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路(中)

所羅門路(中)

火爐正在熔解著石墨。

周圍三個運輸裝置把一塊塊厚厚的石墨推進火爐里。

雅各布說:「一千帕的氣壓能把果肉壓成液體。」

「我們現在面對着太陽。」雅各布對索爾說:「你們正在積聚能量。」

索爾點了點頭,笑了。

地彎下腰,輕輕地用手摸了摸那些透明的管子。雅各布抓住巴沙克的胳膊,走向索爾。索爾甚至沒有抬頭看。「看着他,」雅各布說。

在顆閃燈光中間,保羅背靠着太陽能控制儀錶盤--離控制儀很近。雅各布走向保羅,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保羅把他的手推掉了。

雅各布舉起胳膊,彎起一個手指,示意我不會碰你的。

保羅回瞪雅各布,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很憤怒。一隻控制儀轉了最後一圈。保羅的現錢越過他的肩膀。在他後面,其他的控制儀開始由於能量的轉換而顫動起來。

保羅向前移動。他絆到了自己的靴子,靴子橫倒在地板上,但是他繼續向前移動,幾乎撞進了雅各布的懷裏。即使離得這麼近,為了在噪雜聲中被聽到,雅各布不得不大聲喊。

「你們這兒有一個病人,麗比。是索爾。他需要幫助。我們這兒有一個醫生--」

「一個女人。」

「她做這項工作很稱職。」雅各布說。

「那不是問題所在,像那樣看一個男人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妻子。這是我們的法律。」

雅各布看着保羅,搖了搖頭。他說了些什麼,但卻被吵鬧聲淹沒了。保羅很快地說:「咱們找一個別的時間來討論這件事。但不要在這兒。」

雅各布苦笑了一下,「也許你想去旅行,麗比。」他說。

保羅搖了搖頭,「這就足夠了。」

雅各佈點了點頭。「我可以想像。」

保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有地方,」雅各布說:「在末端,可以建一個小建築。如果你把猶太教堂建在這兒,至少你可以擁有足夠的地獄之火。」

「如果你提出這樣一個建議。」

雅各布揮了揮手,在頻閃燈光下,他忽然把胳膊伸向空中,胳膊上的肉看起來五彩斑駁,很不真實,「我只是在開玩笑。」

他看了看索爾。巴沙克正在和管道旁的年輕人一起忙碌著。而光激射器發出的數十種顏色的燈光在他們身上不停地閃爍著。索爾跪在一個空球前。巴沙克彎下腰,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

保羅正在說:「你的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我們不會把我們的猶太教堂放在任何一個房間里,它必須足夠大到裝下一個整個耶西瓦社區的人。」

「在這個行星上幾乎沒有這麼大的地方,」雅各布說:「我們確實沒有工具建造這樣一個地方。」

巴沙克抓住索爾的胳膊,拖到後面去,但索爾把他的胳膊掙脫開,把頭靠在一個球上,手愛撫地摸著球。巴沙克無助地站在他的旁邊。索爾抱着球,把自己藏在比較暗的一邊。

「它必須面對東方,否則他不可能是一個真正的教堂。」保爾說。

「在宇宙上沒有東方。」雅各布看着索爾和巴沙克,心不在焉地說。

保羅哼了一聲,「當上帝創造東方時,他是為整個宇宙創造的。」巴沙克臉色鐵青地轉過來,光激射器發出的光在他的臉上閃爍著。

索爾忽然倒在地上了。

雅各布走了過去去看索爾,許多人正在對他緊急搶救。上尉趕緊與醫務所的薩拉聯繫,控制板操作人員關掉了太陽能控制儀。一片寂靜,由於事發突然,保羅忽然用雅各布忘記多年的希伯來語說起話來。

雅各布轉向薩拉,仔細地看了看。薩拉的瞳孔已經放大了。

一副擔架落到地面上。

「發生了什麼事?」薩拉問。

雅各布搖了搖頭。他幫助老人和薩拉把索爾抬到擔架上。

保羅大聲地叫了一下,然後一瘸一拐走向擔架,「他怎麼了?」

「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的。」雅各布說。

「你們準備把他帶到哪兒去?」

「帶到診所。」

「我要跟着一起去。」

「你不能去。」

那些上了年紀的醫護人員把安全帶系在索爾的胸前。保羅哭叫着把他們推到了一邊。巴沙克想伸手抓住他,但是晚了一步。那些上了年紀的醫護人員也由於引力較小,沒有抓住。他的靴子壞了,整個身子向太陽控制儀衝去。電路吱吱作響,射出像煙火一樣的火星。那些老醫護人員緊緊地握住了管子。然後他就掉了下來,慢慢地落在了地板上。

雅各布和薩拉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很快地把擔架推了出去。保羅穿着靴子,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們。雅各布抓住他的腿,把他扔進升降機里。

薩拉把葯注射進了索爾的左胳膊。

保羅跪在索爾的右側。他用手去摸摸索爾,忽然看見索爾微笑,趕緊地把手縮回來。保羅緊緊抓住擔架周圍的金屬架。

「我看見伊甸樂園了。」索爾說。

「你看見地獄了。」保羅低聲說。

雅各布和薩拉把索爾漸漸帶遠。當升降機門關上時,他們就在保羅的視線中消失了。而保羅仍然呆在升降機的角落裏。

「我應該和麗比談談關於你的情況。照顧一個像索爾那樣的男孩,而你甚至還沒有結婚。」

雷切爾靠着診所里的一面牆站着。她的媽媽又說,「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索爾不是個男孩,而你也不是一個結了婚的女人。」

雷切爾在牆邊動了動。「沒有結婚,沒有結婚--我知道」她說。

薩拉,站在診所的另一端,抬了抬眉毛,笑了。

「哈,你知道的事太多了,」瑞文克說,「你從哪兒學到的這些東西?」

「在學校。」

「學校教你們教得太多了。我不喜歡這樣。」

薩拉轉過身來。

「我會對麗比說的,」這位老婦女故「如果他們讓你去照顧索爾的話。我會說--」

「你為什麼不讓這位女孩做她想做的事呢?」薩拉問,調動着激光屏幕上三個立體畫面。上干種顏色在她的臉上閃著光,使她的臉神秘莫測地變化著。

雷切爾對薩拉說:「我是來工作的。」

她的媽媽說:「她不會照顧那個男孩的。我不會讓她照顧那個男孩的。」

「照顧誰?索爾嗎?」索爾笑起來,笑得很苦澀,「不要擔心。她碰不到他的。」

「也不會看到他的身子嗎?」瑞文克問。

薩拉看着那個女人,看着,她那佈滿皺紋的臉,看着那雙反映着她已經被上千年形成的道德規範束縛的眼睛。儘管她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看到男人裸體的樣子。她點了點頭說:「不會看到他的身子。」

兩個女人在廚房裏爭論不休--米瑞姆,拉比·邁爾的女兒把羅莎逼得進退不得。

莎拉和雷切爾走進廚房,看到這種景象差點兒笑出聲來--米麗姆從頭到腳裹着一塊黑布,正在和羅莎發火。但是看到羅莎的臉;薩拉再也笑不出來。「怎麼了?」她問。

羅莎離開了屋子,沒有回答。

米麗姆一看見莎拉,就立刻抱住了她。「這廚房不是猶太教的,我們怎麼能吃非猶太教的食物?」

薩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黑色的憤怒的海洋。她抱着肩膀,僵直地站在那兒。好像她站在原地就能踩他們的脖子一樣。

「這個廚房不是為猶太人準備的因為這裏的人不是猶太教人。如果你希望建一個為猶太教人設立的廚房,你可以這樣做,否則,你就要和我們其他人吃一樣的東西。」

米麗姆挺起了胸,「薩拉·斯特恩,你是什麼猶太人?在我們能夠適應這些食物之前,早就全餓死了。」

薩拉把她的美麗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看見過飢餓,我也看見過人死於飢餓。子彈更快,子彈殺人我也見過。在你完全適應這兒之前,你得餓一段時間。」

米麗姆握緊了拳頭,雷切爾以為她要打薩拉。結果,米麗姆很快地走向門口,說:「我去找麗比!」

「噢!她去找麗比!」薩拉大聲咆哮著,舉起胳膊在空中揮舞。

米麗姆跑掉了。

薩拉邪邪地笑了,「你真應該善良點兒。」她說。雷切爾假裝沒聽到,薩拉假裝什麼也沒說。她給了雷切爾一個裝垃圾的箱子,然後指著一扇大門說。「那兒有新鮮的水果,你去選吧。」

但是雷切爾只是站在那兒,靜靜地盯着那個箱子,薩拉說:「總有一天,你不得不自己開門。」然後為她按了一下門邊那個黑色的按鈕。

大門向兩邊拉開,一陣冷空氣迎面撲來。雷切爾抓住門框。

餐具室裏面比她媽媽在紐約的房子大,雷切爾在外面站着盯了很長時間。

「你進不進來?」薩拉問。

雷切爾點了點頭,走進了餐具室。風扇在慢慢地吹着,冷卻著空氣。她抱着肩膀站着。廚房門開了,雷切爾向她身後望去。

保羅。保羅已經走進了廚房。

他慢慢地審視着這個地方。

薩拉停下了手中正在乾的活,抬頭向上看。保羅很快地走向薩拉。雷切爾閉上了眼睛。而他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當薩拉冷淡地回絕保羅時,雷切爾感到眼裏流出了熱淚。

她看着落在手上的淚珠,困惑了。就她在十四歲時第一次看到內褲上的清晰的血跡一樣感到害怕。她很快地擦去臉上的淚珠。

眼淚濺在旁邊的金屬架上。很快,吸風機把它們變成鹽的微粒,再也看不到了。

雅各布走進了醫務室。

「廚房有什麼問題嗎?」他問。

薩拉自己呆在醫務室里,聽到問話,並沒有把目光從掃視儀上挪開,向上看,「還能有什麼問題?保羅--他不願在猶太教的廚房吃東西。我已經告訴他了,我不是廚師,但他好像不相信我。」

「索爾怎麼樣?」雅各布問。

薩拉不再旋轉掃視儀,「我幫不了他。」她說:「在這兒幫不了。」

「他怎麼了?」

「移植,移植得很不好。」

「我們能做什麼?」

薩拉笑了,搖了搖頭。「埋了他。雅各布,你知道移植意味着什麼。身體以外移植的部分不能與身體成為一體。這樣移植物就會死亡。」

「那麼,我們什麼也不能做?」雅各布問。

「你以前曾經觀察過大量的子宮。你認為怎麼樣?五百克的液體水晶進入,那麼子宮裏的孩子就再也不能思想。只是坐在哪兒,傻愣愣地瞅著。在他發病之前,我會把他冷凍起來。

「我們應該讓他活着直到我們想出辦法為止。」

「雅各布,沒有人能夠醫治移植這種病。在這兒治不了,在地球上也治不了。」

「在我們離開地球之前,科學家們正在研究恢復的技術。」

「那會花費很多年的時間。」

「我們有時間。」

薩拉眨了眨眼睛,說:「夠了,我想。」

「他是怎樣被移植的?」

「聽起來很讓人難以置信,對嗎?一個像他那樣優秀的猶太男孩,並沒有參與建造猶太教法典學校和教堂的事兒。」她停頓了一下說,「我想我應該抄下索爾的PEAL,把記憶輸進水晶,只留下他身上的活的組織器官。」

「你打算使用他身上的組織器官嗎,薩拉?」

薩拉聳了聳肩,「他一點兒也不會感覺到的。」

「你會殺了他。哈西德教派……。」

「雅各布,這是一個進行研究的好辦法。當他們開始關注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他們不會相信休眠那種事的。」

「你就不能用別的辦法嗎?」

「雅各布,我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情的。聽着--」

「這個有機合成會告訴我們一些事情的。至少一連串的數字會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你做吧,這真是一個好主意,薩拉。」

「但是太殘忍了。摩西會說我對死人沒有敬意。」

「他不是死人。記住這點。」

巴沙克的日記:

告訴我,美德是什麼?

我在麻省理工學院有一個朋友。她已經三十歲了,卻還是個處女。她是一個好女孩,她的拉比會說。但她卻不這麼肯定。她甚至不能分辨她的貞潔是由於她內心深處的信念造成的,還是由於所受的誘惑不夠多造成的。

索爾墮落了。只有一件事誘惑了他。我想這能說明一些問題,會對與一個可愛的女人發生的第一次經歷而感到快樂無比。

水晶移植是不合法的。這有幾個原因。儘管寶石的液體記憶會獲得快速的理解能力以及令人激動人心的計算能力,而人胸根本就趕不上。移植有它自身的優越性--它所具有的能力和速度都是人腦所趕不上的。幾乎沒有人評估過這種能力。

合法的實驗室只移植人腦的各種組織。所以真正的移植人腦的專家經常去墨西哥,有時去香港的集市。但是當他們參考AI移植時,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對藥物大量的使用以及簡單的移植感到震驚。他們需要速度高效的計劃,以及人腦的多種功能,忘記死亡以及死亡的恐懼。放鬆下來,喝一杯桔子汁就會忘記一切煩惱。

光有這件事不足以使他們如此地沉溺其中,那是超文化的東西。在大阪,矽谷,一大難兔子聚集在一起,接受聲浪的侵襲,他們的身體隨着聲浪搖晃。在尼貢山下,肯亞通過致力於全國性的工藝學校宗教的工作,已經達到了基本的經濟標準。學習外來的東西以及沉思是修道土的基本修道方法。沉思是他們使用的基本修道技巧,也許這是信仰。他們不會這樣說的。但是他們是那些少數被移植還生存下來的少數人中的幾個。

那會使這個神話千古流芳。

一些醫生從理論上分析認為發燒或傳染會使病人導致死亡。如果他們被移植后還存活下來,傳染也沒有使他們致命,那麼就不會有其他的併發症出來,他們會很好地生存下來。

但是他們卻不是這樣。

他們跳下橋,跳出窗戶,跑到小汽車前喝乾凈的飲料。

我的外祖母曾經告訴過我,寧可不吃不喝也要努力讀書,強迫自已沉浸於書中,沉浸於每個詞當中。在一個炎熱的八月早上,「信仰上帝是一種瘋狂的行為,牧師都是瘋子」。

看到AIS的工作,甚至是腦力勞動。」--作為一名學者,不得不進行清晰的、精確的思維--我也會像索爾一樣被誘惑。

但是,我還不是上帝所寵愛的人。

巴沙克比雅各布料想要早得多地來到礦井,「你沒有留下來去完成那項工作嗎?」

巴沙克仔細地觀察著那圓圓的天花板上的每個曲線,沒有回答。

「這不是做觀察的好地方,」雅各布說,「我要帶你到瑞姆那兒去。」

雅各布把巴沙克帶到地淵的最遠的那個角落,很像一個架子那麼大,只是有一部分放在有機玻璃里。

「小心點兒,」雅各布說:「這兒有吸收設備,和礦井裏的通氣設備一樣。慢點兒走。」

巴沙克靠着清晰的路的一邊兒走。礦工們在地下工作著。當他們向後退時,他們的黃色的紅色的燈光照亮了山洞。一些小石塊向他們滾來,又被吸收設備吸去,消失了。

「這兒真有點兒不可思議,」雅各布說,「你的麗比想要什麼,它可能和他說的地獄一樣。但這是惟一的達到他要求的地方。」

「沒有其他的地方嗎?」巴沙克問。

「即使你想讓猶太教的學生去,我認為麗比也不會去的。」

「不,並不會這樣的,儘管聽起來會很好笑。麗比問了許多問題。」

「不想知道答案。」雅各布說。

巴沙克看了一眼雅各布,坐在那兒盯着地淵,「他問過關於索爾的事嗎?」

「是的。」雅各布說。

「你告訴過他關於AI的事嗎?」

「你認為我應該嗎?」

巴沙克站着,四處地看着。圓圓的天花板距離他們至少有五百英尺高,而地淵的圓周線至少超過一英里。「這裏的灰塵太多了,」他說:「毀壞了地淵的景色,使這兒看起來陰森森的。你就不能做些什麼改變一下嗎?」

「我認為不能。我們最好計一下規章制度。」

「為保羅還是為教堂?」雅各布問。

巴沙克笑了,「這個建築。如果他讓我把這個建築建在牆裏,或許會容易一些。但是建在外面?或許我會把它建在旁邊,或許會建在中間。或許--」

巴沙克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報光滑,像大教堂的拱頂一樣。

「這就是你處理灰塵的方法。我認為你這麼做不會使灰塵消失的。」巴沙克舉起手在空中揮了揮,「一些東西在空中工作,收集著石墨的殘餘物。在這兒確實有一條路通向上面。」

「是的。但是你不能把笨重的機器搬上去。我們經常坐電梯到達頂部。沒有什麼東西足夠大到可以放進裏面的地步。

「不,」巴沙克說,「但是這是很可能的,你知道我不得不先做個腳手架,但是然後。」

「你是怎麼知道關於AI的事情的?」雅各布問。

巴沙克向後看了看雅各布,然後抬頭看了看通風孔,「我是通過發病癥狀看出來的,」他說,「在麥特我曾經有一個進行移植的教授。」

「發生了什麼事?」雅各布問。

「他死了。」

過了一會兒,很明顯巴沙克不會再說些什麼了。他盯着屋頂上中間那一點的圓弧好像他能看見天使們在屋頂上進行一場無聲的戰鬥。雅各布跟隨着巴沙克的視線,心裏想也許他也能看見那種景象。但是雅各布只能看見一個巨大的,圓的金屬屋頂,那屋頂呈現灰藍顏色,並且由於石墨灰塵的堆積出現了處處凹痕。

雷切爾懷裏抱着一個孩子。她身邊的以色列的孩子都睡著了,但懷中的這一個卻輾轉不安,在她的肩膀上四處收尋着。他開始哭着起來,聲音在她的耳邊很刺耳地響着。她趕緊緊緊地抱住他。他抬起了頭,在她的耳邊大聲地抽泣著,但是找到他想要我的乳頭。大聲地嘆了一口氣之後又開始哭了起來。

「噓,請安靜。」

他抬起頭看她,使勁地頂着她的肩膀。他的腦袋四處晃動。「你想要什麼?」雷切爾問,他頂着她的下巴。她撫摸着他的背,閉上了眼睛。她嘴裏哼著歌。那低緩的嗓音雖然很輕,但她自己聽起來卻感覺聲音很大。但是這個孩子把頭放在她的胸部,聽着聲音在她的胸部迴繞。她忽然睜開了眼睛,向屋的四周看了看,然後坐回椅子裏。這是一首兒童詩;所以她坐着感覺很擠。

但是這個孩子躺在她溫暖、柔軟的懷裏睡著了。

「雷切爾?你在這兒幹什麼?」

雷切爾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抱了一會兒孩子,而她的後背對着門,孩子仍然躺在她的懷裏。然後她把孩子輕輕地放在她的膝蓋上。

她的媽媽來到了椅子旁,匆忙地繫上圍裙。「誰簡直是瘋了,把你放在一屋子孩子中?你如此熱心地看着孩子,它哭了--」

雷切爾站了起來。「請安靜,媽媽。他睡覺了。」她把孩子放在小嬰兒床上,給他蓋上被。他的嘴含着被,而她感到她的乳頭有點兒疼。

「他們不應該讓你在這兒工作。」她媽媽說。

「我不應該在這兒工作。我不應該在診所工作,媽媽?你想讓我在哪兒工作?」

「也許是廚房裏,為逾越節做準備。」

「媽媽。現在廚房裏幾乎全部都是自動化了。」

她的媽媽抱着肩膀,站在小嬰兒床旁,看着孩子睡覺,皺着眉頭說。「但也不能在這兒工作。」

「為什麼不能呢?」

「因為這很殘酷。讓你想要你根本就不能擁有的東西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不能擁有?」雷切爾。「我不能生孩子。」

「你怎麼知道的?咱們還是別談論了。不論怎樣,還沒什麼。再給你五年時間,一個人,像現在這樣。」

雷切爾呼吸了一下兒新鮮空氣。她張開了嘴,但嗓子很緊,感覺說這話比唱歌兒都難。「你為什麼對我說這樣的話呢?」

「她的媽媽擺弄著孩子的被子,幫孩子把腳趾頭蓋上。「我不想讓你失望。」

「我並不失望。」

「那你不是一個女人,」她的媽媽說,摸著孩子的胳膊,笑了。

雷切爾離開了嬰兒床,由於胸前有點兒潮,她感到有點兒冷。「我去睡覺了。」她說。

她的媽媽沒有轉身說再見。

薄薄的被子蓋在身上,但並不夠大。她躺在一個井邊,夜晚的天空很清澈,也很暗。忽然不知有什麼東西濺入井裏,噴起片片水霧落在了她的頭髮上,腿上。在黑暗之中,有光,有笑聲。

雷切爾忽然醒來了。她看了看屋子四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她穿上厚厚的睡衣,她的周圍有許多女人在熟睡着。

她向後躺去,盡量呼吸有規律些,讓她的呼吸與周圍的女人合拍。

屋裏的空氣很污濁,人們睡覺挨得很近。

想起做的夢,她感到很不愉快。

她的頭躺在枕頭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她又一次穿着睡衣醒來了,她的臉紅得像蘋果似的,又看了看那些熟睡的女人的臉。

她推開被子。浴室空空的,很暗,但很小。忽然她看到了門辦的暗鈕,她走到門邊,按了一下那個暗鈕。

大廳里很暗。她徘徊著,在她面前,開了一道門,迎面吹來了溫暖的,潮濕的空氣。

她看到了一個井,一個連着水的噴水池。通過上面的玻璃射進千股光束。四周長著片片叢林。她周圍的金銀花,蘭花以及一些鳶尾屬植物發出陣陣清香,使她感到神清氣爽。新鮮的茉莉,玫瑰發出陣陣香味,把她的周圍打扮得五顏六色。

「我又做夢了。」她輕聲地說。她的聲音在空中迴響,又回到了她的耳中。裏面飽含着她的悲傷,苦澀與甜蜜。在她的夢裏,她脫去厚厚的睡衣,在月光下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月光在她身上閃著片片微光,然後她跳進了水裏。

巴沙克日記:

窺視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墮落。

我應該覺得醒悟或羞愧,至少應有一種犯罪感。但我所看到的僅僅是一種美的畫面。我只是如實地講述所發生的事。

雷切爾。里夫卡的女兒,昨天晚上到我們這來。當時,我和雅各布·戈蘭尼都在。

我正坐在無人看到的地方讀一本猶太教法法典,並不時地在扉頁上記着筆記。我懷念綠色,也懷念綠色的樹,更懷念在綠樹下讀書的情趣。雅各布·戈蘭尼正在泉井中游泳。我想,此時此刻,只有周圍的一切都沉睡時,他才能獨享這份安寧。床是惟一的一片凈土,如地球上一樣,可供你真正地休息。所以,我們盡情地享受這份寧靜。這時,雷切爾進了屋,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睡袍,緊接着她脫下了睡衣。

也許我父親是對的。也許我一直就很世俗。但是我還是沒有把目光收回,我在她身上看到的就是一種美麗,就像那些飄緲的,無法觸及的天空的星星一樣。對我來說,這是第一次以一種審美的目光來看世界。這一點是史蒂芬·代達羅斯教我的。絕對不是從猶太經文中學到的。

她好像嘆了一口氣,然後跳到水裏,她和雅各布都沒有看到對方,直到雙方身體在水中碰到才看清對方。我感到特別恐懼。

但是,雅各布只是吻了她一下就遊走了。

她站在水裏,赤裸著身體,水滴從身上滴落;她睜大著雙眼盯着對方,彷彿身處夢境。

雅各布靜靜地離開房間。我得承認這時我油然地對他生出了一種敬佩之情,他做出了不是許多男人所能做到的事情--既沒有逃跑,也沒有越軌。

我確信這一點,他也不是從猶太教經文中學到的。

薩拉放聲大笑。她的聲音甜潤,她舒展雙臂,在帆布衣服下她的雙乳突出。在這個鍛造室里,鐳射光束照亮了她的臉,她的嘴唇紅潤,雙頰如珍珠般潔白,細膩。

「為什麼我不能跟你結婚?」雅各布笑着問道。

薩拉收起了最後一小部分設備,關閉了鐳射裝置。房間里漸漸地恢復了平靜。主風扇已經關閉,而小換氣扇開始運轉。下方的工作照明燈把溫暖的金色的光投射在這些風扇上。「你仍然可以愛我,至少今天晚上可以。」

雅各布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搖了頭。

薩拉點點頭,她的嘴唇露出了會意的微笑,「你一定是愛上他了。」

「你為什麼這麼說?」雅各布回答道。

薩拉用雙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她的雙手沾滿泥土。「你知道,在這好像不應該有什麼秘密。」

雅各布看了看她的手。薩拉的雙手散發出泥土的芬香。本來,他可以在薩拉面前哭泣,但是他沒有那麼做。他把臉理在她的雙手裏,感受着薩拉特有的女性溫暖。

「薩拉,你說怎麼辦?」

「該怎麼辦?你現在愛上了一個信東正教的姑娘。我不必告訴你有什麼麻煩。」

他把頭轉向裏面的窗戶,低頭不語,然後薩拉走了過去,擁抱了他一下就離開了。

換氣扇的嗡嗡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換氣扇懸掛在房屋頂部,形狀就像女人的雙乳。它的嗡嗡聲在房間里迴轉。

雷切爾被母親的哭泣聲驚醒,她伸出手理了理她母親凌亂的頭髮。

「媽媽--」

「當心你自己,蓋好被。」

雷切爾看了看母親的床單,發現床單濕的。她母親哭泣的聲音回蕩在小屋裏,也縈繞着她的耳畔。

「我明天同麗比談談。我會告訴他。」母親的哭泣使她心裏很難過。「我不記得了。」雷切爾坐在床上說道。

她母親說:「他們常常對像你這樣的女孩落井下石。」然後母親從房裏跑了出去。

「索爾已經去了墨西哥城。」雅各布說。雅各布和薩拉正在吃飯,在另一面,十幾把椅子整齊地排列著--桌子上放着一本猶太經文,這本經書非常大,兩個大人才搬得動。雅各布看了看薩拉問道:「為什麼去墨西哥?」

「巴沙克說他要去看他祖父,參加他祖父組織的猶太教集會。我已經查看了這個孩子的紀錄。他沒有祖父,他的祖父,外祖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讓你想到了什麼?」

「勞加來自於南美。」雅各布說,「但是在巴西。」

但是,形式是變化的。墨西哥城與巴西有很多聯繫,而我們也一樣。

「你想說什麼?」

「我想,我說出來你不會喜歡的。我已經把水晶球的有關指數存在電腦里。」

「另外還有什麼?」

「現在就是我們的了。」

「我們的?我們並沒有去過南美。」

「我們的職員到過南美西勒肯矽谷地區。他們去買工業電腦。矽谷離墨西哥城不遠。」

「我們的鑽石?有可能正在被走私轉運到別處?」他把盤子推到一邊,雙手飛快地掠過頭髮。天啊,薩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雅各布,別這樣--」

「這些鑽石還有許多其他用途。它們不必都儲存起來。我們可以用這些鑽石干點別的。」

「想做點什麼?你是不是最近一段時間想把寶石賣掉。」

雅各布用手捂著臉。他慢慢地,沮喪地說:「不,我不想賣,我知道該做什麼。」

「雅各布,索爾對你構不成威脅。」

「我知道。」

「但是我們得小心些要非常謹慎。」

「我們一直很謹慎。」

「我的意思是這--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哈西德。

「天啊,我怎麼忘了哈西德。」你是不是在索爾身上做了實驗。」

「是的,我做了,但是沒成功。」

「為什麼沒成功?」

「你是對的。--器官與非器官之間的傳送頻率是大不相同。一切都就緒,僅差密碼的傳輸交換上。但是,即使我能把大腦解剖開,把所有的東西傳輸到水晶球上去,還是沒有用。」

「你怎麼知道的?」

「我試過。」

雅各布又咧嘴笑了笑。

薩拉轉過身來說。「我無法控制他的精神。我能把所有的信息輸送到水晶球里,但是我無法控制他。理論上說,是成功了。令人欣慰的是我基本能夠控制整個過程,能夠讓他呼吸,能夠運動,甚至能講話。但是這些話不是出於他自身,是由我來控制的。」

「但是你必須給他點甜頭。」

「是的。」

雅各布問道:「我去看看你不介意吧?」

「什麼意思?」薩拉搖頭道。

不行,但你非要這樣,可以。但是你不能替他做任何事情。」

雷切爾來到診所,尋找薩拉。但薩拉不在。雷切爾感到很無助,雷切爾想我不得不一個人把母親送到診所里。

「噢,上帝啊,我做了什麼啊?」

現在雷切爾感到雙腿在顫抖。她打開門進到器具室,朝薩拉的辦公室走去,嘴上喊著薩拉的名字,但是薩拉不在。

然後雷切爾繼續往裏走--她以前從來沒越過這扇門,儘管以前她看到薩拉進去過,雷切爾按了一下綠色的方形電鈕,門自動打開。

「薩拉?」

雷切爾邁步進房。

房間里金屬器械發出耀眼的光芒。地面上鑲嵌著各種圖案,沿着牆四周擺着水晶工藝品控制台。裏面有一具木乃伊,正像野猴一樣齜著牙笑。

雷切爾閉上雙眼,「噢,我走錯了房間。」

她一動不動站在那兒,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索爾,是你啊--」

他瞪着眼看她,眼睛睜的大大的。他的皮膚非常白,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四周發出了一陣悲鳴聲。聲音就像開水發出的鳴鳴聲。一切都靜止了,但是這聲音聽起來卻越來越高,她開始跑,一直到候診室,聲音還沒停下來。雷切爾顫抖著雙手接了門上的操縱桿,門開了,聲音隨之停止。

雅各布正站在門邊。

他向里張望,在那裏索爾被冷凍起來。雷切爾看着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當雅各布牽着她的手時,她的手冰京。他陪着雷切爾一步一步走出診所。

「雷切爾,聽我說!」他說。

但是她什麼也沒說。

雅各布把雷切爾帶到花園,陪着她坐在溫泉邊。她的臉嚇得蒼白,現在她不再顫抖了,雅各布知道雷切爾已經緩過來,他給雷切爾被了一件油布雨衣,但是雷切爾卻拒絕了。

「他沒死,」雅各布對她說,「你知道嗎?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

他默不作聲。她兩眼直視着水面,等著回答。

「我想你不會明白。」他說。

「索爾怎麼啦?」

「你以前認識他嗎?」

「是的。」

「如果他沒死的話,那是怎麼啦?」

「沒什麼,他就是睡著了。」雅各布說。

「你在撒謊,」雷切爾說,「你不喜歡拉比不是嗎?這就是為什麼你不願告訴他有關索爾的原因。」

「我有理由,雷切爾,而且是很好的理由。」

「是因為這場戰爭呢,還是因為他是猶太人,我無法理解。」

但是雅各布只說道:「不,不是這樣」,僅僅是因為他不會明白。

無法理解?不能理解?

雷切爾閉上眼睛。說道:「我不能--也無法理解。但是不是因為你不能理解。」雅各布說。巴沙克和道,「他是猶太人。不是戰爭的問題。」雷切爾,「而是因為別的什麼事。保羅告訴我不讓我說,所以我不能說。」

「雅各布說,我可以告訴他,這的任何一個猶太人都是好人,但是他不明白這一點,因為他不願意看到這一點。」

「他不願意看到猶太人比他強,甚至他自己都不會操縱電腦,製造鑽石。」

雅各布微笑着說道:「對,你是對的,謝謝。你應該知道這件事很傷保羅的自尊心。」

但是雷切爾對他的微笑沒有反應。他很緊張。

雅各布坐直身體往遠處眺望。在遠處,她看到遠方有一股清泉向瀑布一樣注入到泉井裏。她甚至都能數出來制水過程中使用的化學成分和元素,也能回想出自己在制水過程中所使用的具體數字。

她突然說道,「我從來沒看見你做祈禱。」

他看着他說,「我祈禱?」

「你說什麼?」

「你怎麼學會問這樣的問題了?」

他大笑道,「反正不是從麗比·索爾學來的。」

她用手摸著樹榦,顫抖地說,「我父親把靈魂獻給了上帝,上帝也能聽到他的祈禱。」

「你認為我也應該對上帝歌唱吧?」

她低下頭,他把她的頭髮向後梳理了一下。她抬起頭看看她,眼裏滿是淚水。

「我想我應該把你帶回到薩拉那去。」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不,你沒說錯什麼,只是該回去了。」

在過道上,麗比·索爾坐在桌頭。飯堂里擠滿了人。在哈西德族人中,大部分人皮膚黝黑,表情獃滯,他們的女人負責上菜,如果沒有什麼事,她們坐在男人後邊吃飯。

房間里很熱,他們必須大聲說話彼此才能聽見。

索爾讓人把麵包切開然後人們開始吃飯,他和朋友們一起喝酒。

貝尼·莫特小聲地對薩拉和雅各布說道:「好像保羅今天情緒很好。」

「今天的情緒為什麼這麼好?」薩拉問道。

保羅站起來,身上穿着又大又寬的黑色衣服,他伸開雙臂就像一隻大黑鳥張開翅膀一樣。

拉比·邁爾問:「你今晚為什麼這麼特別?你回答得很好,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特別的原因,這是值得特別慶賀的。」

哈西德人在下面竊竊私語,彼此面面相覷。

「在今天這樣一個夜晚,」保羅說道:「我有一個重大的事件要宣佈。」

「現在開始啦!」薩拉說道。

保羅握着手說道:「今天舉行婚禮。」人群里發出陣陣噓聲。哈西德族的學生們彼此猜測著。其中也包括巴沙克,他正漫不經心地看着人群。

你們一定想知道是誰,保羅說道:「沒你們學生的事,你們所關心的應該是學業。」

房間里笑聲四起。

「艾金瓦,到我這邊來。」保羅說道。

艾金瓦,已經很老了,從拉比旁邊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保羅的身邊。

「艾金瓦,他一直想娶個妻子。」保羅說道,「我決定給他一個妻子。」經過仔細考慮,我決定把這個榮譽--做我們的德高望重的兄弟艾金瓦妻子,授予給里夫卡的女兒--雷切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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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切爾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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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羅門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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