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和尚天邪鬥法 天邪命喪少林

四 和尚天邪鬥法 天邪命喪少林

空山寂寞,對四人的生命危險,沒有人寄以同情的傷感,只有懸挂天空的星星一閃閃地,好像在對他們四人發出了慘列的悲悼。

驀地——

天邪突然發出了一聲嘿嘿地冷笑,陰森湊厲,聞之令人汗毛倒豎,渾身哆嗦,恐怖之極。

笑罷說道:「還不跪下受死,等待何時?」

落魄書生大笑一聲,道:「不見得你能要了我的命。」潛運全身功力,呼的擊出一拳。

他擊出這一舉之後,腳下也隨著拳勢變化成龍行步法,這套拳法,妙就妙在拳式與步法配合運用。

但見旋渦一般掌風,被他這一舉迎撞回去。

天邪心頭一震,暗道:老夫耗了不少真力,他只一拳,就將猛烈掌勁撞回來,這樣看來,老夫非要被他這種沉著應戰的策略,弄得灰頭灰臉不可,倒不如先下毒手,毀了他,也好完成老夫的心頭之恨。

惡念一生,拔下黃竹杖,立即展開制敵先機的快攻。落魄書生手無寸鐵,仍然以龍拳對敵,打到四十八拳的時候,已感後力不繼,身法不如先前的靈便,漸漸緩慢了下來。

天宏方丈等三人,許久不見動靜,倏然睜目一望,見狀不禁猛吃一驚,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勢,一躍而起。

潔貞子師兄弟,腕骨脫了臼,已自接上,一揮手中長劍圍了上去,準備合力一拼。

落魄書生見他們有聯合出擊之意,笑道:「在我和人對招之時,不喜人家援手,三位有意死拼,等我上黃泉道路之後,你們再拚命不遲。」右臂一揚,又擊出一拳。

天宏方丈高喧一聲佛號,道:「在這生死存亡千鈞一髮之際,申施主何必逞……」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世上的事情,很難做到兩全其美,我老哥哥傳授我拳法的時候,很慎重的告誡我,若有人認出來,這套拳是他傳授時,不管對手如何的厲害,寧死不許呼叫求援,縱有人動援手,也要阻止,不然,就自己退出戰圈,以保持我自哥哥索來獨打獨斗的一幾作風,和他們的傳統。」

潔貞子仔細一看他的步法,移動時井井有序,一絲不亂,已經站不穩腳步。

天宏方丈和潔貞子師兄弟,眼見死神即將降,本能地生出臨死掙扎之心,同時一聲厲喝,向天邪圍攻過去。一這時,天邪也因久斗乏力,可以說是他們三人的一個千載難逢的求生機會,可惜他們三人身上的傷勢未愈,行動緩慢,未能把握時機,功虧一簣了。

天邪見三人圍了上來,也不顧身上是否被震傷,一拎竹杖,倏然一招「橫掃千軍」,疾猛的杖風,把三人震退一丈以外。

天宏方丈已經受傷很重,本不宜出手,求生之念驅使著他,鼓起餘勇,企圖一擊成功,縱然同歸於盡,也可挽救九個師弟的劫數。

豈知老魔頭的武功,已入化境,雖被落魄書生震退五六步,仍然能即時出手。

天安方丈負內傷之身,那能經得起這猛烈的一擊,當下被震出丈外翻倒地上,久久未再見他爬起。

潔貞子師兄弟雖然先前受的內傷不重,但兩人的腕骨剛剛接上不久,使不上勁,無法架開猛烈撞到的杖風,幸虧閃避得快,僅胸頭被竹杖風掃了一下。也被掃得變手捧胸口,面色恢白。落魄書生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功虧一簣,劫運難逃。」

天邪掄起畢生功力的杖勁,把三人震退之後,運氣一試,只覺身上血脈,微有一點阻礙,但還不致有生命的危險,黃竹杖猛力在地下一敲,擊起地下泥土飛揚,雙日怒睜,兩道電光,逼視落魄書生一眼,大喝一聲,道:「趕快把頭割下來交給老夫,免得老夫動手。」

落魄書生視死歸如,哈哈大笑,道:「你說的好輕鬆,頭是人身最重要的部份,割下來就吃不成飯了,不幹!不幹!」

天邪怒目圓睜,一步一步的向落魄書生靠過去,那種兇惡之狀,令人望而膽寒。他走到落魄書生的面前停步,獰笑一聲道:「難道要嘗嘗老夫活生生扭下來的痛苦不成。」

落魄書生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待天邪說華,忽地仰臉大笑道:「技不如人,悉聽尊便。」

天邪又欺上一步,離落魄書生僅僅五尺左右,但見落魄書生面不改色,仍然是滿面笑容,而笑臉中像蘊含著凜冽不可侵犯的威儀。

天邪本待舉起之手,見他那等態勢,突然又垂了下來,忖道:這人可能笑裡藏刀,倒得小心,不能陷人他謀算之中。

突然又欺前一步,這時兩人已是面對面而立,只要一舉手,就能置對方於死地。

落魄書生盡其生平功力打出最後一拳之後,真氣耗盡,就是搶住先機出手,恐怕也難把對方擊退,如其一擊不中,倒不如含笑等死。

天邪被他那等凜冽之氣震驚,很久也不敢動手,但聞落魄書生大笑一聲,道:「老不死的,怎麼不動手啊?」

天邪聽他的笑聲,沒有剛才宏亮,正待舉手用指向落魄書生頸項劃去。

驀聞一聲沉喝道:「住手。」

這聲沉喝就響在天邪的背後,聲音有如暮鼓晨鐘,震得山谷嗡嗡迴響,良久不絕。

天邪陡然轉臉一望,只見一個身軀龐大,身披大紅裝袈裟的老和尚。聽他放聲大笑道:

「好啊,老夫踏破鐵鞋無處覓,你這禿頭竟然知趣,送到老夫面前來了。」

這個身披紅色袈裟的老和尚,正是八隱之中的僧隱了空和尚,他合掌高喧一聲佛號喝道:「當年我們互相訂定的諾言,你還記不記得?」

天邪冷笑一聲,道:「是你這禿頭不守諾言,當時我們約定,只要老夫禁滿九十年,兩人都不死,你禿頭要等在雞公山九幽洞口,讓我攻擊三招,你為何到期躲避不去,企圖逃避一死,你還有何話可說,趕快把禿頭割下,以雪老夫禁銅九十年的仇恨。」

了空怒喝一聲,道:「你簡直在胡說八道,誰不守約,你在九幽洞仟悔,滿了九十年沒有?你自己仔細想想。」

天邪冷笑一聲,道:「九十年只有多沒有少,老夫過一天在石壁上劃一道痕,老夫劃到三萬二千三百條痕之後。就每天在洞口望一次,但沒有見你這禿頭,老夫一直划滿了三萬二千四百道痕才離開九幽洞,老夫當時還以為你這老禿頭,已經升天了呢!」

了空和尚道:「老衲如升了天,你四季糧食從何而來,你該想想看?」

天邪道:「天有不測的風雲,人有旦夕的禍福,在我想來,以為禿頭送了最後一次糧食給老夫之後,就登了極樂。」

了空道:「老衲再問你一句,有三十多次,老衲送去的糧食,比普通要多一個月之需,你知不知道。」

天邢點點頭道:「有的。」

了空又逼問一句道:「你知道老衲多送去一月之需,是甚麼原因嗎?」

天邪搖搖頭道:「老夫不知是甚麼用意?」

了空道:「當年打賭鬥技,不管誰打敗都要在幾幽洞坐滿一甲子半(九十年),約定並不是三萬二千四百天,你說是也不是。」

天邪點點頭道:「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幾天,合起來一年絕不滿三百六十天,我已經坐滿了三萬二千四百天,難道還不滿幾十年嗎?」

了空道:「九十年之中有三十多個閏月,你是故作不知呢,還是真的不知道?」

天邪心頭一震,暗道:我倒把閏月忘記了,對很多次接到禿頭送去的糧食,恰好是多一個月份的,難怪禿頭早二月又送了約有五個月的糧食去,當時老夫還罵他,禁期只幾天就滿了,還送那樣多的糧食幹啥。心念一轉,搖搖頭,道:「洞中無甲子,老夫忘記閏月算計在內。」

了空道:「當年約定若毀了諾言,如何處置,你該不會忘記吧。」

天邪被老和尚問的心中大冒怒火,霍然掄起竹杖一招「橫掃千軍」,橫掃了空腰際,勢急力猛,如被掃著,身子非斷為兩截不可。

了空早有戒備,見天邪手一動,連忙右腳後撤半步,疲伸左手向掃到腰間的竹杖抓去,堪堪抓個正著。

老和尚淡談說道:「九十年的苦練,長進還是不多。」

天邪見了空把竹杖抓住,潛運渾身功力於右臂,使勁一挫腰,想把竹杖爭奪回來,那知用儘力道,猶如蜻蜒撼石柱,連搖動都沒有搖動一下。

了空微微一笑,道:「你若想把竹杖奪回,我們倒不如再打上一賭。」

天邪聽了心頭一震,暗道:上次打賭,老夫輸了他,已將一生幸福歲月,葬送在九幽洞,不知老禿頭這次再打賭,要以什麼作賭注?心念一落,怒聲喝道:「老夫可沒有活兩百歲的歲命,打什麼賭?用什麼作賭注,你說吧。」

了空和尚一揚白眉,道:「這根竹杖,你若從老衲手中奪了回去,從此恢復你的自由,老衲自挖雙眼,若你奪不回去,把你煉製的『紫紅鎮傷丹』,拿三顆出來分送給受傷三人,轉回九幽洞,今生不得再在江湖上走動。」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就是你能暗中運勁,把竹杖折斷,也算你勝了。」

天邪聽了,不覺精神一振,暗道:老夫奪不回竹杖,難道運氣把竹杖折斷也不可嗎?禿頭啊,禿頭!你也太蔑視老夫了。雙眉一揚,冷冷說道:「這是你老禿頭口中說出來的話,可怨不得老夫無情啊。」

了空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佛門中人,那能打誑語,打賭開始吧。」

天邪冷哼一聲,立即運氣,只見兩人渾身肌肉內陷,四腳漸漸地向地下陷人。

落魄書生看此情景,心中暗感驚駭,伸手輕輕向天邪背後的衣服一摸,手指觸及之處,晃似摸在鋼板之上。

他移動腳步,繞到了空的背後,他想摸摸試試,但手伸到距了空袈裟五六寸之處,好像被一道無形鋼牆堵住一般,竟然伸不過去,不禁後退數步忖道:這樣看來,老和尚的功力,要比老魔頭的高上一籌了。

片刻之後,只見天邪頭上黃豆般大的汗珠,如泉涌一般,一顆接一顆隨著胸前的白髯流下。

轉眼一望了空,頭上雖有微微的熱氣冒起,卻未見到汗珠。

兩人堅持一了一刻時間之久,只聞了空老和尚大喝一聲,道:「還不鬆手,難道是想死在當場不成。」

放眼一望,但見天邪咬牙怒目,仍圖最後的掙扎,企圖能將竹杖折斷。

兩人又堅持了片刻,只見天邪的一對目光,威芒漸漸地斂去,好似油燈乾枯,失去了光明。

剎那間,天邪兩隻失神的眼睛,眨了一眨,便緊閉起來,手一松竹杖,身子雖然因兩腳陷人泥土很深,釘住沒有倒下去,但見他好似真氣消耗殆盡,筆直地乾枯氣絕。

了空和尚一擲奪過來的黃竹杖,長長地嘆息一聲,道:「禁過九十年,一百多歲的人了,倔強的個性仍然改不過來,唉……」嘆聲一落,立即轉身向天宏方丈走去。

這時,天宏大師巳掙扎著坐了起來,眼看師伯祖走了過來,仍然想強忍傷勢的痛苦,跪下行本門中之大禮。

了空大和尚突然伸出右手按住他的肩頭,道:「你是本派掌門人,而且又身負重傷,不必行禮了。」

停了一停,問道:「你的傷勢很重么?」

天宏方丈急喘了一口氣,微微點頭,道:「弟子……傷的很重,恐怕不……」話未完,氣已接不上來,雙目緩緩的閉上。

了空大和尚一縮按在天宏大師肩頭上的右掌,抵住他背後的「命門穴」,道:「快運氣一試。」

天宏大師只覺一股熱流,透人體內,依言運氣一試,只覺行血至身上重要穴道之處,卻停滯不能通過,說道:「不能行血過穴,弟子恐要……」

了空大和尚急截停他的話,道:「只要有一口氣在,老衲還能挽回來你的生命。」

說完,轉眼一望落魄書生,道:「施主,煩你去搜搜天邪的身上,看帶著有『紫紅鎮傷丹』沒有?」

落魄書生聽他叫自己去搜天邪的身,心中甚感作難,暗道:我生長富有的家庭中,雖然家產被我變賣光了,落魄在涼亭上編結草鞋糊口,但我還能安貧樂道,沒有動過邪念,他要我搜人家的身,固然不是搜取他人的錢財,據為已有,可是搜身兩字聽來,實有大犯我生平之忌。

急切之間,他難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去搜天邪的身,只怔怔地想得出神。

僧隱了空見多識廣,一看他的裝束和神情,就知他是一個墨守成規,食古不化的書生,於是微微一笑,道:「施主既然有礙難之處,不願搜他的身,也就作罷。其實吞服『紫紅鎮陽丹』,也不過幫助老衲易於治療他的內傷而已。」言畢,陡然一指點向天宏大師的頭頂「百會穴」。

落魄書生暗暗咒罵道:你這老禿頭倒是有意找我為難,既然不要服那撈么子的傷丹也可治療,又何必要我去搜人家的身子呢……

天宏方丈的百會穴,被了空一指,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動,只覺一般熱流,從頂門直透下來。

僧隱了空又再以迅速的手法,在天宏大師的「后頂穴」上點了一下,立即縮手,道:「趕快咳嗽一聲,將淤血嗽出。」

天宏大師遵示咳嗽一聲,只見他吐了一口紫黑色的淤血出來。

僧隱了空吁了一口氣,放眼一望落魄書生,道:「施主,老衲立即要替他療傷,但最忌人驚擾,想請施主擔任防護之責,不知施主肯不肯負這重任。」

落魄書生放聲笑道:「義不容辭。」

僧隱了空微彎龐大的身軀,忽又抬頭向落魄書生望了一眼,又道:「若有人闖來,無論何人,都得擋駕回去。」

落愧書生微微一笑,淡淡地的說道:「放心吧,落魄書生一雙拳頭,還能和人對上幾招。」

僧隱了空立時以疾快的手法,從天宏大師的「后頂穴」一路點將下去。

眨眼之間,已將天宏大師督脈的四十六大穴順序點到。

落魄書生站在一側,見他出指快速自如,認穴準確,力道均勻,點這四十六大穴,競用了四十六種不同的手法,不覺暗暗欽服,忖道:這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之絕學啊!

於是,他望著了空老和尚的點穴動作,神馳目眩,張口結舌。

督脈穴點完,了空盤坐地下,閉目調息一陣,突然又躍起,向天宏方丈說道:「身上有任何痛苦,都必須忍住,發生了驚險,也不可睜目出聲。」天宏方丈點點頭,沒有答話。

了空正待伸手點其任脈的三十五大穴,手剛剛伸出突然又縮了回去,靜神傾聽,見他那種神情,好似發現了有人闖來。

落魄書生放眼四望,但見四野寂靜,連一中風吹草動的聲音都沒有,心中甚感納悶,暗道:他的耳朵難道聽到很遠的聲音不成。

了空大師突然轉身向潔貞子走了過去,道:「你的傷勢如何,礙事么?」

潔貞子剛才雖被震的血翻氣涌,但經調息一陣之後,身上感覺舒適了不少。

他見了空和尚走了過來,雖然以前不認識,但看老和尚的那種高雅的風度,和剛才聽他在和天邪談話,就知道是一位得道高僧。趕忙挺身站起,稽首一禮,道:「貧道傷勢不大礙事,再經一番調息,就可復原。」

了空大師探手懷中一摸,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揭開瓶塞,傾六顆丹丸出來,道:「這是老衲練成的大力神丹,對醫治傷勢固無宏效,服下一兩顆,立刻精神百倍。」說著,把丹丸送給他兩顆。

潔貞於接過丹丸,立即放入口內,用口液咽下肚中,轉瞬之間,只覺一股清香襲了上來,果然精神大振,乃忙又稽首一禮,道:「多謝老前輩的恩賜。」

了空微微一笑,道:「不必謝了,趕快坐下調息,老購還要仗道兄的大力幫忙哩。」

落魄書生聽他這樣一說,付道:你這老和尚,這等的吝嗇,也算得是出家人嗎?用不著人家,還不肯把這種提神大力神丹給人家服用哩?

老和尚走到了清貞子面前,低頭一望,只見清貞子雙目緊閉,傷勢似較潔貞子嚴重,忙伸右掌按住他的「百會穴」道:

「趕快把心中淤血吐出,老衲助你行血一周天,那就不礙事了。」

清貞子只覺一股熱氣,從頂門直透丹田,立刻用力咳嗽一聲,張口吐出一口紫黑淤血,剛才胸中好似壓著一塊巨石,經吐出這口淤血后,胸中的壓力頓消。

再運氣一試,只覺全身血液暢通無阻,面色立轉紅潤。了空縮回手,道:「血氣暢通了么?」

清貞子正待躍身站起行禮,了空右掌一按他的肩頭,左掌伸到他的面前,道:「不要動,趕快服下兩顆丹藥再運氣調息。」

清貞子只好盤坐不動,接過丹丸吞下,閉目運氣調息。了空轉身一晃,忽地到了落魄書生面前,手掌一伸,微微一笑,道:「施主,覺得老衲吝嗇是么?」

落魄書生心頭一震,暗道:怪啦,我心中所想的事,老和尚怎麼會知道的呢?……

他驚怔一下,笑道:「落魄書生先前確有此感覺。」

了空道:「這也難怪施主,請服下這兩顆丹丸,再聽老衲解說如何?」

落魄書生接過丹丸,拿在手中微微一笑,道:「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吃下這兩顆丹丸,縱然不死,也得流一身大汗,我說的對嗎?」

了空點點道:「施主說的不錯,但施主卻不知我這丹丸,來的多麼不容易,老衲耗費了多少年的工夫,花費多少心血,只煉製了八顆丹丸,老衲自己始終沒有捨得服下一顆。」

落魄書生道:「大師送給我們服了,不覺可惜嗎?」

了空搖搖頭,道:「老衲心中雖感痛惜,但是出於無奈,若不捨棄這幾顆丹丸,恐怕我們這幾人的生命,都會葬送在這荒山野玲之上。」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施主趕快把丹丸服下,運氣調息一陣,以便發揮效力。」

落魄書生把丹丸放人口中咽下,然後笑道:「這兩顆丹丸,又不是護命神丹,怎麼能保住我們的生命呢?」

了空道:「施主不必多疑,效果如何,等一會便知。」說完,身子打了一個凱旋,腳一點地,飄身到了天宏面前。

疾伸指頭點了天宏方丈任脈各大要穴,這一次比上次的手法還要快速有勁,只見他手臂隨著點出之勢頻頻顫抖!

這等的點穴手法,確實嘆為觀止,雖然快似閃電,但著指之處,競無分毫偏差。

了空大師點穴療傷的手指,不斷的遊走,一口氣點完天宏方文的任脈三十五大穴。

三人自服下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丸,經過一陣調息之後,疲倦頓消,精神百倍,而氣足力壯。

落魄書生向前一躍,來到一株兩人合抱的大樹前,一拳向樹身擊去,只聲「轟」然一聲,那株大樹應聲折斷倒下,他駭然疾退數步,暗道:這丹丸若早給我服下,可能天邪己被我的拳頭擊得骨碎!也用不著你大和尚費事了。

轉眼一望了空和尚,只覺他閃動著的手指,繼續疾點天宏方文的神維脈穴,這次的手法又與前不同。

他點完天宏方丈神維脈血二十四大穴后,光頭上己見汗水。

落魄書生吁了一口氣,又忖道:怪,他點穴冶傷竟要費這麼大的內力,剛才他和天邪鬥氣功時,倒沒有見他出汗,難怪他說施展點穴療傷時,最忌人驚擾,這時不說前來高手,就是普通的武林人物,也可以一掌把他擊斃。

驀地,一連串的長嘯,由遠而近,循聲一望,只見八個人影如風馳電掣般奔來,轉眼之間,已來到了他們的近前。

那八個人奔至離落魄書生一丈之前,突然站住身形。定神一望,只見為首一人身材瘦小,尖頭長頸,嘴巴闊如腕口,面色宛如白紙,一對眼睛卻似銅鈴,那副尊容,再穿上一件白色長衫,真像厲鬼,難看已極。

隨後七個人,身上穿的也是白色長衫,且每人頭上都戴著一頂很高而又潔白的帽子,且各有不同,七人之中,就有六個是怪模怪樣的,年紀都在四十至五十之間,背上備背著希奇古怪的兵器,個個眼神如電,一看就知全都具有深厚的內功。

末尾一人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面貌秀美絕倫,這麼一個絕色的姑娘,和七個怪模怪樣的人走在一起,實在有點令人想不通個中底蘊。

潔貞子師兄弟,突然雙雙仗劍躍了上去,放眼一掃視,原來這八個怪模怪樣的人,竟是鄂中八鬼,但不知八鬼之中的百毒姑娘侯月嬌為何未來,竟然補充了中個這麼標緻而又年輕的姑娘。

略一打量,潔貞子冷冷地問道:「你們鄂中八鬼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怨魂始終纏在一起的嗎?今日怎麼少了百毒娘子未來到呢?」

為首一人就是八鬼老大弔頸鬼韋影光,他獰笑一聲,喝道:「你瞎了眼珠,我們不是齊齊整整八個人站在這兒么?」

潔貞子怒喝一聲:道:「你敢開口就罵人,貧道要教訓你了。」一振手中長劍直刺過去。

他這一劍出手迅速而且勁道也十分奇猛,寒光一閃,劍鋒發出了嘶嘶之聲,他心中暗感奇怪,覺得自己並未用出全力,何以會有這等奇猛的力道,這樣看來,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丹,確實具有不可思議的威力。

弔頸鬼韋影光自恃功力雄厚,並未把敵人放在心裡,及見劍鋒捲起凌厲的寒光疾射而至,閃讓已是不及,趕忙身子向後一仰,施展鐵板橋的絕頂功夫,背脊距地僅只五寸,他以為傷不到他了。

豈知眼前的潔貞子乃是名震江湖有數的高手,刺出的劍勢不收,右腳向前疾踏一步就勢一招「卞莊刺虎」,對著韋影光的肚子猛刺下去。

弔頸鬼韋影光見潔貞子乘勢攻來,兩手反撐地下,右腿倏然施展-招「侯王踢斗」,猛踢潔貞子握劍右腕。

他應變快,潔貞子劍勢變化更快,刺出的劍勢仍然不撤,右手一招「側瀝甘露」,猛然向他翹起的小腿切下。

弔頸鬼也不愧是一個武林頂尖高手,臨危不亂,倏然收腿,身子貼地打了一個翻滾,驚覺雖快,動作也夠敏捷,劍鋒雖未能把他的肚子刺傷,但右邊肋下卻被劍鋒刺了一個半寸來深的劍口。

弔頸鬼躍身站起,大喝一聲,道:「兄弟們趕快動手,別讓他們跑了。」

鄂中八鬼聽大哥叫動手,齊喝一聲,各出兵刃,一窩蜂似的向三人圍攻上來。

鄂中八鬼原來是由漢陽趕來臨汝,赴天邪之約的,到達臨汝之後,得悉天邪援布袋谷,立即專程趕來。

他們趕到布袋谷,正是天邪和了空較內功,真氣估竭而死之時。

了空正在用內功替天宏方丈療傷之時,潔貞子和韋影光一言不合,動手打了起來。

韋影光右邊肋骨,被潔貞子刺了一劍,憤怒已極,立即招呼七個盟弟妹向三人圍攻。

落魄書生等三人,都是身負絕技,名震武林的高手,尤其服下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丹」后,功力倍增,豈懼八鬼群打群毆。

潔貞子一把劍舞得風雨不透,對付韋影光、倪亞元,皮保書三鬼的圍攻,不但不感覺吃力,反而佔盡了上風。

斜視師弟清貞子方面,只見師弟手中長劍,如蛟龍飛舞,招招爭取上游,心中更覺輕鬆,攻出的招勢,更是威猛絕倫。

倪亞元也非弱者,憑手中一根純綱棒,在武林道上,闖蕩數十年,很少逢過敵手,今夜以兄弟三人功力,圍攻一個道人,都不能搶到上風,內心一陣羞忿,激起他拚命之心,大喝一聲,橫掄一棒掃去。

這一棒用了他畢生的功力掃去,威勢非同小可,棒勢出手,捲起一陳呼嘯之聲,直掃敵方腰際。

潔貞子也不敢硬擋銳鋒,仰身倒翻一丈多遠,讓過這激猛的一棒。

倪亞兒一招得手,乘勢搶攻,立時施展他賴以名江湖的絕藝「凱風一十八式棒法」,只見棒影如山,呼呼生風。

韋影光一條軟鞭,也有三四十年的火候,威勢並不在倪亞元純鋼棒之下,但他右肋下巳被刺傷,雖然已經用英雄帶裹住傷口,可是一經用力,鮮血又汩汩流出。

這樣一來,他卻不敢放手力攻,只能乘虛進擊,巧攻巧打,但潔貞子卻不得不分神應付。

皮保書的長劍配合倪亞元的棒法攻出,招式奇異,三尺霜鋒,捲起片片寒光,著著刺向潔貞子的要害,四人戰到驚險之處,只見夜色中寒光閃閃,鞭影如山,棒風呼嘯。

三鬼存了拚命之心后,招勢威力大增,潔貞子仗奇奧的劍術對付三個綠林高手的圍攻,雖不致落敗,但一時之間,要想取勝卻也不是易事。

潔貞子在百忙中,窺視圈外,只見落魄書生憑一對拳頭,對付雙刀夾攻,仍然打得有聲有色,不由心中發起急來,心神一分,招勢略慢,韋影光趁勢一招「青藤纏樹」,疾向潔貞子的長劍捲去。

他這一招是乘虛進擊,恰到好處,他冒著劍傷冒血的危險,用了畢生功力掃出,威勢奇猛無比。

潔貞子眼見軟鞭帶起呼嘯之聲卷到,疾展一招「迎風斬草」,想將軟鞭削斷,那細軟鞭柔刃無比,不但未能把它削斷,長劍反被軟鞭絞住,一招失算,全盤皆輸,立刻陷於危險境地。

倪亞元抓住機會,純鋼棒猛施一招「怪蟒出洞」,點向潔貞子的「太陽穴」。

皮保書長劍一招「橫掃千軍」向他的雙腿掃到,簡直是上下同時襲到。

潔貞子長劍被韋影光的軟鞭絞住,再想撤招已至不及,眼看頭上腳下,兩般兵刃一齊攻到,他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立時運集全力真氣於右臂,長劍一震一彈,韋影光的軟鞭被震飛起五六尺高。

他憑藉這一彈的力量,身子隨著騰空拔起,就勢旋空一招「落英繽紛」,寒林的劍氣,向三鬼當頭罩下。

倪亞元和皮保書眼見得手,卻沒有想到潔貞子應變這等的快捷,同時為之愕然。

就在他們三人一怔神之際,潔貞子的長劍,瀝出萬點寒星,凌空劈下。

皮保書慌忙中舉劍一招「野火燒天」,只聽「卡嚓」一聲,火星四濺,皮保書的長劍,被削成兩段,劍頭掉落,只剩下半截。

潔貞子趁勢劍鋒一沉,當頭劈下,寒光一閃,皮保書頭頂毛髮,連皮削去一大塊,只嚇的他亡魂離體,兩腿一軟,跌坐地上。

韋影光和倪亞元眼見盟弟遇險,奮不顧身的一齊出手,才把潔貞子的凌厲劍勢擋住救了皮保書一命。

皮保書坐在地上定了定神,又挺身站起,三人再度聯手切攻。

清貞子見師兄遇險,心頭大吃一驚,險些吃了大虧。四鬼席傳雍趁他怔神當兒,大喝一聲,鬼頭刀一招「推波逐浪」猛劈他的右臂。

五鬼史精五和六鬼時柏場,一個使三節棍,一個用黃銅拐,前後同時夾擊過來。

清貞子不愧是武林中的高手,就在生死俄頃之間,向右橫跨三步,堪堪避過,極其僥倖,他轉頭一望,見師兄扳回劣勢,暗中叫了一聲,道:好險呀,差一點就鑄成大錯!

四鬼席傳雍見他跳出圍困,一晃鬼頭刀,又欺身攻去,史時兩鬼也同時分左右追擊。

清貞子上了一次當,吃了一場虛驚之後,心神比先前定了,他見四鬼欺身攻來,抱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原則,疾展一招「開門迎客」,長劍迎而刺出去。

這一招勢疾力猛,劍尖未到,寒芒已似霜風撲面,席傳雍又是欺身攻擊,那能避讓得開這奇速的劍勢,只聞「嗤」的一聲,席傳雍的左眼,給清貞子一劍挑了出來。

清貞子正想就勢一招「金龍擺尾」,把他的頭削落結果他的一命。

就在變勢之剎那,史精五和時柏楊兩人,分左右夾攻過來,清貞子不願傷害席傳雍的性命,只好收勢向後疾退兩步,讓過兩人的夾攻,轉眼一望,但見師兄也得了手,不知何時,韋影光的一條左臂被師兄削落,皮保書也增援卜羅兆去合攻落魄書生了。

先前他們師兄弟兩人,都是以一對三,這當兒,韋影光和席傳雍已負重傷退出戰圍,壓力銳減,穩操勝券。

最有趣的還是落魄書生,他邊戰邊退,一直向了空那邊退去。

這時,僧隱了空不但集中心神精力替天宏大師療傷,而且他用這種內功點穴療傷,是最耗真力的。尤其怕人家驚擾,稍微不慎,就要前功盡樂,走火人魔。

好在了空和尚的鎮靜修為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不論是在他身側打鬥,就是刀劍架在他的頸項上,也無動於衷。

落魄書生退到他的身邊以後,故意露出破綻,打出拳勢勁力也自行減弱。

餓死鬼卜夢兆,身子瘦得只有一張皮包骨頭,活似一具髏骼,但是,這人鬼頭鬼腦,陰險無比,他見落魄書生露了敗像,拳勢也失去了威力,倏然搶攻一招,逼退落魄書生兩步疾轉身形,騰空躍起,猛向了空和尚身後撲過去。

但見了空和尚滿頭大汗,眼不後顧,以為有便宜可撿,長劍一揚,疾劈而下。

落魄書生是有意向了空開個玩笑,他見卜夢兆抽身偷襲了空時,猛然向皮保書擊出一拳。

這一拳他用了有八成功力,拳勢出手之後,威勢非同小可,拳勁如排山倒海般,直撲過去。

皮保書作夢也沒有想到,他擊出的拳勢,竟有這等驚人威力,正想舉劍迎架,但猛烈的拳勁,迅速非凡,悶哼一聲,身子就像斷線的風箏,震飛出一丈多遠,才跌落地下。

落魄書生身形霍然縱起,好似流星一般,未見他移步作勢,就到了卜夢兆身後,沒有帶一點聲息,陡然大喝一聲,道:「轉頭過來。」

卜夢兆心頭一驚,立即收招向後一望,落魄書生雙掌一揚,拍!拍!兩聲,結結實實的打了他兩個耳光。

落魄書生出手之快,有如電光石火,卜夢兆剛轉過頭,還未把他看清,就被打的眼冒金星,急切之間,也忘記了還擊。

卜夢中略一怔神,身形疾轉,正待揚劍掃去,就在他轉身之際,落魄書生倏然一指猛點他的「命門穴」,當即倒地身死。

白花鬼女米宋明,拔劍攻落魄書生兩招之後,就退出了戰圈,站在一側,兩隻秋水般的眼睛,不斷地溜來溜去。

她見七鬼受傷,不但不驚慌忿怒,反而暗中高興似的。

她見落魄書生把卜夢兆點死當場,臉上立時泛起笑意,她的玉貌,本來就很美,這一笑更顯得嫵眉無比。

了空大師在驚險之中,將天宏大師的重傷治療痊癒,但他的真氣,也消耗過甚,好得他武功已入化境,功力精湛,閉目調息片刻,已經緩緩站起身來,目視天宏方丈道:「你運氣試試看,行血還有阻礙沒有?」

天宏方丈運氣一試,只覺血脈暢通無阻,不但傷勢痊癒,真氣好像比以前還要充沛,超忙拜伏,道:「謝師伯祖救命之恩,弟子的傷勢完全好了。」

了空點點頭伸手扶起他來,注目掃視,周圍三處打鬥,高喧一聲佛號,道:「各位施主請停手吧。」

潔貞子師兄弟,聽了空叫住手,立即向後躍退,八鬼一死四傷。已無鬥志,正好趁機下台。

落魄書生縱身大笑,道:「大師這等宏量,落魄書生敬佩之至。」

了空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施主以性命作兒戲的大膽玩笑,老衲更是佩服。」

落魄書生笑道:「落魄書生擋他們不住,就是引他們到峰下去斗,也難逃劫運,大師身負絕藝,刀臨頭上又有什麼可怕的。」

了空道:「施主故意引他們到老衲面前來,而且要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才肯出手,若不是老衲沉著,真要前功盡棄,走火人魔啦。」

潔貞子頷首道:「這八鬼個個可惡,若不是老前輩叫住手,貧道真不願把他們放過。」

了空道:「他們依仗天邪作護身符,現在天邪己死,諒他們以後再也不敢為惡了。」

天宏方丈合掌問道:「昨夜有兩個蒙面人,到本派少林寺尋事,武功很是不錯,不知是哪位老前輩的門下,師伯祖知道否……」

了空說道:「老衲目前也沒有確實弄清楚,你們要好好的應付,以免鑄成大錯。」說此,微微一頓又道;「這伏牛山到處不少高手來奪意形劍,你們要提高警覺。」說畢身子突然拔起二丈多高,呼的一聲,從潔貞子師兄弟頭上掠過,一起一落,龐大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潔貞子看得心頭一震,暗道:八隱的武功,真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了!

驀地,數聲慘叫由前面五六丈遠的地方傳出。四人立時躍身循追了過去。

但見韋影光等六人都躺在地下,除韋影光還能說話外,其餘五鬼躺著一動不動,大概已氣絕身死。

韋影光強忍心中痛苦,翻身坐了起來,咬牙怒目指著白花鬼女米宋明喝道:「你好狠的心,我生不能要你的命,死了變鬼也不能饒過你。」

白花鬼女陰森森的一聲冷笑,道:「我含羞忍辱,和你們混在一起,所為的就希望有這麼一天,今天能親手把你殺死,也好安慰我雙親在九泉之下。」

韋影光雙手按著胸,喝道:「我瞎了眼睛,死有應得,在我臨死之前,想知道你的身世。」

白花鬼女微微一笑,道:「十二年前你們這批畜牲,把黃坡東門呂家莊,呂秀才一家十八口完全殺死,所有的財物金銀劫走,有這回事嗎?」

八鬼真是為了劫財,而殺人滅口嗎?那絕不是這樣簡單的事,但呂明珠當時年紀太小,還不知道今中底細,事後主使她報仇的人,也未將內在情形全細告訴她,目前還是一個不解之謎。

韋影光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八妹米銀花十年前收養的孤女,誰也沒有想到就是呂家的女兒。她大概也是你害死的了。」

米宋明點點頭,道:「我呂明珠為了報父兄血海深仇,用盡干方百計,化名米宋明,拜她為師,豈能怪我狠下毒手。」

韋影光兩眼一翻,身子向後一仰,兩腳一伸,竟然了賬。

原來呂明珠扶著席傳雍走在最後面,右手一揚,用滿天飛雨手法,甩出一把「花蕊銀針」,這種花蕊銀針很是很是霸道,擊出去並沒有破空之聲,百花鬼女練這手花蕊銀針功夫,暗中不知吃過多少苦頭。

在三丈之內,無不命中,而且花蕊銀針,可以深人肌膚之內,隨血循環刺破心臟而死。

百花鬼女看他們六人都死了之後,望空拜了下去,哭道:「爸爸、媽媽,陰靈有知,女兒呂明珠忍辱含羞,今夜總算手刃了滅門的仇人,女兒為了報滅門之仇,把清白之身沾了鬼氣,再也無顏偷生人世,爸爸、媽媽,女兒就要到兩位老人家面前來了。」

說完,將貴劍往自己的頸子上一橫,就要自刎呢!

落魄書生眼明手快,順手摺了一段樹枝,倏然擲出。身子也同時躍起,直向百花鬼女身前躍去。

只聞「叮噹」一聲,百花鬼女手中的長劍,被樹枝震去四五尺遠,跌落地下。

落魄書生大出一聲,道:「姑娘大仇已報,何苦要自刎呢?」

呂明殊抬頭望了一眼,很悲傷的哭道:「孤女身世清白,為守報滅門的大仇,混身盜匪之中,博得一身惡名,那還有顏面偷生人世。」

右掌一揚,又要自擊「天靈穴」自絕。

落魄書生右手疾伸,將她的手腕抓住,道:「出污泥而不染,人家欽佩還來不及,那還有人恥笑於你。」

這時,天宏方丈和潔貞子師兄弟都已走了過來。

天宏方丈合掌念了一聲佛,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想開一點罷。」

呂明珠哭道:「孤女全家被害,天涯茫茫,何處是歸宿。活在世上飄零無依,倒不如追隨父母於九泉。」

潔貞子微微一笑道:「姑娘想錯啦,為人寧可世上挨,不可地下埋,你若怕以後無依,就拜在申大俠名下,做個義女吧。」

天宏方丈大笑一聲,道:「好極,好極。」

落魄書生笑道:「道長和大師是不是有意拿我的開心,我窮得上無片瓦,下無寸士,在涼亭子上編結草鞋為生,那能收得起一個義女。」

呂明珠趕忙跪下磕頭,道:「只要身世清白,就是再窮再苦何妨,乾爹編織草鞋,女兒替人家漿洗衣服,也是心甘情願,萬望老前輩予以收留,感恩不盡。」

落魄書生只笑的合不攏口,笑罷說道:「姑娘的想法,倒合了我落魄書生的心愿!但憑你這幾句話,就是你不願拜我做乾爹,也要強收你做乾女兒不可。」

天宏方丈笑道:「老衲雖然皈依我佛,但在四方都去化過緣,閱人千萬,就沒有見過這等事,先前不肯收,現在又要強收。」

呂明珠叩了三個頭,叫了一聲乾爹。

落魄書生把她扶了起來,笑道:「好了,好了,以後我一定要給你找個窮乾女婿。」

呂明珠羞答答的說道:「乾爹的吩咐,義女無不遵命。」

潔貞子笑道:「吃喜酒可別忘記請貧道啦。」

天宏方丈道:「這是以後的事,我們還是趕快去找郭姑娘吧。」

他們回到布袋谷口一望,火勢雖然未滅,但郭索娟己不知去向,放眼查看深谷,蒙面人也失去了蹤影。

天宏方丈心頭一震,道:「郭姑娘恐怕遭了蒙面人的毒手了。」

落魄書生道:「我們沿著深谷四周搜尋看看,有沒有她的匕首,如果沒有她的匕首,那就是她先走了。」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個性很倔強,她先走了也說不定。」

潔貞子眉頭一皺,道:「剛才我們聽到一聲驚叫,是不是蒙面人把郭姑娘擲到大火之中燒化了。」

落魄書生的鼻子輕輕地聳了聳,道:「若是拋人火中燒死,一定有一股焦臭的味道,這兒並無異味。」

清貞子道:「聞到驚叫聲,已有一個時辰之久了,這等猛烈的大火,不說個人,就是一條大水牛,也給燒化啦,那還有焦臭的味道留著呢!」

落魄書生道:「不管她是否被擲下烈火中燒死,我也得盡人事搜尋一番,兩位道兄有緊要事,那就請便。」

清貞子聽他下逐容令,心中很不高興,但看在他剛才伸手搶救的份上,只好勉強忍受著道:「貧道師兄弟,不過是猜測而已,並不反對申兄的意見。」

他們沿著深谷從南面排搜過去,剛搜至西邊密林邊緣,只聞密林中隱隱傳來一陣皮鞭抽打之聲。

這片樹林很是茂密,站在森林邊緣,不易看到裡面的情景,五人傾耳一聽,聞到一聲嬌叱,道:「像你這等『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歡!』的薄情郎,只鞭打你一陣,實在是太便宜了。」

話聲一落,接著又是一陣「啪……啪……啪」的鞭答之聲。

但是令人奇怪,鞭笞的聲音是那麼沉重,可見下手不輕,為何始終聽不到有人哼叫一聲呢?

鞭笞的聲音停止了,傳出來的聲音是個悲傷女子的訴說:「我從無欺人之心,負人之念,人生的酷刑,為什麼要降到我的頭上,殘酷的不是這世界,卻是你這薄情人,多少年來,多少個晚上,我獨自停立於峰嶺寒風之中,希望……嗚嗚……嗚嗚……。」

聽說到此,竟啜泣起來,泣聲悲傷,令人聞之鼻酸。

天宏方丈雖是出家人,但聽到那如深閨哀怨,杜鵑泣血低泣聲,也不禁心酸而暗念一聲:「阿彌陀佛。」

百花女輕輕地拉了一下落魄書生的衣袖,道:「乾爹,樹林中一定是一對舊識的情侶,女的感傷,男的薄情,我們要不要進樹林內去看看?」

落魄書生點點頭,身形一晃,當先向樹林里躍去。

四人也跟隨他的身後躍去,竄入林中一看,並沒有見到女人,只有一個男子雙手被綁著,懸空吊在一株大樹上,雙腳離地。

落魄書生躍過去一看,吊在樹上的竟是許青松,趕忙把他解了下來一看,只見他被打得皮破血流,渾身鞭傷累累,落魄書生看他這副狼狽可憐相,不由笑著打趣道:「許老弟,是何人的無情鞭,把你打得這副樣子?」

許青松心中又怨怒,又羞慚,見了落魄書生,有苦難言,半晌,俊臉一紅,苦笑一聲,道:「冤枉挨一頓打,真是倒楣到極點!」

天宏方丈眉毛一皺,問道:「是不是和小俠在臨汝迎賓館談話的那個蒙面人?」

許青松點點頭,道:「是。」

落魄書生縱聲笑道:「許老弟,玩火不打緊,當心被火燒死,女人打翻了醋罈,就有你消受的。」

百花女嬌羞的一笑,道:「乾爹,別說笑啦,這位小俠已被打的夠痛苦了!」

落魄書生哈哈一陣大笑,道:「珠兒別自作多情,你若再卷人旋渦,不但許老弟吃不消,你也一樣的痛苦。」

百花女被說得粉臉緋紅,趕忙把頭低下,一扭身腰撒嬌地說道:「不來了!乾爹就是愛說笑,義女……」底下的話,極不好再說了。

天宏方丈聽落魄書生說話很風趣,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問道:「許小俠還能走動嗎?」

許青松點點頭,道:「一點皮肉之傷,晚輩尚承受得起。」

陽光被橫陳的枝葉遮住,樹底下很陰濕。一般腐爛樹葉的霉味,沖人鼻內,令人感到有些頭暈腦脹,他們不得不趕快離開森林。

風從樹梢吹過,樹葉便發出輕細的軟語,恍似小夫婦躲在樹葉中喁喁情話。

樹影婆娑,由葉縫裡漏下來淡淡月光,在枝葉鋪得厚厚的地上,印成一片美麗的圖案。

他們邊走邊欣賞著,走出樹林,已到了深谷的西面,放眼遠眺,萬山起伏,腳下儘是奇峰怪石。

他們六人都身具絕頂的輕身功夫,雖在這危岩峭壁上行走,並不感覺吃力。

疾行一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懸崖上面,驀聞一聲輕微的冷哼,由崖下傳上來,這哼聲在深夜岑靜山崖響起聽得分外清楚,六人俱覺詫異不已!

抬頭一望,六人之中除了百花女外,都猛然吃了一大驚,只見離崖頂約莫五六十丈下面有一塊突出崖石上,蒙面人和郭姑娘均在那裡。

蒙面人面對郭姑娘盤坐在靠裡面的一邊,而郭姑娘卻危立在崖邊,下臨千丈深谷,此時若是蒙面人一舉手,郭姑娘將被逼下千丈深谷,跌成粉身碎骨。

六個人一齊伏在崖頂,向下窺視,各人心臟猛跳,懷著不同的緊張情緒……

蒙面人仍舊不出話,仍舉笑在追魂拍寫字代言道:「你是好好人家的姑娘,為什麼要離開家庭,出來學武藝呢?」

郭姑娘冷哼一聲,道:「這是我私人的事,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用不著你過問。」

蒙面人寫道:「不是我要問你的事,只覺你的思想錯誤,替你惋惜罷了!」

郭姑娘淡淡地管道:「人各有志,用不著你惋惜。」

蒙面人寫道:「你拋棄家庭出來學會,想必有企圖……」

郭姑娘道:「我一個閨閣少女,離家學藝,吃盡千辛萬苦,若不是有企圖,難道是發瘋!」

蒙面人寫道:「我倒要想明白你出來學藝的企圖,但不知能否坦誠相告?」

郭姑娘緩緩地答道:「坦誠相告並無不可,但你得先把蒙面黑布去掉,讓我看看你面目再說。」

蒙面人寫道:「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我的面目羞於見人,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郭姑娘道:「那麼,你盤問我這些事,究竟是何用意?」

蒙面人寫道:「事不關心莫開口,既然問你,就是有原因存在。」

郭姑娘被蒙面人擄來此地,逼他站立於丈危崖邊緣,心中雖是怒恨到極點,但武功不及蒙面人甚遠,就是想存拚死之心,也不可能,只有心中急憤而已,她見蒙面人緊緊地盤問,略一思忖,答道:「若是把我出來學藝的原因,對你說了,你是不是答應放我走?」

蒙面人點點頭寫道:「只要你說得坦白無隱,我當然可以放你走。」

郭姑娘低頭沉思一陣,微喟了一聲,抬頭答道:「我有一位表兄,十年前晉省考試,一去不返,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系通家之好,而且我和表兄有婚……」說此微微一停又道:「而且我表哥跟我父親研讀三年的書,有耳鬢廝磨之情,我出家學藝,就是為便利尋找他的下落。」

蒙面人望了她一眼,寫道:「那時你們兩人都年紀很小,事隔十年,難道還不會忘記?」

郭姑娘道:「既有婚姻之議,豈可視同兒戲?不說十年,就是一百年,我也絕對忘不了。」

蒙面人寫道:「假使你的那位表兄已經死了呢?」

郭姑娘乾脆的說道:「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他確實是死了,我就守他一輩子。」

蒙面人聽得這話,臉巾微微地一陣顫動,似是為郭姑娘的堅貞守節的意志所感動,低下頭去。

郭姑娘見有機可乘,欺前一步,右手疾伸想一把抓落他的蒙面黑巾,她以為這下蒙面人的廬山真面目非暴露不可。

誰知她快蒙面人比她更快,只一揚右手她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勁力,阻止了她的動作,腳步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

蒙面人身形一長,立了起來,把寫在追魂拍上的字,映在她的眼前,只見拍上寫道:「你說的人就是沒有死,這一輩子恐怕也難見著他了!」

郭姑娘目怔怔地望著追魂拍上的字句,腦際間如閃電似的掠起一個念頭!莫非他就是……否則,別人的事他何必答的這麼肯定?難道他己變了……

一對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望著蒙面人上下仔細地打量,想從他身上看出一絲特徽,但她失望了。

蒙面人除了眼睛和一付整潔的牙齒可以被人看見外,全身都被遮掩,那能找得一絲童年時所能記懷的特徽呢?縱然他露出面貌,經過了這多年的變化,也叫人無從辨識。

尤其蒙面人的武功高得出奇,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孩子,縱然天資超人,聰明絕頂,在這短短的十年中,也絕難學到如此高深的武功,而且他世代書香的子弟,不會棄文學武啊!

但她對於蒙面人寫在追魂拍上的兩句話,仍感覺非常懷疑,於是反問道:「他如果不活在世上的話,你可以肯定我見不到他了呢?」

蒙面人聽了,似是一怔,翻拍寫道:「我見過你表兄的面,他被人害得很慘,決定今世不想見到他的表妹了!」

說到這裡,突然又翻轉迫魂拍繼續寫道:「不過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偶然巧合的事也很少,我見過的那位胡少華究竟是不是姑娘的表兄,實難確定哩!我說的話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郭姑娘心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突然旋轉身軀,面向深谷,哭訴道:「少華啊!少華,在這空山寂寂,毒蛇猛獸環伺之中,你能知道有一人,立身虎口,為你流淚,為你悲傷嗎?啊!少華,她為你忍受了世人不可忍受的羞辱,痛苦……少華啊!少華,她在期待你,盼望你早日回到她的身邊,你就是被人挖去了眼睛,割去了舌頭,她會使你得到安慰,快樂啊!少華,她日間思念著你,夜裡夢著你,縱然你不能給他一個美麗的希望,難道你不能在她夢中留下一絲什麼嗎……」

蒙面人突然拔身而起,猛向深谷撲了下去。

郭姑娘和伏身在崖上偷看的落魄書生等人,都不禁同時大吃一驚。

放眼向深谷中一望,深不見底,眨眼之間,就看不到蒙面人的影蹤。

郭素娟發出一聲,哀痛的叫聲,嬌軀突然縱起,就在她想跟著蒙面人,撲下千丈深谷時,突然頭頂上傳來一聲大叫道:「師妹……」跟著一條人影從崖頂上撲了下來。

郭素娟猛然收住身形抬眼一望,發覺撲下來的是她的師兄——許青松,她跳崖殉情的心志已堅,嬌軀又疾速躍起。

許青松倏然懸空一掌,將師妹縱起身子逼落原處,人也跟著飄落在她身旁,道:「師妹也想跟著蒙面人葬身深壑不成?」

郭素娟不見他還好,見了他心中之氣更大,尤其他這一句話問得她無名火起,欺前一步,雙掌同時揚起,狠狠摑了許青松兩個耳光。

許青松剛才被他的世妹吊起,挨了一陣冤枉的無情鞭子,怒氣猶未消,現在又無緣無故地挨了兩記耳光,如風扇火,頓時怒火三千丈,大喝一聲,道:「師妹,你這等對待師兄,難道我真怕你不成?」揚手就欲上前動手。

郭素娟冷哼一聲,道:「你見了你的世妹,那還能記得起我,從今天起,不許你再叫我師妹。」右掌一揚,直向許青松當胸劈去。

許青松身形一晃,讓過掌勢,呼的一掌,擊向郭姑娘的肩頭。

兩人心中都兩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一旦動起手來,誰也不肯讓誰,竟然忘卻彼此是師兄妹,在這彈丸之地打得激烈之極。

落魄書生見他們兩個動了真火,萬一失足落下深谷,豈不要造成大錯,厲喝一聲,道:「你們當真的不要命了么,想那光義老牛鼻子,在武林中也算得上一代武學宗師,我不相信他會教你們自相殘殺的弟子來。」

許青松聽得心中打了一個冷顫,猛然驚醒,忙將掌勢倏然收回。

但是這塊突崖上,很是狹小,閃讓不開不硬封硬架,就得挺身挨掌,只好咬緊牙根,承受他師妹猛狠的一擊。

郭姑娘見掌勢倏回,心頭一震,趕忙也將擊出的力道卸去,但她是連人帶招並進的勁道雖然卸去,可是手掌仍然接到許青松的胸上。

手掌觸處,只覺得潮濕的黏手,收回手掌一看,竟是沾黏的紫血,心頭一駭,急促地問道:「你身上那來的血,把衣服掀開來讓我看看。」

許青松忙把被服解了開來,露出身上一條條的傷痕。

郭姑娘看得先是一驚,而後又冷冷地道:「你身上的傷痕,是不是因為碰到了多年不見的世妹,快樂得忘了形,失足滾下山麓,被藤刺銳石划傷的?」這話聽得許青松啼笑皆非,嘆了口氣道:「師妹不要再諷刺我了,這那裡是滾傷的,乃是她對我下的毒手。」

「誰聽你的鬼話,你和她見了面之後,惟恐我妨害你們暢訴離情,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她那能忍心把你打成這等摸樣?」

許青松又長長地嘆息一聲,道:「師妹,別誤會了,我真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郭素綢又冷冷地嘆聲疑問:「難道她對你變了心不成?」

許青松聽她這一問,倒被問得征住了,急切之間,卻不如如何應答,心想世妹對我倒並沒有變心,不過是懷疑我移情別戀,打翻了醋缸罷了……但這話怎麼能對她說……

但他又不肯說謊,只好搖搖頭,支晤地道:「倒不是變了心,而是發生了誤會。」

「呸!誰聽你的鬼話!」郭素娟說了這句話,立即施展壁虎游牆功,背向右邊崖壁一貼,手腳齊動,游下崖頂。

天宏方丈念了一聲拂,道:「郭姑娘,老衲早在這兒準備支援你,對於崖下發生的事,一目了然,也許蒙面人被你的一番泣訴感動,所以縱下谷去走了!」

落魄書生哈哈一笑,道:「若不是郭姑娘有這麼一套……換作任何人也難逃過此劫。」

潔貞子一皺眉道:「這等峻臉的深谷,蒙面人飛身躍下,縱有絕頂的輕功,也非受傷不可,這機會倒不可錯過。」

百花女緩緩地走至郭姑娘身邊,襝衽一禮,道:「郭姐姐你好危險啊,你先前那種舉動,駭得小妹現在還心跳不止哩!」

郭姑娘望著百花女,怔了一陣,見她不僅人長得美,而且態度大方,不由惺惺相惜,還了一禮,微笑問道:「你貴姓芳名,今年幾歲了。」

落魄書生搶先答道:「她叫呂明珠,是我新收的義女。」

百花女嬌笑一聲,道:「乾爹,我今年十七歲啦,怎麼不告訴姐姐呢?」

天宏方丈此時正在注意觀察地形,忽發現左邊的崖壁,沒有此處腳下來得陡峭,於是打斷了三人的說話,建議道:「走!我們由左邊躍下去看看。」

他們七人費了有半個時辰之久,才從左邊斜傾的危崖走落谷底。

這是個峽谷,兩面峭壁對立,滿谷生長著一人高的荒草,經晚風一吹,草波如浪濤發出嚷嚷之聲,崖高谷深,月光不透,令人有陰森森之感。

七人的目力都強,在暗影中仍能辨別,這谷的形勢,是曲曲折折,向浙川方面延伸。

他們現在身臨之地,離蒙面人撲下的谷底,相距有兩三里路,七人展開草上飛行的輕功,向蒙面人撲下之處,疾馳過去。

但見蒙面人躍下之處,荒草被踏折了很多,草上留有鮮紅的血跡,一塊蒙面黑巾也被撕破掉落草上。

再仔細地查看附近,好似發生過一番激烈的打頭現象,但除此方圓三四丈內,荒草被踏折外,其餘的地方,又沒有發現一點痕迹。

郭素娟用劍尖挑起蒙面黑布,仔細辨認,並不是要挾她說話那個蒙面人頭上的黑巾,於是絕望哀痛又迴轉到一線難以捉摸的希望。

七人站在被殘踏的草地上怔了一陣神,猜不出是什麼一回事,終於天宏方丈招呼著眾人同向谷口躍奔出去。

沿著深谷的草地,賓士了約莫頓飯時間,忽見面前橫堵著一道峭壁。

天宏方丈首先住腳,向那一道橫堵峭壁上查看路徑,路徑沒有看見,卻發現左面崖下,有一兩丈左右高及寬大的大崖洞,洞額上面橫刻著「哭笑洞」,三個大字。筆劃細而深,好像是武林中人施展金剛指功刻成的。

他發現了這個名稱奇怪的石洞后,便回頭對其他六人道:「這個石洞十分古怪,不知是不是透過這座懸崖,發果能通的話,倒是去浙川的捷徑。」

潔貞子的首先答道:「不管通不通,我們不妨入洞試試,蒙面人在此出沒,可能藏身這洞內,趁他摔傷之際,我們正好把他除掉。」

落魄書生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進洞看看倒是可以,但願蒙面人不在這崖洞內,不然,我們這幾個生不同時,死倒同穴了。」

天宏方丈聽了暗自吃了一驚,本想提議轉身,另覓追路,既而一想,若能藉機會將蒙面人除掉,到可挽救武林一場浩劫。

潔貞子見天宏大師怔怔地想得出神,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縱然蒙面人在洞內,也未必就束手待斃。」

郭姑娘的心理卻有不同的想法,她卻希望能再到蒙面人於是說道:「蒙面人武功確實高深,但我們有這麼多的高手,未見得就怕他。」

落魄書生放聲笑道:「郭姑娘,我知道你很想再見到他,但你一個人想見他,倒是不礙事,若你慫恿我們一同進洞,一旦見了蒙面人,你能負起大家的生命安全責任嗎?」

天宏方丈聽他們說話,都含著火藥味,趕忙說道:「有申施主和郭姑娘在場,縱然蒙面人在洞內,也是有驚無險。」話畢,當先躍入洞內。

初入洞時,還可看到一線斜入洞的月光,到達二三丈深之後,便漆黑一片,但他們七人沒練有一雙銳厲的目光,略一停身,又繼續前進。

腳步經地之處,覺得洞內十分乾燥,但洞腹入內,曲曲折折,有的地方很高,可容人昂首直入,而有的地方卻很矮,須得彎腰而進。

轉彎抹角地走了約有一頓飯工夫,突覺洞內時有水點落下,滴在頭頸上,寒冷得令人打顫,腳底覺得有些溜滑,踏上去好像有一層厚厚的青苔,若是不會武功的人,一定會滑倒。

他們七人都身具絕頂的輕功,在這洞內,雖然地下溜滑,卻不能阻礙他們的前進。

又走了一陣,越過一道石脊,前面豁然開朗,乃是一個高大的石洞。

洞頂懸挂的石乳,和兩邊的岩石,都是乳白色,使人一目了然,只見這個洞,有六七丈寬,四、五十丈之高,中間有一大塊聳立的岩石,也有二丈左右高,三丈多寬。

天宏方丈繞著洞中聳立的岩石,左右轉了半圈,發現岩石東西各有一個石門,一半天然形成,一半似經過人工整修,兩個石門均用竹簾擋住,原來是一個洞底之洞。

七人都曾閱歷過深山名洞,就是未曾見過這樣古怪的石桐,不由都詫異地咦了一聲,看得愣在當地。

天宏方丈一看石門懸挂的竹簾,忖道:難道蒙面人就在這個洞內么?伸手一掀開竹簾,尚未亦伸頭探望,驀聞一聲低微的哭泣,由洞內停出,不覺駭得心頭一跳,趕緊把頭縮回。

這哭聲開始是吞聲的哭泣,聲音宛似一個稚弱的孩子,聲音愈哭愈大,也愈哭愈悲傷。

到後來悲傷的哭聲中,還隱帶著哭訴的話聲。

七人聽得這悲傷的哭訴聲,心中都好似小鼓打撞般,蹦蹦的跳,均以為是蒙面人在洞中哭泣。

但仔細一聲哭訴的聲音十分低細,好似是一個女子的哭音。

這時,許小俠心中更顯得緊張,以為是他世妹隱在洞中哭泣,俊目中不由的含著兩包淚水,險些隨那低泣的聲音流了出來。

七人都摒氣細聽,但聞得洞內傳來哭訴,道:「天啊,為什麼要把世上一切痛苦,都降臨到我無名女的頭上……嗚嗚嗚……我一出娘胎,母親就流血死亡。剛五歲父親又被蛇咬傷斃命,七歲又身罹惡病,變成了殘廢,……嗚嗚嗚,這些罪孽巴經夠我受的了,嗚嗚嗚……」

這時已聽出隱在洞在內哭泣的,不是兩個蒙面人中的任何一個,七人都吁了一口氣,把胸頭壓著的一塊重鉛移了下來。

許小俠用衣袖揉了一下眼睛,低頭暗自好笑,忖道:我這等情形,若被師妹看見,又要……

那低訴悲傷哭泣,愈訴愈悲慘。

鐵石心腸的人聽了這悲傷的哭訴,也要一掬同情之淚。尤其二女聽到洞中人邊哭邊訴,不禁也為之心酸暗暗啜泣。百花女身歷過此種痛苦,更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許青松受了洞中哭泣的感染,想起世妹被強盜劫走後的遭遇,也情不自禁地放聲痛哭起來。

天宏方丈心地慈悲,也幾乎掉淚,趕忙雙掌合十口誦大悲經,剋制心中所受的悲傷感染。

潔貞子師兄弟也高唱德經,使心中空明,漸漸把洞底停出的悲慘哭聲遺忘。

剎那間,哭泣聲、念經聲,混和成一片哀樂,原來陰森森的石洞,更充滿了凄涼和恐怖。

落魄書生對這片哀樂,聽得心中也漸漸地感傷起來,但他一向是樂觀,豁達的,他想人生本來就是痛苦的,哭豈能解除得了痛苦,於是克制感傷,把心乎靜下來,閉目似之不聞。忖道:這洞內不見天日,突然想到老哥哥授他的錦囊趕忙悄悄拿出來打開黃袋一瞧只有二字「寶劍」。落魄書生初看不知何意義,略一思忖,便意會洞內藏有神劍。

那自稱無名女的,又不斷地連著哭訴道:「我十歲的時候又患了鼓腹之症,百醫罔效,被惡毒的叔母,半夜裡把我拖到遠遠的一座大山裡去喂狼狗,嗚嗚嗚……」

落魄書生毫不動心地聽著哭訴,心中暗暗笑著答道:「你那叔母固然可惡,但她沒有把你殺死再拋出去,倒還算有點良心。」

哭訴之聲,不斷地傳出來,道:「幸而我命不該絕,被人救到這洞內,留得一條殘餘的性命,可是救我的人,每天只給我吃兩隻生麻雀(鳥名),就此度過了數十年病、老、餓、苦的生活,嗚嗚嗚……」

落魄書生暗自笑道:「有人救你到這裡,每日供給兩隻麻雀,比我在涼亭上餐風宿雨織草鞋度日要強多了。」

哭聲和念經之聲,越來越哀沉,凄風苦雨,瀰漫了石洞,許青松、郭素娟、呂明珠涉世未深底,一男二女,受了無名女的悲哭泣所感染,仿如同身其境,跟著哭得凄凄楚楚。哭到最後,眼淚也流幹了,轉成哀沉咽泣。

念誦大悲經和道德經的天宏方丈,潔貞子師兄弟,也覺口乾舌燥,哭聲漸漸低微,各閉眼睛,露出滿臉愁苦之色。

落魄書生驟覺聲音漸漸低弱,猛一睜眼,打量一下每人的眼角,都掛著一道淚痕,暗暗罵道:「少年男女感情脆弱,情有可原,老禿頭和牛鼻子也會中人的鬼門道?」

正想開口喝醒他們,突見竹簾掀動,由洞底的洞中,閃出一個老婦人來,只見她手一揚,洞內立時散出一股異香,老禿頭和兩個牛鼻子,一男二女立時仰翻地下。

落魄書生突聞香,知道不好,連忙閉住呼吸,暗自運功抵禦,他假裝著,也即時向後仰卧下。

他偷眼斜望,只見出來的怪婦,披頭散髮,看不清她的面貌,但見她有一個似懷胎足月的大肚子,身上披的是蓑衣。更令人奇的是她懷著那大的肚子,居然會蹦蹦跳跳。而且非常的活潑靈便。

她蹦跳到諸人面前,突然站住腳,一抬右手,把覆蓋面上的頭髮一分,露出一副膚色雪白,五官端正,唇紅齒白的面龐,左手指頭時伸時曲,嘴唇嚅動,似是在推算什麼?

怪!落魄書生暗叫了一聲,心想今夜莫非碰到鬼了。

他看到對方的一對眼睛,竟然寒光閃閃,陰冷銳厲之極,不禁心裡一震,打了一個冷戰!

驀地,這鬼魅似的無名女,發出一聲凄厲的乾號,號聲甫落,又變作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我在這洞底中四十年來已殺了九百九十四人,十殿閻王託夢給我說,只要殺了一千個,就在生死簿上註銷了我的姓名,從此我的痛苦得到解脫,現在眼前有著七人,還有一個多的,怎麼處置呢?」

落魄書生聽了此話,心裡不禁暗暗驚駭,忖道:照她的說法,我們這次自投羅網,倒是來替她完劫脫苦了!……

心念未完,無名女忽地跳到他的面前,他以為要第一個向他下手,一提丹田真氣,暗暗勁貫雙膏,以防不測。

但無名女並沒有立即向他下手,她舉目凝視有頃,突然說道:「讀書的人雖然手無縛雜之力,但是鬼計多端,做起壞事來,比任何人都要精明狠毒,像這樣的人,留不得!該死!」

落魄書生暗暗咒罵道:我落魄書生從來沒有動過邪念,做過壞事,你竟敢信口開河,對我濫放厥詞,我要看看你怎麼對付我?

無名女轉身跳到二女面前,看了她倆一眼,冷冷地道:「這兩個女娃兒真夠美麗,將來不知道要瘋狂了多少男人,留不得,該殺。」

此時,無名女正好背對落魄書生,若乘機躍起給她背後一拳,以他所練的龍虎拳威力,縱然無名女有點修為,也難免不被打得骨碎肉爛,但他一向光明正大豈肯做這種偷襲舉動!暗暗地監視著無名女的動作,籌劃對付之策。

無名女又跳到天宏方丈及潔貞子師兄弟三人面前,道:「和尚,道士應該是清靜無為的,但不在廟裡禮佛清修,卻仗劍行走江湖,決不是好東西,也該死!」

落魄書生又在一旁暗罵,道:「怪不得天公要將一切苦難降臨到你的頭上,世上的人,在你的心目中,沒有一個是好人,其實你倒是個道道地地的壞人。」

無名女最後跳到許青松身前,低頭一望,道:「這個年青小夥子,貌相郭厚,心地光明純潔,倒有一點出息,將來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就留下他一命吧。」

話聽甫落,身形一晃先挾起百花女一掀竹簾,跳入洞內之洞去,動作快如電光石火,落魄書生髮覺攔阻已經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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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劍飛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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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和尚天邪鬥法 天邪命喪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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