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旅店潛行史胖窺奇俠 彭城巧遇黃虎鬥黑鷹

第十六回 旅店潛行史胖窺奇俠 彭城巧遇黃虎鬥黑鷹

郁天傑說:「就在街上,離我們這店門口不遠。我才從我岳父家裏回來,就遇見了他。」秀蓮不等郁天傑說完,就提着雙刀急忙向屋外去跑。

孫正禮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他也不顧腿疼了,跳下炕來,也追將出去,郁天傑發怔向史胖子說:「奇怪,雙刀送回來也就算了,何必還要把人捉住。」

史胖子也怔了任,就說:「我們也出去看一看。」

當下二人出了店房,只見孫正禮正在街上向南張望,他說:「師妹聽街上的人說,那老道是往城裏走去了,她追下去了!」

郁天傑向南看了看,卻不見秀蓮的蹤影,就說:「據我看,那個道士相貌端正,而且把雙刀交給我的時候,說話十分和藹,決不像是那紫毛虎的一伙人。」

孫正禮納悶着,叫喊著說:「我們師妹的雙刀怎會到了老道的手裏呢?」

史胖子從身後拉了孫正禮一把,說:「進來再說。」

當下三個人依舊回到店中秀蓮的屋裏,史胖子這才把俞秀蓮也到了一次太行山,也墮過一次陷阱,但人家並沒有把腿跌傷,並且沒被鐵棒楊維那些人擒住,以及此次來到這裏,並不是來打紫毛虎,卻是勸孫大哥你回北京的話全都說了。

孫正禮聽了,氣得他把史胖子罵了幾句,待會見他又笑了,自己捶著胸口說:「我這回到河南來,是栽了跟頭了!以後找別的營生吃飯吧!連鏢頭我也不當了。」

郁天傑卻勸說:「孫大哥你也不要這樣想,你這次到河南來,並不算栽跟頭,至於在太行山被賊擒住的事,那是因為你沒有防備,又因你的身子重,不能像師妹似的身輕能由陷阱中躍出,此事不能就算壞了你五爪鷹的名頭。只是孫大哥你的性子太躁,本來很容易了結的事,遇到你就節外生枝,麻煩加多,這脾氣你倒是要改一改!」

又說:「真正的老江湖是講平心靜氣,武藝輕易不露,不值得一斗的人就不去理他。」

孫正禮咬着大嘴唇,默默不語。

郁天傑對孫正禮說完了話,他因見俞秀蓮還不回來,就很不放心,要到城裏找她去。

史胖子一邊喝着茶,一邊把他攔住,說:「你放心,俞秀蓮是條女豹子,無論遇見甚麼事,她也不能吃虧,何況現在她手裏又拿着只刀!」

郁天傑雖聽史胖子這樣說着,但他仍不放心,着急了半天,俞秀蓮方才回來。她手中提着那對雙刀,似是很沒有精神的樣子,回到屋裏,依然有點發怔。

孫正禮頭一個向她說:「怎麼回事?那老道是個幹甚麼的?師妹,你的雙刀是叫紫毛虎給拐了去,怎會又到他的手裏呢?他還那麼好心給你送回來?」

秀蓮就悶悶不語,不願把這行蹤神秘,語聲廝熟的道士,及他在暗中幫助自己的種種事情對別人去說。發怔了良久,她才向史胖子說:「史大哥你久走江湖,你可知道有個龔道士么?」

史胖子也看出秀蓮姑娘與那道士二人之間,是有點奇怪的事,這半天他都沒敢問。如今見姑娘問他,他才想了一想,就說:「在江湖上行走的道士,我倒是熟識幾個,可沒有姓龔的。姑娘你見的這個人,他的道號叫作其么?哪裏的人?他的武藝怎樣?是年青還是年老?」

俞秀蓮說:「我不曉得這個人的道號,聽他語聲大的是江南人,可是……」

說到這裏,秀蓮忽又凝神細想,半晌,她才接着說:「這人我並沒見過,不過聽說他的武藝很好,而且精於點穴法。」

史胖子一聽這話,他把眼睛一翻,想了一會兒,然後就說:「這個龔道士是曾幫過姑娘的忙嗎?」

秀蓮指著身旁的雙刀說:「這對刀就是此人給我送回來的。我想紫毛虎張慶他在太行山將我的雙刀拐走,那就是報仇出氣的意思。他豈能再派人把刀還我?這一定是龔道士不知在其么地方與張慶相遇,知道這對刀是我的東西,所以才奪了來交還我。」

史胖子笑道:「這樣一說,這位襲道士必定是姑娘的熟人。」

旁邊孫正禮瞪着眼說:「我師妹她哪裏認得甚麼道士?刀既送來,收下就是了,還-嗦甚麼?我再問師妹,花槍馮隆你給殺了沒有?楊大姑娘有了下落嗎?我們還是辦正事去要緊。」

於是秀蓮把自己到開封去的經過告訴了孫正禮,只是還與那天對郁天傑所說的一樣,並沒有說出龔道士在暗中幫助自己的事。

此時史胖子卻起身出屋去了,他到南屋找著隨他來的那兩個人。這二人其中一個就是早年史胖子在北京開酒鋪時的夥計,現在已長大了,史胖子叫他小流星。

另一個是太行山西有名聲的人,外號叫作追風鬼,他們都管史胖子叫「掌柜的」。

當下史胖子就吩咐他們趕快進城,去打探那個龔道士的行蹤,然後他又回到秀蓮的屋中,一聲也不語。

這時俞秀蓮又與孫正樓爭論起來,孫正禮的主意是,不殺了紫毛虎張慶,他決不離開河南。秀蓮卻說:「張慶是江湖無名小輩,與他賭氣未免合不著。而且江湖人都曉得我們來到河南,在此若住得長了難免有人再找我們來生事。我們倒是不要緊,只是郁三哥全家人都在這裏,人家未免吃不住。」

孫正禮說:「那麼師妹你到直隸省去,我也不在這兒,我還上太行山找那伙毛賊去!」

秀蓮見孫正禮的性子如此拗執,她不由得十分生氣。

旁邊史胖子卻連連擺手說:「不必忙,反正孫大哥的腿還得歇兩天才能夠騎馬,我們雖然不能多在這裏住,可是至少也得歇上四五天,該怎樣辦慢慢再說吧!」

秀蓮依然忿忿不已。郁天傑就又命夥計找出房子來,請孫正禮和史胖子居住。

史胖子又勸了孫正被半天,叫他不要招俞秀蓮生氣,並說:「你若是不服紫毛虎那些人,可以將來再算賬。你先湊合著跟姑娘回北京,將來你再一個人到河南來,她自然就管不着你了!」

孫正禮點了點頭說:「就這樣辦吧!你去告訴她,就說我願意跟她一同回北京,可是得歇兩天,我的腿騎不得馬。」

史胖子去告訴了秀蓮,就決定在此歇息五天再走。他正跟俞秀蓮說着話,他那兩個夥計就回來了。

史胖子趕緊出屋去,悄聲問:「怎麼樣了?」

小流星也悄聲回答說:「我們都找到了,東邊李家店住着一個和尚,靠着北門那雙慶店裏住着一個老道。」

史胖子說:「和尚我們不管他,我就問你,老道姓甚麼,你打聽清楚了沒有?」

追風鬼在旁邊說:「連那雙慶店的店家都不知道姓甚麼。可是那老道我看見了,是個很年輕的人,也有三十多歲,三綹黑鬍子。他騎着一匹黑馬,今天才來的,跟我們是前後腳兒。」史胖子摸摸腦袋,心說:我的爺!別是跟着我們後邊來的吧?可是在路上我沒留神有個騎着黑騎的老道呀!

他翻着眼睛想了一會兒,就說:「好吧!你們兩人上屋裏歇著去吧。」他卻邁步走出了店門。

這時天色已然不早了,夕陽在西邊發出火一般的金光,照得天上的雲屋上的瓦,都像發了火。

街上的人、牛車、驢都是由城裏往外走,各自忙着回家,可是同時又有許多別處來的旅客又都住在客店裏去。一些保鏢的人把車輛送進門裏,他們就在街上找酒鋪去喝酒。

史胖子恐怕遇見熟人,他低着頭顢頇的走着,就仿-雜在人群里的一頭肥豬。同時,他就留神去看兩邊的店房,他走得快到了北門,果然路西有一家小小的店房,字型大小就是「雙慶」。史胖子直頭走進去,就有個伙訐招呼他,說:「車在外面嗎?有多少位?」

史胖子-頭說:「我不是要住店,我是來打聽個人。」

他遂就進了櫃房,向那店掌柜的拱了拱手說:「請問掌柜的,有一位張道爺是住在這兒嗎?」

那店掌柜搖了搖頭,說:「我們不知道,北屋第三間房裏倒是來了一個道士,我叫夥計給你問問去,你姓甚麼?」

史胖子說:「好,勞駕,你給問問去。我姓馬,我是南陽府來的。張道爺他是我表哥,他先我走了兩天,我們約好了的是在彰德府見面。」

店掌柜遂就叫個夥計到北屋去問,史胖子就隔着實上鑲著的一塊小玻璃向外去望。只見那夥計到北屋的第三間屋裏去了,屋內的客人並沒有出來。少時夥計走出來,回到櫃房裏就對史胖子說:「北屋住的道爺不姓張,是姓襲,人家只是一個人來的。」

史胖子說:「那就錯了,我再到別家店裏打聽去吧!」遂向店掌柜供了拱手,出了櫃房,趕緊轉身朝外,低着頭走去。

在大街上他又徘徊了一會兒,就見路東一家酒鋪里很是熱鬧,有許多都像是跟着鏢車才來到這裏的。鏢行中人的模樣,個個都是緊身褲襖,披着大夾襖,趾高氣揚地出來進去。

史胖子也縮著頭進到屋裏,只聞一片菜香酒味,刀勺聲,讓座的喊聲,談話聲,喝拳聲,囂然不絕,加著屋裏升著頭一面火爐,熱烘烘的,真叫人頭昏喉癢。

史胖子進來竟沒有一個人招呼他,他找了靠牆角的桌子落座,對面就是三個鏢頭樣子的人大酒大肉的正在吃着。

史胖子連叫了幾聲,才有個酒保過來,問說:「要甚麼?」

史胖子把拳向桌子上一敲,說:「要酒要菜,還能要甚麼?」

酒保還沒答應,卻又叫旁的桌子把他叫了去了。

史胖子自言自語地說:「買賣真好,明天我也開個酒鋪。」對面的鏢行人齊都用眼來看他。

這時,那門口還不斷地往裏進來客人,史胖子靜靜地等待着,細聽對面那三個人說話。只聽他們說了許多鏢行的行話,並談說他們朋友的事情。

史胖子就聽出來了,知道這三個人都是由洛陽來的鏢頭,現在是保著許多輛運棉花的車輛,往濟南府去。

待了半天,酒保才給史胖子送來一壺酒、兩碟菜,史胖子就罵着說:「你們凈伺候那些位保鏢的老爺們呀,我也是拿錢來喝酒的!」

酒保趕緊說:「沒法子,今天是個陰天兒,過路客人都怕下雪,不敢往下走了。趁著天早,這兒又是個大地方,就都歇下了。我們這兒也就忙起來。」

對面的那三個鏢頭又叫酒保拿酒來,史胖子也趕忙說:「我還得吃飯呀,炒肉絲、留丸於,再來幾個大饅頭就行了。」

史胖子說話的時候是搖頭擺腦,為的是叫對面那三個人注意,可是那三個人並不理他。

這時,旁邊那張桌子來了兩個也像鏢頭的人,跟這裏的三個人相識,他們彼此打了招呼。這裏的一個高個子就問說:「你們是甚麼時候到的?」

那邊兩個人說:「我們才到。他媽的那幾個客人,全都是雞毛小膽,一定要在這兒歇。依着我們,天不是還沒黑嗎,至少也得走到臨漳再卸車。」

這裏的那個瘦臉的鏢頭搖頭說:「這股路現在很太平,半夜裏走都不要緊,早先可不行,紫毛虎那傢伙翻了臉不認朋友。」

那邊一個黑臉的人就說:「你還提紫毛虎,你們沒從新鄉過嗎?」

這邊的人齊說:「我們過新鄉沒歇著,有甚麼事嗎?」

那黑臉的人說:「紫毛虎這回受的傷可不容易好了。他不是前些日子在這形德府吃了虧,就投到太行山,後來也不知怎麼跟湯雄不對,住了沒幾天他就走了,又投到老張那裏去。可是他在那兒受的傷沒好,手底下的幾個人也都各干各的去了。

他就帶着三個夥計四匹馬,走在新鄉就因為傷口疼,不能往下再走了,住在耗子劉九家裏。沒想到前天晚上忽然去了一個人,搶走了一對雙刀,把他的屁股又砍了一下,這一下,他老哥恐怕活不了,我去看他的時候,他連說話都沒有氣兒了。」

這桌上的三個人聽了,全都嚇得變色,瘦臉的趕緊問說:「是為甚麼?甚麼人傷的他?」那個就說:「不用細問了!詳情我們也不知道。不過現在河南的路上與早先不同,我們哥兒們在路上真少說話,少管閑事,尤其彰德府這個地方,我們簡直不願意在這兒歇著!」

說完了,他們自去飲酒,這裏的三個人彼此相望着,都發着征。

史胖子喝了兩盅酒,他就向旁邊桌上那兩個人說:「你們三位剛才說的是紫毛虎張慶不是?那傢伙活該受傷,死了也不多。他在我們彭德府住了多少年,他娘的,做的壞事可不知有多少!」

兩張桌子的五個鏢頭一齊用眼看他,那黑臉的人就向史胖子拱了拱手說:「老哥,你在這兒住了不少日子吧!」

史胖子說:「我在彰德府住了八九年,沒見過紫毛虎張慶那樣的人,簡直是強盜!強佔了郁三爺的鏢店,他就為起王來了。有他在這兒,像你們這過路保鏢的人,要不先去拜訪他,你們連一個晚上都不能在這兒住。

上個月,那小子可過着對頭了,北京城的大鏢頭孫大爺,還有一個會使雙刀的姑娘,找他來替郁三爺要鏢店,那小子還敢跟人家要賴,不料就招惱了那位孫大爺,在他屁股上砍了一刀!」

旁邊那黑臉的鏢頭趕緊又問說:「那個使刀的姑娘現在還在這兒嗎?」

史胖子搖頭說:「沒有,聽說人家上開封府去了。」

幾個鏢頭彼此面面相覦,都像被史胖子的一席話說得沒有了剛才的那樣高興。史胖子就心滿意足,喝完了酒,吃飽了飯,就付了飯賬,並向那幾個鏢頭虛讓了一下,便往外走去,這裏的幾個鏢頭,一齊用眼把他送出門去。

史胖子卻依舊低着頭往南走,到了北門,在城裏的大街上-了一會兒,看着天色快黑了,他就趕緊出城。

才一回到店房,只見門前站着三個人,籍著那盞燈看得很是清楚,就是追風鬼和小流星,另外還有一個瘦小的孩子。

一見史胖子就齊說:「掌柜的回來了!」

那瘦小的孩子上前來揖說:「史大爺不認得我了吧?」

史胖子近前一看,這原來也是個在山西河南一帶跑的,他名叫瘦鬼小張。

史胖子笑着說:「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小張說:「我是時來時往。」

史胖子說:「進來。我們說話。」當下他帶着這個人來到店房內,史胖子就問小張說:「你現在跟着誰呢?」

小張說:「我誰也沒跟着,東邊走走,西邊往住。我來彰德府已有一個多月了,俞秀蓮跟孫正禮打紫毛虎的時候,我就在這兒。今兒我瞧見流星哥在街上走,我才知道史大爺來了,求求史大爺,給我找個吃飯的地方。」

史胖子笑道:「我現在還找不着吃飯的地方呢。你東邊去去,西邊走走,偷雞摸狗的,還怕沒飯吃?小兄弟,我們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你別跟我裝窮!」

瘦鬼小張說:「史大爺你不知道,我現在真窮的厲害,住在小店裏,好幾天沒給人錢了。我為甚麼要在這兒長住着呢?就是要打算碰見個誰,好給我碗飯吃。」

史胖子說:「這裏有誰能給你舨吃?」

瘦鬼小張把眼睛一斜怔,說:「嘿!史大爺你可別瞧不起這彰德府,現在各路的英維好漢都一齊要往這裏來,史大爺你不就是個榜樣嗎?」

史胖子笑道:「我來這兒是送朋友來了,一半天就走。」

小張說:「你老人家是來送朋友,別的人就許是來會朋友,不瞞你說,自從前些日前秀蓮姑娘在這彰德府打了紫毛虎張慶,現在河南省的各路英雄,全都知道了。凡是自己覺著有點本煩的人,都要來這兒會一會俞姑娘。

昨天我又聽說俞姑娘在開封府鬧了一個大亂子。張玉瑾受了傷,花槍馮隆已經喪了命,紫毛虎張慶也在彰德縣挨了一刀。這個姑娘一個人在河南這麼橫衝直闖,豈能沒有人出來跟他較量較量。

史大爺,你要怕得罪朋友,就趕忙走。不出十天,這店房裏一定要有一場大戰。」

史胖子叫小張這麼一說,他倒是很驚訝,趕緊問說:「你快告訴我,有甚麼人要來找俞秀蓮鬥氣?」

小張仰著頭說:「人可是多了,我也不知道都是誰?不過這兩天從這兒路過的鏢頭們,沒有一個口中不提俞秀蓮的,並且東邊李家店住着一個和尚,來了已有三日,天天要到這門口轉一個彎兒。

雙慶店今天又來了一個老道,騎着一匹黑馬,包里捲兒挺長,多半里著不是刀就是劍。據我瞧都是沖着俞秀蓮來的,他們的人還沒有齊,等到人一來齊了,那就要下手了!」

史胖子聽了不禁笑了笑,摸摸小張的瘦腦瓜,說:「好小子,你也算有點本事,來!」說時由身邊摸出一塊銀子來說:「給你這個,你先拿去吃飯,飯可不能白吃,時時給我們打聽着外邊的事情。尤其那一僧一道,你替我多留點心。」

小張一接過銀子,笑着口答,轉身就往外走。

史胖子又叫聲「回來」,小張趕緊回頭,翻眼瞧著,史胖子悄聲問:「如有人要向你問我,你又怎麼說?」

小張說:「我就說我不認得史大爺,史大爺你也沒有到這兒來。」

史胖子又說:「有人給你十兩銀子,叫你來訪查我們,你怎麼辦?」

小張說:「一百兩我也不幹,混江湖的不能一腳登著兩隻船。我要幹了虧心事,將來無論走在哪兒,總有跟你大爺碰頭的一天,那時打罰全憑你!」

史胖子笑着拂手說:「好吧,你走吧!」

小張走後,史胖子心中十分歡喜,因為多添了一隻助臂。隨又跟他這兩個夥計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到秀蓮的屋門前,只見裏面是郁天傑正跟俞姑娘說話。

史胖子一拉屋門進去,郁天傑就問說:「老史,你上哪兒去了半天?吃過飯了沒有?」

史胖子微微地笑,點頭說:「我吃過了。」

隨就在椅子上落座,把剛才探了的那些事告訴了俞秀蓮,只是沒有說出那道士住在雙慶店的事。

秀蓮聽了紫毛虎張慶又在新鄉受了傷,她就知道一定是那個道士為自己奪取雙刀時所作的,心中又不禁納悶沉思。

旁邊的郁天傑就嚇得面上變色,他說:「依我想,姑娘和大哥不如趕快走開,省得那些人來到,又要惹氣。你們若走了,我在這兒老老實實的作買賣,我又已然是個殘廢的人,他們也不能和我過不去。」

秀蓮就連連搖頭說:「我本想孫師哥一來到,我們一半天就走。現在一聽有了這些事,我們倒不能走了,少也得在這裏再住幾天,再看看有甚麼人敢來找我?」

郁天傑皺着眉,剛要再勸姑娘,旁邊史胖子就咧著嘴大笑,他拍著郁天傑的肩膀說:「郁老三你別發愁,現在我沒說找姑娘作對的人,早就來到彭德府了,只是他們的人還沒湊齊。姑娘這時要一走,顯見得是怕了他們。現在索性等他們幾天,看他們到底有甚麼本須?只是這些事別教咱們那位孫大哥知道是了!」

郁天傑依然發愁說:「可是,他們的人將來越湊越多,姑娘就是武藝好也怕敵不過他們呀!」

史胖子搖著頭,說:「不要緊!我們不發愁。到時一定有人幫助姑娘!」

說完了他用眼瞧著秀蓮,秀蓮的臉上卻不禁紅了一紅,郁天傑倒沒怎樣注意。

又談了一會兒,史胖子就回到屋內,一看孫正禮已經睡著了,屋子充滿了濃烈酒氣。

史胖子把案上一枝蠟吹滅了,將門倒帶上,又到了他那兩個夥計的屋中。史胖子分派了他們一些話,便着手預備。

約莫二更以後,史胖子用黑布將他身上的肥肉都纏好,然後帶着短刀,將燈吹滅,三個人就在屋中靜靜地坐着,等待時間。

小流星是跟史胖子多年了,干這些事已是老手。

那追風鬼卻有些心急,他向小流星說:「各屋裏的人這時都睡了,外面又沒有月光,我們怎麼還不動手呀?」

小流星揪了他一下說:「你坐着吧!」

又待了半天,史胖子才說:「到時候了,你們兩人先去。」

小流星與追風鬼兩人就悄悄出屋,爬過將走去了。

這裏史胖子也出了屋子,飛身上房,順着房去走,過了許多重院落,就來到那雙慶店內,只見東西兩邊的房上全都趴着人。

史胖子一舉手,那邊也就舉舉手,史胖子曉得是他那兩個夥計已然先來了,遂就趴在南房上,向下看去。只見除了櫃房,各屋中全都沒有一點燈光。尤其那兒第三間房,門關得挺嚴,窗戶雖被風吹着,但也像一點也不動。

史胖子爬到東屋上,一看這夥計是小流星。他就悄聲說:「你該下去了!小心點!」

小流星遂像一隻貓似地跳下房去,慢慢地走到那北房第三間的門前,他探頭探手的往門前走去。

史胖子蹲在東房上,神情很緊張地看着。忽然他看見小流星才用手一摸那邊房屋門,趕緊又退身回來了。

史胖子大驚,定睛向下看去,只見小流星飛身上了北房,此時那房中已出來一個人,手提着晃晃的一件兵刃。

小流星嚇得撒腿就跑,史胖子趕緊趴伏在東房上,追風鬼卻往史胖子這邊跑來。

此時房下的人仰首望了望,只見他一聳身也躥到東房上來。

追風鬼撒腿就跑,跳到鄰居院裏去了。

那人邊將下去,史胖子就轉身反跳到院中,急忙跑到那北房第三間的屋裏,藏在炕後頭蹲著。

待了半天,房門忽然開了,「吧」的一聲火光亮了,那人一手持火,一手提劍,回到屋裏。史胖子驀就由炕後站起了身子,說:「我的大爺,久違呀!」話未說完,對面就噗的將火吹滅,又提劍轉身出屋去了。

史胖子哈哈大笑說:「大爺!別這樣兒!莫非不識得老朋友了嗎?」

遂就自己由身邊取出火鐮,打着了火,把桌上的蠟燭點上,摸了摸茶壺還有些溫,倒了一碗喝下去。

得意志形地向窗外說:「大爺,寶華班的翠纖又還魂啦!現在正想你呢!」又說:「人藏得了身,藏不了名,幹甚麼跟老朋友翻這小花樣?請進來吧!這兒一大堆事,都等着你給辦哪!」他一面說,一面笑。

又看見炕上放着一隻劍鞘,一個包裹,遂又笑着說:「老哥,你要是再不進屋來,我可就要偷你東西了。」

說着,遂就動手去打包里。

只見裏面有一身道衣,兩身便服,還有幾十兩銀子。

史胖子又沖着窗外說:「好,我原當是你大爺真是出家修行了,原來道袍不過是隱身服。你大爺還沒忘了娶媳婦呀。不要緊,天配良緣,還在千里,近在目前。」

他連說了半天,不但外面人不進來,並且連一句話也不答。

史胖子不禁怔住了,側耳靜聽,遠處的更鑼已打到四下,房上卻喳喳亂響。史胖子趕緊吹滅了燈,走出屋去。

只見房上趴着一個人,一瞧見史胖子,就低聲叫:「掌柜的!」

史胖子一點手,房上的人下來,原來正是追風鬼。

史胖子拉他回到屋裏,問說:「怎麼樣了?」

追風鬼說:「掌柜的你難道還不知道,那個老道早騎着馬走了!」

史胖子驚訝著說:「甚麼?走了?」

追風鬼說:「剛才我在牆外蹲著,那老道出來,拿手指沖我的後面一戳,我就趴下了,連爬也爬不動。

後來老道就悄悄開了大門,把馬牽出去,囑咐我,叫我告訴掌柜的,今晚的事千萬別跟旁人去說,將來再會面。說完了他就踢了我一腳,我的身子才能動彈,他就騎看馬往北去了!」史胖子一聽,急得頓腳說:「糟了!他這一走,我們明天也非走不可?」

遂就由炕上抄起包裹和劍鞘,趕緊帶着追風鬼出屋,急急忙忙又回到郁天傑的店房裏。

在屋內待了半天,那小流星才回來。

史胖子就瞪着眼間說:「你跑到哪兒去啦?」

小流星說:「我藏起來啦!」

史胖子氣得打了他一拳,說:「真沒用,幸虧這是不要緊的事,要不然教人知道有多麼丟人呀!」

小流星跟追風鬼全都發怔,瞧著炕上放着的包裹和劍鞘,卻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

史胖子也坐在炕頭上發怔了半天,這時隔壁孫正禮屋中的鼾聲是像響雷一般的響。

小流星說:「姑娘屋裏的燈還沒有滅。」

史胖子也沒有作聲。不覺著天光就亮了,各屋裏的客人紛紛起身。

郁天傑跛着腳在院中指揮眾夥計給客人們備馬,並幫助往門外送行李。

史胖子卻心裏很是憂急地,要等著俞姑娘起了床,好勸她快走。

待了許多時間,客人們多半走去,店房裏漸漸清靜了。

孫正禮卻在屋裏大聲喊叫:「夥計,伙訐!」

郁天傑趕緊進到他的屋裏,問說:「孫大哥,你有甚麼事?」

孫正禮卻說着話:「老三,你叫個夥計來,給我泡壺茶,我渴得要死!」

郁天傑連說:「有,有,一會兒就來!」

孫正禮又問:「史胖子那小子賊頭賊腦的又跑到哪兒去啦?」

史胖子在這裏笑了笑,趕緊走過去,說:「孫大哥你起來了?」

孫正禮笑着說:「你這胖子,我上了你的當!在那兒養病很好,那兒離著太行山又近,養好了傷去找鐵棒湯雄,有多麼痛快。

你偏把我騙到這兒來,有我師妹攔著,叫我甚麼事也幹不了。這兩條腿在車上蹲了兩三天,更他娘的疼了!」

史胖子只是笑,並不說甚麼。待了一會兒,夥計給送進茶來,孫正禮抱着茶壺就喝。

史胖子到了院中,郁天傑也隨着出來,史胖子就問俞姑娘起來沒有,郁天傑說:「多半已起來了。」

遂就隔着院叫了一聲,秀蓮就把屋門開開。

史胖子與郁天傑一同進屋,史胖子就說:「姑娘不是還要到別處有事去嗎?我想這就走吧!孫大哥的兩條腿雖沒好,可是也能騎馬了!」

秀蓮一聽,倒不由得一怔,遂冷冷笑了笑,問說:「史大哥,昨天你說是我們應當這裏多住幾天,今天怎麼你反催着我快走了?」

史胖子被秀蓮問得翻了翻眼睛,就笑着說:「不是別的,我昨晚上想了一夜,覺得跟那些人爭鬥也沒大意思。不如快些走開,辦自己的事情去就是了。」

秀蓮沉吟了一會兒說:「我原不願與那些人爭鬥,不過因為事情是我惹下的,我若走了,叫郁三哥受人欺負,我於心不安!」

史胖子搖頭說:「那沒有甚麼,郁三哥現在安份守己作買賣,江湖人無論多麼不講理,也不能找到他的頭上。」

秀蓮就說:「索性再在這裏住幾天,等孫大哥的腿傷養好了再說吧!」

郁天傑也說:「多住幾天不要緊,彰德府這是個大地方,即使有江湖人前來尋釁,又能夠怎樣?」

史胖子在旁發了會怔,心裏就有點發愁。這時忽然小流星來找他,史胖子出屋一看,原來是那瘦鬼小張又來了。

史胖子就把小張帶到他那兩個伙訐的屋裏,問說:「你又打聽出甚麼事來沒有?」

小張說:「我打聽出來,雙慶店住的那個道士,昨夜裏忽然跑了,連店錢也沒給。」

史胖子笑了笑,小張又說:「李家店住的那個和尚,現在到無極寺掛單去了,看那樣子倒不是個江湖和尚。只是那跑了的老道,一定不是好人。」

史胖子點頭說:「你再去打聽吧,各店房裏若是來了甚麼可疑的客人,就趕緊來告訴我。」小張答應着走了。

這裏史胖子還是不放心,吃過了午飯,他又派出兩個伙訐出去亂轉,各處打聽着,夜間他特別加緊防備。可是一連過了三天,這裏竟沒有一點事情發生。

此時孫正禮的腿傷也好了,他整天在街上去走,誰也攔不住他。

秀蓮恐怕他又在這裏惹事,遂就決定起身。

史胖子卻說:「在外面認得我的人多,我不能跟着你們走,一個月之後,我們在北京見面吧!」

秀蓮並囑咐他說:「史大哥,將來你就是到了北京,也千萬不要直頭去找德五爺,因為……」

史胖子不待秀蓮說完,他就連連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不用姑娘囑咐。反正我跟李慕白,我們在北京都成了黑人了。」

秀蓮聽史胖子又提起李慕白來,她不禁觸起前塵往事,心中一陣慘痛,趕緊到院中吩咐夥計給備馬,說是即時就走。

郁天傑說:「再待一會兒就吃午飯了,你們吃過午飯再走好不好?」

俞秀蓮想了一想,也只得點頭。

郁天傑就催著廚房快燒舨,秀蓮在屋中就動手收拾東西。

史胖子也回到他的夥計屋裏,說:「夥計們,趕快收拾著點,他們走了,咱們也得趕緊走!」

兩個夥計進也動手去捆行李。正在這時候,郁天傑又進屋來,說:「飯已好了,請到櫃房去吃吧!」

史胖子隨着郁天傑才一出屋門,忽見那瘦鬼小張又跑了進來,史胖子的顏色就不禁更變,趕緊把小張拉到屋裏,問說:「聽了點甚麼事情沒有?」

小張伸着手指頭說:「來了六個!」

史胖子着急問說:「到底來了六個甚麼呀?」

瘦鬼小張說:「來了六個人,才到來,住在福順店裏,是猛虎常七、瘦靈官徐晉、白面靈官韓志遠、黃臉虎晁德慶、見德慶的老婆柳大姑娘,還有一個人我不認識。他們都是從修武縣來的,到這兒歇一會兒就要找郁三爺來。他們可還不知俞姑娘回來了。韓志遠向我問,我也沒告訴他,史大爺你快預備着。」

這時史胖子倒沒有怎麼着慌,旁邊小流星跟追風鬼卻全嚇呆了,追風鬼說:「這可不好辦,來的多半是熟人,要知道咱們也在這兒,那仇人不就算結下了嗎?」

史胖子搖頭說:「不要說,你們不要聲張,我去拜訪他們去。」遂向小張說:「你帶着我去找他們去!」

小張還有些猶豫,史胖子卻擺手說:「不要怕,我們都是好朋友,我去了,他們還能把我砍死在那兒嗎?」

遂又囑咐兩個夥計不可聲張,他就拉小張的胳臂出了店房。

往北走不遠,就到了那福順店的門首。只見那門前站着一條大漢,史胖子認得這是在西南路有名的鏢頭、瘦靈官徐晉。史胖子就叫了一聲:「徐老弟,怎麼到這兒來了?」

那徐晉扭頭看見史胖子,他連忙拱手說:「老史,你是甚麼時候來的?」

史胖子笑着說:「我來到好幾天了,剛才一聽小張說你們哥幾個來了,我才特來拜訪。」說着他就要往店門裏去走。

徐晉卻橫臂把他攔住,悄聲說:「老史,你進去不得,咱們先找個地方談談,我有話告訴你。」

史胖子卻做出驚訝的樣子,說:「可又有甚麼去不得?我聽說常小爺也在這裏了,我們哥兒倆早先也見過幾回。」

徐晉說:「你要一見他們,你非吃虧不可。告訴你,我們這回是專為我俞秀蓮來的。常小爺在黃河南岸受了俞秀蓮的欺負,這回是他請的人。你快走,他們都知道你在太行山把孫正禮救走,你是他們一夥的人。這回你又把孫正禮送回來了。」

史胖子說:「沒有的事,你們兩家的事我都不知道,孫正禮……」

才說到這裏,忽然門裏走出來一個人,一手就將史胖子抓住,說道:「孫正禮怎麼樣?我們要是不看見你把他送到這兒來,我們還不能來呢!沒有別的說的,你快告訴我,俞秀蓮在這兒沒有?」

史胖子抬頭一看,這人身材高大,白凈臉兒,腮旁長著許多連鬢鬍子。史胖子認得此人是修武縣聚傑鏢店的大鏢頭白面靈官韓志遠。

史胖子臉上毫無懼色,微笑着說:「你們兩個靈官把我圍住,算是怎麼回事?都是老朋友,別開玩笑。既然你們是跟着我來的,那我瞞不了你們啦!

孫正禮住在郁家店裏,你們跟着我來找他去。他現在腿傷已好,足能和你們斗一斗,我史胖子也不上手,只要他輸了,我也服輸!」

韓志遠卻說:「孫正禮與我們沒有甚麼仇恨,我們找他作甚麼?我們來此找的是俞秀蓮!」

史胖子說:「那也好辦,俞秀蓮現在也在郁家店裏,你們要找她,我帶着你們去,你們若不敢去,我可以把她請來!」

他昂然地說了這話,反把白面靈官韓志遠和瘦靈官徐晉全都給嚇怔了。

徐晉就拉着史胖子的腕子說:「老史,你跟我們進來說話。」

韓志遠並說:「你放心,我們不能打你。」

史胖子就昂着頭大踏步往店門裏走,他就用他那晉南土音大聲喊著說:「我怕甚麼?難道我還怕你們把我宰了嗎?咱們都是在太行山一帶混舨吃的,誰還不認得誰,誰還怕么?」

正在吵鬧着,就見屋裏走出來一條黃臉大漢,掄起手掌向史胖子臉上就打,史胖子的兩隻胳臂全都叫人揪住,他也不能還手。

臉上挨了兩下嘴巴,他仍舊嚷着,說:「你打吧,再多打幾下,我姓史的替你數着數兒。朋友,咱們哥兒們可沒會過,你要打完了我,可得通名道姓!」

黃臉漢子就拍胸脯說:「你打聽去,老爺是淮北有名的人物,現在修武縣采傑鏢店的晁大鏢頭。」

史胖子冷笑道:「好,你就是黃臉虎晁德慶,來,你打!你要是不敢打,就得把你那個老婆歸我。」說話間,屋中的紅衣女子提着一對寶劍也出來了,徐晉趕緊把紅衣女子攔住。

這裏晁德慶剛要再打史胖子,忽然店門裏進來一個黑臉大漢,手持鋼刀,撲奔過來,向晁德慶就放,喊看就:「好啊!你敢欺負我的朋友!」

晁德慶手中沒有兵刃,趕緊跑開,紅衣女子柳夢香卻掄雙劍迎過來。

史胖子一見孫正禮來了,他就高興了,趕緊邊后,只見孫正禮與柳夢香在這院中刀劍相拚起來,往來十四五合,柳夢香就招架不住了。

這時晁德慶已由屋中提刀出來,向柳夢香喝說:「你躲開!」

他達掄刀去敵孫正台,兩口刀一往一來,戰了十幾口合併分不出勝負。旁邊白面靈官韓志還就見孫正禮不獨刀法精熟,而且力氣也大,他恐怕晁德慶要吃虧,遂就到屋中去取兵刃。這時忽然由外面吵吵鬧鬧的進來幾個人,原來是開店的把本地的官人給找來了。

晁德慶一見官人來到,他就收刀跳在一旁。

孫正禮卻喊著說:「官人們!快把他們都捉住,他們都是強盜!」

官人們都拍出腰刀來,將雙方勸住,連問:「是甚麼事?」

孫正禮瞪着眼睛說:「他們都是強盜,幾個人把我朋友拉進來打,他們都是太行山的強盜!」

說話間回首一看,史胖子卻不知甚麼時候溜走了。

孫正禮就罵:好胖貨,原來他怕見官人。

這時韓志還空着手從屋裏走出來,向官人們拱手笑道:「給請位老爺們添麻煩,真對不起。我們不過是一言不合,拿起傢伙來比比武,決不至鬧出其么大事來!

小的是修武縣采傑鏢店的鏢頭,這幾位都是我手下的伙訐。我們從這兒路過,不想遇見這個姓孫的,他就跟我們鬥起來。請位老爺都請吧,我們不打了!」

幾位官人全都綳著臉兒,把腰刀都插入鞘內。

一個盲人頭目樣子的就說:「我知道,你們這些保鏢的人,沒事凈講打架,鬧出凶事來又給我們地面上添麻煩!」又指著孫正禮說:「你這個人,我們早就認得你,上次你就跟安陽鏢店那個姓張的,差點沒鬧出凶事來,我們就想要辦你,現在你又來了,走,你們一齊跟我上街門去!」

孫正禮一手提刀,一手叉著腰,氣昂昂地說:「走就走!」

那晁德慶和韓志遠等人卻都不願打官司,說:「我們不過是從此路過,到外處還有要緊的事情,沒有閑工夫跟他打官司,諸位老爺就把眼睛閉一閉,叫我們私了啦吧!」

幾位官人剛要瞪着眼一定把他們兩個帶到街門去,這時卻由外面又走進來一人,原來是郁天傑。

郁天傑在本地頗有面子,他跟這幾個熟識的官人說了半天,官人這才應得不帶他們到衙門,可是限令他們必須即刻離開彰德府。

那邊韓志遠等人完全答應了,只說等他那個姓常的朋友由城裏回來,他們就走。

孫正禮雖仍忿忿地不肯說一句軟話,但是郁天傑卻向官人們說了,說:「這是我的朋友,雖然性情暴躁些,可是人極規矩,他決不能給地面上惹事。他這一兩天也正要回北京去了,我叫他今天走也就是了。」

官人們才沒趣地走去。

這裏郁天傑對韓志遠等人一抱拳,說:「請位,有其么話請對我說!」遂又回首用好話勸孫正禮暫且回去。

此時韓志遠和晁德慶也都向郁天傑抱拳,請他到屋裏落座,韓志遠說:「郁三爺,咱們都是同行,多年的朋友了,我們決不能跟你過不去。現在跟你實說,我們來此,連第二個人都不找,只找的是俞秀蓮。」

郁天傑聽了,心中一驚,但他故意笑道:「你們幾位何必如此,無論怎樣她也是一個女人。」

晁德慶在旁說:「我們來此也不是要與俞秀蓮爭鬥,只是她在修武縣將我妻子的一匹馬和一對雙劍全都搶了去,無論如何我得要回來!」

郁天傑連說:「那不要緊,我去見俞秀蓮,叫她把馬匹和雙劍奉還老兄就是了。」

晁德慶向韓志遠、徐晉,彼此用眼睛傳達了意思,然後韓志還就說:「只要俞秀蓮肯將雙劍和馬匹還給我們,我們立刻就走。」又說:「與我們同來的還有猛虎常七,現在他進城去了,待會兒他若回來,我們也可以勸他,不叫他與俞秀蓮作對。」

郁天傑聽了,覺得這並沒有甚麼難辦,很可以息事寧人。遂又回到店中,見了俞秀蓮一說,並勸道:「姑娘何必跟他們那些人惹氣,把雙劍和馬匹還給他們就是了!」

秀蓮卻冷笑着,想了一想,便說:「送她寶劍和馬匹可以,但須那姓柳的女的親來求我,我不能給他們送了去!」

郁天傑聽了心中就很作難,但見秀蓮滿面怒容,他也不敢再說別的話,遂就皺着眉出了屋子。只見史胖子和孫正禮已將馬匹備好,郁天傑就驚訝地說:「你們二位要上哪兒去?」

史胖子卻說道:「郁老三你別管,我同著孫大哥走。有俞秀蓮在這兒保護你,你決不至於受人欺負!」

說着,二人牽馬出門就走。

郁天傑趕緊追出去,只見二人又上了馬向北馳去。郁天傑在後面跛著腿追趕,並揚臂叫着說:「孫大哥,你站住,我還有幾句話跟你說呢。」

孫正禮口頭看了看,向郁天傑拱拱手,但也決不將馬匹稍停。

兩匹馬來到那福順客店的門口,孫正台就由鞍旁抽刀,勒住馬向門裏大罵。裏面的韓志遠、徐晉、晁德慶、柳夢香全都出來,只見史胖子也幫助孫正禮大罵,說:「小子們,在這兒爭鬥不算英雄,有本事跟着我們往北去。」

那韓志遠、晁德慶等人也大怒,各人都拍著胸脯。

郁天傑一看事情不好,他趕緊追了幾步,離著遠遠地向那邊張望。只見那雙方似是已訂下比武決鬥的地點,史胖子和孫正禮策馬往北去了。

這裏郁天傑唉聲嘆氣的回到店房內,只見史胖子那兩個小夥計正套他們那輛車,郁天傑就說:「你們怎麼也要走?上哪兒去?」

小流星挺著胸脯說:「我們掌柜叫韓志遠那小子打了幾個嘴巴,他不能甘心吃這個虧。他跟孫大爺說了,邀那幾個人到別處比武去了,以免連累郁三爺。我們是掌柜的的囑咐,到直隸省正定府去等他,請俞姑娘也去才好。」

說時他們已把車套好了,那追風鬼車著馬,小流星跨上車就要走。

郁天傑卻攔阻說:「你們先別忙,等我跟俞姑娘說一聲去。」遂到秀蓮的屋中,就說:「孫正禮跟史胖子全都走了,他們把福順棧住的那些人約到別處爭鬥去了。現在他兩個夥計也要走,說是史胖子叫他們到正定府去會他。」

俞秀蓮卻冷笑道:「他們都想上正定府,可作甚麼去?」遂點頭說:「郁三哥不用攔阻他們,他們都走了,倒清靜!」

郁天傑進出屋去,向小流星和追風鬼說:「你們走吧!」那兩個史胖子的夥計,很高興的驅車策馬走了。

這裏郁天傑依舊回到秀蓮的屋中,他見秀蓮新換了一件青布小夾澳,正向腰間勒系一條青絲綢,郁天傑就問說:「姑娘你也要走嗎?」

俞秀蓮搖頭說:「我不走,既是北邊店房裏來了幾個要與我作對的人,孫正禮他們都走去,我是不能走了。」

轉又嘆道:「我當初錯了!不該帶着孫正禮一同出來,以至正事沒辦,凈惹了些閑氣。又加上一個史胖子,這人最能生事,他在江湖上認得的人又多,我若跟他在一起,實在得處處操心。現在他們走了很好,即便他們與別人爭鬥吃了虧,我也不去幫助他們了。我在此再住兩天,如若沒有甚麼事發生,我就要先到正定府,然後回北京去了。」

郁天傑點了點頭,心裏卻發着愁,想俞姑娘雖然武藝高強,但如今剩了一個人,也未免太是人單勢孤。倘或福順客棧往的那些人不去找孫正禮、史胖子,而來找俞姑娘,那可怎麼辦?於是他又指著在炕上放着的那對劍說:「這對寶劍,我給他們送去吧!」

俞秀蓮卻搖頭冷然的說:「我們不能給她送去,叫那姓柳的女子自己來取,我決不能難為她!」

郁天傑卻笑着說:「據我想不必,把寶劍馬匹交我去還他們就是了,姑娘一兩天走時,我可以湊錢再給姑娘買一匹馬。」

秀蓮卻仍然接頭說:「不行,他們都是太行山強盜的一夥,我的馬匹和雙刀都丟在太行山上,我當然以他們這東西作賠償。現在因為雙刀被別人給我送回,我才不願與他們深究,但他們不來取,想叫我們送給他們去,那可不行!」

郁天傑見秀蓮姑娘是執意不肯,他也沒有法子,又不敢把秀蓮這些話去告訴那邊的人,他只好回到櫃房裏去悶坐着發愁。

又待了一會兒,忽然,外邊有一個人進來找他,郁天傑一看,這是個二十歲上下的瘦小的人,自己在街上常見此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姓名。這兩天他又常來找史胖子,遂就問說:「你找我甚麼事?」

那人說:「我叫瘦鬼小張,北邊福順客棧住的白面靈官韓鏢頭叫我來同郁三爺說幾句話。」郁天傑聽了不禁心中一驚,趕緊問說:「其么話?你告訴我吧!」

小張說:「韓鏢頭他說,他們幾個人來到彩德府就為是與俞秀蓮比武,與別人都不相干。可是沒想到史胖子和孫正禮從中搗亂,地面上的官人又出頭攔住他們,他們不能再在這兒住了,現在就要走。叫郁三爺去告訴俞姑娘,現在就把寶劍馬匹還給他們,要不然請到直隸省磁州見面比武!」

學完了韓志遠的話,小張又說:「郁三爺,咱們還說自己的話,你勸俞姑娘把東西還給他們吧!他們現在都是氣極了,要不是怕官人干涉,他們早就鬧到這兒來,同俞姑娘鬥起來啦!」

郁天傑嘆道:「我沒法子,我帶着你見俞姑娘去吧!」

當下郁天傑帶着小張去見前秀蓮,小張自然還把那些話學說了一番,同時眼睛看着放着的那一對雙刀和一對雙劍。

他就一半央求地說:「姑娘,你老人家就把雙劍和馬匹還給他們吧!他們的人多。」又說:「其實這也不干我事,我不過替你兩家傳話。」

秀蓮將眼睛一瞪,冷笑說:「我本想要把東西還給他們,但沖着他們說出到磁州比武的話,我反倒不能還給他們了。煩你替我傳回話去,就說明天我就起身北上,無論哪地方,叫他們隨便攔路打劫我吧!無請他們有多少人,我不怕。」

瘦鬼小張嚇得臉上變色,連聲答應,退出屋去。他吐了吐舌頭,就回覆韓志遠、晁德慶等人去了。

過了些時,郁天-派夥計出去打聽,聽說韓志遠、晁德慶那些人全都走了,是往北去了。郁天傑就想:他們一定先去追趕史胖子和孫正禮爭鬥,然後再到磁州去等候俞秀蓮。心中未免為師妹和那兩位朋友擔憂,只恨自己現在手腳成了殘廢,不然也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當日再沒有甚麼事情發生,俞秀蓮仍然像往日似的,在房中縫縫針線,擦擦鋼刀,並沒有出門,夜間郁天傑雖然提着心,但也沒出了甚麼事。

次日清晨,俞秀蓮就起來吩咐伙訐給她備馬,然後她到櫃房裏向郁天傑夫婦辭行。

郁天傑問說:「姑娘是要往正定府去嗎?」

俞秀蓮點頭說:「是,我是先到正定,由正定就回北京去了。明年我就回歸鉅鹿家中去長往。郁三哥,我走之後,大諒也沒有甚麼人再來找你作對,不過萬一有事,就請你派人到鉅鹿給崔三去送信,我就知道了。」

郁天傑連聲答應,俞秀蓮自己牽着馬,馬上帶着雙刀雙劍和行李,出門上馬就向郁天傑點頭說:「三哥請回吧,再見!」

當下她策馬走去,郁天傑在店門前張望了半天,他方才進去。

這時天氣十分寒冷,木葉盡脫,大地上荒莽莽的如同一遍死的世界。時時颳起的北風卷著黃土和砂礫,大道上的旅客很少。天色是陰沉沉地,將雪未雪,十分使人氣悶。

俞秀建青衣紅馬,沖着北風飛馳而去,心中卻滾沸著熱血,急於要辦目前的三件事情。

第一,要救楊大姑娘,第二向楊豹索來珍珠全數,獻還宮內,第三,決定要尋訪那個龔道士,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個人。至於在路上伺伏的那些江湖群賊,她卻毫不介意。走到傍晚,就來到磁州,雖然往下再走幾十里投宿都不晚,但因為不能向那些人示弱,所以決定在此歇下,牽着馬在關廂的大街上昂然地走了半天,方才找了一家店房歇下,屋中點上很明亮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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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旅店潛行史胖窺奇俠 彭城巧遇黃虎鬥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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