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賺城

第27節賺城

二月十九日陰潁口。

大成國車騎將軍張勳站在城頭用力揉搓自己涼得跟鐵甲一樣的面頰凜冽的寒風刮在皮膚上就像刀割一般疼。自從跟主公來到九江他已經好幾年沒遇到這麼冷的日子了。

也不知是因為上了年紀還是舒適的生活過得太久張勳越來越討厭寒冬初春每到這個時候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裹得暖融融的偎在火爐邊打盹兒。

可是現在他只能站在城頭的望樓上飽受冷風肆虐打著寒顫努力巡視。

做為袁術倚為長城的左膀右臂大成軍幾乎所有的作戰計劃和布防都是出自張勳之手。

張勳上個月剛剛過完五十大壽他戎馬三十年流的血比小夥子們的汗都多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但對手的用兵手段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以至於成軍一敗塗地陷入難以挽回的糜爛境地。

此番曹操的攻勢凌厲進兵路線和進攻時間都選擇得極其刁鑽。

早在主公冒然稱帝時張勳就已經預料到曹操南下是遲早的事所以力主攻克陳國后在那裡重兵布防建設成為抵抗曹軍的前線——若論臨陣指揮成軍中沒人是曹操的對手可固守就容易多了。陳國富饒如今各地糧食都不多隻要憑藉堅城耗上四五個月等曹操糧盡不撤也得撤了。

可是曹操繞過陳國從潁川直撲汝南使得張勳的如意算盤能沒打響。

再者如果沒有足夠的存糧一定要盡量避免初春遠征這是用兵的常識。長途遠征必須考慮到補給動員一萬士兵起碼需要三萬民夫運糧這些人都要吃飯糧食的消耗是非常驚人的。所以一般出兵都選在七月到十月之間這是因為糧食剛剛收穫足夠承擔大量消耗戰馬也正是最肥壯的時候。反之則盡量避免深冬到春季在那幾個月里陳糧即將吃盡又要準備春耕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按照張勳的判斷曹操剛剛奪回兗州兵糧應該並不充裕況且深冬初春天寒地凍士兵們人人縮手縮腳越冬衣物厚重而不靈便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

但這人居然膽大包天敢冒兵家之大不韙這又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一步棋錯滿盤皆輸。

在曹操靈活多變的打擊下陳國、汝南等富饒重地接連失守大批輜重糧草落入敵手。陛下慌忙援救汝南不聽勸阻要與曹操一戰結果固始一敗三萬精銳毀於一旦而且還耗幹了壽春糧庫里最後一點家底——陛下素來奢侈將大量糧食都用來釀酒享樂使得軍中存糧原就不多眼下就更困難了。

從前線退下來的敗兵口中得知袁術逃跑后曹操再度起進攻梁綱、樂就軍被殺散二將不知生死。編製散亂的逃兵們逃跑進九江郡淮北諸城。可沒多久各城就接到曹操的討逆檄文當地豪族們紛紛殺死大成國委任的官吏和士兵以響應王師能逃回淮南的士兵已是萬分僥倖才撿了性命。

聽完這個消息張勳的心都冷了:淮北已失曹操很快就要到了。而主公失魂落魄地跑回來后大舉抓丁征糧壽春城百姓一日之內竟然三起暴動民怨沸騰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假使曹操一張檄文傳入城中只怕不必打壽春城自己就破了。

這還怎麼繼續抵抗下去?

我軍需要騰出時間休整他憂心忡忡地想哪怕能多出半年的工夫也好新軍就可以整備完畢糧庫也可以積蓄充實民心也可以重新平復。

想到這些讓人焦頭爛額的事張勳不由向不遠處的淮河看去。此時滿天都堆著陰沉沉的雲不見陽光寬闊的水面看上去灰濛濛的一片。

但若說還有一絲希望那隻能是淮河了。這條出自桐柏山的千里長河一路上彙集無數支流穿過崇山峽谷奔騰東流。在潁口與潁水和淠水交匯河道驟然展寬洶湧北折。自古中原通向東南的官道都是從汝南順潁水東來此處渡淮的這裡是要津。從潁口登岸向東不到二十里就可抵達重鎮壽春是這淮南重鎮的西大門。所以欲守壽春則必先守潁口。

曹操的遠征有利有弊:這個季節的淮水冰冷徹骨水面上有些地方還結有薄冰渡河艱難之極。況且早在袁術剛到九江站穩腳跟時張勳就已經著手在距河岸五里處修築新城。他幾年苦心經營將潁口變成了一座要塞。城內建有高高的京台和望樓方圓數里之內河岸的動靜一覽無餘;城中還修有數條秘密地道通向城外的小樹林里一旦敵人兵臨城下守軍不用開城就能出其不意地衝殺出去;地窖里還儲藏了不少油脂、弓矢和糧食等軍需物資足以供應三千名守軍同敵人周旋半年。

老將張勳迴環顧這座自己修築的堅城如今大成國的生死存亡就全賴此城了!

一名小校快步跑到張勳的身旁低聲道:「張將軍西北角望樓的6副將請您趕緊過去!」

張勳點頭道:「步都尉你跟我來!」

這步都尉乃是四天前從淮北逃回的敗兵。當時零星跑回來的人著實不少前前後後被潁口的巡邏隊拿住一百六十多人。張勳為人精明他先仔細查證這些人攜帶的武器和戎裝看的確都是成軍的物品而後反覆盤問查對他們的番號和伍長及同袍的姓名最後核對無誤這才將他們單獨編為一隊以這姓步的伍長最為機敏果敢提拔為統領全隊的都尉。

兩人來到望樓現所有的將領都在緊張地向對面張望奮威將軍6鳴6雙鶴迎上來道:「張將軍淮西對岸有情況……您最好自己看看。」

張勳環視諸將只見他們一個個面如土色心中料到了七八分不由暗暗嘆氣走到瞭望口一看果然對岸塵土飛揚豎著無數旌旗。

6鳴緊張道:「張將軍我等應當如何是好?」

張勳心中一動如今袁術大勢已去這誰都看得出來大敵當前6鳴竟然有此一問分明是有了降曹之心。卻不知城中其他諸將意下如何?

想到這裡他淡淡道:「雙鶴以為應當怎樣才好?」

6鳴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都沒說——他原本是袁術虎賁衛隊的武士武藝出眾勇冠三軍又出身江東名門所以極好名譽。縱然已有了投降的念頭但不戰而降是武將最大恥辱又怎能啟齒?

旁邊石將軍看氣氛稍僵連忙道:「如今敵軍勢大以我之見我等不如退兵壽春與主公合兵一處再作打算如何?」

左將軍石朱石宇彤年近六十資歷最老所以此言一出不少人七嘴八舌隨聲附和。

張勳沒有回答心裡卻暗暗嘆息:老石與自己共事多年想不到臨到老來卻變得如此怯懦分明是也存了不戰之意只是覺得投降又實在說不過去所以才出這種建議。

「真是懦夫之見!」旁邊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

眾將一齊轉頭愕然現原來話之人竟然是在一旁站崗的士兵。只見這士兵面黃肌瘦一張瘦臉猶如骷髏目光如電正是張勳從淮北敗兵中提拔的鄧都伯。

一個小小的都伯竟然敢對自己無禮石將軍不由勃然大怒。他搶上一步剛要破口大罵已被張勳一把攔住:「宇彤莫急。」

張勳上下打量鄧都伯點了點頭道:「你的膽量不小有何高見不妨說來聽聽?」

「小人沒什麼高見」鄧都伯直視張勳侃侃而談「小人只知道潁口是渡淮要衝又是壽春的門戶將軍在此地築城不就是打算憑藉淮水堅城擋住曹操么?倘若潁口有失即便我等退到壽春還不是要做瓮中之鱉?」

張勳身後的步都尉露齒一笑嘖嘖道:「左將軍該不會是不願承擔背主獻城的罵名所以打算回壽春后請求主公下令全軍投降罷?如此既留了性命又可以保全體面這算盤果然打得甚精佩服啊佩服。」

這句話聽得石將軍一張老臉乍紅乍紫倒真不負他的字里有個「彤」字。

他惱羞成怒「鏘」地一聲拔出佩劍大叫道:「你們幾個臨陣脫逃的小賊安敢如此辱我!今日不殺這幾個無賴我誓不為人!」

「我等千辛萬苦自淮北逃來潁口是要留這條命與曹賊決一死戰不是繼續逃跑當懦夫的!」步都尉臉上罩了一層霜他後退了一步橫刀厲聲道「固始一戰步某在亂軍中手刃曹兵二十七名斬殺伍長四名全身上下大小傷痕不下十處。步某是否算臨陣脫逃的小賊石將軍何不用劍來驗證一下?」

所謂羞刀難入鞘局面僵持了片刻石將軍挺劍等了一會兒看周圍竟無一人過來阻攔這才覺得有些不妙連忙心驚膽戰地抬眼望向張勳。

張勳已將其餘諸將一律擋在自己的身後。他冷眼旁觀見石宇彤劍鋒微微晃動卻一步也不敢上前知此人色厲內荏此時看到老石投來求救的目光卻將頭轉到了一邊。

石將軍心中一冷他人老成精已明白這位車騎將軍之意:張勳分明是要自己去死以懦夫之死來鼓舞全軍士氣!想到這裡他汗珠涔涔而下一支劍如鉛之重怎樣也提不起來。

忽然聽對面的步都尉長吸了一口氣朗聲道:「步奢不求別的但請石老將軍收回對在下和撤回潁口的眾弟兄的羞辱。」

石將軍聞聽此言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趕忙低頭道:「適才是老夫失言了還望還望步步都尉海涵……」話未說完他麵皮通紅狠狠一跺腳丟下手中之劍轉身急下樓去了。

張勳冷冷地看著石將軍下樓轉身面對諸將朗聲道:「鄧都伯說得不錯今日之事惟有一戰。諸位誰有異議?」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奮威將軍6鳴站出來大聲道:「在下有異議!張車騎你怎能允許一個小小的都尉侮辱石老將軍?」

張勳回頭看了看步都尉道:「小小的都尉?你錯了步奢是我剛任命的裨將軍石宇彤的軍權已經歸他節制調遣了。」

6鳴聽得呆了呆怒道:「張車騎你未免太兒戲了罷!我要回壽春向主公告你!」

張勳眯起眼睛點了點頭道:「要去告我很好。你回壽春我不攔你可你必須要將所轄士兵盡數留下交給新任的鄧將軍指揮。」

6鳴愕然道:「鄧將軍?」他的目光轉移到鄧都伯身上忽然明白過來勃然大怒道:「張勳!你!」

「小子你給我閉嘴聽本將軍來告訴你們!」張勳厲聲道視線從左到右來回在這些將軍的臉上巡視「第一誰對此戰有異議儘管走。去壽春還是去對岸投降愛***滾到哪裡就滾到哪裡本將軍不需要不同心的人在這裡掣肘。但走的人必須留下士兵自己一個人滾蛋我解除他的指揮權!第二誰有跟曹操拚死一戰的決心本將軍就提拔誰做將軍將士兵交給他指揮!」

他一指稍顯不知所措的步、鄧二人高聲道:「從今天起這兩人就都是將軍了!」

「誰都是將軍啦?」一個清越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張勳你擅權加封軍銜好大的膽子呀!」

張勳一怔轉過身面向樓梯大笑道:「原來是國師大駕光臨張某本應遠迎。不過望樓的樓梯狹窄恕張某失禮了。」

樓下人哼了一聲隨著木梯咯咯作響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來。

前面一人三十多歲的年紀眉清目秀身高八尺身著黃色法衣披頭散正是大成國師張蜅;後面那人白蒼蒼彎腰躬背猶如點頭哈腰的狗兒一般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卻是剛才負氣而走的石老將軍。

看張蜅那副挺胸抬頭不可一世的模樣張勳不齒地撇了撇嘴。

張蜅這廝原本是一個在壽春市井中扮瞎子算命的貨色。去年秋天主公從投奔而來的羌人將領雷吟兒處得知天子駕崩的消息城中又多有奇異歌謠流傳似乎是祥瑞預兆於是會合眾人商議此事。這個河內張蜅卻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第二天就捧著一本名為《石苞室讖》的邪書站在官邸門前高呼要朝拜天子。主公大喜這才不顧眾人反對一意孤行稱了皇帝。這廝還說什麼自己乃是南華老仙轉世一番胡話扯得天花亂墜於是被冊封為國師。

大成皇帝御駕親征汝南也將張國師帶在身邊自然是期望能藉助國師法力消滅敵軍了。只可惜國師的牛皮吹得比天還高上了戰場卻什麼法術都失靈了最後和主公一起失魂落魄地跑了回來。儘管牛皮吹破可這狗頭也不知用了什麼邪法反而更得主公的寵信十日前還被委任做了都督前來節制潁口的諸將。

張勳冷眼看他道:「國師此來有何見教啊?對岸敵兵雲集您不是自吹有撒豆成兵役使鬼物之能么為何還不趕緊使將出來?對了國師最近腸胃安好否?該不會和隨我主出征時相同又得了跑肚子拉稀走了仙氣兒沒法施術罷?」

他一上來就揭人瘡疤擠兌得張蜅一張臉變得青黑如螃蟹一般戟指怒聲道:「你你……本國師的事不用你這老卒丘八過問!我問你你有什麼權力縱容下屬侮辱同僚?」

張勳平日里每看到這妖人就氣不打一處來此時見這廝的手指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更是怒氣勃。

他冷哼一聲一把揪住張蜅的前襟切齒罵道:「狗頭!今日曹操大軍壓境歸根結底全是你這般專求榮華富貴的小人勸說主公稱帝惹來的禍事!你還恬不知恥來質問本將軍?」

張蜅被他拎得雙腳離地這才知道害怕他全身簌簌抖掙扎著尖叫道:「你你要做什麼?我可是陛下欽命冊封的國師。你你竟敢對本國師無禮就就不怕……來人啊來人啊張勳反了張勳反了快將張勳……」

「拿下」二字剛要出口已變成了長聲慘叫——張勳拎起他隨手往望樓的瞭望孔里一塞一推就跟丟麻袋一般直接將這位國師頭朝下順了出去!

看到國師大人忽然化作了手舞足蹈的飛天眾人趕緊都涌到瞭望口邊紛紛向下瞧只見張蜅頭破血流一動不動蜷縮在地就像一條死去的毛蟲。

城頭眾兵都看到剛才那一幕景象頓時一片嘩然。

「步將軍去打開東門」張勳背著手也不回頭沉聲道「帶上二十名硬弩士恭送6石二位將軍出城!」

派步奢送走了那兩個垂頭喪氣的將軍將任務分派給諸將去執行張勳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瞭望口前仔細觀察對岸的動靜。

「鄧艾你來看看」他招呼新提拔的鄧將軍道「對岸那些人……似乎不像是曹軍啊。」

鄧艾上前看了看沉吟道:「的確有些古怪……曹軍士氣高昂斷然不會將旌旗插得東倒西歪營盤也不會這等散亂不整……倒似乎是在哪裡吃了敗仗……」

張勳讚許道:「英雄所見略同本將軍果然沒有看錯你。」他又遲疑道:「既然不像是曹軍那又會是誰呢?」

鄧艾全身一震轉頭瞪著張勳道:「莫非……莫非那是退回來的樂、梁二位將軍么?」

張勳聞言「呼」地站了起來興奮道:「的確有這可能!」又嘆道:「只是相隔太遠旗號看不清楚呀。」

鄧艾斷然道:「將軍不必心急不論那支兵馬是何人率領既到了對岸肯定是打算要渡河的。如果真是二位將軍僥倖逃脫率領殘部歸來定會傳遞消息予將軍。我等嚴加防範靜觀其變總是不會錯的。」

「好一個嚴加防範靜觀其變。」張勳手捻蒼髯感慨道「你穩健縝密又極明白地要這是良將的天賦啊。我大成怎麼沒能早點兒掘你這等人才否則又怎會落得今天這個局面?」

鄧艾低頭道:「將軍謬獎。」

張勳問道:「聽你的口音應當是荊州人罷是怎麼加入我軍的?」

鄧艾苦澀道:「將軍說得對在下是義陽人家鄉飢荒在下逃至南陽避難結果從了軍。」

張勳點了點頭道:「是啊當時我主虎踞南陽跟現在蝸居壽春可大大的不同。前線潰敗你仍然能回來繼續為我主效命忠義雙全真是難得看來還真是上天要我大成振興呢。」

鄧艾嘆道:「將軍如此說真愧殺小人了。實不相瞞曹操大軍開到之後各地響應檄文紛紛組成鄉勇民團襲殺落單的大成兵士甚至將孤身的外鄉人都當作逃兵殺死領賞。小人倒想過換掉戎裝逃回家鄉去可被逼得走投無路萬般無奈只能跑了回來。」

張勳苦笑道:「你倒是老實。唉這都是主公大力搜刮激起民憤的結果。只要我等將曹操阻擋在淮河之北他不會在此長駐等他撤軍之後我要面陳主公萬不可再這般竭澤而漁了。」

鄧艾點了點頭還未說話步奢回來了。

張勳並未回頭淡淡道:「步奢你身上有血腥氣。」

步奢趕忙行禮道:「張將軍石6二人是禍根不可不除啊。那石老頭兒分明一心投降;6雙鶴恨您和我搶了他的兵權。況且倘若任他們回到壽春在大成皇帝耳邊吹上幾句風縱使陛下沒有投降縱使我等能抵住曹操也只有死路一條啊。」

張勳沉聲道:「你做得對卻又不對。石宇彤乃老邁無能的庸才搬弄口舌是非卻無真才實學殺之毫不可惜。但那6雙鶴武藝過人是驍勇果敢的猛士留他在主公身邊就為我大成多留了一份力量啊。又怎能私怨當前擅自將他處死?」

步奢聽得張口結舌磕頭道:「聽張將軍一席話小人慚愧莫名。您大公無私一心為國實是小人的楷模。」

張勳笑道:「坐過來罷。你很機靈能夠審時度勢隨機應變這是本將軍看重你的地方但往後還要向鄧艾多多學習必須更加縝密慎重才好。」他頓了頓又道:「步奢本將軍當時不加阻止是有意讓你在斗劍時殺死石宇彤可你為何放他一馬?」

步奢剛剛起身聞言又低頭道:「張將軍那時小人不過是一介都尉犯上已是有罪又怎能真將左將軍殺死?萬一事畢您怪罪下來借小人的腦袋以平大小將軍之心。那小人豈不是冤死了。」

張勳大笑點頭道:「說你聰敏機靈果然不差。本將軍老了你們二人正當壯年將來都是我大成的棟樑之才好好乾。」

鄧艾一直沉默不語忽然一指江心道:「將軍您請看!」

張勳凝神觀望只見幾隻倉促紮成的木筏正從對岸劃過來領頭筏上一人正奮力揮舞旌旗。此時距離近了張勳看得清清楚楚那上面分明是一個大大的「梁」字。

※※※梁綱梁紀常看到城中將領列隊來迎等不及木筏到岸嚎啕著跳下河在齊腰深的冰水裡掙扎著撲上岸。

張勳下馬搶上前去時這個七尺高的漢子坐地不起哭得猶如淚人一般:「全完了全完了!橋將軍殉國李將軍殉國樂將軍殉國他們都殉國了……天殺的曹操把他們的人頭掛在一個木架上用馬拖著在淮北各地巡迴展示……數萬戰死將士的頭顱被那惡魔堆土築成了高台還號稱什麼『破逆京』……曹操正在向淮北各城徵集糧草轉眼就會開到這裡……張將軍張將軍我們完了我們完了!」

他衣甲破碎到處纏著沾血的布條頭和鬍鬚又亂又臟兩眼失神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幾乎不成*人形。

此時鄧艾提著一隻食盒快步來到梁綱的身旁雙膝跪倒進上飯菜。

嗅到香氣梁綱眼裡這才有了點神彩。他掙扎著撲過去也不用食具伸手從碗里撈起菜肴就往嘴裡塞連嚼也不嚼就吞將下去一面吃一面流淚。吃得急了一塊餅滾在地上。他一把撿起也不顧上面沾的泥土直接就往嘴裡送。

看到他這付模樣張勳一陣慘然道:「紀常你先歇息一下罷。」

梁綱一頓猛吃這才有了點元氣哽咽道:「讓張車騎見笑了打了敗仗之後我帶著兒郎們東躲西藏已經四五天沒找到吃的了。對岸還有我五千三百多名兒郎懇請張車騎收留。」

張勳點頭道:「沒有問題你快讓貴部渡河罷潁口雖小多幾千張嘴還養得起。」

梁綱大喜掙扎著跪拜道:「多謝張車騎!」

「紀常何必見外?」張勳攙他起來輕拍梁綱的肩膀「你能活著回來真是太好了。」

飽餐一頓後梁綱提著那隻還未吃完的食盒討了滿滿六船的糧食先回北岸去了。

張勳望著他的背影眼裡陡然閃過一絲疑惑矗立岸邊久久不語。

鄧艾起身面色凝重道:「張將軍在下只怕其中有詐。」

張勳絲毫不感意外冷冷一笑道:「你也覺察出來了?」

鄧艾點頭道:「是。梁將軍一身血污頭髒亂可適才末將靠近他時卻只有一股淡淡的汗味沒有聞到血腥氣。」

張勳長嘆道:「他已投降了曹操是打算前來賺城的。」

鄧艾黯然不語。

旁邊步奢急躁道:「既然如此為何還將他放回北岸還接濟他們糧草?」

鄧艾搖頭道:「即便拿下了梁將軍又有何用?與大局無補。接濟糧食正好可以麻痹敵人讓他們自以為得計。將軍莫非是打算奪取梁綱手裡的那數千士兵么?」最後一句是對張勳說的。

張勳笑著對鄧艾道:「你真是本將軍肚裡的蛔蟲。」

他嘆道:「如今潁口城僅有守軍三千主公的壽春也不過六千兵馬兵微將寡。主公御駕親征所統率的三萬將士都是我大成的精銳之師倘若能收回梁綱殘部也總算是為國家保存了一點元氣。」

步奢皺眉道:「小人有疑問。假使梁綱真已經投降那麼這五千人極有可能是曹兵梁綱不過是一個表面上的傀儡。」

「不會」張勳搖頭道「本將軍戎馬半生各式各樣的軍隊見得多了。那五千人不可能是曹兵起碼當中絕大部分都不是。東倒西歪的旌旗、散亂不整的營盤這都容易模仿得很。但在經歷慘敗之後士兵們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尊嚴掃地和頹唐落魄絕不是曹軍那樣屢屢勝利、鬥志高昂的勁旅能夠模仿得了的。」

鄧艾道:「將軍所言極是。在下認為對岸的五千人應當由兩支兵馬組成靠近岸邊故意擺給讓我等看的是梁綱部還一支是隱蔽在梁綱營中監視他的曹軍統帥另有其人。」

「鄧艾說的不錯」老將灰眉下的雙眼射出冷冷寒光輕輕摩挲著劍柄「即便剛才殺死一個投降的梁綱又有何益?本將軍劍下要斬的是那支隱蔽曹軍的敵軍主將!他們不是打算賺城么?我等索性來個將計就計將梁綱部等放過河來徹底切斷他與曹操指揮的主力的聯繫再伺機吃掉他們。」

步奢恍然大悟摩拳擦掌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殺人放火就看小人的罷管叫曹兵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張勳搖頭道:「光殺人放火怎麼行。梁綱部的士兵要收而曹操的兵將卻要殺需找個最穩妥的法子——鄧艾你怎麼看?」

鄧艾道:「末將以為梁綱既然打算賺城渡河后就一定會請求進駐潁口城內。將軍先找個理由加以回絕暫且讓他駐紮在城下罷。當晚再找個借口將梁綱孤身招入城中再將之逮捕城下的士兵群龍無自然就可以輕易收服。」

步奢不贊同道:「這算什麼?老鄧你適才還說那五千人其實是兩支兵馬梁綱在明曹將在暗。既然如此梁綱肯入城那曹將難道也肯入城么?咱們在城裡一動梁綱他在城外還不照樣指揮兵馬?還能順理成章收了梁綱的兵權呢。到時候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反將渡口也送給了曹軍的先鋒。如此等曹操大軍一到這潁口城還怎麼守?」

他轉向沉吟不語的張勳道:「張將軍依小人之見根本不必等敵兵過河等他們搭好浮橋后小人率兵馬來個半渡而擊定可活捉梁綱!那樣雖不能取得很大的戰果但起碼可以鼓舞士氣和信心一掃我軍近來屢戰屢敗的頹勢!」

張勳暗自好笑步奢畢竟是年輕氣盛了些心思單純得很:原先他是鄧艾的上司如今鄧艾反倒與他平級再加上自己也屢次在他面前表彰鄧艾想要他不起爭強好勝之心那是千難萬難。

他故意不看步奢向鄧艾道:「鄧將軍步奢說得有理你怎麼看?」

「末將對步將軍的作戰方案沒有異議」鄧艾淡淡道他面色分毫不變「只是明明可以事半功倍為何不選擇一條取勝的捷徑呢?」

步奢不悅道:「你的計劃漏洞百出還說什麼捷徑?」

鄧艾沉聲道:「步將軍你是擔心儘管可以捉住梁綱可是城外的敵兵中另有曹將指揮兵馬我等取勝不易。其實這並沒有什麼為難的——張將軍倘若拒絕他們入城梁綱部與曹軍立即就會如水與油一般分開。」

他向張勳行禮道:「張將軍只要您找個借口將那梁綱誘入城池。同時末將率兵一千秘密從地道出城去襲曹營。梁綱既然不在營中指揮也就無法支援曹軍。等曹營已破梁綱又就擒剩下的梁部便只有投降一途。」

此言一出張勳與步奢都是一怔。

張勳奇道:「鄧艾莫非你還有鑒別二敵的手段?」

鄧艾自信地一笑轉身上馬道:「張將軍我等還是先回城罷明晚會有場好戲呢。」

※※※隨著太陽逐漸西沉天邊色彩繽紛開始是金黃隨即變成朱紅最終一片桃紅。天空密布的雲霧彷彿受到背後火球的高溫烘烤逐漸變黑分解最終越變越薄直到消失不見。又過了一個時辰繽紛的各種顏色漸漸暗了下去最後混合在了一起變得一片不透光的黑。

潁口城牆上火光熊熊城外軍帳層層疊疊遠處的淮河水倒映著燈火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三條黑色的浮橋貫通東西兩岸。

張勳等人的將軍府就坐落在城內的西北角此時大院子里燈火輝煌為梁綱接風洗塵的大宴就設在前院的議事廳里。

外面雖然寒冷但室內點著十幾個大火盆溫暖如春。

主客梁綱已經就座張勳等十餘人在旁邊頻頻勸酒賓主氣氛異常融洽。

酒過三巡梁綱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抱怨道:「張車騎您不讓末將帶兵進城這未免有些太不夠意思了罷?那些弟兄跟隨末將出生入死這回能擺脫曹軍的追殺逃回南岸大伙兒都盼著能好好休息一下呢。」

張勳眼裡閃過一絲譏諷之意道:「紀常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將軍也有難處啊。潁口城池太小實在沒法再多駐兵馬了。這樣罷我等三日一交換輪流在河岸與城內駐守。三天之後便讓貴部入城!」

梁綱舉杯咧嘴笑道:「成就這麼定了。張車騎末將敬你!」

張勳分開鬍鬚剛要舉杯就唇忽然一名小校快步跑到他身邊神色緊張地貼在耳邊細語起來一時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張勳聽完不動聲色道:「知道了下去罷。」

梁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緊張道:「張車騎莫不是曹操的追兵已經來了?」

張勳大笑道:「紀常怎地變成了驚弓之鳥?只管放心罷曹軍一時半會兒是絕對不會來的。」

梁綱自知失態乾笑道:「是是。來大家幹了此杯!」

張勳卻不忙喝酒只顧盯著他看看得梁綱心裡毛。

張勳嘆道:「紀常你我相交多年深受主公的恩澤想不到……你竟會賣友求榮也投降了曹操。」

梁綱萬萬想不到張勳竟會說出這句話來他大吃一驚一下從席上跳起來下意識伸手去摸劍柄。

劍還未出鞘「呼啦」一聲從議事廳外的廊下已經湧入無數頂盔貫甲的士兵。無數支明晃晃的長矛大刀已經架在梁綱的身上只消張勳一聲令下立時就讓他變成一堆零碎。

大廳外一片嘈雜之聲鄧艾和陳蘭二位將軍頂盔貫甲闖了進來帶著一群被五花大綁的俘虜魚貫而入梁綱侃的清楚這些人正是跟隨自己進城的三十多名隨從。

他心裡一涼再不敢輕舉妄動嘶聲道:「不不張車騎不建業建業!你當真要殺我梁綱?」

聽到舊友呼喊自己的表字張勳呼出一口氣將頭深深低了下去面容正好處在火光的陰影之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紀常事到如今你還想活嗎?」

梁綱好容易才定下神來。張勳的戰功和威望素來是袁術軍中第一自己在他的積威下忽然遭到質問竟連撒謊都忘記了。

他鼓足勇氣大聲掙扎道:「建業建業你想想。主主公不袁術倒行逆施僭稱帝號這是反叛朝廷的大罪!他又膽小如鼠在固始臨陣脫逃卻將我等這些為他效命的將士交給曹操去屠殺……橋蕤、李豐、樂就他們都是因他而死!這樣的人你你還要為他效忠嗎?」

「你住口!」張勳抬起頭來他須皆張就像一頭怒的雄獅凄厲的眼神猶如釘子一般「你口口聲聲說主公犯下了反叛朝廷的大罪可在他稱帝之前我等十餘將領聯名反對為何你卻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他向地下啐了一口:「你還有臉提及橋蕤、李豐、樂就他們……我只問你季成是怎麼死的!」季成正是樂就的表字。

梁綱打了個冷戰道:「你……你連這都知道了……建業建業!我我是迫不得已!」

張勳哈哈大笑切齒道:「果然被我料中了。主公回來時把將士託付給了你和季成。除了季成的人頭你還能用什麼當作降曹的覲見之禮?」

他面色一沉將酒杯重重向地下一擲大廳內鮮血飛濺。

鄧艾分開士兵踏著地上的鮮血走到梁綱的屍體前一刀將人頭斬下拎在手裡轉身朗聲道:「張將軍隨梁綱入城的黨羽都已經就擒聽候您的落。」

在他的身後無頭的屍身伏在案上壓碎了不少佳肴和碗碟全身十幾個矛窟窿仍然在汨汨地流血將案幾和周圍的地板浸得通紅。

張勳卻沒有立刻回話他從案幾又提起一隻酒杯不斷在手裡把玩著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鄧艾見他不應於是又大聲說了一遍。

張勳這才點頭道:「幹得好。鄧艾本次能順利擒拿梁綱全賴你計劃周詳。你說本將軍應當如何賞賜你才是?」

他話音未落旁邊陳蘭手一揮士兵們又將鄧艾圍住十餘柄滴血的長矛又都對準了鄧艾。

鄧艾神色不變道:「張將軍你這是何意?」

「何意?你陰謀與梁綱裡應外合賺我潁口當真以為本將軍看不出來么?」

張勳冷笑道:「鄧艾你縝密深沉是我平生僅見的將才。是啊本將軍拒絕梁部入城梁綱貪功求賺城所以他選擇駐兵在潁口城下;而曹將的主要任務是確保後續的曹軍主力順利渡河所以肯定會將自己的部隊駐紮在靠岸的浮橋旁。這樣輕而易舉就將他們二軍分得清清楚楚。到時候令步奢統率兵馬秘密自地道攻擊岸邊的曹營放火焚燒浮橋截斷城下樑部的退路再殺了梁綱自然就能將殘部徹底收服……」

他嘖嘖道:「你的這份作戰計劃眼光獨到判斷精準簡直就是天衣無縫本將軍實在萬分佩服。只是展到這一步你卻沒有猜出來罷?」

鄧艾道:「末將不明白將軍的意思。」

張勳道:「你本是梁綱的舊部所以昨天察覺梁綱有問題而又看見你將一隻食盒遞給梁綱讓他帶回了淮北。本將軍見了不得不對你也起了一點疑心。可你的出謀劃策可謂是無懈可擊的上上策因此沒有任何證據說明你有反叛之心本將軍只能暗自探查。直到現你今天下午故意重新調配崗哨竟然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去守衛城門本將軍這才恍然大悟。」

他嘆息道:「除掉你這樣的人才本將軍感到萬分可惜。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么?」

鄧艾嘆道:「張將軍好眼力末將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只是還想問將軍幾個問題。」

張勳淡淡道:「本將軍沒什麼眼力只不過闖蕩得多了什麼人都見過經驗比你們這些小毛頭要多一些。還有什麼問題你儘管問罷。」

鄧艾道:「末將與步奢都是從淮北逃回的人為何將軍沒有對步奢起疑心?」

張勳笑道:「怎麼沒有?那小子膽大妄為竟然連殺6石二將實在太不像話。可正是因為他那種年輕氣盛反而說明了自己的清白。作姦細的先就是持重縝密否則非常容易暴露身份。你們前後從淮北來了一百多人怎可能其中沒有一個姦細?本將軍提拔步奢在眾人之上難道是隨隨便便點人的么?那個小毛頭思想單純血氣方剛和他人相比要可信多了。」

他道:「況且步奢針對梁綱提出半渡出擊根本不容對手過河才是不給敵人任何可乘之機的戰法。你的計謀雖然成果更大實際風險不小有放梁綱渡河賺城之嫌。」

說到這裡張勳自信地笑起來:「不過本將軍衡量再三還是覺得這個風險值得一試。所以將計就計將你的計劃稍微變更了一點臨時令雷薄部接管了城門又加調陳蘭部在本將軍身旁守護。現在算來步奢應當也該開始進攻曹營了本將軍急於去收服梁綱的部眾鄧艾你若是沒別的好說就請上路罷。」說著舉起酒杯。

鄧艾笑道:「原來如此。只是將軍猜錯了兩個重要關節。第一末將的確是姦細但卻不是梁綱的部下;第二末將那隻食盒裡的確藏有呈遞給我主設計賺潁口的策略但卻也不僅是這個策略。」

張勳微微一怔道:「哦閣下究竟是誰?聽閣下的意思莫非還有什麼反敗為勝的高招么?」

鄧艾笑道:「在下是右將軍真髓的部下鄧博欺騙將軍這麼久真是對不住之至。至於反敗為勝的高招么將軍待一會兒就會知道了。」

張勳還待再問雷薄已經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衝進來氣喘吁吁道:「張車騎張車騎!我等奉將軍將令去招降城下的梁綱部卻現卻現……」

張勳大喝道:「慌什麼!城下的梁綱部怎麼了?」

雷薄定了定神道:「城下一片儘是空營梁綱部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張勳眉頭緊緊皺起還未說話一名小校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將軍將軍大事不好!東面的望樓來報王都壽春大火瀰漫城頭城頭豎起了『漢』字旗號!」

聽到壽春陷落的消息冒稱鄧艾的鄧博仰天大笑。

陳蘭和那些持矛的將士們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看向車騎將軍張勳。

如今王都壽春既已淪陷大成國煙消雲散他們在這裡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麼意義?

「這不可能!」張勳「刷」地佩刀出鞘反手在那報信小校的脖頸上一抹面色鐵青道「壽春城堅固無比可抵擋十萬之眾怎可能無聲無息地陷落?誰再散布這種謠言亂我軍心立即斬了!」

鄧博淡淡道:「城池堅固與否又豈在城牆的厚薄……」

張勳大怒打斷他道:「放屁!你打算憑藉這三言兩語動搖我軍士氣那是妄想!還不將這饒舌之徒殺了?」

這幾句話說得又快又急說罷用力將酒杯一擲!

得了信號十餘柄長矛立刻向鄧博身上攢刺!

眼看著就要血光迸濺忽然一道黑氣自鄧博腰間騰起圍著身體轉了兩轉七八個矛頭忽然就落在了地上!

原來鄧博早想到張勳可能要殺自己穩定軍心所以趁剛才眾人聽得分神時悄悄握住刀柄。他那柄墨黑刀刃的環刀削鐵如泥果然在千鈞一中救了自己的性命。

兵刃忽然斷裂使得持矛的甲士為之一滯。有這喘口氣的功夫鄧博急退到梁綱身後抬腿踢翻一張案幾阻住眾人的追擊。

不等其他的士兵衝上來他朗聲道:「張將軍如今袁術已亡你當真不為手下這些兒郎們考慮考慮出路么?眾位弟兄你們的家眷都在壽春如今……」

張勳大聲道:「別聽信這小子的花言巧語兒郎們將他剁成肉泥!」

看著四面逼近的士兵鄧博心中暗嘆這些士兵都是張勳一手帶出來的所以儘管此時又是茫然又是惶恐但聽到張勳的命令不由自主就會順從著去做了自己想要說動他們那是千難萬難。

看來這潁口城眼看就要變成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正在此時忽然半天傳來「轟」地一聲劇烈的火光照得院子里有如白晝一般。

眾人大驚下抬頭望去只見靠得最近的西北望樓上烈焰熊熊整個望樓已經變成了一支大火把!

城中忽然殺聲四起!

聽聲音越來越近張勳大喝道:「不要慌張!雷薄你快去查看情況;陳蘭你趕緊去調集兵馬!」

鄧博氣沉丹田大聲道:「大伙兒聽了我軍已攻破潁口繳械投降者免死!」

張勳厲聲道:「上立刻將這廝斃了!」

鄧博眼疾手快提起一隻案幾當盾牌連連擋了幾下一腳踢開一名搶上前來的士兵大聲道:「張將軍再斗下去絕沒有好結果。這些弟兄們都曾跟你出生入死。你當真執迷不悟要讓他們白白送死嗎?」

張勳還未說話只聽「轟」的一聲官邸的兩扇大門平平倒下將剛要過去開門的雷薄壓在下面!

隨即無數頂明晃晃的頭盔「呼啦」一聲一擁而入。

張勳看得清楚不禁手腳冰涼領頭闖入之人正是步奢!

步奢疾衝進前院用佩刀向張勳一指大吼道:「曹司空有令擒獲張勳者立刻拜為將軍賞布百匹!」

話音未落人潮已經自他身旁兩側洶湧地衝過來。

看到這情景陳蘭大吼著指揮三十多個親兵迎上前抵抗。

雙方接觸的一剎那鮮血四濺十幾個跟著步奢來的人倒了下去!

儘管如此可前庭院子狹窄步奢的人又實在太多接踵而來的士兵前仆後繼勢不可擋。

陳蘭連連斬死三人可殺到第四個敵兵時一劍剁下卻卡在了那人的肩胛骨上隨後被人推擠在地一會兒的工夫無數只腳從他身上踏了過去。他那三十幾個親兵魂飛魄散趕緊掉頭反向議事廳里逃了回來。

議事廳的門窄外面人群衝到這個瓶頸處不由擠做了一團。

張勳再顧不得去殺鄧博他搶上一步攔在門口刀光碟旋早有四個沖得快的慘叫著向後倒下去。

他將屍體踢向人群趁著大股敵人向後退縮的那一瞬間趕忙關起議事廳大門加上門閂。旁邊早被驚呆了的部下忽然醒悟過來衝過來用長矛將門別住。

時間彷彿稍微停止了片刻隨即大門猛地被外面一撞竟然將靠在門裡側的一名士兵震得飛了出去!

旁邊幾人慌忙衝過來抵死頂住。

看外面暫時沖不進來張勳扭過頭看向鄧博。

他滿身鮮血眼中彷彿要噴出火來:「步奢……他也是與你一夥的?」

鄧博點了點頭。他眼神複雜也不知是同情還是可憐道:「張將軍大勢已去。你何苦為袁術這種人送了性命?」

「難怪梁綱部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張勳不理鄧博自顧自地喃喃道「本將軍將西面兩座望樓都交給步奢去布防……好一個步奢好一個步奢!」

他來來回回念了幾遍「哇」地吐出一口血來:「那渡河的五千人其實沒有去壽春是不是?他們其實都在這潁口城裡?但守城門的是雷薄的部下他們又是怎麼進來的?那壽春火起又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讓本將軍死也死個明白!」

鄧博不忍面對張勳那絕望的眼睛低頭道:「五千人並不全在這裡其中有一千五百名戰士是由我家將軍親自率領的『鐵龍雀』襲取壽春的就是它。張將軍其餘的三千多梁綱舊部早在入夜時就已經入城了。至於他們是怎麼進來的步奢打算怎麼出城襲營他們就怎麼進城的。」

「地道原來是通過地道……」張勳恍然大悟慘笑著點頭道「高明真是高明本將軍怎麼就沒看出來步奢才是真正的關鍵……看來他殺死6石二將其實也是為了封鎖消息使陛下對前線完全喪失聯繫了?」

鄧博聞言點了點頭:「主要是為了封鎖我軍到來並且渡河的消息使壽春之兵完全沒有警惕性以掩護鐵龍雀的突襲。此外末將既然不叫鄧艾所以他也不叫步奢。外面那人乃是我司州軍的校尉龍步與末將並不互相統屬。我等都按照我家將軍的吩咐先一直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直到今天才配合行動的。」

他將梁綱人頭拋在一邊道:「曹司空仍在淮北安撫百姓他派遣梁綱與我主做先鋒攻打潁口於是我主籌謀了這條『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張勳還待再問身後頂住門的士兵忽然出凄厲的長號!

張勳扭頭一看只見從一名士兵的後背探出一截矛尖。那矛尖疾縮回去鮮血突突地自傷口裡噴了出來。那人渾身顫抖慢慢軟倒猶自用力撐住門不肯鬆手。

剩下一人扭頭高喊道:「張將軍你快走!」話未說完隨著穿透木頭的奪奪聲無數長矛長刀從門外刺了進來!

眼看著大門再也守不住張勳再不能遲疑。他大吼一聲彷彿中箭的野獸繞過鄧博足急奔奮力沖入了後堂。

大門四分五裂化名步奢的龍步帶人一擁而入議事廳里剩下幾名張勳的親兵束手就擒。

這些士兵都是梁綱的殘部此時見了梁綱的屍都亂了起來那幾名俘虜被他們當成了泄的對象登時慘遭亂刀分屍。

一片混亂中龍步來到鄧博面前行禮道:「鄧將軍小人來遲了還望恕罪。」

鄧博苦笑道:「還好不算太遲。剛才消息已經傳來主公已經進入壽春了。可似乎卻耽擱了點時間否則壽春大火早半個時辰點起梁綱將軍也不會因此死於非命了。卻不知是否遇到了什麼麻煩?我等一旦穩定了城內局勢就立即率軍去支援主公罷。」

龍步笑道:「遵命!聽說袁術那狗頭在壽春的皇宮修得又高又大裡面藏金無數真想去看一看呢。」

他轉頭振臂高呼道:「殺死梁將軍的罪魁禍是張勳別叫他跑了!」

原本龍步能調動梁綱部就是因為有梁綱事先交給他的信物。此時眾人見梁綱已死人心惶惶於是不由自主跟著他衝進後堂。

鄧博卻沒有跟去他長嘆一聲收刀入鞘信步走出議事廳來到死屍遍地的前院里。

環顧四周頭頂上望樓的烈火仍在燃燒照得這片屠場明晃晃的。

適才他雖然表面鎮定自若實則內心緊張無比出了一身大汗這時一陣冷風吹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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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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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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