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一個相對獨立的院落那門衛告退我令鮑出隨他一同出去將時間的變動通知被擋在司空府門口的鐵龍雀衛士院子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對那程昱我前思後想越想越覺得不對。

曹操身旁謀士如雨究竟是要商討怎樣的大事以至於他不去詢問採納身旁人的意見反而要從濟陰郡把程昱給接來?難道這程昱比義兄郭嘉的智謀還要高嗎?對了義兄他在司空府擔任軍祭酒是專門為曹操出謀劃策的智囊曹操為什麼不垂詢他的意見?說起來這次進城我卻沒有見到他到司空府里也沒有見到他……他怎麼可能不在這司空府里出現呢?

此事的起因是曹操昨日突然大怒怎樣的由頭能招致他如此惱火呢?

陡地一個念頭躥上心頭頓時整個後背都涼涼地:該不會真是被曹操得知了郭圖說我的事了吧?

想到這裡我坐立不安。明知自己多半是疑心生暗鬼但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目前局勢複雜對我一個處置不好對日後的戰略大局反而有害無益。對此事曹操也不是能拿定主意的。所以他必須得找人商量。義兄和我有八拜之交倘若曹操認定我會叛他決心設計我那十有**是不會垂詢義兄的意見免得走漏了風聲的。那麼專程從外地召集謀士前來就解釋得通了……可他為什麼別人不找要找程昱這個大狠人?

想起程昱以人肉充軍糧那股子不擇手段的狠毒不由我毛直豎心中惴惴。

原先以為曹操宴請我是以司空府的名義可等上了宴席才現自己弄錯了:所有入席的都是曹家人和夏侯家人似乎夏侯氏和曹氏是連襟曹操讓我參加的居然是家宴。

雖說是家宴可尊卑長幼是不能亂的。曹司空當仁不讓坐了東向尊位按官秩而論我這個右將軍領司州刺史居次所以司空大人要我挨著他同席坐但以輩份計我遠在曹仁等人之下所以說什麼也不肯亂了輩份諸人見我堅持於是推曹仁和另外一人坐了。然後就是南向這次我還是不肯可老對手夏侯淵執意要我坐在他和新拜諫議大夫的中郎將曹洪中間見他是個真心實意的爽快之人我也只得從命了。

坐在北向和西向的都是生面孔這些人當中除了我對面那人年紀較大其他都是和我相仿的少年人。他們有的鷙勇沉猛有的文質彬彬看著我的目光也同樣有著各種各樣的涵義有的充滿敵意可能見我年輕位尊而心生不滿有的卻是仔細地打量大概想觀察我是個怎樣的人。

曹司空為我一一介紹原來坐在他身側的那人便是一直鎮守後方的東郡太守夏侯惇也是夏侯淵的兄長。據他介紹說此公十四歲時即手刃辱罵師長之人以烈氣名聞鄉里可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當時的情景。這夏侯惇和夏侯淵相貌倒還有幾分相似只是氣質和堅強如鐵的夏侯淵相差甚遠夏侯惇身材雖然長大但文質彬彬白面短須一副平平淡淡的親和笑容既沒有傳言中的暴戾也沒有軍人獨有的殺氣。只是在偶爾眼珠間或一輪不經意暴露出犀利如劍的精悍眼神。

坐在我對面那年紀三十多歲之人原來便是虎豹騎統領曹仁之弟曹純曹子和在朝中的職務是議郎參司空軍事。此人也大出我的意料按理說虎豹騎士兵個個都是從百人將中選拔出來威武雄壯不在話下身為統領的曹純應當也是身懷絕技的勇士才是。可此人相貌全然不類兇悍的曹仁倒有幾分像曹操。人很瘦小看不出有甚武藝。

下西向坐的共有五人當中一個年紀稍長身長七尺五寸相貌堂堂自入座以來便一直靜靜地注視著我。我一眼就看出他必是司空大人的公子雖然他和曹操相貌差別很大但是那舉手投足無一不是曹操的翻版尤其是那雙平淡中孕育智慧的深邃眼睛簡直和乃父如出一轍。那幾道不友好的目光來自簇擁著他的其餘四人。這四人都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少年其中三個年紀比我小一兩歲還有一個不滿十歲的男孩。經司空大人介紹果然當中那人便是司空大人的大公子曹昂坐在他身側的兩個一個是曹休一個是曹真這兩個都是司空大人的族子另一個卻是夏侯淵的族子夏侯尚。他們幾人剛剛從軍頂多也就是從司空大人帳下征伐未有軍職和官秩輩份又最低所以坐在下。那年齡最小的卻是他的次子曹丕。

久聞曹司空好色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別看府邸簡陋宴會器具也異常樸素可在一旁服侍的侍女卻個個都是美人雖不能謂之絕色中上之姿總是有的。

宴會氣氛熱烈司空大人談笑風生盡說些昔日京都和那些我父輩官員們相交的趣事我聽得津津有味。曹仁因見我將東向次座讓與他和夏侯惇對我的敵意也消減了不少居然還向我勸飲了幾盞。年輕小子們多多少少看我有些不順不過既是長輩在座他們也不敢作怪。

既然大都是從軍打仗之人閑聊就難免說起了戰事。我這才現曹純非常健談這位虎豹騎統領不說話時大口喝酒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分析地形地勢說起用騎之道竟頗有見地我聽得連連點頭為之心折。

「無怪虎豹騎威震天下」我嘆道向曹純敬酒「小子從前以為虎豹騎兵士驍勇戰馬強壯故此難當。今日一見才知正是先有曹議郎這樣知兵善戰的統領才有天下無敵的虎豹騎。」

曹純也不客氣舉盞一飲而盡。

「子和的用騎之術我與妙才可都不及他。」曹仁見我如此推崇他的弟弟對我的稱呼也變了「賢侄有所不知我與妙才在軍中督騎兵曾為了爭奪虎豹騎統領之位險些打破頭但孟德將之交給子和我們這才再無異議。」

我還未搭話身旁夏侯淵用鼻子不屑地吹氣道:「子孝你又沒口子胡吹當時是我不欲與子和爭做統領你又有什麼本事和我爭統領之位?」

曹仁拍案嗔目道:「妙才你說什麼!論督騎兵從孟德征討你的斬獲哪一次有我多我的戰功比你少么!」

夏侯淵冷笑道:「你的斬獲當然多徐州你斬獲級數以萬計儘是老幼婦孺我的級計數卻都來自敵人的猛將精兵怎可能有你的多?」

曹仁大怒道:「你!」他雙拳緊握似乎準備隨時撲上來和夏侯淵廝拼。

夏侯淵將酒盞重重一放道:「我怎樣?你武功雖高我夏侯淵堂堂男兒怕你不成?」

突聽旁邊傳來一聲咳嗽劍拔弩張的二人頓時都住了嘴埋頭將怒氣盡情泄在魚膾和羊炙上。

我側目一看咳嗽之人竟是夏侯惇。見我看他夏侯惇只是微微一笑舉盞遙遙向我敬酒我連忙飲了心中暗想這位夏侯元讓氣度不凡能懾服諸將難怪被推為司空大人的副2。

「妙才子孝你們兩個也太不成氣」一直不作聲的司空大人嘆了口氣向我敬酒道「這兩個人處處爭功總想壓過對方一頭沒時沒晌的胡攪蠻纏倒讓賢侄見笑了。」

「曹公說得哪裡話。率直乃我輩武人本色在下原先在奉先公帳下聽命時亦是如此小子焉有見笑的道理?」我道「話說回來無論是奇襲擊斬李封薛蘭侯成的夏侯將軍亦或是浪湯渠阻擊高順的曹將軍同樣都是曹公帳下能征慣戰的大將之才在下聞名久矣。」

說罷又向二人敬酒夏侯淵連連擺手表示自己名不符實不堪我如此看重而曹仁卻頗有得色豪氣衝天一口乾了。

又飲了幾盞侍女穿花似的添酒上菜氣氛回復熱烈。司空大人離席更衣忽聽西向一個稚嫩的聲音道「小子敬將軍一盞。」

敬酒的居然是曹丕年紀小小竟然如此懂事我不由另眼相看於是客氣了幾句舉盞就唇。

和我喝了一盞小曹丕嘆息道:「右將軍以弱冠之年手握雄兵坐鎮方伯。少年得志莫過於此羨煞我等了。」又向左右眨了眨眼:「文烈子丹伯仁還不向右將軍敬酒。」儼然一副主人的口吻。

於是與他同席的曹休曹真等三人輪流上前勸酒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這幾個小子灌了七八盞腦子裡頓時有些昏昏沉沉的。

看看沉穩不動聲色的曹昂再看看精靈古怪的曹丕還有在座的曹氏夏侯氏諸將我心裡暗暗感嘆曹家枝葉繁茂後繼有人現在自己是萬萬比不上。不過那許多和自己生生死死走過來的戰友未必就比血親的關係疏遠。又或自己年少到時生他十個八個兒子倒也將就比得過……

突然現管不住腦筋里的胡思亂想這才察覺自己有點酒意了。

見曹丕又向曹休眨了眨眼於是新一輪敬酒又向我湧來。我心生警惕此刻司空大人不在這幾個小子心存不良莫非是打算灌醉我讓我出醜?

又看其餘諸人曹仁和夏侯淵又開始針鋒相對但有夏侯惇坐鎮他們也不敢太造次二人於是把戰場轉移到酒盞上一副不把對方灌趴下便誓不罷休的模樣;坐在我身旁的曹洪和對面曹純正酌酒對飲酒席上沒人多注意這邊的小孩子。

我心中冷笑想我也是好酒之人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把我灌倒只怕也沒那麼容易。於是索性開懷暢飲面不改色酒到盞干。

邊吃邊喝三十多盞進了肚此時再看下這幾個小子曹休和我喝得最多此時臉紅似火眼睛直;曹真臉色青;夏侯尚臉色倒看不出什麼變化只是坐在席上如同坐船一般搖晃個不停;至於曹丕這小子幾個人里數他最賊自打敬了頭一盞后就讓那三個打頭陣他縮在後面不敢喝了。

我正心底竊笑忽聽曹昂道:「右將軍好酒量在下敬右將軍三盞。」就見曹昂說完這話向我舉盞示意然後自己連喝三盞。

這下要壞我心裡暗叫不好那幾個都是打消耗戰的先鋒正角兒現在才上。司空大人這兩個兒子都不是省油燈看來最難對付的倒是這個貌似忠厚的曹昂。可他這副豪爽派頭使我無推卻之理只有把酒硬著頭皮往肚裡倒。

其實我大可說自己不勝酒力推盞不飲的可是被這幾個小子的暗中使壞激起了爭強好勝之心。除死無大礙咱們就看看誰能拼倒誰。

曹昂倒是真實在一勸就是三盞他自己也是一飲而盡。只是他喝完就勸勸完又喝實在可怕。被他如此連勸了六次我總算咬牙挺了過來可也有點坐不穩了。曹昂自己也經受不住他本就沉默寡言此時低頭閉目似乎正在抵制一陣陣沖頭的酒勁。

尚且保持清醒的敵人就剩了一個曹丕。

我饒有趣味的看著這壞小孩。

曹丕強笑道:「右將軍真是海量曹丕拜服。」

我笑道:「過獎了。」說著舉起了酒盞這壞小子見風認雛兒的度倒快不過膽邊生毛來找老子生事別說你十歲就算你只一歲我也整死你。

曹丕臉色一變強笑道:「右將軍曹丕……」

我不去看他舉起酒盞正色請在座諸位為武定朝廷勘定乾坤同飲一盞眾人欣然同意紛紛舉盞。接下來我又歌功頌德一番請諸位再為齊心合力的事業同飲一盞這萬萬退卻不得眾人也都喝了我冷眼旁觀曹休、曹真和夏侯尚全被放倒曹昂還在苦撐曹丕也不得不連吃了兩盞小臉通紅。

最後我又倡議大伙兒再為曹司空同飲一盞因曹昂和曹丕是曹司空之子理當多飲一盞。眾人不識其中機關紛紛稱是曹昂和曹丕推卻不得飲酒之前對視了一眼再看向我時眼裡都有了畏懼。可為了父親這麼偉大的理由他們只得咬牙喝了。兩盞下去曹昂亦告陣亡上來八名侍女將他與那三個小子攙了下去。

曹丕不足十歲哪兒有什麼酒量喝了一盞已站立不穩見我向他微笑面如土色向四方行禮哀求道:「右將軍列位叔伯丕兒實是不能再喝了。我未滿十歲倘若醉酒必遭痛責。家父家法厲害打得我半月卧榻不起也是有的。剩下這一盞求列位叔伯免了丕兒罷。」

這小子如此公然哀求他諸多長輩在座我自然也無法迫他再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趁機告退心下頗為遺憾。

曹丕這一走西向五人全部撤席。

此時曹司空還未歸席我本想問問夏侯淵是為什麼可他與曹仁拼酒正到緊要處於是轉身詢問身側的曹洪這才得知原來司空大人有隨時隨地想到公事立即去處理的習慣此時尚未回來想必又是因此忙得忘記回來用餐。對此眾人早習以為常曹洪叫我也不必顧忌一切自便。

看著空無一人的西向夾了一箸刀功精細的鮮魚膾沾了芥子末放在嘴裡。感受著沖鼻的辛辣之氣我心中舒暢彷彿打了一場大勝仗一般於是也起身更衣。這一動才覺得頭目森森幾乎站立不住今日喝得實在太多了。

在侍女的帶領下我在司空府的一角找到了廁所。正要往裡走突然見那兩名領路的侍女毫不含糊跟在身後舉步前進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你們這是做什麼?」

「服侍右將軍如廁。」

如廁還要人服侍?我真想象不出怎麼個服侍法。

「我不慣被人服侍你們回去罷。」

二女相視抿嘴一笑:「右將軍不要奴婢服侍奴婢就在門口侯著您若需要奴婢只管招呼一聲。」

司空府的廁所很講究和原先我用過的廁所格局都不一樣。這裡沒有豬圈蹲位之間還都有隔板地面和站板乾淨得讓我懷疑這廁所到底有沒有人用過。我解衣蹲下痛快解決了問題滿足地出了口氣可待要起身卻現了一個大問題。這裡居然沒有可供那個……擦屁股的東西。

從前做流民的時候最常用的就是樹葉和樹枝自打入了洛陽之後我從白馬寺的僧人那裡學到了一招用竹簡或者木簡。這些佛門弟子是我攻破洛陽后專門來講經的羅珊好這個。這些僧人講的經文我一點也聽不下去不過這一手擦屁股的絕技卻讓我很是羨慕。然而欲在全軍推廣這個好主意卻遭到了秦宜祿、卜冠遂等人的一致抵制:這竹簡木簡乃是老祖宗用來書寫春秋的聖物豈容如此褻瀆啊?這這這真是對聖人的大不敬!反對的呼聲如此激昂我只好隨他們去讓這幾個食古不化的傢伙繼續用樹枝慢慢挑去罷。

然而在這司空府的廁所里別說竹片木片樹葉樹枝任何可以用來擦拭的東西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我又蹲了好一會兒冷汗慢慢地浸透了衣服。不會吧司空大人竟是不擦……這個不凈臀的?

這時酒意上涌頭暈腦漲腳也有點軟了我叫苦不迭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正在緊要關頭突然侍女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右將軍右將軍?」

我連忙強打精神道:「什麼事?」

兩個鬼丫頭分明在哧哧地笑:「右將軍可是需要我等服侍了么?」

如果說此時能找個地縫鑽下去我一定這麼幹了可腳下是糞坑鑽不得的。

不等我回答那兩名侍女已盈盈走了進來一個端著一盤水另一個端著的托盤上放著一條絲巾。不知是不是心理所用我總覺得她們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絲揶揄。兩個女孩子也不顧臭氣笑嘻嘻地走到臉色通紅的我屁股後面跪下其中一個捧了水竟然就用細嫩的小手為我在該擦的位置輕輕地揉洗不一會兒就洗得乾乾淨淨另一人小心翼翼地用絲巾為我擦乾。尷尬地享受著整個過程身心舒泰的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服侍如廁的涵義。

出了廁所我覺得腳下飄。司空府這酒不烈但後勁不小。

「你們先回去罷」我紅著臉對那兩個偷偷看著我笑的女孩子道「我酒喝得太多在外面吹吹風再回去。」

等這兩個讓我渾身不自在的女孩子走遠我才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回味剛才的服侍仍感到臉紅心跳:曹司空倒真會享受想必原先那些王公大臣都是如此待遇罷。不過這項好主意卻難以推廣弄兩個美女給我天天洗屁股(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羅珊不殺了我才怪。

對了羅珊在司空府門口有否等得急了她進餐了沒有?既然不打算立即回席倒正好去一趟大門也免得他們為我耽心。

當下信步向印象中的大門口方向走去。只是沿著路徑七拐八轉之後我現自己竟然在這司空府里走迷了路。有心找幾個衛兵問一問但不知怎地這一帶竟然連個衛兵都沒有。這才猛然想起一般衛兵是入不得家眷居住的後院的莫非自己誤打誤闖竟然走到司空府的後院來了?

向四周觀看只見滿院碧綠令人眼暈。我迷迷糊糊轉身欲按原路返回但就這一會兒酒意上撞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撲倒在地掙扎不起眼皮打架竟然就此昏昏沉沉地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鼻子奇癢無比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

一睜眼就看到一個小侍女蹲在我面前正好奇地看著我。她的小手裡拈著一枝長長的草根正用食指和拇指不停地轉動這顯然便是讓我鼻子癢的元兇了。

我一骨碌坐起身看看天色自己應該沒躺多久。又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頭酒醉的感覺好了許多。

回頭再看那小侍女她仍然保持蹲勢膝上放著一卷竹簡雙手支腮看著我嘴角上掛著一抹微笑大眼睛亮晶晶地。這丫頭居然不怕陌生人膽子倒是不小大約是哪位夫人的貼身人罷?我不由多看了她兩眼這個小侍女的年紀也就十二三歲穿著很樸素長相也跟穿著一樣只是那雙靈動有神的大眼睛往臉上這麼一擺頓時顯得整張臉的表情都生動起來可愛了許多。我不禁暗自嘆息生在如此一張普通的臉上真是可惜了這雙足以顛倒眾生的眼睛。

我趕緊又向四周看了看。太好了院里沒其他人在被曹司空的女眷現並誤認是歹人之前退出去還來得及。

「我問你你知道去前院的路怎麼走嗎?」

那小侍女偏著頭想了想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好你快帶我出去。」

「帶你出去倒不是不可以。但請你說清楚你是誰?」

聽了這句問話我不由一怔。這小丫頭的聲音雖然稚氣未脫但話里條理分明精細異常。

「你這丫頭倒是問得有趣」我坐著的高度和她蹲著的高度差不多所以很輕鬆地把臉移到她的小臉前凝起眼神兇狠地盯著她「你就不怕我是歹人?」

清澈如水的明眸里一點畏縮的表情都沒有平平淡淡地和我針鋒相對。

「我為什麼要怕?做歹人做到一身酒氣衝到人家院子里倒頭就睡真不是一般的蠢」她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忽扇忽扇的就像蝴蝶的翅膀「你好像還不至於蠢到那地步。」

我怔住要不是因為這裡不是笑的地方我真忍不住要大笑出聲。

「好個聰明的丫頭有眼光想必你主人很喜歡你罷。」

「丫頭?」她瞪大了圓圓的眼睛眼珠一轉又甜甜地笑「你的眼光也不錯啊居然看出我是老太太身邊的人。」

老太太?是曹司空的夫人罷。看這丫頭這麼有意思我索性打算再逗逗她。

「既然你這麼聰明不妨再猜猜我是做什麼的?」

「那有什麼難猜的」她狡黠地一笑「你是個官員而且是個軍官是將軍對嗎?」

「哦?」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力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繞來繞去這許久你還是不肯把姓名告訴我你是怕留下姓名就留下了把柄」她掩口一笑「沒關係反正你若是不說我便不領你走出去。非但不領你出去而且我還要大叫非禮。權衡一下吧將軍大人。」

我惟有苦笑:「司空府的侍女怎麼一個比一個厲害……好罷你先告訴我怎麼看出我的身份然後我就告訴你姓名怎麼樣?」

「這還可以。先沒人能醉酒入司空府即便是家……司空大人也不可以所以你是在府里的酒宴上喝醉的。司空府設宴款待的必是官員所以你是官員。」

「哦?我若是司空大人的私交朋友呢?難道就不能被設宴款待么?」

「你說得對若是司空大人的私交當然會被設宴款待但不可能是在司空府內設宴而是在隔壁的別院。若是那樣你也就進不來這裡了。」

「原來如此。」

「其次你是將軍。這其實很好看出來的你頭帶武弁還有腳下的靴子也是武人慣穿的。還有你剛才起身觀察周圍的動靜不轉脖頸先動眼神這都是戰場上養成的習慣。」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小丫頭也太厲害了!

「請誇讚我秀外慧中見多識廣」她大大方方道倒是一點也不謙虛「好了快些報姓通名罷。」

「你為什麼執意要問我的姓名?」我苦笑著問「你說得對我是不想留下無禮的把柄。」

在我問她的時候實在沒想到回答會是這樣嚇人一跳:「因為你生得好看我想要記住你。」

在她這麼宣布的時候小臉又挪近了一寸幾乎要撞到我的鼻尖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就像湖水一樣泛起粼粼的光。

「原來你就是名震天下的真右將軍失敬失敬。」

在她收拾了書卷和擺放在花園裡的琴之後我們並肩漫步在院落間的小徑。在她一再保證決不外泄又以不帶路相威脅的情況下我迫不得已還是招了。

「也不用失敬了」我苦笑「什麼名震天下還不是栽在你手裡。對了你這個侍女級別不低呀居然又是有工夫彈琴又是有工夫讀書。你剛才拿的是什麼書?」

「《西京雜記》」

她隨手將書卷塞過來我一看正是元帝後宮美女既多不得常見於是使畫工圖形按圖召幸。而王嬙不肯賄賂畫工以至於終不得見。及出塞元帝見之驚為天人大悔恨將所有畫工一律棄市的那一段故事。

「你年紀不大看王嬙故事作甚?」我拿她打趣「莫非也打算效法王嬙出塞遠嫁……」

我住了口吃驚地看著她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層水氣。

手裡的書被奪走了。

她不再說話只顧默默地向前快步走。我心裡歉疚看來這小丫頭心裡有著不為人知的苦楚自己無心一句卻刺痛了她的心事。

又走了一段我停步道:「且慢!」整整衣冠向她行禮道:「真髓不知就裡得罪了姑娘還請您見諒。」

她轉過身有點吃驚地看著我見我仍然保持行禮輕輕嘆了口氣走回我的身旁低聲道:「右將軍你真是個好人。」

「你不生我氣了?」

她輕輕笑著搖頭拉起了我的手恢復了適才並肩前行時的模樣只是好像又有些不大一樣了。

「右將軍……我可以叫你真髓大哥嗎?」

她輕輕地問。

「當然可以」我不是個講究禮數的人。

她轉過臉笑靨如花只是那晶瑩的眼睛里仍隱隱能看到淚光:「哪真髓大哥你對王嬙出塞怎麼看?她幸福嗎?」

「為國出塞遠嫁匈奴」我嘆了口氣不由自主想起了馬雲璐「遠在異地他鄉的政治聯姻有何幸福可言?」

「我卻不這麼看。」

「嗯?說來聽聽。」

「與其在庭院深深的後宮虛度年華過著爾虞我詐的生活倒真不如遠嫁邊塞雖然沒有錦衣玉食但起碼匈奴單于千里求親才求得的美人一定會待她若掌上明珠罷。」

我覺得這丫頭話裡有話卻理不清她的思想脈絡。

此時正好經過一道院門當我走過來一看卻現她並沒有跟來。回頭一看她已在院門的另一側停住了腳向我行禮。

「右將軍」隨著稱呼一變那個精靈機敏的小丫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知書達禮謹小慎微的女孩「過了這道院門便是司空府前院。這裡規矩森嚴後院之人是不好進入的。曹節在此拜別。」

告別了曹節我一路摸索詢問總算回到了酒宴上。一看曹操尚未回來而夏侯淵和曹仁、曹洪的席位卻又已撤去了酒宴變得空蕩蕩地。

曹純面前案几上的酒盞和菜肴擺得亂七八糟見我來了他彷彿是要起身行禮卻一個不小心一把推在案上肉汁酒水灑了一地。「我醉了」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右將軍曹純不勝酒力告辭。」

我也有心告辭只是主人未歸客人自己跑了未免有些失禮只得坐回了位子看著對面的杯盤狼藉愣一直喝得不動聲色的夏侯惇看出了我的心思:「右將軍自管自便。司空大人公事纏身怕是不會回來了。」

「如此小侄便告退了。」我起身行禮。

夏侯惇跟著起身還禮代替司空大人一直把我送到了司空府大門口。我們一路無話快到門口時他突然問道:「右將軍何時回滎陽?」

「三日之後起程。」夏侯惇不是客套人我把握不住他這一問的用意「我有心在此多盤桓些日子但滎陽洛陽百廢待舉又接到軍情文書馬韓遂似有不遜之意……」

「下個月司空大人之女入宮右將軍若能參加冊封大典就好了。」

「原來如此。」

我暗暗嘆息又是一樁政治婚姻。那隻會撒尿的小皇帝才不過三四歲可看曹操的年紀女兒少說也有十幾歲這跟童養媳有甚分別?籍此婚姻已經總領朝政的司空大人連皇宮內的事務也都一把抓我看他索性再閹割幾個心腹人送入宮中連宦官都用自己人算了。

來到大門口見安羅珊他們早就在外等候多時了個個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樣。看我出現在府門內羅珊幾乎是三步並兩步衝上來以至於司空府把門的衛士當她打算硬往裡闖高舉長戟大聲呼喝不已。

羅珊不理他們迫不及待地一把拉住我手我駭然現她的手心冰冷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慌什麼」我淡然道輕輕捏了捏佳人的手又背向夏侯惇向她使了個眼色「有什麼事回營再說。走。」

和夏侯惇作別一行人統統跳上戰馬向城門方向奔去。我這才問道:「怎麼回事?」

「明達你會見郭圖的消息大街小巷都傳遍了!」

羅珊急切的話語不啻是一把利斧「轟」地一下劈在我的腦子裡!

郭圖這麼乾的人只能是郭圖!我還是小看了這狗東西!他拉攏不成竟以此施反間計!

「……我在市裡轉的時候人人都在議論此事……當時我急得不得了連忙過來報信可你已經進去了!我我真害怕……」

我也害怕現在回想起司空府的酒宴只覺得衣服粘在後背上涼颼颼地全是冷汗。曹操昨日的大怒還有程立……自己純是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倘若曹操真對我有了殺心只要在酒里下點毒一百個真髓也斃了!想到這裡連忙下馬不顧這裡還是街市我鐵青著臉伸指掏入自己的喉嚨在嗓子眼裡攪了攪低頭大吐。直到自己把今日這一餐吐得乾乾淨淨又在眾人的護衛下調息了一會兒這才重新上馬掉轉馬頭。

「明達你要去哪兒?」羅珊驚問。

「殺郭圖!」我怒火中燒「唰」地拔出佩刀咬牙切齒地咆哮。我頂看不起郭圖這種書獃子原以為他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小臭蟲否則早在營帳里把他一刀砍了。想不到一時手軟竟然陰溝裡翻船被這狗東西擺了一道!

這時一陣涼風吹過我腹中空空腦子頓時清醒了不少。郭圖一面之辭曹操想必也沒全信否則早對我下手了。殺郭圖除了解氣沒別的用處反而有殺人滅口欲蓋彌彰的嫌疑。最好不要多此一舉不如一推六二五裝傻到底全當不知道有這檔子事。

想到這裡我還刀入鞘恨恨道:「算了立刻出城!」

曹操忍耐再三沒向我下手可這不代表他不改主意。只有回到了軍隊里我才算是真正安全。

又掃了一眼地上吐出來的穢物不知怎地我突然聯想起曹純那雜亂的案幾酒盞和菜肴的位置無比熟悉。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這赫然是一幅河南府的地圖!

血衝上額頭我籍用絲巾抹嘴來掩飾臉上的震驚心臟怦怦地震著耳朵。錯不了的那兩根交*放倒的竹箸分別黃河和洛水;兩隻酒杯分別是洛陽和滎陽那盤羊炙便是嵩山……歸席之前曹純到底在和夏侯惇討論什麼討論河南府的地形做什麼?!

看來回滎陽的計劃必須變動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真髓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真髓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