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當夏侯惇走進書房的時候曹操剛剛閱完一份公文。

這份竹簡是從壽春八百里加急來的五天前孫策拿下了豫章郡開始向荊州方向集結軍隊。

此事說來是很可笑的由於孫策時常親自勘察地形總率斥侯走在軍隊的最前面結果士氣低落的劉繇軍看到孫策的纛旗就把不足百人的斥侯隊當成了主力。劉繇軍主將6子云魂不附體拋下一萬多人的士兵孤身逃亡於是士兵們一鬨而散劉繇最後的家底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完蛋了。勇猛果敢的孫策抓住機會不待後續部隊趕到就以這一隊斥侯急突進到豫章郡府南昌。劉繇在病痛和驚恐的雙重打擊下去世。迫於巨大的心理壓力南昌開城投降。

曹操對劉繇嗤之以鼻但不得不這頭江東幼獅的魄力和膽量震驚。

這才不過是個開始。孫策展現了他橫掃一切的無畏氣魄奪取豫章后馬不停蹄立刻把進攻的矛頭對準了荊州。他在柴桑和尋陽一線集結了過三萬的士兵和二百多艘艦船堂堂正正地向黃祖和劉表分別下了一份宣戰文書。他在這份措辭鋒利的書里把這兩個殺父仇人痛快淋漓地罵了個狗血噴頭表示要以二人的級祭奠先父孫堅。盤踞江夏的黃祖本身就有兩萬士兵又收編了六千多劉繇的殘兵敗將嚴陣以待。劉表亦聞風而動這位自封楚王的荊州土皇帝集中了將近九萬軍隊和一千艘艦船以蔡瑁、文聘為大將駐兵沙羨打算給「孫家小兒」一點厲害嘗嘗。看來決定長江命運的決戰就要在江夏展開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曹操想。

「孟德仲德的計策沒起作用」夏侯惇打斷了他的思緒「我按他的計策派人四處在街頭散布真髓勾結郭圖的消息這小子沒理由聽不到可他卻好像沒事人似的徑自出城回軍營去了。」

曹操點頭表示知道。他暗自嘆了口氣比起堂堂正正下書罵人的孫策真髓的舉止更加難以捉摸。

「只怕其中有詐他如與袁紹真有秘密聯盟可就嚴重了」夏侯惇有些不甘「為什麼不讓我組織人手留下他?」

曹操搖頭:「只要將消息傳給真髓便已足夠。仲德的計策雖沒能敦促真髓殺郭圖和袁紹一刀兩斷但最起碼這廝心疑袁紹陰謀害他也不會再和河北之人多來往了。」

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和仲德商議此事時的情景。監視郭圖之人密報郭圖前往城外真髓軍營他坐立不安。於是特地召來程昱程仲德諮詢仲德的計策很是詭異他主張索性派人在街頭大肆散布真髓與郭圖密議使兩家猜忌甚至互相殘殺。

當時仲德那張嚴肅而又富有殺氣的面容就是這樣看著他的。

「程昱可以為明公出謀劃策使真髓、郭圖互相猜忌但程昱提醒明公」仲德的聲音里永遠帶著一股寒風他的眼睛永遠瞪得那麼兇猛「真髓無疑是條禍根應將此子除卻。」

仲德的話總是很有道理的但這個提議奉孝也曾提過文若在那天會議上的駁斥顯得更有分量。

夏侯惇的聲音又傳了來:「孟德真髓這廝與郭圖聯絡在先又不肯將此事報於你分明有不臣之心。你討伐劉備在即真髓如背上的芒刺不可不除啊。」

「元讓如果真髓轉來稟告此事真能削減你我對他的懷疑嗎?」

夏侯惇一怔道:「的確不能。街面上此事都已散得沸沸揚揚真髓小兒說什麼都已晚了……不過他大可按照仲德籌劃計策時預想的那樣去取郭圖級以證明自己跟袁紹一刀兩斷對朝廷赤膽忠心。」

曹操放聲大笑:「籍郭圖之頭撇清自己的立場么?元讓你說說郭圖找他密談時他不殺郭圖如今見風聲不好便殺人滅口這教你我怎麼看待此人?」

不等夏侯惇回答他自己將答案說了出來:「倘若真髓殺郭圖非但說明他心裡有鬼而且可見其人見風轉舵行徑卑鄙不過一條朝秦暮楚低三下四的*狗。此類今日可與你甜言蜜語稱兄呼弟明日轉臉可出賣你的項上人頭做自己進身之階才是最最*不住的。真髓好在沒殺郭圖他若是殺了郭圖此等醜類我便非殺他不可!」

說到這裡他彷彿看到了真髓冷靜的表情聽到了真髓不卑不亢的辯白:「謠言止於智者此事小侄辯解也無用。小侄是否投*了袁紹全賴明公決斷。」

曹操大笑起來隆隆的笑聲震得夏侯惇摸不著頭腦。

「這小子貌似溫良恭順骨子裡和呂布一樣也是一頭桀驁不馴的狼……」曹操饒有趣味地撫摸著鬍鬚「他何時回滎陽?」

「三天之後。他說中牟傳來了韓遂的軍情。不過眼下他與郭圖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我看他很有可能今天就走。」

「他不會提前快走的」曹操冷笑道「那反而會說明他心存叛意。我估計他反而要推遲日程再逗留幾天以證明自己心無鬼胎。」

夏侯惇將信將疑:「這小子真有這麼大膽量?他就不怕對他不利?」

「膽量?」曹操長嘆一聲挺直了身體「年方十八孤身闖入河內勘察軍情……還有什麼是這人不敢做的?對了你看看這份東西。」

他將一直在看的木簡遞了過來。

夏侯惇接過來才看了幾行眼睛就睜大了。他將木簡「啪」地放在曹操的案几上。

「這是真髓小兒騙取信任的*計!」

「哦*計?」

「不錯!孟德這廝與郭圖密談怕朝廷見疑所以才上此減兵書。說什麼主動減兵天下哪有不欲自己兵多的道理?」

曹操用手指輕輕敲擊這份木簡話語里多了幾分疑惑。

「你的懷疑有幾分道理可真髓這份木簡是在回許都之前就呈遞給了我的那時候他還未和郭圖搭上線。他在此書中說如今朝廷草創還要負擔河南府糧草實在叫他這個司州刺史過意不去因此為減輕朝廷負擔擬定縮編全軍讓河南府五分之四士兵卸甲歸田只保留六千士兵……元讓你剛才那最後一句說得好天下哪有不欲自己兵多的道理?提出這建議的若是個把忠君愛國掛在嘴邊的古板宿儒倒也說得過去難以想象的是真髓這小子一直在軍中摸爬滾打竟然會為了拍馬屁提出如此荒謬的建議。曹某不信這建議沒有所圖……」

他輕輕嘆息:「要說天下還有我曹某人看不透的人真髓算得上是一號了。」

大約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夏侯惇不再吭氣了。書房內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曹操理清了思路道:「郭圖這廝在閱兵時醜態百出又曾當面出言陷害真髓。真髓性格剛毅武勇當時我見他看郭圖的眼神很是不屑。即便秘密會面也未見得就會被這廝說辭打動。退一步講即便他與袁紹真達成了合作協定如今事態展到這步田地雙方互相猜忌也不見得會繼續履行協定。我等就不必打草驚蛇了。」

「難道就此算了?」

「當然不能就此算了。元讓你立即帶一隊親兵去逮捕郭圖記得帶上一個死囚捉住公則后將那死囚斬了對外只說是拿下妖言惑眾的郭圖當場處死。然後將郭圖秘密囚禁待我親自審他。」

聽曹操說得有趣夏侯惇眼裡精光閃動大笑道:「這個易辦!只管交給我罷保證滴水不漏!」

曹操一笑續道:「至於真髓么……文若原先曾對我說真髓響應朝廷號召討伐袁術功勞不小如今朝廷草創未定便向功臣開刀反冷了天下英雄之心。此言大是有理。所以非但不能為難這小子而且還要進一步嘉獎以表達朝廷對他的信任。」

他頓了頓伸直跪坐多時的雙腿輕輕敲打:「本司空還要親自向他說明朝廷明見萬里決不相信他會與郭圖那小人有什麼齷齪勾結叫右將軍放心為朝廷效力。」

很多事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第三天上午有個重要的廷議當曹操下朝回府的時候赫然在宮門口現了久候在此的真髓。

這小子居然還敢進城!曹操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這裡到處都是衛士而真髓身旁仍然只有鮑出一人。

是因為這兩天不見動靜等急了嗎?曹操暗自一笑他只不過打算將此事先抻上兩天讓這小子心裡也緊張緊張結果真髓竟然孤身進城——看來這小子膽子雖大人畢竟太嫩有些沉不住氣了。

於是他緩步上前打算掏出早準備了安撫人心的滿腹說辭。可沒想到真髓搶先開口內容卻讓他一怔:「末將是專程來向曹公告辭的。」

告辭的理由無非就是滎陽事務繁多洛陽又要重建馬和韓遂的動向值得懷疑……曹操猜都能猜得出來因此也沒聽進去。

他只是感到愕然極度的愕然。

那一天夏侯惇的行動果斷而且迅命令下達后的一個時辰之內郭圖就被鎖到了司空府的秘密監牢里。郭圖是個很狡詐的死硬派他雖不知消息是誰散布出去的但死死咬定和真髓已經達成了秘密協定。只是他從真髓處返回驛館后表現出來的失望和憤怒出賣了他所以曹操在審訊了和他同來許都的親兵之後真相大白。

在曹操看來過上兩天把安撫的旨意一下真髓順理成章在許都再呆個五六天表示自己對朝廷的忠心這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真髓這小子居然不顧畏罪潛逃的嫌疑大大咧咧一個人進城跑來告訴自己說明日一早就要離開許都了。

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差錯?是對真髓此子的了解還是對真髓和郭圖之間關係的判斷?

「賢侄還是信不過老夫」曹操嘆了口氣道「何必立刻就走難道怕老夫還會對賢侄為難嗎?」

「不瞞曹公正所謂無風不起浪郭圖的確找過小侄。」真髓對此事的解釋更是出乎他意外的坦白「這廝胡言亂語小侄將他轟出了大帳。其實小侄當時本該將他一刀殺了只是對此人鄙視之極覺得殺他不過污我之刀故此一時手軟不想竟留下如此禍根反吃他構陷。」

真髓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曹操一直盯著他眼睛看可是司空大人看到的是一雙泰然自若無所畏懼的眼睛。

「郭圖跳樑小丑曹公對此自有公斷小侄本沒什麼可耽心的」的確沒有耽心的樣子看這小子膽敢孤身再入許都就知道了「但是郭圖之事牽連到小侄身上若河南府大局因此長期無人主持只怕會生亂所以只有向曹公告辭了。」

曹操的臉色變了。

坦誠實在是太坦誠了。還沒人有膽量敢這樣跟自己說話。

曹操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而手段的嚴酷殘忍又為他在旁人眼裡大大增加了震懾力。所以無論是敵人還是部下面對他的時候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謹慎說話時多多少少要動上點心眼兒兜個圈子什麼的就連親生子如昂兒和丕兒也不例外能和他平等交心的恐怕只有元讓一個人。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面對心懷敬畏的屬下和對手在交流的時候去洞察人家的心理去品味對方話里的話將對方玩弄於鼓掌之上有一種貓玩弄老鼠的快感。

可是真髓這小子竟然敢如此的坦白如此的放肆!

在這一瞬間他察覺到真髓對自己的態度從來就不是一個臣下對君主的態度或許永遠也不會是。真髓的口氣是謙卑有禮的態度是誠懇坦蕩的。但是這種謙卑有禮僅僅是來自於父輩的交情而他的誠懇坦蕩則來自於骨血里的不馴和自信。頗有一種我便是如此閣下無奈我何的傲氣。

在這一瞬間曹操感到了切切實實的憤怒不可遏制地騰起一股喚來衛士將這小子斬為肉泥的衝動。這個熱切的念頭化為一股灼燒的烈火在他的腦子裡盤旋使腦袋如炸裂似的疼痛。

「曹公曹公?您臉色不太好沒事罷?」

恍惚之中真切的話語把他從頭暈腦漲里拽了出來曹操勉強一笑輕輕按摩著自己的太陽穴:「不打緊老毛病了。既然賢侄急著告辭就早日回去罷。十日之後郭嘉和董昭會攜帶糧草趕至滎陽。」

縱然真髓桀驁不馴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對自己同樣是坦誠而有信用的有這樣的一個從屬勢力鎮邊總比那些反覆無常的小人要強得多也更加激起了自己想要將之納入麾下的強烈**。

相比之下徐州劉備的舉止就顯得愈加鬼祟了。這次廷議的內容就是劉備劉備雖然接受了武定朝廷徐州牧一職然而根據線報他一返回徐州就義無反顧投入了天安朝廷的懷抱。劉備加緊同河北袁紹的聯繫每天通向青州的官道來往的信使絡繹不絕。

曹操冷笑起來兩面三刀的最終結果只能是同時遭到雙方的唾棄和敷衍。袁紹不會真正信任接受了武定朝廷官職的諸侯他頂多把劉備當作一個可供對手分散精力的靶子這也正是曹操任命劉備為徐州牧的真正目的——真到劉備陷入危難袁紹是不會為劉備動用一兵一卒的。

無論是收服還是消滅真髓都必須先等解決了劉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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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昭自從到了滎陽就一直極其抑鬱。

此時來到滎陽已過去了半個月他還記得來之前自己曾向曹公拍胸脯大談對真髓的制約之道如何如何言猶在耳然已覺力不從心。

十四天前董昭一到滎陽就向右將軍宣讀了聖旨在這份詔書中曹公在肯定真髓功績的同時不露聲色地公布了對司州各郡太守的任命。這條計策本是董昭的傑作所以為圈定這份瓦解真髓集團的名單他頗下了一番心思。

先以原新鄭長楊沛除河南府尹。楊沛政績斐然受此提拔在情理之中他又曾在征討馬時贈給真髓軍糧真髓沒理由反對他出任府尹。巧妙之處在於此人是個性情剛直的宿儒向來以大義為重倘若朝廷與真髓之間生齷齪此人十有**會站在朝廷一邊。河南府都尉由李整擔任中牟長由李典擔任。李整、李典都是最早追隨曹公的老部下李乾的子侄。李乾在兗州為呂布所殺李整繼承乃父部曲兵馬李典不將兵卻長於謀略。他二人同呂布一黨仇深似海監視真髓動向再恰當不過了。

其次就是以真平為安集將軍封侯。這也是董昭自以為得計的「神來之筆」。真平常年駐守真髓的後方又是依附他的宗族親將如此厚待本無可厚非。可關鍵就在於什麼鄧博魏延徐晃雷吟兒龍步的名字連提都沒提所有的戰功都被歸在了真平的頭上。從一般章程來講地方諸侯都習慣將自己部下的功績表奏朝廷以獲得封賞。那麼封賞之人是戰功最少的真平真髓眾多部將會怎麼想?會不會因此心生怨望認定真髓存有私心厚待親族呢?董昭對此滿懷信心。

當他宣讀旨意完畢的時候刻意仔細端詳了真髓的表情然而使他微微掃興的是真髓連一點點起碼的驚訝和憤怒都沒有隻是流水一樣倒出一堆客套的廢話。這張如此年輕充滿血氣的臉孔已在嚴酷的環境下鍛煉得波瀾不驚。

儘管可以看出他來意不善可是右將軍的態度仍然友善之極。一陣噓寒問暖之後真髓迫不及待和他暢談天下大勢而後又談起了河內和馬。這一聊就是半天。

在真髓貌似普通閑聊的下面隱含著他對馬的關注董昭當時這樣想右將軍的下一次用兵很有可能目標就是河內。

沒過幾個時辰他的這種想法就被真髓用行動證實了。

聊天慢慢進入了結尾右將軍大人對河內的一切都極感興趣他越聊越興奮以至於當時就要董昭為他重新起草一張河內的山川地理布防圖而且還要董昭寫一份關於河內物產和田畝的資料。

新官上任三把火初來乍到企圖全力博取右將軍信任的董昭於是為這兩件任務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他不眠不休地幹了整整三天書寫了整整數千條書簡累得死去活來。為了保密真髓還安排他住進了自己的府邸與外界隔絕。

等到董昭總算把這兩件大事完成新的任務又堆到了他的頭上。右將軍將新的重任又託付給了他。

「先生果然是曠世大才」真髓拿過他辛苦完成的兩卷竹簡誇讚道「本將軍記得三日前先生初到之時與先生談起戰國時秦之所以能兼并六國。當時先生提起了商鞅之術和尉繚。那番土地與士兵的透徹高論令真髓心折不已啊。」

董昭自然是記得:「右將軍那番高論乃是商鞅所書。」

商鞅在《算地》中認為現在的君主們用兵打仗的不注意估計兵力治理國家的不注意計量土地。有的國家土地狹窄而人口眾多人口勝過了人均佔地;而有的國家土地廣闊而人口稀少人均佔地勝過了人口。人口勝過人均佔地的國家的經濟收入就不多因為人口多造成糧食不足兵力反而不足應當致力於開拓疆土;人均佔地勝過了人口的即便擁有廣闊的土地資源也沒法很好利用國力同樣很弱小應當致力於奪取人口。

「所以土地、人口、糧食這三者之間必須相稱相合才能揮出最大的力量」真髓流露出思索的表情「我向來只是看到表層糧食不足便想到削減士兵為民軍隊不足便想到徵集士兵和商君相比實在是太淺顯了還要多謝先生的點撥。」

「將軍舉一反三卻比董某這等讀死書之人要強太多了。」

董昭連忙還禮然而真髓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受寵若驚:

「先生不必過謙。自從上次的長談之後真髓為此思量了數日才琢磨到了這個互成比例的道理。只是這個比例該如何把握說來容易做起卻難。所以我想請先生協助真髓草擬一個精兵還民的方案順便計量河南府現有的耕地資源推算出最恰當的人口比例。」

右將軍的三言兩語又交代下來一項重大至極的任務。

董昭一方面為真髓能將這等重要任務託付給自己而感到激動另一方面又不禁叫苦:自己還沒緩過一口氣呢又要陷入資料埋頭苦幹了。

此後的六天時間裡董昭獨自一人在書房內查閱了各方送來的土地與人口的統計書簡嘔心瀝血終於臉色青雙眼血紅地將一份論據充足推理嚴謹結論精確的報告書簡放到了右將軍的案頭。

「董先生辛苦了正好真髓手頭有一個緊急的文書處理是關於弘農……」

聽到真髓柔和親切的慰問和布置的新任務董昭兩眼蒙他幾乎要質疑這位右將軍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活活累死?

自從察覺到掩蓋在重任下的居心不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董昭又66續續地現了許多令他悚然之處。

自己周圍連一張熟面孔都沒了。

大約就是在自己埋書房的這段日子裡跟隨一同從許都前來滎陽的親兵、下人甚至行李……居然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總共六十個失蹤的人其中包括了兩名專門負責他安全的許門死士二十名護送他的親兵還有三個負責和朝廷的聯絡人員。他的書籍、信鴿、特製筆墨隱形墨汁等等等等就連隨身衣物全都不翼而飛。

他去問右將軍真大人一推四五六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樣:「怎麼?人沒了?是回許都去了罷?行李也沒了?小賊可真猖獗連我這將軍府都敢行竊!不過先生你只管放心真髓這就派人嚴加搜索一旦找到一定物歸原主!」

放屁!董昭恨恨地在心裡罵你這小畜牲睜眼說白話連磕巴都不打一個手裡拿的那捲書分明就是老子帶來的《尉繚子》!

不過他啥也沒敢說在別人的一畝三分地上跟主人破臉可是一萬個划不來。幾天來他對滎陽也有了基本了解這座城裡十萬居民全部從中牟遷來家家戶戶全都改宗姓了真真髓在此地可謂一手遮天。強龍不壓地頭蛇曹公派在身邊的那六十多人就像水泡破裂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何況自己現在孤身一人呢。不僅是隨行人員消失滎陽城裡的居民全由閭里組織成民團對戶籍考察和居民出入都極為重視曹公預先和自己約好潛入的接頭內線也沒一個能找到的看來不是被肅清了就是根本沒能混進城。

比之真髓狠辣的霹靂手段更令人驚疑不定的是這小子的態度那些人可都是曹公派來的他竟然說殺就殺!這小子究竟想要幹什麼?莫非那一系列的人事任命激怒了這小子故此要拿自己開刀?

董昭心驚膽戰地等了兩天果不其然這蠻橫小子的新招數又來了。

「先生乃國之瑰寶身邊無人照料這怎能行?」

真髓熱情地給他派了二十名新護衛這下就連董昭在睡覺更衣時都有四個人瞪大了眼睛「護衛」在側將他看得死死活像一隻被長針盯在木板上撲騰的蝴蝶。

董昭的苦頭可就大了他嘴上不說勤懇工作照舊肚裡早把小畜牲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幾十遍。

惟一令他欣慰的就是詔書的人事任命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真平受到破格提拔而其他的將軍連起碼的封賞都沒有。這足以在真髓的內部掀起一股濁流他等著看好戲。

可等了幾天董昭的心是越等越涼。

沒一個人對此有什麼真正的不滿就連跑到將軍府里大吵大鬧的魏延也都像是藉機會撒嬌的小貓:右將軍只一頓笑罵立刻就歡天喜地老老實實回去了。看來在這些兵痞的眼裡只有真髓才是他們認可的主子。「朝廷任命」在他們這些老革眼裡根本沒自己想象的那麼有分量。在這裡真髓還有他的將領幾乎全是和士兵一同吃飯一同嬉戲訓練時一同光著膀子在太陽下流汗閑暇時一同在校場角抵和蹴鞠。這些一同邁生死關的人並不是真正的血親氏族可他們的羈絆卻比血緣還深。

還有那該死的精簡士兵計劃。

一開始董昭是滿懷熱情地完成這項工作的。僅僅保留六千士兵這代表真髓自我放棄了遠征的能力完成了精簡士兵也就是徹底為曹公穩住了真髓。董昭每次想到這裡都不禁心生鄙夷原先還以為真髓是趙武靈王那樣的人傑可現在看來這小子雖然有點小脾氣不過是個胸無大志企圖保守一隅的小屁孩而已。

可是簡著簡著他現愈的不對頭了。

這一番精簡下來將近三萬士兵卸甲歸田。可這些人卸甲之後全都做了鄉里亭長平日里就抓兩件事第一大力宣傳真髓的戰功和恩德;第二按照軍事編製訓練百姓。現在走在滎陽城裡耳朵里稱讚真髓戰績和維護朝廷的聲音一刻沒停百姓們的軍事訓練也一刻也沒停。真髓幾乎就是百姓眼裡的神。只消這小畜牲振臂一呼全城的人都甘願為他赴湯蹈火只要有足夠的糧食甲兵徵集一支訓練有素的數萬支眾輕而易舉。

這算哪門子卸甲歸田?董昭憤憤地想卸甲下去了三萬組織起來的卻是十萬!

好在他總算從眾人之中找到了一點不和諧的目光。

那個喚作郝萌的人在真髓面前總是卑躬屈膝地極力討好就像一條乞討剩飯的癩皮狗。當這廝從真髓處得不到回應的時候那貪婪而又狡詐的目光就會悄悄地轉到自己的臉上他的那種對權勢充滿渴望的眼神彷彿總在暗示些什麼。

其中必有文章可做董昭想只是現在還不到時機……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定期向曹公彙報情況是必要的董昭遂向真髓提出要求右將軍大人倒是欣然同意。

他留了個心眼兒將報告寫得規規矩矩將滎陽的一切都挑揀最好的說既沒提六十人失蹤也沒提精簡士兵的結果將真右將軍的忠心和幹練大大鼓吹了一番寫河南府形勢一片大好。然後把這份馬屁書簡鄭重其事束成一卷打上封泥火漆交給真髓請右將軍派人送交曹公。

結果不出他所料這報告右將軍定是要拆看的。只是他也沒想到右將軍剛接過去當著他的面就把封泥給拆了。

「將軍擅拆封泥莫非是擔心董昭在公文中對將軍不利么?」

董昭涵養再好也忍不住火氣上升。你真髓回去私下拆看好歹也算是給我留點顏面罷?如此不把人放在眼裡欺人太甚!

「董先生這一手字可真是好看」右將軍嘖嘖稱奇彷彿沒聽到他的質詢一般讚歎道「真髓是個粗疏人對您這樣品格高雅的大儒向來欽佩……」

說完了在董昭聽來一點誠意都沒有的奉承話真髓也將這報告仔仔細細地看完了。他將竹簡攤在案几上向董昭一伸手。

「董先生您的文章寫得真好字也漂亮。只是真髓魯莽將這書簡的封泥拆碎了請先生將封泥交給在下在下封好后立刻差人八百里加急送於曹公。」

不從命不行董昭嘆了口氣這小子行事竟然如此霸道。他從懷中掏出封泥雙手呈遞給右將軍。真髓接過封泥在手裡掂了掂隨手交給立在一旁的秦宜祿。

第二天董昭再來拜會真髓時偶然在一旁的書架下現了一些竹簡的殘片。他眼尖認出上面留的小半個字正是自己所書心中一緊。他用餘光搜索覺案几旁多了一束新削的簡。趁真髓起身更衣快抽出一片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竹簡上的筆跡竟然跟自己的一模一樣!久聞真髓在軍中設有專技營搜攏了不少具備一技之長的怪才這筆跡模仿得如此神似真令人嘆為觀止。要不是自己記心好險些真誤認為這就是自己所書。

他將那片簡放了回去心跳得厲害:真髓派人模仿自己的筆跡又討去了封泥看來自己的報告一輩子也到不了曹公之手。好在自己向來謹慎給曹公的秘信另用別樣書法這事只有他與曹公二人知道真髓這小子就算再*詐十倍也提防不了這一手。

他冷冷一曬。自己始終未以密信聯絡時間一長曹公定會生疑。到時候自己倒要仔細看看瞧真髓這凶狡小子是怎麼自食其果的。

又過了兩天氣候越來越暖就在這一天親兵代右將軍請董昭出席軍事會議。

當董昭來到議事廳的時候只見諾大的議事廳里鴉雀無聲黑壓壓都是人頭。百人將坐滿了一地在他們前面坐著的都各支部隊的曲長和部將。全身披掛的真髓裹著漆黑的大氅坐在諸將面前頭頂鷹紋鐵盔背後左側有鮑出為他手持殺氣森寒的方天戟背後右側站著英姿颯爽按劍四顧的獨眼女將。郭嘉、賈詡分列兩旁再往下分別是以徐晃、魏延為的重要將領。

董昭不由一陣快意真髓終於要出兵了。

這十幾天來真髓一直在加緊對河內的偵查和勘測工作無論董昭何時晉見右將軍大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精心繪製的河內山川地理圖和河內田畝文書無時無刻不是攤開擺放在右將軍案頭的。

只管去和馬打個你死我活罷。他不懷好意地想。馬驍勇善戰睚眥必報又厲兵秣馬了這麼長時間只要戰端一開……

「孫策與劉表部將黃祖在西塞山決戰黃祖大敗損兵萬餘。」

右將軍鏗鏘有力的聲音把他從想象中拽了回來董昭隱隱覺得不妙若是出征河內何須提甚麼孫策?

「僭王劉表的援兵也被擊潰孫策斬二萬俘虜戰船三百餘只傷者不計其數。因曹公東征劉備戰事正酣所以劉表大著膽子抽調了襄陽與宛城、新野的部隊順漢水東下支援江夏去了荊北空虛之極。」

鐵盔沿下壓著的那雙眼睛真就像鷹一樣掃過董昭竟讓他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我軍休整已久正好出兵」那雙鷹眼睥睨著他鋒利的語氣里有一種意味深長的諷刺「各軍各部聽令給你們三刻鐘時間準備。跟著本將軍兵襄陽活捉僭稱王號的逆賊劉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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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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