小姐對他笑了笑。

自己這幾年來，每次都到這來，每次都買藍色熒光筆。所以，售貨員小姐這麼說，也不奇怪。他輕嗯一聲，點了個頭，就進店裏，熟練地轉向左邊，走向這五年來最常去的那個角落。

他呆了。沒有藍色熒光筆。

已經沒有藍色熒光筆了嗎？他問。

藍色的熒光筆嗎？最近因為天很冷的關係，老闆沒有進貨。怎麼了，越前？

沒什麼，謝謝。然後，走出店，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他很安靜，直到，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也直到，那個人氣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

不二……前輩……他有點驚訝地看着站在前方的現在的陌生人，昔日的學長。

他的聲音在哽咽，他很清楚。其實，他是想說，周助……

五年沒見，他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就身高懸差而言，和五年前恰恰相反而已。

外面的雪，下得很溫柔。不二站在越前家裏的窗前，如是說着。

嗯。單音節敷衍過去。

吶，龍馬。他看了眼那隻開了一朵花的仙人掌，繼續他的話。仙人掌，冬天也會開花呢！

越前點點頭，它是怪胎。他有點玩笑地說着。我給你倒杯茶吧，不二前輩，天氣冷。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但是，熟悉的感覺自背後傳來——很清楚地感覺到重量的增加。

不二的氣息從脖間傳來，和以前一樣，雙手環扣自己的胸前。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前輩……最後，他還是只說了這兩個字。

意外地，不二的聲音沙啞。我給了你五年的時間，去改變你對我的稱呼。但是，好象，什麼都沒改變呢。

越前怔在原地。

當時，是你先說喜歡我的。可是，你還是只叫我前輩。繼續沙啞的聲音。

越前小心地碰了碰不二的手。前輩，我愛你。五年前想說的，五年後，他說了。

我也愛你，龍馬。比你我愛還要多，很多，多很多。越前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淚水在濕透自己的身體，流到了左胸。

我……他說不出話……周助……他臉紅地，小聲地說道。

第二天，把本厚厚的日記的最後一頁，只有一句話，兩個簽名。

我們，結婚吧。

越前龍馬，不二周助。

越前龍馬22歲生日，依舊是藍色的天空。

外面的雪花，瞬間融化。

色的字跡，停留在這最後一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