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從外面看,大相國寺似是空蕩蕩的,但大相國寺的後面正殿上,正充滿了熱烈的氣氛,因為所有大相國寺的和尚,全部集中在這個正殿上長跪低誦……

透著禪房的窗子,來如風百無聊賴的隔窗望出去,不由雙眉一皺,自言自語道:

「莫非那話兒來了?」

錢如土一怔,一口氣吹熄禪房中的燈!

於是,三個人自窗中望出去……

楊剛當即道:

「二位,抄傢伙吧!」

來如風道:

「咱們先迎上去再說。」

很快的,三個人溜到正殿大門外的台階上並肩一站。

錢如土雙目炯炯逼視牆上翻落下來的幾條人影,冷然喝道:

「各位的消息可真夠靈光,也夠快的!」

楊剛也冷冷道:

「而且選的時辰也適當,不論是偷是搶,也只有這時辰最好下手!」

低沉的吃吃一笑,歐陽壯跨步上前,灰濛濛的月光下,他一舉手中寶劍,道:

「錢偷兒,你真不是東西,一大早把崔勾兩方面的人馬騙開這汴梁城,十足是個大騙子。」

呵呵一笑,錢如土道:

「紙上明明寫的『騙他們不是人』,換句話說,『不騙他們就是人』,只怪他們不去多想,又怨得了誰?」

「飛天蜈蚣」歐陽壯咬牙切齒的道:

「老偷兒,你真可惡呀!」

楊剛突然沉聲喝道:

「歐陽壯,你好沒來由,四方鏢局一向對你石頭堡不薄,且又照你老小子的規矩抽成吃紅,你就坐着享現成,黑道上的規矩再怎麼歪也歪不出個理字,想不到你卻中途截下楊某人的鏢,當場拆封,你可曾想到後果沒有?拆鏢就是拆我的四方鏢局,今日大家照上面,你總得給楊某一個令我楊某人心悅誠服的交待吧!」

「飛天蜈蚣」歐陽壯嘿嘿一陣笑,道:

「楊剛老兒,你別在那兒自認為理直氣壯的指天罵地派歐陽大爺的不是,當時我沒有留下『天竺佛』,那已經是對你姓楊的給足了面子,你應該感恩圖報,由衷感激,哪知你既不念彼思人,又不涕零如雨,反而一把大鎖關了四方鏢局大門,專門與歐陽大爺做對,先是幫同大相國寺的禿驢,盜走老子的羅漢神珠,如今又幫着把『天竺佛』弄到這大相國寺里來,只此兩件,你就該死!」

楊剛一聽,悲壯的斷喝道:

「住口!你真以為你就是當今道上的領袖人物,哦呸!狗屁!你是什麼東西,只不過豢養幾個殺手,橫行在山窩小鎮上的一群兇殘的餓狼,你就桀傲驕狂得不知自已是老兒,你砸了他人飯碗,斷了別人的生計,竟還厚顏無恥的說出施恩與人的話來,由此可知你的猖狂可惡了!」

突然,楊剛一指歐陽壯身後一群人,道:

「石魁,想不到你會自甘墮落,投靠石頭堡,我真替你可惜!」

石魁頭一仰,道:

「石某總要找碗飯吃吧!再說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歐陽堡主曾出手就是四千兩銀子,石某要干副總鏢頭,那要干幾年,總鏢頭!人誰不是看在銀子份上於活兒?」

楊剛金背刀一指,道:

「石魁,一個人的志節,絕不是用銀子可以買的,我真為你可惜!」

石魁道:

「算啦!高帽子人人愛戴,冠冕堂皇的話人人會說,但全不擋飢,總鏢頭還是省省勁吧!」

緩緩的,自歐陽壯身後走出兩個白髮蒼蒼的老夫婦,細看,正是「閻王舅」米長風夫婦二人。

「誰叫來如風?」聲音沉而有力,米長風的灰衫似在鼓脹而抖動……

來如風微微一笑:道:

「二位老人家,我就是來如風!二位可有啥指教?」

「閻王舅」米長風走近兩步,舉頭細看來如風一陣,不由微點着頭,道:

「這娃兒是透著一臉機伶,比天剛那挑吃撿喝的兒子中看多了。」老太婆米大娘道:

「你是說殺了這小子有些可惜?」她一頓之後,又道:

「老頭兒,你不要忘了咱們幹啥子才來的呀!」

米長風斜眼一望台階上的來如風,冷笑道:

「我老人家只不過覺著這麼年輕的小夥子,死了有些可惜,至於說咱們來幹啥,我可沒有忘記,不就是來把他小子的腦袋拎回寶山去嗎?」

來如風不由聳肩笑道:

「我可親的二位壽星老,恐怕都快八十大關了吧?」

米長風當即糾正,道:

「八十一了,孩子!」?

來如風哈哈笑道:

「八十一年歲月悠久,可真不容易活啊!在下不但佩服,而且也十分羨慕,因為二位越活越年輕,就差褪層皮。」

米大娘尖叫道:

「你小子怎麼說話!」

來如風道:

「我的米大祖奶奶,二位這是老皺皮里包着一顆童心……外干中強,有人說,人若活過八十歲,那可是未來閻羅王座上的嘉賓,單就二老這種雄心不減,火氣未退,兩手仍想沾點血腥的老來沖,就叫人大為佩服!」

「嘿嘿」一陣笑,「閻王舅」米長風道:

「二十年未走出大門,江湖上真的已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這種烏鴉落在豬身上的局面,是要我老人家出面來大力整頓了。」

來如風一笑,道:

「江湖上這幾年是讓人覺著不順眼,牛鬼蛇神全成了精,既然二位老人家拍胸脯出面大加整頓,這可好了,正所謂,烏龜爬門檻……就看你老這一翻(番)了。」

米長風手中龍頭拐一頓,道:

「你小子就是害人精,也是我老人家第一個要開刀的對象,你可知罪?」

來如風一聽,大感滑稽,也覺好笑,緩緩問道:

「老祖宗,我來如風是害人精?」

米長風道:

「你還不承認?你抄了我侄子郝天剛的家,殺了他父子二人,甚至招搖撞騙,殺人蠻幹,道上人誰不恨你入骨?如今你不僅不知罪過,反倒嬉皮賴臉,振振有詞,歪理原本不值錢,也被你說有三兩三,可見你奸滑成性,心狠手辣,像你這種陰險小人,留在世上,還不知要有多少人受你的禍害,遭你的毒手,你想我老人家今晚會放過你嗎?」

來如風聽着聽着,心頭油然火起,道:

「喲!原來你是替郝天剛那個吃肉不吐骨頭的人熊來報仇的呀!那我來如風倒要問問,寶山城的怡紅院五十多個可憐女子,每日賣肉替他郝天剛大把大把賺銀子,他還不滿足,自己又在這關洛道上扮演獨行盜角色,殺人越貨,魚肉善良,掠奪不義之財於私囊,製造慘無人道的痛苦於別人,請問你的這位寶貝侄兒該不該死?」

米大娘拐杖一頓,厲喝道:.

「管你娘的啥事!你又是什麼東西?」

來如風搖搖頭,一臉無奈的道:

「二位老祖宗,我來如風本來也是在他們身上稍稍刮他們一點點油水,原也沒有要他們的命,可是他們一碰上就要敲碎我的腦袋,挖出我的心肝,想想看,我不出手自衛,小命就會不保,為了不甘心引頸就戮,也只好豁上丁,難道錯全在我?」

嘿嘿一陣笑,米長風朝天鼻頭一抽,深陷的雙目似是要被他擠出眼眶一般,戟指來如風,道:

「壓根你就錯了,錯在江湖上不該出現你這麼號害人精,來如風,江湖上不適合你這號人物,說你衛道之士吧!娘的你盡在道上興風作浪,說來說去只有兩個字作為對你的評價最合適,那就是該死!」

來如風怒道:

「二位,如果壽星老吃砒霜,他就不夠資格當壽星老,說了半天,吐沫星滿天飛,嘴唇也磨出繭,為的是尊老重賢,如果說二位真的是非不清,道理不明,胡攪蠻纏,是兩個老糊塗,那就不值得叫人尊什麼老重什麼賢,乾脆大夥豁起來干吧!」

兩方面這才開始唇槍舌戰,刀兵將起,突然間,從大殿上,一溜的衝出一群光頭大和尚,算_算總有個三四十個之多。

這些和尚全都手持齊眉棍,一下子把所有在場中人圍了起來。

一聲洪鐘似的「阿彌陀佛」,早見至空與至仁至善相繼的走出大殿外,至空手中正捧著「天竺佛」!

「飛天蜈蚣」歐陽壯雙眉一揚,死死的盯在至空手上的「天竺佛」,心中坪然狂跳……

至空雙手捧著「天竺佛」,走至台階前,道:

「米老施主別來無恙!」

米長風舉頭一看,冷笑道:

「至空老和尚,你還沒有死?」

「米施主真會說笑話!若論年紀,米施主比起老衲來,還要長上幾歲,施主沒有活夠,老衲自也不願撒手西歸!」

歐陽壯突然對至空道:

「大和尚手捧『天竺佛』,可是準備要息事寧人?」

至空道:

「息事寧人的最佳方法,莫過於各位施主馬上離開大相國寺。」

一聲刺耳的梟笑,歐陽壯道:

「要我歐陽壯離開這大相國寺不難,只要把大和尚手上的『天竺佛』交歐陽壯帶走,大和尚你可願意?」

至空尚未說話,楊剛冷喝道:

「可是憑你胳臂腿粗?還是你以為吃定了這大相國寺的一眾出家人?」

歐陽壯怒道:

「楊剛老兒,你可是在挑撥?」

至空急欠身道:

「歐陽施主,老衲手上的『天竺佛』本來是本寺的神像,失落江湖二十年,如今由於竊奪者的仟悔而重回本寺,實在說來,『天竺佛』上面只是刻着經文,如果不信,老衲可以當場揭開佛身裱紙,讓各位一看如何?」

歐陽壯冷然笑道:

「就憑這『天竺佛』是聖僧唐三藏攜自天竺國,就已經是無價之寶了,何用其他寶藏或武功秘籍?」

至空一怔,道:

「如此說來,歐陽施主是志在必得本寺的『天竺佛』了?」

歐陽壯道:

「本人已是急不可待了。」

錢如土忽然哈哈笑道:

「強取豪奪,莫此為甚,打家劫舍的人全他娘一個想法,你的是我的,我的更是我的,如果說個不字,手底下見真章,如同這號人物講道理,去他娘的六二五,如今場面已經擺開了,也不必、更不能再論是非、分黑白,乾脆刀鋒下面殺出個結果來吧!」

「閻王舅」米長風的拐杖一陣搗,台階下,地上鋪的四方磚,早被他搗碎好幾塊,厲聲戟指來如風,道:

「小子,有句話我老人家說在前面,那就是開鑼戲由咱們開始,也就是說今晚上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來如風一笑,輕鬆至極的,道:

「成!你劃出道來,在下遵辦就是。」

米長風道:

「很好,你能知道敬老,在禮貌上還過得去,不過你小子可得有個底打個譜,一出手我們就是老夫老妻兩根拐,不把你搗成肉泥,是不會甘休的……」

他話未說完,突聽錢如土道:

「這下子可好,江湖上誰都知道俠盜神偷焦孟不離,你們一對夫妻檔,正好碰上我們合夥擋,二對二誰也不吃虧,千起來也熱鬧些……」

米大娘大怒,道:

「別他娘的窮嘴聒大舌,你們一人,我們是夫妻倆,你們是千軍萬馬,我們仍是夫妻倆,看你二人那種輕鬆自在的勁兒,老婆子看了就生氣,來吧,別再蘑菇了!」

來如風笑對錢如土道:

「我親愛的搭檔,你老是不是覺著這種場面偉大,想在這種場面上表現一番,以求流芳千古?」

錢如土一咧嘴,道:

「就算不能流芳千古,至少也死得其所,因為大相國寺的一群和尚,也會為我老人家誦經超度吧!」

米長風嘿嘿一笑,道:

「錢老偷既是快人快語,又有自知之明,少時我老人家必定給你老偷兒一個痛快。」

宏亮的一聲佛號,至空正容道:

「難道各位一定要在這大相國寺里血流五步,橫屍當場,造成令人終生遺憾的事來不成?」

米長風一甩衣袖,冷然道:

「至空禿驢,你既不願割愛『天竺佛』,又不願看着我老人家拎走姓來小子的頭,盡站在那兒放不響不臭的空屁管鳥用!」只見他一擺手,又道:

「退一邊去,我老人家已經等不及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一看米長風要打頭陣,而且是自己的勁敵來如風,心中自然高興,當下對自己這方面的人道:

「大家朝後退,看米老先收拾姓來的小子!」一面在米長風老夫婦二人身邊,神色恭謹的道:

「一切全仗二老了。」

緩緩的舉著步,錢如土邊對來如風道:

「有道是,回鍋的油條特別香,挖出來的老薑特別辣,小子,今晚上咱們就來領略一下香與辣的味道,究竟與一般的香辣有何不同之處!」

來如風道:

「根據我小子對錢老的側面調查與了解,小子知道是攔不住錢老這種為朋友兩肋插刀之舉,既然攔不住,不如與錢老協同一致了。」

就是這兩句話,已顯示出輕蔑與譏諷,而使得米長風夫婦二人勃然大怒,華髮抖動,無齒大嘴一撇撇的顯出一種老過頭的滑稽樣。

不等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台下站定,米長風快如附體遊魂一般,灰雲晃蕩中已罩向來如風,他手中的鋼拐,一照面就是一溜的敲、砸、搗、打,一招十六式,把來如風圈在他的拐中,光景還真叫一旁觀戰釣人替來如風捏把汗。

來如風的鋼杖激射而出,杖端的尖刃,布成一道刃綱,凝聚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堡壘!

於是金鐵的撞擊聲中,爆發出無數的碎芒星火,而且是連綿不斷的在二人身前響起……

另一面,錢如土攔住米大娘,卻完全是憑藉着兩隻手,也因此,除了偶爾的喝叱聲與勁風回蕩之外,就沒有來如風這邊來得熱鬧!

不過,錢如土的戰術戰略運用得相當成功,一上來他就用盡方法,把米長風夫婦二人的距離拉開,因為米長風曾說二人對敵一向是夫妻檔,這無形中說明他二人在武力的配合上,必然有所心得。

於是,錢如土就在這一心念中,硬是拆散這一對老鴛鴦,使他們各自為「政」,互相不能呼應!

米長風在一輪狂攻之後,來如風竟然未退半步,老臉就有些掛不住,不由厲喝一聲,身隨杖轉,杖起虛幻,就在他那變化多端的拐杖中,挾著一股渾厚力道,凌厲至極的又是一陣劈打,外邊看來,他那拐影銜接得層層密密,有如一排排海上長浪,聲勢驚人而又兇猛!

來如風原本是不退不讓,硬打硬拚,然而看到米長風的這種精猛老辣兼而有之的打法,正所謂招招都是實實在在的沉穩兇狠,倒比之年輕一代的花拳繡腿,可要中用多了,也實在多了!

於是,來如風手中鋼杖奮力的一掄翻擊,帶着一股冷焰激流,他悄無聲息的陡然彈縱起兩丈有餘,但見他手中鋼杖如飛輪一般,挽起一束堅不可破的杖花,自米長風的頭上飛旋而過!

米長風大吼一聲,一拐捅向上空,身隨來如風的去向,橫跨一大步,光景是在等來如風下落之時,搗他個不及逃避!

然而半空中的來如風,就是要在這一電光石火中,覷准米長風的企圖,他不等米長風站定,人已如影隨形,貼著米長風的左側後方落去。

米長風左手拐杖后撩,左腳橫移,連打帶躲,應該是恰到好處!

然而來如風就好象米長風肚子裏的蛔蟲,因為他把米長風的意念,就那麼捏拿得准,就在米長風一拐搗空時候,他卻一個衝天跟頭,又自米長風的頭上翻過,同時間他杖端的冷刃,看起來是在他身子前方,但在他即將雙腳沾地的一-間,他那後端的尖刃,卻快如流星般,向相反的方向捅去!就聽「噗」的一聲,來如風貼地躍翻,一蓬血雨,隨着他腺鋼杖一端刃芒的縮回,一溜的自米長風右肋下灑落一地……

一聲破空的凄厲狂叫,只見米長風雙手緊緊抓住拐杖,東搖西晃,就是不願意倒下去……

在此同時,與錢如土拚斗的米大娘,在錢如土那怪異的身法中,竟然沒有放倒赤手空拳的錢如土,而錢如土也只是施展他那「八步遊魂」,盡在米大娘的身前身後遊盪不休,幾乎弄得米大娘眼花繚亂……

也就在這時候,米大娘聽出丈夫的慘叫聲,不由大吃一驚,一收拐杖,就要撲向來如風,卻不料錢如土貼聲一晃,自己手腕一麻,拐杖已落入錢如上的手裏……

米大娘尖叫一聲,暴翻衝天,雙手箕張,一下子扶住搖搖欲倒的米長風,只見她雙手一拖,米長風已橫在她的懷裏,米長風原本沒有米大娘高壯,米大娘拖抱起米長風,頭也不回的,衝過人叢,翻過院牆,轉眼不知去向……

誰都知道米長風傷的不輕,那麼大的年紀,是死是活就很難下定論了,不過至少米大娘對她的大妹子算是有了交待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原本指望着米長風能一舉放倒來如風的,一上來米長風那種架式,還真叫歐陽壯「魔」顏大悅而得意非凡,卻不料老一輩的玩藝兒久藏生鏽,不大靈光,二十來個回合,已是血光崩現……

錢如土手上抓住米大娘的拐杖,本想擲還給米大娘的,但見米大娘抱起米長風,越牆而去,心中不由生起無限感觸,人性的反應,這時候完全表露無遺,因為人越年歲大,越是怕死,他們那種年輕時侯的衝動與悍不畏死,早已因歲月的增加而腐蝕殆盡,尤其是成就大銀子多的人,更不願遽爾死去,當然,人死了所有的成就轉而變成人們記憶中的過去,所有的財富,一個錦子也拿不走的全成了他人之物,即使是留給兒孫,又有何用?

對於米長風這一對過去的黑道梟雄而言,實不該在如此高的年歲,再出來-頭露面,倚老賣老的弄上一身羊騷味,這怎麼不令人浩嘆!

歐陽壯沉聲道:

「錢老偷,本堡主真的看走眼了,想不到你還真他娘的深藏不露,天山八步遊魂,你是在哪兒偷學來的?」

錢如土呵呵笑道:

「歐陽大堡主,什麼是天山八步遊魂?你別逗了,老偷兒只是施出七手八腳看家本領而已,認真說來,能夠使出七手八腳,在咱們這偷界裏,算得是頂尖高手,如此而已,至於認真拚殺,動刀動槍,那得全靠我這位小把戲了。」

他說的小把戲當然是指來娘風,但歐陽壯心裏明白,錢如土並不比來如風矮,認真的說,他也許要比來如風更難對付,至於場中其它的人,歐陽壯卻全不放在心上……

冷然一哼,歐限壯道:

「不論你是八步遊魂或是七手八腳,今夜總得要打出個結果來的,-開生榮死哀,何妨來一個玉石俱焚!」

突聽楊剛厲聲道:

「歐陽壯,你別在那兒慷慨激昂,遑論生死,眼前先清清咱們的舊帳。」他雙手抱刀,雙腳一彈,人早已落在歐陽壯的身前。

歐陽壯一看,冷笑道:

「楊剛,你既然大包大攬,替相國寺的大和尚撐腰,歐陽壯一定成全你!」說着,又對身後的賀天鵬、於上雲二人道:

「立刻奪取『天竺佛』,卜總管與齊副總管拚力阻擋姓錢與姓來的,石魁-擋一眾和尚,如有阻擋的,格殺勿論!」

他吩咐一畢,早揮劍而上,抖起三朵劍花,直取楊剛前胸三大要穴,劍身微抖,發出嗡嗡響聲……

楊剛金背砍刀冷芒閃耀在身前兩尺地方,刀背刀刃交互翻轉,一溜的演出推、拒、撩、撥,轉眼十八翻,硬把歐陽壯的三招十八劍阻於身前,兩個人一上來幾乎是盡展所學,深厚的武功加上格鬥的經驗,使得二人一時間難分勝負……

賀天鵬與於上雲二人奉命奪取至空手中的「天竺佛」,二人一打招呼,賀天鵬已舉起手中砍刀衝上台階,卻被至仁迎著對搏起來,於上雲舉劍衝去,又被至善攔個正著,四個人就在台階上廝殺起來……

卜在冬與齊中嶽二人打橫攔住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卻未實時出手,原因是二人全都知道不是來如風對手,只要兩人不出手,應該是個僵持局面……

突然間,錢如土哈哈笑道:

「這他娘的在打群架嘛!沒意思,你小子一個人玩吧,我得陪着大和尚喝茶去了!」

來如風伸手一讓,道:

「錢老請!恕不相送!」

錢如土沖着虎視眈眈的卜在冬咧嘴一笑,緩緩走向台階上面,一徑到了至空身前,道:

「大和尚,可願陪老偷兒人內喝杯茶?」

「錢施主請!」至空仍然雙手捧著「天竺佛」,當先往大殿內走去……

就在至空與錢如土二人才走了三四步,突然半空中一聲斷喝,道:

「拿過來!」只見蟣髯大漢賀天鵬,有如一隻八爪大鵬,漫天掌影罩向至空頭上,他出掌如風,五指似爪,光景還真是他的看家絕活「撕破天」!

原來他與至仁交手,才不過五招,突然發覺至空捧著天竺佛要離去,心中一急,丟下至仁,躍撲而來,右手刀左手抓,看看就要擊中至空,卻不料至空雙眉一垂,不當一回事般,仍然舉步前走……

適時的,錢如土斜身上沖,雙手交互前伸,有如老鴨振翅走水廣般,那麼巧妙的擦著賀天鵬的身邊閃過去……

賀天鵬幾乎得手,但突然握刀右手一麻,大砍刀「噹啷」一聲,跌在地上,緊接着他右腿彎一屈,人已匍匐在地上,看來像是跪爬在至空足前一般,恐怕一時難以起來了。

賀天鵬未能站起來,突又見一溜的四把飛刀自台階下面飛來,正是襲向錢如土落腳地方!

四把刀來的實在快,也更是出乎錢如土想像之外,等他發覺,飛刀已距身前二尺不到!

「噌」的一聲,錢如土正應了他說的「七手八腳」,但見他雙手連環拍出,雙腳奮力猛彈,就在他手忙腳亂中,算是勉強躲過四把飛刀,雙掌滴血,人已累得直喘氣。

錢如土對他的雙手愛惜超過生命,如今為了拍落飛刀,竟然被劃破雙掌,不由冷然吼道:

「小子,你是在看啥子古景,吃冤枉糧啊!」

來如風當然知道錢老在數落他,只是當齊中嶽的飛刀出手以後,他才看到,因為齊中嶽是躲在卜在冬身後偷發的,他未曾看到!

來如風發覺錢老手上在滴血,不由大怒,他在至空與錢老閃身進入大殿以後,早已按不住心頭火起,怒聲叱道:

「娘的,佛度有緣人,老子卻專殺黑心的,你小子拿命來吧!」手中鋼杖「呼呼」打轉,冷芒展現在火把的紅影中,泛出森森冷電激流,迎著卜在冬的緬刀撞去……

忽然,「飛刀手」齊中嶽又是四把飛刀抖手打來,人也跟着翻向來如風的身後,就在落地之前,又是兩把飛刀,光景是要把來如風戳成馬蜂窩……

來如風的身子在沖向卜在冬的同時,鋼杖上面的尖刃急閃在卜在冬的面門半尺地方,逼使卜在冬的緬刀上撩,但他就在此時,突然一個跟頭,翻在卜在冬的身後,四把飛刀就在他的頭下飛過,而齊中嶽的兩把后發飛刀,早被來如風揮杖掃落地上!

同時,卜在冬與齊中嶽二人又被來如風攔在一邊!

來如風不等齊中嶽再拔出身上飛刀,一聲怒喝,身如天外的流星,沖勢之快,無與倫比,氣勢之壯,可吞河嶽,只見他杖端兩把刃芒倏忽連結成圈,-那間幻化成一個足可涵蓋蒼穹的七彩流光,在他那龍吟虎嘯般的暴喝中,就聽「噗噗」連響,緊接着血花灑滿庭院,三個拚斗的人,似乎成了要好朋友般,全聚在一起……

只見全都是彎腰瞪眼,雙目直不愣的望着前方!

來如風的鋼杖,沒有再握在他的手中,光景可也夠凄慘的,因為就在他計算著把卜在冬與齊中嶽二人串連在他那根兩頭尖刃的鋼杖上時候,他沒有躲過卜在冬手中的緬刀,而卜在冬就在鋼杖尖刀入腹的同時,狠命的一刀捅向來如風的心窩……

來如風眼明手快,右手丟棄鋼杖,人也隨之側躲,但仍然被卜在冬的緬刀劃過前胸,洞穿左臂!

同時間,鋼杖另一端也送進齊中嶽的胸中,而齊中嶽手上的飛刀也狠狠插在來如風的肩頭……

哈著大氣,來如風後退幾步,早被幾個大和尚拖住,又急急的把他抬入大殿中……

一路上,來如風的鮮血在往下滴……

接着,血泊里發出一聲「咚」!卜在冬與齊中嶽二人都是雙手握著來如風那鋼杖一端,推金山倒玉柱般跌在血泊里,激起無數血雨,噴灑在附近幾個和尚身上!

這時候正在台階上拚斗的於上雲,被至善與至仁二位大師合力一陣搶攻,那至善似是打出了火氣,雙手緊抓佛珠,就在於上雲回蕩至仁那絞纏上頸項的佛珠時候,至善那條念珠,一招「鎖五龍」,正繞在於上雲握劍的手腕上,就聽「卡」的一聲脆響,於上雲的右手竟是齊腕下垂,手中劍也跌落地上,顯然腕骨已斷!

於上雲粉面一寒,強忍着澈骨錐心的痛疼,雙腳暴抬,連環踢出,卻被至仁手中那串佛珠一繞,抖手奮力一送,早已被摔出三丈外的台階下,那地方,也正是「飛天蜈蚣」歐陽壯與「金刀太歲」楊剛二人互拚硬砍的地方……

原來歐陽壯與楊剛二人在一陣拚斗中,二人早已成了血人,但歐陽壯似是稍佔上風,因為楊剛原本是以雙手握刀,狂砍猛劈,如今左臂下垂,血染衣袖,全憑右手掄刀,歐陽壯不時的冷笑連連,肩上淌血的他心裏明白,那只是被楊剛削去一塊皮肉,並不影響他的搏鬥……

然而,就在於上雲被至仁摔跌在歐陽壯腳前的同時,石魁一個箭步,衝到歐陽壯的身前,急聲道:

「堡主快去奪取『天竺佛』,姓楊的由我收拾!」

「飛天蜈蚣」歐陽壯,回頭望向台階上,正感一怔之間,突然長髯一抖動,身子前傾,「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他暴伸左手,怒指身前的石魁,道:「你……你……」

「咚」的一聲,歐陽壯倒在磚地上,雙目暴睜,滿臉迷惘,死不瞑目!

楊剛似是余怒未息,突然一腳,正踢在於上雲的腦袋上,像踢中一個大西瓜,於上雲那白花花的腦子,被踢落一地,連一聲叫也沒有發出來,身子一歪,就死在歐陽壯的身旁,光景是伴隨他主子同赴陰曹地府去了。

結局是凄慘的,但也是無可避免的,因為江湖生涯中,本就是你爭我奪,其結果,往往就是這種樣子,殺氣騰騰中各出奇謀,刀光劍影下各顯本領,為的是在血腥中追求榮耀,刀口上的日子,總是慘不忍睹……

※※※

就在天快亮的時侯,大相國寺裏面,緩緩的馳出一輛大篷馬車,車門前坐着一個蟣髯大漢,只見他一手挽韁,右手吊在脖子上,顯然有傷在身……

再看他趕的這輛雙套馬車,連前後篷全都用繩連起來,密密的扣著不透風!

駛出小南門,馬車駛向西方,西方是赤陽鎮,而西方也是極樂世界,因為車篷內,正放了四具屍體,那是赤陽石頭堡堡主歐陽壯與他的正副兩位總管……卜在冬與齊中嶽,還有就是「粉面金剛」於上雲。

車門上的賀天鵬,淚眼汪汪,鼻涕淚水全掛在他那絡腮鬍子上,隨着轆轆的車聲百往他懷裏滴……

終於,車子漸去漸遠,消失在黃沙遮天的黃河岸……

※※※

來如風這次可真傷的不輕,卜在冬的緬刀就在他的左胸上滑過去,劃了一道大半尺長的血口,兩三根肋骨白森森的露出來,翻卷的血肉紅嘟嘟的令人汗毛抖動,而緬刀的刀尖又穿過他的左臂,不知大筋斷了沒有,還有肩上被齊中嶽插入一刀,幸好沒有捅進肩窩,而被肩胛骨承受住,算是不幸中大幸,即使這樣,來如風也是夢中常被痛醒過來!

兩天以後,楊剛帶傷與石魁轉回棗縣的時候,曾到來如風的床前辭行,來如風尚在發高熱,也只把頭轉向楊剛與石魁二人,眨巴幾下無神的大眼睛而已!

錢如土萎坐在來如風的床邊,雙目紅腫,佈滿血絲,那不是哭的,因為他已兩日夜未曾合眼,就怕來如風棄他而去,咽下最後一口氣,那叫他如何向王家姐妹交待?

送走楊剛石魁二人,至空與至仁至善全都到了客廂中,至空甚懂醫理,在細審來如風的脈象以後,低聲對錢如土安慰道:

「兩天內無大變化,目前就等熱退,來施主就可復原了,以來施主的身子骨,不出一月,應可重新平治在江湖道上了!」

錢如土一臉僵硬,面無表情的道:

「他小子如果撒手西去,丟下那麼兩三處爛攤子,那可怎麼得了喲!」

至空笑道:

「來施主菩薩心腸,我佛必然保佑,錢施主儘管放心,倒是錢施主雙手刀傷,也該換換藥了。」

錢如土看看雙手纏的布,心中也是一痛,他咋也想不到在這大相國寺一場拚斗,竟與來如風二人雙雙掛了彩、披了紅,而且來如風差一點丟了小命!

不過,退而一想,他卻又安慰的微笑了,因為他想到關洛道甚至八百里伏牛山區,將會因這次的拚殺,至少可以太平些時日了。

第三天,來如風的熱全退了,同時也喝了一碗老山人蔘湯,也吃了至空為他配的葯,當然最高興的還是錢如土,因為他有許多話要對來如風講,許多事也要等來如風去辦,如果來如風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往後的日子就難以想像了……、

也許人在病痛中,特別思念親人,來如風有點倦鳥知返的意味,他懷念寶山城,懷念他的兩個嬌妻,當然更坦心舅舅與小英表妹是否已在寶山住下了……

同時,他又想到他那一百多個娃兒,只要想起這些娃兒,他就有着一股子衝動,也使得他的傷勢好轉得更快,第五天已不覺痛苦了。

依照至空的心意,來如風至少要養個一月出頭,但來如風在第十日,已催著錢如土準備上道了!

當天晚上,至空把二人請到方丈室來!

來如風的左臂弔掛在頸子上,胸與肩頭纏着厚厚的白布,錢如土的雙手已完全好了。

至空與至仁至善對錢如土二人相當恭敬,至仁還快步,上前去扶來如風。

五個人坐了下來,至空於一大箱櫃牛,取出「天竺佛」,當場撕去佛身上的一層黃金色裱紙,於是一尊乳色的天竺佛展現在五人面前,那是一尊儀態昂揚,面貌團團,卓葷不羈,眉目如畫,神態栩栩如生的象牙工雕神佛,燈光下,只見佛的衣抉上,密密麻麻的書著一堆奇形怪狀的文字,那佛左手拇指放在中指中央,右掌外吐,掌中也有幾個字,至空對四人道:

「掌中四字,正是『阿彌陀佛』,至於這衣袂上的字,實乃佛祖指示世人修道以修心為本,心有跡而性無跡,人心本不定,難以澄慮以凝神,蔽塞昏迷,莫知其鄉,因此這衣抉上的字,在於指示如何晃朗澄澈,產生靈明之惟。」說着,又自包里中拿出一張發黃紙條,遞向來如風道:

「佛家修性心法,如加探索,必然妙趣天然,有助武功精進,來施主可依此紙上面勤加修練,未來必有大成!」

來如風收起那張黃紙條,揣入懷裏,他心裏十分明白,自己怕難有工夫照單苦練,因為那麼一堆人等着他去張羅吃喝呢!

※※※

秋陽東升,天空蔚藍,微弱的西風偶爾掀起地上一些落葉,而使得地上嘩啦啦響。

人心思歸,尤其是來如風新婚不久,益覺情懷凄凄,恨不得一步到寶山。

錢如土在馬上面無表情的道:

「小子,如果我是你,寧願回赤陽,在小三子的小船上把身子骨養好再回去!」

來如風道:

「錢老何所指?」

錢如土大腦袋微微搖道:

「以你小子這種傷痕纍纍,元氣大傷而又血流大半的空架子,怎能經得住一陣燃燒呀!」

來如風道:

「燃燒?啥燃燒?」

冷哼一聲,錢如土道:

「似你們這些年輕人,又是新婚不久,再加上小別重逢,正是乾柴烈火,難保不把你小子燒成焦碳!」

來如風一拍口袋,笑道:

「錢老不要忘了,至空大師曾賜在下靈符一道,什麼烈火也休想燒着我的這根乾柴,哈……」

當來如風與錢如土緩緩騎馬來到寶山南城附近王家飯店前的時候,發現老岳父正與大舅二人坐在一張桌子前品茗閑話家常呢!

一見來如風似是變了個人似的那麼瘦骨嶙峋模樣,還真的大吃一驚!雙雙快步奔出店外,王掌柜說道:

「大秋正盼望你們回來過中秋節呢!」

這時候自後面相繼走出了王氏姐妹與洪小英!

「如風,你怎麼啦?」王小倩鼻尖一酸,眼淚已急出眶外面來了。

錢如土道:

「這次他傷的不輕,總得要養上個二三十天的,不過江湖上恩恩怨怨難太平,波譎詭變兇險多,往後你們合著使把勁,少叫他在外面走動!」

※※※

其實,來如風自回到家中,在兩個嬌妻細心呵護下,一過了八月節,人就好得像個沒事人一般,他不但未被兩個嬌妻拖住,甚至他與錢如土二人,反而拖住她們,另外再加上個洪小英,五個人全來到了百靈禪院,一群孩子們可樂了,因為錢爺爺與來叔二人,第一次一同來看他們,還答應同他們住上一陣子……

連那上心庵的孩子們也知道錢爺爺與來叔全來了……

遙望着附近的起伏層巒,澗谷幽泉,風光黛波,松杉遮天,傾聽着山禽脆鳴,在晚秋暮陽的金色中,樹黃泉清,燦如雲錦,兒個人有如處身在圖畫中一般……

王氏姐妹分別依偎在來如風的兩邊,小英姑娘也款款的坐在一邊,一雙妙目,盡在來如風這位表哥的臉上打轉……

石凳上還坐有上心師太、智能禪師與錢如土,連巴太雄也站在一邊!

來如風笑道:

「原來錢老也把五五分賬或四六分賬的銀子,全送到這兒來了,可真是令人感動!」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小子,別提這檔子事了,倒是你準備着重溫新郎的美夢吧!」

來如風一愣,急問道:

「錢老何出此言?」

於是,所有的人全笑了……

就在這笑聲里,錢如土道:

「我已答應洪老之託,替你與你那表妹撮合,你若不信,何妨問問你那兩位嬌妻?」

來如風還真的嚇了一跳,不由望向兩位嬌妻,然後他的眸芒卻停在嬌羞不勝的表妹身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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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盜來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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