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晴天霹靂

第十六章 晴天霹靂

除非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誰能在火中呆上盞茶工夫?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對方這個侏儒又如何辦到的?

中原俠道這邊面面相覷,即使是幾位絕世高人也不禁微微皺眉,神色肅穆。這並非說他們就辦不到,而是目前不便出頭。

只有餘天平冷冷一哂道:「傳聞中有所謂煉魂灼魄大法,但上述大法可呆在烈火中半個時辰之上,這小丑投機取巧,豈能難倒中原武林?」

說著站了起來。

「且慢!」

眾人望去,阻止的人竟是紅樓主人金大東。

余天平道:「金樓主有何見教?」

金大東肅然道:「雖說西域喇嘛多奇能異士之輩,看此人的輕功及眼神,並非功參造化之奇土,恐怕有詐!」

「陸地神仙」司馬天戈道:「老朽也有同感。」

金大東道:「吾人常見江湖賣葯之輩,吞焰吐火,而能口唇不傷,該輩對武功僅懂皮毛,哪能談得其他?據說是口腔及唇上塗有一種藥物而能防灼。」

「對對!老鬼說得不錯。」「水月先生」道:「這個我也聽說過,只是這種雕蟲小技當時也未放在心上,因而不屑學它。」

這時「獨腳神丐」向九大門派望去,一個個噤若寒蟬。

數十年來,武林九大門派式微,武學既不能推陳出新,也無特立獨行,機智過人之輩。

所以在這場面上很少能派上用場。

因此這種場面,九大門派掌門雖想盡綿薄,可惜是心餘力絀,而且個個面有愧色。

中原俠道這邊氣氛肅然,落針可聞。

但東土王厲恨天,卻發出一串狂笑道:「余天平,爾等若無此等人才,也不必打鴨子上架,公開當眾宣布這第二場比試也輸了就成!」

余天平忍無可忍正要出場——

倏地,在「水月先生」下手的丐幫人物中,突然蹦出一個人物來。

眾人心頭一亮,畢竟有人出頭了。

既敢出頭,這人自忖必能不畏烈火。

但眾人心頭才暢,當看清了這個上身赤裸,卻穿了一條僅及膝上的破短青褲骨瘦如柴的叫化時,不禁心頭一沉。

因為除了丐幫中人,其他幫派無人認識。

即是丐幫中人,恐怕也未必人人識得此無名小卒。

此人也是既瘦且黑,蹦出人叢向余天平深深一揖說:「啟稟余少俠,丐幫無名小卒『要不飽』常窮,願意以身試火。」

余天平道:「常兄請三思,熊熊烈焰,不可兒戲……」

他的目光掠過「水月先生」及「獨腳神丐」二人臉上,都沒有表情,只有「百草夫人」

向他眨眨眼微微點頭。

余天平心想,「百草夫人」又有什麼花樣?這丐幫的人物從未見過,諒不是身份超然之輩,為何……

這工夫那「要不飽」常窮兜頭一揖道:「余少俠不必為在下擔心,在下綽號『要不飽』,半生饑寒,生不如死,有道是死有重於泰山,輕如鴻毛,小叫化能於此等場面之下,雖死猶生……」

此人奔到巨爐旁,那東土王十分驚怒。

他們更無法想像丐幫中一個小輩竟然挺身而出。

那原先入火的乾癟喇嘛正要上前詢問,那三十左右的瘦叫化已大叫一聲道:「活著受罪,不如死了好!厲恨天,我死之後,你要多燒冥紙,常供三牲——」說著跳入爐內不見。

這一手真正是生孩子不叫孩子子——嚇(下)人哪。

雙方一片嘩然。

然後是千百雙眼睛瞪著熊熊爐火一瞬不瞬。

誰也不願失去了千載難逢的眼福。

其實就連中原俠道這邊,也大多數驚異萬分。

因為此人死了事小,正如此人所說,死了反而因而揚名,可是已經輸了一場,如再輸一場,即使第三場贏了也沒有用了。

儘管余天平信任「百草夫人」,卻仍然心情沉重。

因而對方更是一頭霧水,為何余天平一臉憂色,丐幫前輩高人面色木然,大多數人,惶惑不安,僅「百草夫人」神色泰然呢?

當然,對方尚未注意到「百草夫人」,此時此刻也無暇注意。

當這「要不飽」人爐已超過了盞茶工夫時,對方以為人已燒死,中原俠道這邊多數人也以為凶多吉少了。

然而,稍有心機的人都會想到,人如果燒死了必然冒出黃煙,散發出人肉氣味,但迄今還沒有這現象。

倏地,火爐中人影一冒,一個烏黑的人竄出,臉已被煙薰黑,頭髮也燒焦了不少,還冒著青煙。

然而,這個常窮出爐之後,奔向中原俠道這邊,似無異狀。因而爆起了如雷的喝采聲及掌聲。

對方似乎到現在還不敢相信。

常窮奔回進入林中帳篷內,「百草夫人」、「苦行師太」、「水月先生」及「三癲大師」

等趕了來。

眼見這個丐幫中名不見經傳的小化子自破褲中取出了一件千年蛟皮靠,其實它是水火不侵的。

「這水靠穿在常窮身上,只是把上衣及褲管宿回至短褲內,身上卻由「百草夫人」為他事先摸了防火藥物。」獨腳丐向諸高人稟告。

「百草夫人」說:「各位前輩鑒諒,我事先沒有說明,也是因為時間來不及。」

獨腳神丐道:「常窮是弟子的記名弟子,帶藝入門,來自海南荒島,因該地酷熱,自幼練就超人耐熱功夫,且自抱奮勇入爐……」

「混帳!」「水月先生」道:「即使如此,也該向為師打個招呼。」

「弟子無狀!」神丐對常窮道:「你感覺如何?」

「弟子受傷太重,已告不治……」

眾高人大驚,苦行師太道:「小施主這是何苦?老衲當時曾勸過你……」

「各位有所不知。」苦行師太又道:「由於常窮見無人能入火應考,立刻來找老身,自稱身罹絕症,反正壽命不過半年至一年,不如讓他一試,當時我曾嚴拒。」

神丐道:「後來百草夫人找到弟子,說明常窮已患骨科絕症,最多再活一年,求弟子成全他為中原武林盡點力,而且聲淚俱下,弟子只好作主擅自答應……」

「陸地神仙」司馬天戈道:「百草夫人,小叫化真的無救了嗎?」

百草夫人黯然點頭道:「常少俠求仁得仁,死得重於泰山,最難得的是,他赤身入火,身上雖由我為他塗了防火藥物,畢竟是血肉之軀,在入火后才自內褲中把蛟皮靠拉上,套住頭臉及下肢,而出火時又要再脫下上部及下肢之蛟靠塞入短褲內,這一段時間之火燎,除非身有邪術者,勢必受傷,而他出爐后明明灼勢極重,卻能咬牙支持回帳,使中原俠道贏得這一仗……」

由於常窮由坐而倒卧,已奄奄一息,眾高人同時含淚,目送他含笑而去。

帳中充塞著愁雲慘霧,無比的悲壯。

只有苦行師太連傾數聲佛號道:「小施主大慈大悲,大義參天,神明佑之,必然身登極樂,施主們不必戚戚,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這時余天平道:「我方丐幫少俠不負眾望,依照規定入火,時間且超過貴方甚多,在場眾先輩都可作證。本場為我中原勝。」

厲恨天陰聲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要飯,那有這等功力,分明是駭人的障眼法。嘿嘿!余少俠願意再把那位小叫化請出來讓吾人見見嗎?」

余天平正要答應,「水月先生」連忙示意不可。

余天平心知已受重傷道:「無禮取鬧,不值一哂!厲恨天,第三場呢?」

此刻是酉時末,峰上燈火卻不甚明亮。

一鉤新月在天空雲隙中飛馳,這光亮也許還比峰上的燈火亮,些,火爐已被人抬走。

「現在,由國王陛下欽差大臣呼拉齊和余少俠比試一場。」

余天平道:「在下志在你們的國王,對其他人手不感興趣。」

厲恨天道:「國王陛下曾特詔宣示,天龍武國的職位,以文武二相為高,以武功而言,除陛下之外,首推欽差呼拉齊!」

余天平看看蕭聖等人,眾人茫然都無表示。

於是他立即離座。

但此刻最少有五七人離座要取而代之。

其中有紅樓主人金大東。?

此人屢承援手療疾,且不念舊惡,決心儘力以報知遇。只是他也知道,敢向余天平叫陣的,自己未必能成。

但這些人全被阻攔下來。

余天平已如行雲流水來到場中。

而對方的所謂欽差呼拉齊,竟也是二十多歲的人。

只是此人白布包頭,身著異服,雙耳有環奇大。

分明是來自天竺國的高手,雙手交叉於胸前。

「這位就是欽差呼拉齊嗎?」

對方晤晤啦啦說了些聽不懂的話,且態度十分傲慢。

雙方的言語既是不通,只好手下見真章了。

二人緩緩繞行,目不旁視,足有兩盞茶工夫。

幾乎同時,二人由分而合相距兩三步遙相比劃了一下。

接著二人急忙閃退。

「轟隆」一聲,二人的無形罡流—接,螺旋型的無儔暗勁在地上砸了半尺多深的大坑,寬五尺有餘。

有人竟驚叫起來。

峰上旗招獵獵作響,松濤陣陣。

除此之外,真正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二人又遊走了三匝,突然各自原地拔起三丈六七之高,在月色之下,有如仰觀猛隼博斗,巨鷲撲擊。

兩人在空中來了個「朝天瞪」,一疊腰,由分而合。這是生死關頭,也是勝敗強弱的鬥頭。但是,他們沒有出手。

雙方都巧妙地伸縮了五七腳。

呼拉齊雙腳全部蹬空。

但余天平的最後一腳點在呼拉齊的胯骨上。

呼拉齊的身子加速下落。

余天平的身子再次在高空來了個「孽龍翻身」,然後以「寒塘鶴渡」變為「平沙落雁」

向峰頭斜落。

就在這時苦行師太等人突然叫聲「大膽」!

剎那間多人離座彈起。

可是他們距場中央最少還有二三十丈,時已太遲。

當余天平離地還有一丈二三時,突然一件驚心動魄的景象,映入眼帘之中,他深信看到的不是幻象。

他明明看到,他的恩師坐在對方文武二相身後的椅上。

就在這瞬間,他五內翻騰,心身俱顫。

這些年來堅毅不拔的信心終於動搖了。

這怎能怪白道武林,九大門派十目所視,十手所指?

他又如何自圓其說師父是絕對清白超然的?

精神分散,真氣不聚,就在這時,突見厲恨天揮揮手,三面突然射來十餘道綠色小球在峰上「波波」爆開。

十餘小球的濃煙大致分為七色。

紅橙黃綠青藍紫。把整個峰頭瀰漫。

峰上大亂,非但白道這邊知道余天平為對方心目中的主要對頭,必欲去之而甘心,就連對方,似也大亂了。

只聞朱小秋撲向七彩煙霧中凄厲無比地呼叫著道:「天平哥……天平哥……你怎麼啦?

天平哥……」

其實余天平此刻已離開了峰頂,早在峰下數百丈之外了,挾他奔行的人邊奔邊以蟻語傳音道:「天平,天平……為師十數年隱匿生活……苦不堪言,滿腹苦衷,只有對你言講……

以前諸多顧慮……現在為師已經想通了……」

余天平並非被七彩濃煙所迷,只是被人以最最歹毒的失魂粉所制,身體不能動,但視覺及聽覺還在。

「為師如不佯作死亡……將連累太多的人……尤其是你們余家……所以為師出此下策……

實非得已……」

余天平隱隱覺得,挾他的人身後還有幾人同行,但不知是什麼人。他僅知在他身子將落時,發現恩師在對方人叢中的首位上,心膽碎裂,五內如焚時,厲恨天揚手揮了一下。

難道恩師會和厲恨天這種人同流合污?

現在太華峰上卻展開了殊死的混戰。

本來蕭聖夫妻主張暫退,找尋余天平要緊。

同意這見解的也不在少數。

然而,對方卻纏住了他們,無法脫身。

因為對方的東土王厲恨天已不見了。

當然,中原白道這邊也有幾人神秘失蹤,一時卻無人注意。現在由苦行師太對文相,司馬天戈對武相。「水月先生」對付金、銀、銅、鐵四大喇嘛。其餘的高手,加上丐幫的二百餘弟子加入混戰。

峰上喊聲震天,煙塵滾滾。苦師太對文相,已佔上風。

司馬天戈對武相還是平手之局。

「水月先生」對金、銀、銅、鐵四喇嘛仍然遊刃有餘。

可是蕭聖夫婦卻分頭奔下峰去找人。

九大門派的少林掌門大覺禪師,峨嵋四明師太,武當的離塵子等都在率同門下力拚。可惜他們的實力有限,助力太少。

但其餘如青城木元道長及青城七子、華山派掌門柳庄及其門下卻未在場。當然,此刻也無人注意。

雙方勢均力敵,鏖戰至半夜,突然文相亨里斯以佛門的「天龍潛唱」絕頂內功大喝一聲,四山回應,歷久不住。

功力弱的人只好停止雙手掩耳不迭。

「各位暫時住手,聽本相一言!」

伏虎太保是個頭腦簡單的粗人,大罵道:「入你姐!是不是支持不住了?想喘口氣休息一下?沒關係,你們不妨躺下挺屍,讓你們睡上半夜,照樣能叫你們伸腿瞪眼,停止呼吸——」

這時苦行師太揮手制止,伏虎太保道:「阿彌陀佛,文相有話請講。」

亨里斯道:「今日之會,變生肘腋,橫生枝節,貴方余少俠失蹤,必然懷疑是敝方弄鬼,其實敝方的東土王厲恨天也告失蹤,在下以為應該先弄清一件事實,再拚不遲!」

「水月先生」道:「余少俠身子末落,即有人以七彩煙幕彈施襲,鬼蜮伎倆,令人齒冷,把人劫走卻又假惺惺作態——」

「雲先生差矣!在下忝為文相,對部下情況甚熟,絕對無人敢出此下流手段,唯厲恨天初降本國,心性卑鄙,甚不可靠,諒系此人預謀劫掠余少俠的——」

苦行師太道:「亨里斯大俠真的不知是何人陰謀劫人嗎?」

「在下願發重誓,絕對不會用此手段。」

「紅樓主人」金大東道:「怎能證明不是你們的國王下令叫厲恨天如此做的?」

亨里斯怫然道:「在下說過,即使是國王下詔,在下也無不與聞。金樓主不可侮辱本國太上至尊。」

苦行師太道:「亨里斯大俠喝令停止,有何善後妙計?」

亨里斯道:「本國進入中原,本想以藝服人,號令武林,未想到變生肘腋,況且,本國雖與貴方敵對,但在下與余少俠卻十分投契,余少俠突然失蹤,本國不便乘人之危,如貴方不反對,武會延期一月,下月此時仍然在此舉行。

苦行師太看看眾人,大家一致點頭同意。

撇下太華峰的中原俠道人物,由幾位絕世高人帶頭,分為四組,第一組是苦行師太率武當派搜向北方。第二組為「水月先生」,他帶的自然是幫中人,還有少林的人搜向南方,第三組是「陸地神仙」司馬天戈,帶峨嵋派向東,第四組是「三癲大師」帶蕭聖夫婦及衡山派「鐵觀音」李吟鳳,漠北狂堡麥一坤及東海連雲堡主李異等往西。

余天平被挾持著奔行了大半夜。

天亮前來到一處深山中的一處別墅。

白牆綠瓦,垂柳如絲,院內荷池清可見底,游魚可數,水草浮沉,樓台亭榭,令人賞心悅目。

余天平在此住下,自有人小心侍候他沐浴更衣。

而陪他進早餐的人,竟是黃山派掌門齊子玉之女齊素素。此女本就長得不惡,此刻媚態橫生,曲意逢迎道:「余大哥,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你要好好用飯,待會我侍候你寢去。」

此女本對賈羽俠(即朱小秋)有意,以後發現竟是個西貝貨,恨恨不已。

至於她為何會在此處?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姑娘你不是黃山齊掌門人的掌珠嗎?」

「是啊!這不會辱沒余少俠的身份吧?」

秋波蕩漾,酥胸急劇起伏。

似乎她這個施餌的人已經有點把持不住了。

其實余天平也淡忘了一切。

以他的功力,和那奇妙無才的「大千心法」,是任何迷幻藥都不能入侵的,他為什麼忘了太華峰上的武會?為什麼會忘了自己被人劫來?又為何忘了已故的恩師會救他來此?

總之,他現在似已變成一個沒有歷史的人了。

卧室內的風光是十分旖旎動人的。

床上是錦衾綉褥,絳帳金鉤。

床前放著兩雙男女人的鞋子。

齊素素解除了僅有的繡花粉紅肚兜的帶子,酥胸如雪,新剝雞頭,顫巍巍地有如重重肉浪向他壓來。

他似乎正中下懷。軟玉溫香抱個滿懷;露滴牡丹開。

那白緞子似的肌膚,軟膩得有如海綿似的胴體,一經緊密地接觸,立即像中雷殛,骨節全酥。

宇宙瞬間濃縮到芥子大小了。

意識也局限於眼前的溫柔鄉中。

齊素素並非浪蝶淫娃,只因她的時運不濟,加上父親的立場不明,善惡難分,決定了女兒的命運。

對付武功已致化境心如止手的高手,最有用的辦法恐怕仍不外乎女色了吧?齊素素已被利用。

如果他的恩師仍然活著,為何會讓他如此荒唐?

結果是嬌啼婉轉,落紅片片。

因為齊素素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處子。

事畢之後,余天平出現在卧室附近。

有個僕人模樣的人扯了他一下道:「余大俠,請跟我來……」

「你……你好面熟……你是什麼人?」

「余大俠,你就是知道也別就說出來,快點……」

他們來到一個藏酒的地窖內。

剛開了門,就被濃烈的陳年佳釀陶醉了!

這人閉上門道:「余大俠想想看,咱們見過不止一次呀!」

余天平苦思不得,搖頭憨笑。

「余大俠,在下是青城七子中的『一陽子』……」

「噢!對了……」

「余大俠,你還記不記得不久之前在太華峰的事?」

「太華峰?不錯,有點記得……」「余大俠想想,在那裡做了些什麼事?」

「好像很多人……在較技,對,是在較技。」

「余大俠,你知道是誰把你弄到這裡來的?」

「當然是恩師了!」

「一陽子」非常注意他的眼神,知道此刻多談無益,他喟然道:「余大俠,中原武林面臨一場浩劫,而救此浩劫的人,將來非你莫屬,只是目前為了弄清一件大秘密大陰謀,還不便揭穿,所以……」

「所以怎麼樣?」

「余大俠,你喜歡齊素素嗎?」

「不太喜歡。」

「你會娶她嗎?」

「不會。」

「你願意和她同床共枕嗎?」

余天平目光中拼發出熾烈的火焰說:「我有點想。」這才是人性真實的一面,不虛不假。

「余大俠,你不是很喜歡朱小秋嗎?」

「對對!她在哪裡?」

「余大俠,你對田玉芳姑娘呢?」

「田玉芳……也不錯。」

「以她們二人比之齊素素呢?」

「當然是朱、田二位好得多。她們在何處?」

「余大俠,你現在被人施以『迷魂』奇葯,又施以迷魂大法,前事盡忘,余大俠,他們想以殊色拴住你,希望你說出所學的奇學奧秘。因為這背後操縱的人知你學了一些絕世奇學,本來他們另有圖謀,現在他們除了那圖謀之外,又加了偷你的絕學—項。」

「偷我的武功?」

「不錯。」

「武功不是財寶物品,如何能偷?」

「余大俠,這就是他們的陰謀奇絕之處了,你可知道我是出家之人,而且,一直是童身,但剛才卻破了身,也破了師門的大戒嗎?」

「破身破戒?」

「不錯……」「一陽子」練的是十三道橫練的童子功,絕對不能近女色,但是,他為了保持余天平這個武林未來盟主的尊嚴,他自己犧牲了。

「一陽子你哭了?」

「一陽子」是出家人,但苦修近二十餘年,一直跟著青城派掌門木元道長,不要說和女人睡覺,連女人的手也未碰過。

如今他已是空門中的叛徒了。

空門中的七戒,色戒名列第一。

可是,「一陽子」的犯戒卻是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情代替別人。毀掉了二十年的修為與成就。

更重要的也許是自尊與人格的傷害。

「我為什麼不哭?我犯的是道家第一大戒,我替你擋了一劫,而且還要不斷地代替你擋下去。」

「代替我?」

「余大俠,你的武功到了這等境界,已不必規避男女之事,但你是武林未來的領袖人物,必須樹立崇高、正直與無比聖潔的形象,才能人人懾服,四海共仰。只要有一次……」

「一次什麼?」

「一陽子」眼見這麼一位奇才,已變得渾渾噩噩,不由悲極,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按理余天平是不該被他打中的。

但是,他現在絲毫不加提防。

「大千心法」只要意念一動,就會主動自衛。

「你……你為什麼打我?」

「記住!你是提督的獨子,也是終南派一代宗師的傳人,你有一身奇冤大仇未雪,你要自重,隨時保持警覺……」

這個耳光突然打得他竅門微開,「大千心法」閃電似地進入腦海,靈智稍啟,前事一閃而過。

他記起了,師門血仇奇冤。

他也想起了太華峰的比武。

當然,他也記起了含情脈脈的師門惟一後代朱小秋和那改邪歸正的邪派郡主田玉芳來。

「大千心法」一旦靈智顯現,而他又能及時收攝心神,八風不動,玄靈不泄,英華內蘊。

往事一件件映上心頭,不由大驚。

「余大俠,你……」

「我已經恢復記憶了!」

「那太好了!余天平,這樣我的犧牲就沒有白費了。」

「咱們馬上揭穿這件事,把那陰謀者揪出來。」

「不,余大俠,你要忍耐。」

「為什麼?」

「你大概相信那劫你來此的人不會是令師了吧?」

「當然,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家師。」?

「交談過嗎?」

「他挾我離開太華峰時,一路上曾用『蟻語傳音』說過話,說是昔年的事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信嗎?」

「我不大相信,但當時神志不清,前事淡忘,卻是相信的。」余天平道:「道友為何在此?這兒又是什麼地方?」

「一言難盡,此刻時間有限,不能久呆,我必須把最重要的事告訴余大俠,咱們共同遵守,反之則前功盡棄,而陷入萬劫不復境地了!」

「一陽子道友的師門莫非……」

「余大俠,這件事心照不宣,反正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這麼說來,這幕後主使人和天龍帝國是有關連的了?」

「我想必有關連。」

「我猜想,在下被劫來此,不外以下三個原因,一是在下近來功力大進,對方無絕對致勝把握。其次,由於在下近來又學過絕世奇人的不傳之秘,這幕後之人想……」

這時窗外傳來了腳步聲,談話只好暫停。

停了一會,「一陽子」泫然道:「在下破戒救人,犧牲小我,志在全武林同道,希望余大俠忍耐一時,萬勿露出破綻,在下知道余大俠情有所專,絕不會接納齊素素姑娘,因而代為——」

「道友破戒成全在下,等於武林同道的大恩人,請受余某一拜……」「一陽子」立刻扶住了他,二人相對唏噓。

「這主使人要大俠接近女色,不知用意何在?」

「目前還不知道,相信詭計會層出不窮。」

「余大俠,在下已經破戒,如再有色劫,在下必當以無用之身代之,但請勿以淫徒視之,吾願足矣……」

「道兄言重,在下身受大恩,不敢言報,哪能是非黑白不分。這兒情況,請道兄有以教我。」

「一陽子」道:「一時難以說清,總之,余大俠是被他們蠱惑之人,應該前事恍惚淡忘,要時時注意裝傻扮撓就成了。」

余天平道:「你我配合好,萬萬不可露出馬腳來。」

「正好,好在我對此處較熟,可隨時暗示大俠。」

「水月先生」率領丐幫數百子弟及少林往南。

為了搜索麵擴大,又分成三組。

第一小組由「水月先生」帶二十名三代弟子同行。

第二小組由「獨腳丐仙」帶第二代的長老同行。

第三組由丐幫這一代掌門林錦州帶一部分弟子會同少林掌門大覺禪師和十餘名大弟子同行。

這第三組搜索的方向是西南。?

大約是一更左右,來到一個山坳處,大覺道:「林施主有沒有聽到婦女悲嚎之聲?」

林錦州側耳一聽果然在陣陣松濤聲中夾有女人的哭聲。

林錦州道:「大師,也許附近有人家正在辦喪事吧?」

「阿彌陀佛!」大覺道:「林施主,老衲忽然感到心神不寧,不知施主你……」

林錦州道:「在下也心驚肉跳,心慌意亂,不知為什麼?」

大覺道:「老衲一生中曾有過兩次這種現象,第一次是上代掌門赴終南之會而被燒死於嘯月山莊中之前。」大覺道:「林施主,不是老衲多心,恐怕非吉兆。」

林錦州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師,咱們管是不管?」

「林施主,咱們有重責在身,理應不管,但若非有人辦喪事而是婦女被欺負,吾人則會內疚神明。」

「這樣吧!就由在下率領敝派門下前去看看。」

這時陣陣山風傳來,那悲戚之聲更大了。

好像還不僅是三五個婦女。

「施主,反正吾等不便再分散,還是一起去吧!」

眾人循聲奔入山坳,聲音來自一片稀疏的松林之中。

果然是很多婦女正在哀悲,如喪考妣。

當大覺和林錦州率眾入林,發現三輛篷車俱毀,拉車的牲口也被擊斃在地上,相信是良家婦女遇上了歹人。

「請問姑娘們為何在此哀號?」

有些女人又呈驚懼之色,道:「天殺的,你們難道還沒有糟踢夠,又要回來……」

林錦州道:「各位誤會了!吾等是丐幫及少林寺的人,前來搜索敵蹤,聽到哭泣之聲,不能不管才前來詢問。」

原來這八九個女人有的已達中年,有的還只有十七八歲,俱是衣衫華麗,且都具姿色,只是衣衫不整。

過來人一看也就心照不宣,她們都被玷污了。

這是劫色又劫財的武林敗類所為。

大覺禪師朗頌佛號道:「施主們可知那些歹人的來歷?」

有個中年美婦道:「歹人十餘個,乘馬路過此處,先是見財起意,繼而劫色,可憐吾等九人無人倖免,車夫則被他們擄走了。」

「不。」另一女人道:「騾夫一人已被殺死,另一人失蹤。」

林錦州有點犯疑道:「請問諸位要往何處?為何只有女眷而無男人隨行?」

「這位有所不知,只因我等要到四十裡外去進香,吾等家人前導,走到岔路去了,雙方失去了聯絡。」

這時忽然黑暗的林中走來一人道:「夫人小姐們,小的已經追上主人,他們一會即趕回來。只可恨我那同伴騾夫被殺,二十年的總角之交,就此分手,怎不叫人……」

這人說到未了已經泣不成聲了。

這人停在二十餘步之外,哽咽道:「老王生前最愛聽我吹的笙。老王……你英靈不遠,且聽我為你奏上一曲……」說著就吹了起來。

此人一旦吹奏起來,大覺和林錦州立感浮躁不安。

至於門下弟子,那尷尬之狀就甭提了。

這些女人大者三十五六,正是盛年。小者年方二九,皆有姿色,加之衣禮不整,或坐或卧,媚態撩人。這些定力不夠的年輕人已是醜態畢露了。

大覺沉喝一聲道:「這是何方靡靡邪樂?還不停止?」

忽聞一個婦人道:「大師,這叫『意馬心猿笙』,不要說二位掌門,就是你們上一代正仙來此也是白搭。」

林錦州只感丹田處一股熱流正在騷動上沖。

一種最原始的本能開始亢奮了。

而那些女人各自作出了一些撩人心魄的眉態。甚至還發出了嗲聲,此刻雖非春夜,卻似野貓叫春。

這笙音越吹越纏綿。這無形中使人想起閨中遺婦及青樓妓女的呼喚。這些人都不能成家,但並不表示他們一生中未接近過女人。

大覺和林錦州急忙坐地收懾心神,喃喃念著本門心法或經文。但他們的部下可就顯了原形啦!

由於那些女人是來者不拒的,就在這篷車中,草地上,展開了一場真正的「肉搏」,隨著笙音,如火如荼進行著。

大覺和林錦州心中清楚,但為了自保,已無餘力兼顧部下,這不是自私,而是為了本門的榮譽。掌門人是絕對不能走錯一步的。

出家人並非沒有慾念。而是不斷地受到抑制而已。

叫化子也並非能逃出「食、色」的人性之外,更不是肚子老填不飽而缺乏飽暖思淫慾的衝動,他們和出家人一樣,平常要不斷地壓抑這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因此,一旦有了發泄的對象,有如洪水決堤之不可收拾,較之常人更不可遏止,更加窮兇惡極。

笙還在吹著,而且越來越急。

笙音急,在進行「肉搏」的年輕人也形同瘋狂。

他們有無窮的體力。

那些受過特殊「采戰」訓練的女人,更是百戰不疲。

她們被養育了三五年,學的是爐鼎「栽接」之術,美其名曰「黃帝素女大法」,采陽補陰,像「老乾接嫩枝」似的植物學原理相似,實行「采戰」。

可悲的場面一直繼續了將近一個更次。更可怖的場面出現了。

「水月先生」率領的丐幫弟子,以及第三組「三癲大師」率領的蕭聖夫婦、衡山派掌門李吟鳳,漠北狂堡麥一坤及東海連雲堡主之弟李奇等同時來到。

而吹笙的人已不知去向,婦女們齊聲悲號呼救。

「水月先生」雖遊戲風塵,卻是嫉淫如仇的。

「三癲大師」素日也甚隨和,然而,眼前的事觸目驚心,就讓他們的修為涵養都有了火候也忍耐不住。

於是一聲沉喝,兩撥的年輕人撲上,把那些正在不斷地需索的少林弟子、丐幫第三代年輕人通個提到一邊。

當「獨腳丐仙」和漠北狂堡堡主麥一坤二人撲向還在打坐的大覺及林錦州時,蕭聖大叫「且慢!」

麥一坤忿然道:「身為掌門,縱容部下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事,還厚顏苟活,留他們何用?」

「麥堡主,這件事吾等只看到了片斷,不知事情發生經過,萬一造成遺憾,可能造成親痛仇快的不幸!」

「蕭大俠請指教!」麥一坤性情十分剛烈。

蕭聖道:「第一,少林與丐幫都是門規森嚴的正大門派,為何發生集體強暴事件?而掌門人卻在一邊打坐?其次,如系少林及丐幫的小輩用強逼奸,難道就無一人反抗?為何在吾等到了林邊時,她們才開始喊叫?」

「水月先生」道:「蕭聖,不論怎麼說?做出這等事罪無可逭。」

「不不,前輩務必三思。」蕭聖道:「當我們距此尚有一段距離時,即聽到笙聲……」

衡山派掌門李吟鳳道:「不錯,在下對音律不算外行,卻從未聽到這等怪音。」

連雲堡堡主之弟李奇也道:「是啊!不知為什麼?乍聽笙音心潮翻湧,十分不安。」

「就這就是了!」蕭聖道:「所以在下以為,這件事的發生極可能是預謀……」

一個中年美婦悲聲道:「這位先生的話怎能讓人信服……我們被暴徒玷污……各位既是暴徒同夥的人……就該主持正義嚴懲淫徒,怎能巧言令色,推卸責任……天哪!這是什麼世界?

以前常聽談到少林、丐幫……說是什麼武林正大門派……戒律嚴謹…—絲不苟……今夜一見……」

這工夫那些少林和丐幫的年輕徒眾已逐漸恢復了神智,剛才的行為是絕對不正常的,這是多麼可怕的獸行?有的人掩面悲嘶,有的在發愣。

像這種事他們就是作夢也未想到。

他們趕緊理好衣衫,少林的大弟子和丐幫的資深徒眾不約而同地向「水月先生」及大覺禪師跪下。

他們也不約而同地道:「晚輩罪該萬死,萬萬死!但在自絕之前,晚輩要把此事發生的蹊蹺始末先行報告……」

這工夫所有犯戒的人都跪下了。

就連在一邊打坐的大覺和林錦州也向「水月先生」跪下。

林錦州接著道:「弟子等和少林同道行經山坳,聽到哭聲,本不想多客閑事,但終因哭聲極哀,就進入林中……」

「水月先生」重重地哼一聲。

林錦州顫聲道:「總之,弟子無能,未能及時阻止一場奇恥大辱,玷辱師門,百身莫贖……」他詳說了當時的一切。

「水月先生」厲聲道:「你等已為掌門人,經驗不謂不足,當時第一要務就該把那吹笙者擊斃,不幸完全在那淫魔的音律上,只要笙音停止,以少林及丐幫律下之嚴,斷然不會發生此事,林錦州,你身為丐幫這一代掌門,你作何交代?」

林錦州再拜而止,仰天悲呼道:「丐幫犯戒弟子聽著,吾等遭此魔劫,雖是身不由己,素日養性修心總是不夠,為洗本門清白,吾等死有餘辜——」

說完「啦」地一聲,已自碎天靈而亡。

大覺在一片驚呼聲中悲念佛號道:「水月施主,老衲無能,未能及時拯門人於獸行之前,也無能解白道武林之淫名於後,也絕無苟活之理,希望先生代告本門護法師弟大了禪師,即日起為少林第十七代掌門人——」

蕭聖要阻止已是不及。

大覺伸手在左胸處一放,已自碎靈台而絕。

接著一陣「啦啦」之聲,少林及丐幫徒眾個個視死如歸,不一會,凡是犯罪之人全部血濺林中。

「水月先生」木然兀立,他何嘗不知這是陰謀?卻又不能不忍痛眼看著他們自絕,現在他已是淚流滿面了。

就在這時,林外傳來了奔騰聲。

有人道:「就是這兒……夫人小姐們應該就在這兒歇腳的。」

不一會,憧憧人影入林,那些婦人登時悲從中來。

「怎麼回事?」有人大聲吆呼著。

這工夫有人燃起了松油火把。

接著驚呼聲在林中沸騰了。一位中年美婦悲聲說了一切。

但其中一位是這麼說的:「少林及丐幫縱徒姦淫,我們九人無—身免,後來又來了幾個門派的同道,他們私下一咬耳根,決定要他們的犯戒劣徒自絕,然後要動手殺我們滅口——」

「賤婦住口!」麥一坤盛怒正要出手。

「水月先生」揮手止住道:「來人請賜告大名。」

「你是什麼人?」

「老朽『水月先生』……」

「那好!」為首之人長得十分威猛,但白道這邊的人卻都未曾謀面。此人道:「聽說你是丐幫的太上幫主,老鬼,你得有個交代。」

「水月先生」冷冷地道:「你沒有名字嗎?」

「在下無名小卒,說了恐怕也無人知道。」

李奇為人粗獷道:「弄你格媽媽不開花!你是無名小卒,也不能沒有名字呀!」

「你是什麼東西?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你呢?是幾流貨色?」

「你家李爺是東海連雲堡主的——」

「呸!小小的連雲堡主,給我提鞋也嫌指頭粗。」

「媽媽的!你給我提鞋我還嫌你笨手笨腳啦——」李奇突然衝出,明是撲向此人,卻中途變向伸手去抓那個說話的中年婦人。

他的動作夠快也出人意料。

然而,那婦人居然不是個庸手。

李奇身為一堡之主的弟弟一抓落空,林中極暗,幾支松油火把閃閃爍爍也不大亮,不知這婦人是如何飛起了一腳。

李奇哼了一聲,抱臂而退。

這婦人淫笑著跟上,似想生擒李奇。

那知紅影一閃,這婦人急退向上封架。

原來是董小釵自大樹上射下。

中年婦人身手了得,和董小釵比起來還差一點,加之董小釵又是踞高臨下,如電射到。

中年美婦一格落空。她的髮髻被揪住一抖,竟被丟了過來,蕭聖伸手接住,順手點了穴道丟在一邊。

對方有十三四個人之多,似要撲上來。

但那為首的威猛中年人伸手擋住道:「不忙!這筆帳總要算清楚的。」

「對!」麥一坤道:「你他媽的不知在那個妓女戶中找了些破鞋來,又找了個會魔法的吹鼓手,把些小夥子勾引得心頭火起,這一套鬼划符並不新鮮,這些年輕人只是上了你們的當,並非他們心術不正。你說吧!暈數十條人命怎麼交代?」

原來丐幫的兩百多子弟,分了—大半到苦行師太那邊去了,以免這一組人手太多而過份招搖惹眼。

那威猛之人道:「自詡正大門派,而律下不嚴,作出這等下流事來,居然歸咎對方,且出言不遜,水月先生,你怎麼說?」

「水月先生」道:「你始終不說出姓名,叫老夫如何稱呼?」

「在下司馬狂風。」

就連「水月先生」這輩份的人都末聽說過這號人物。

如果說此人是近來才崛起武林的,蕭聖等人也該知道。當然,名字不過是人的符號,而嘴又是兩片皮,愛叫什麼就叫什麼。

麥一坤吐了口唾沫道:「媽拉個巴子!你八成是天龍武國的人。」

司馬狂風道:「水月先生,你們的人犯了淫行,自絕並不能了事,你的輩份最高,你說句話讓我們聽聽順不順耳?」

李奇道:「媽媽的!不順耳又如何?」

「水月先生」沉聲道:「事已至此,曲直自有公論,老夫願聽聽你的意見。」

司馬狂風道:「聽說你老鬼為當世中原碩果僅存的高手,司馬等人不才,願接你十招,如果我輸了,今夜之事從此不談。」

李奇道:「媽媽的,你還能贏?」

「水月先生」道:「如老夫和你打成平手,就算老夫輸了——」

「慢著!」「三癲大師」道:「水月先生」這件事由我出頭較好。」

司馬狂風道:「你又是什麼人?」

麥一坤道:「他是你的老祖宗三癲大師,快過來磕頭吧!」

司馬狂風道:「你自問能行嗎?」

衡山派掌門「鐵觀音」李吟鳳道:「三癲大師也是宇內奇人之一,狂徒休得輕慢!」

「好!」司馬狂風道:「三癲大師,如果你能接我五招,今夜之事一筆勾銷,我帶著部下馬上走人。要是你輸個—招半式呢?」

「三癲」可是涵養修為極具火候的人,也不由怫然變色道:「爾是何方狂徒?竟不知敬老尊賢?」

「快說!你要是輸了呢?」

「三癲大師」道:「如果我輸了,當場自行兵解。」

蕭聖道:「大師何必與這化外之民認真?」

「三癲大師」道:「我看出此人狂傲不馴,目無餘子,但必有所依恃。」

蕭聖道:「大師何不讓晚輩接他五招?」

「三癲大師」道:「蕭先生,請恕我直言,此人雖狂,卻非不知深淺之輩。你先退下,告訴其他各位,小心對方的陰謀暗算。」

「是,大師。」

既然如此,「水月先生」也不便爭著出頭了。

因為對方已把他們二人分了等級,硬把「三癲大師」降矮了一截。這當然是一種激將法,故意使他發怒。

「三癲大師」立刻收懾了心神道:「司馬狂風,你要怎麼比?」

司馬狂風道:「讓你說好了!反正你已是行將就木的人了。」

李奇粗聲道:「司馬狂風,看你這份德性和言行,必是北京八大胡同里干大茶壺出身的,要不怎麼會帶著一群半掩門和賣大炕的娘們在這林中批發零售……」

麥一坤哈哈大笑。

蕭氏夫婦相視苦笑。…

但這些粗話卻未引起「水月先生」的斥責,因為他老人家也動了真火,所以根本未加制止。

因為現場上還血淋淋地倒卧了數十具屍體哪。

「三癲大師」道:「就以徒手相搏五招如何?」

「好極了!三癲,我比你年輕,就讓你先出手吧!」

「三癲」知道他的用心道:「那就不必再客套了——」大袖一甩,—招三式自罡風中揮出了一片掌影。而掌影又像朵朵梅花。

此刻風已停,萬簌俱寂。

但是,司馬狂風閃開這一招,突見方圓數十步之內,松針紛紛灑落。這種深奧的玄功,眾人無不咋舌。

然而,「水月先生」一看司馬狂風的身法,神色就更嚴肅了。因為對方的身法乍看卻是平淡無奇的。

要是真正平淡無奇,又如何能避過「三癲大師」的這一招三式呢?

「三癲大師」連攻四招時,連蕭聖夫婦也看出不好了。

但未分勝負又不便出頭。

「三癲,這最後一招該看我的了——」語音未落,人已拔起三丈五六,竟沒入高大松樹枝椏之中。

這……這一手又算什麼?

但是,眾人正在作如是之想時,突聞—陣「沙沙」聲來自樹頂,只見一團密密麻麻的松針,像空中集密飛翔的千萬隻燕雀或蜜蜂,呈螺旋型向「三癲」罩下。

「三癲」吐氣開聲,大袖交拂。

儘管他的護身罡氣有一甲子的修為。

儘管他在交拂中還隱藏著煞招或退路。

但是,司馬狂風真是人如其名,就像狂風來自天際,在螺旋型的松針中洞穿而下。接著「水月先生」大叫「小心!」

松針在對方的「盤古旋」心法之下,遇軟即軟,遇硬更硬。突破「三癲」的罡氣,刺破他的衣衫,某些穴道別未被制,但在松針刺戳之下,蓄足的內力散了一半。

就在這剎那間,一道人箭射至。

「三癲」自知不敵,為了踏著這條血路的後來者著想,他在瞬間作了決定。把他的內力作了一番調整。

司馬狂風掌勁一接實,「三癲」的內力似乎不濟而收斂向後疾退。但在司馬狂風略一收斂,正要收手時,「三癲」的內力突然微吐。?

司馬狂風知道「三癲」用了點心機。再次加勁而還沒有加足時,「三癲」的真正內功心法為「梅花三弄」,也就是剛才的陣仗,正好也是減勁之際。

雙方都用了全力,只是司馬狂風慢了一步,加勁較晚,只聞「嘭」然大震,林內地上敗葉泥塵激射狂濺。

方圓數十丈內令人無法張目,地上出現了一個深坑。

「三癲」身子側射回來,「水月先生」接住。

司馬狂風噴出一口血箭,退了三大步。

「水月……」「三癲」七竅流血道:「此人內力玄奧,千萬不可輕視——」說畢斷氣。

「三癲大師」是何等身份?居然栽在一個無名人物手中,但這無名人物卻有真憑實學,儘管取巧,卻也巧得不太離譜。

「水月先生」撫屍道:「三癲,老夫這兩手不知道成不成,但為你復仇之心絕不改變……」說著就要出頭,但被蕭聖擋住。

「前輩,這還用不著您!」

「蕭聖,你未免太託大了吧?」

「前輩,你聽我說!」

「閃開!你難道自以為比『三癲』的資格還老嗎?」

「當然並非如此,」他以蟻語傳音道:「對方不是光明正大之輩,只宜計巧,不必力拚!」

「水月先生」早知蕭聖機敏過人,而且博聞強記,十分淵博,在大場面上能臨危不亂,隨機應變。是一號人物。

「你真的成嗎?小子?這可是性命交關的事。」?

「前輩放心!」

董小釵扯了他一下道:「書獃子,你知不知道你比『三癲大師』矮几輩?」

「小釵,大師們講的是身份,一絲不苟,這就吃虧。」

「你……」

「我用的是機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書獃子,我不放心!咱們聯手。」

「你錯了!小釵,有你更不妥。」

「怎麼?我就那麼蹩腳,變成了你的累贅了?」

「不,你不會使詐,這是詐對詐的局面,只能唱獨腳戲。」

「書獃子,這個人不是等閑之輩。」

「當然,要不他怎敢向『水月先生』挑戰?」

蕭聖自然也知道,如果雙方實力懸殊,即使用詐也討不了好去,但是,他在一邊看過,「三癲」墨守成規,非戰之罪。

司馬狂風不耐地道:「水月先生,你到底是敢不敢亮相?如果認輸,只要當眾宣布非我敵手,從此退出武林,永不問世事即可!」

「放屁!」麥一坤道:「水月前輩豈能和你這種下三濫的大茶壺動手?」

蕭聖這時已緩步來到場中道:「蕭某不才,願接司馬大俠五招。」

「你?」

「不錯!」

「最多三招!」

蕭聖的火候挺夠,笑道:「三招就三招,如果尊駕以為一招即可打發在下,改為一招亦為不可!總之,主隨客便,尊聽尊意。」

司馬狂風大笑道:「痛快!痛快!沒想到在下夠狂,還有比在下更狂之人!」

李奇道:「媽媽的!人家蕭先生狂是正人君子之狂,你是個吃軟飯的傢伙,專在這些爛貨裙裾之下喝洗X水的料子……」

董小釵連連搖頭,這李奇簡直粗得過火。

司馬狂風卻不理他而在打量蕭聖。

人的氣度不是裝出來的。

孔子「三朝記」「少閑篇」云:堯取人以狀;舜取人以色;文王取人以度,可見古聖賢取人之狀、色及度,都是初步審查一個人的內在的有效方法。

而氣度之是否穩沉,此時此刻即可見端倪。

司馬狂風聽到蕭聖叫「水月」及「三癲」為前輩,然而,看他的氣度卻又不輸「三癲大師」,真有點估不透。

「姓蕭的,黃泉路上無老少,你要再酌量一下。」

「已經酌量過了。」

「你難道不怕死?」

蕭聖道:「尊駕說的是一招對不?」

「當然,對付你一招都多了!」

「很好,尊駕這等超然身份,我倒不便讓你先出招了。」

「那是自然,你先出招。」

「水月先生」知道蕭聖拿話扣住了對方。

然而,只有一招,就算先發招那又如何?

司馬狂風就那麼外八字腳一站,真正是不丁不八,看來十足外行,當然,蕭聖卻不那麼想。

只一招就必須有九成把握才能出手。

蕭聖就那麼平平實實,攻出了一式「二郎擔山」。

這可以說是最最普通的招式,就算北京天橋賣大力丸或拔毒膏的江湖人物,也能把這一式做得像模像樣。

司馬狂風此刻該狂笑才對,但不。

他如果狂笑,那就不是司馬狂風了。

而司馬狂風也來了一式更土的莊稼把式「葉底偷桃」。

這式子就是左臂上格,右手穿臂下而出,

但是,後面驟變,蕭聖這一招共有五式。

司馬狂風像一片敗葉在狂風中飛舞。

因為蕭聖絕招盡出,在這剩下的四式之中使用了粘、吸、引、吐、震、骨、實等字。

而其中尤以「實」字訣詭譎莫測,在滑出退縮之下,突然變縮為伸,變弱為強,變守為攻。

蕭聖所學博雜而又深奧。

然而,司馬狂風要不是多少有點輕視,這局面是勝算極大的,待他發覺輕估了對方,已時不我予,有如石火電光,—掌已掃在他的左肋上。

當然,以司馬狂風功力,也絕不會沒有點綴頭。

他的一抓,他差點把蕭聖的左肩卸了下來。

兩人退了一步,司馬狂風心有未甘,冒著左肋的奇痛瞬間掃出一十三腿,而蕭聖在跳閃中也還了一十五腿。

「可以了!蕭聖退下!」「水月先生」開腔了。

他不能不佩服這小輩的心機。

這絕不是下三濫的詐招,而是心智和武學的相互運用。

兵法云:戰術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又說: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蕭聖抱拳道:「司馬大俠承讓。」

事實上這是平手之局。

可是以「三癲大師」的敗亡來說,即使蕭聖能有平手之局,司馬狂風已經是面上無光了。

這時麥一坤道:「李奇,你逛過八大胡同沒有?」

「有有!著名的『清吟小班』我都光顧過啦!」

「李奇,你說這傢伙的嘴臉像不像清吟小班中的烏龜頭和大茶壺張三?」

李奇眯著眼打量道:「媽媽的,妙哇!橫看豎看這雜碎就是那個大茶壺——」

這時站在司馬狂風身後的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怒吼著撲了過來,這邊的「鐵觀音」李吟風迎了上去。

二人在空中閃電交換了一掌兩腿。

都被對方踢中了一腳,翻了回來。

司馬狂風道:「水月先生,你我之戰改日舉行如何?」

麥一坤道:「媽拉格巴子!你們的爛貨害死了這麼多的人,還想拍屁股一走了之嗎?」

司馬狂風道:「如果你們還不死心,我倒有個餘興節目。」

李奇道:「是不是又要打出你的王牌,搬出這些臭魚爛蝦來臭我們?」

突然,一聲獰笑來自側面林深之處。

接著,傳來了靡靡笙音。

顯然,這次高手如雲,不會那麼容易上當,這吹笙的人盡了全力吹奏,而且曲子也和上次不同。

麥、李二堡主不久前被襲受傷未愈。首先感到心情焦躁不安,而董小釵和李吟風二人卻向那吹笙之人撲去。

那知這種淫聲對過來人更具威力。

也就是說,尚未接觸過異性的人,受其影響較輕,已婚或有過,男女關係的人立受感染。

二人捂起雙耳仍然無法忍受,只好坐下運功。

這邊的人當中,只有「水月先生」不在乎。

而對方那麼多的人難道都是絕世高手嗎?為何一點也不受干擾?倒是耐人尋味的。

而「水月先生」為了保護這邊的人又不敢離開,只有蕭聖帶傷去支援董小釵和李吟鳳兩個女人。

他知道二女入林已久,而笙音仍然傳來,必已受制。

果然,他看到二女背貼背坐地運功抵抗。

而吹笙之人卻已在向她們緩緩移近。

蕭聖也在儘力忍耐那笙音的腐蝕魔力,繞到此人身後,然後凌空下擊。

此人並非未覺,而是不能中輟,就在危急關頭,突然扭頭面向後上空急吹,蕭聖已堪堪得手,但被笙音一震,力道已失去了三成。

吹笙的掃出一腿,他也拍中了對方—掌。

笙音嘎然中斷。

司馬狂風正要發動猛攻,乍見對方像是自冬眠蘇醒過來,揮揮手率眾退出林外走了。

董小釵一躍而起,去扶住蕭聖。

眾人紛紛趕來,「水月先生」道:「老夫不能離開現場,以免對方施襲,所以蕭聖的功勞太大了!嗨!古人說得沒錯:學無先後,達者為師。」

「老前輩,晚輩只是玩了些花草,不登大雅。」

「水月先生」道:「現在我們要研究—下,死者如何處理?」

李吟風道:「以少林來說,掌門人死於此處,絕不願就地入土。」

「不錯。」蕭聖道:「但時值初秋,天氣溽暑未消,遺體不能久置。」

「水月先生」道:「現在要是僅一二具屍體,我們可以帶走,而數十具之多,必須就地先行埋葬,以後再行移葬。」

為了尊重少林大覺禪師,決定攜屍下山,在鎮上買棺裝殮,即日運往少林,其餘的弟子就地掩埋留記。

數十具屍體,光是掘坑就很費時,直弄到第二天巳時才算統通竣事,且在每人墓前以木片或大石作碑記,刻上各死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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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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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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